“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王勃惊奇的望了杨悦片刻,突然呆呆的张大嘴巴,惊叫一声,“公子,你是长安公子?你怎么变成了女子?”
“长安公子?”乔知之也充满惊奇地上下打量杨悦,“你怎么可能是长安公子?”
“知之不用猜了,是我。”杨悦微微一笑。轻纱落下,众人长叹一声,同声大笑。
杨悦不想再装男子,她想回这里,以女子身份回这里。原先或许她还没想过,但刚才她下了决心。她要回到这里,回到这里与众人一起探讨这个时代的不合理。引导天下书诗的舆论。
然而她如果再以长安公子身份出现,难免会被李世民听到。以女子身份,可以轻纱掩面,反而不易被人发现。而且天下书诗从初建开始,就已经表明,无论男女均可参加诗社。自己以女子身份加入再正当不过。
想通此节,所以杨悦刚才进来的时候,已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她原本想假托长安公子的妹子的名义加入诗社,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会被众人发现。心下不由暗奇:“你们怎么一下便猜到是我。”
苏味道与裴炎等人却相视一笑。
“我们早就知道了。”苏味道笑道。
“早就知道了?”杨悦纳闷地问道,“你们怎会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六殿下平日对你的态度,大家早已疑心。”
“曲江宴之后,长安公子才惊天下,却突然失踪,六殿下四处找你,几近发疯。”
“后来六殿下打猎被弹劾,听说是一个女子招他回来,大家便猜想定然是公子。”
“公子突然消失,而宫中突然多了有关杨贵妃弟子的传闻,大家已知道定是公子无疑。”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
乔知之至此时,才如梦方醒,半晌笑道:“好一个风流潇洒的长安公子,原来是女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与礼
见提到李愔,杨悦不由微微皱眉。显然大家都有所误会。只是她也不想纠正,反正借了李愔之名,或许在这里行事,会省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麻烦够多了,可不想再闹什么绯闻。
“无论我是女子还是公子,我不过还是我,与原来没什么两样。我没有变化,只怕是你等知道我是女子,反而不肯接纳。”杨悦笑了笑说道,这个时代男女不平等,她已深有感触。
裴炎当先摇头说道:“公子成立诗社时即已说过,天下诗社无论男女,无论贵贱,只要有才,只要喜欢诗,便可加入诗社。更何况公子之才,士林震动,我等只有敬重叹服,岂敢心存半分小觑。”
“我们早已猜到公子是女子,一向对公子心服口服,这些日子,天下书诗,没有总裁,简直没有了主心骨一般。”苏味道也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大笑。
“以后我会常回诗社中来,不过,不再以长安公子身份出现。我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还请大家保密。”杨悦下定决心,为了不再出现更多杨豫之与武照这样的悲剧,怎么都要努力一把,把自由的爱情观灌输给大家,沉吟一下说道,“否则,我会有不少麻烦……”
“这个自然。”
“大家知道轻重。”
……
众人见说,赶忙点头。
闲话一会儿,王勮问道:“公子今日怎会突然想到回书诗来?”
想起杨豫之,杨悦不由微微叹气,心情大是低落。
“是因为杨豫之杨公子?”苏味道看了杨悦的脸色,立时猜到原因。
杨悦点了点头。
“公子却也不用太过担心。刚才我们几个正在议论此事儿。杨豫之虽然杀人,到也不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会被判死罪。”裴炎说道。
“死罪?”杨悦自见到杨豫之,心中一直在自责懊恼,还未及细想,忘记了杨豫之是杀人之罪,按唐律“杀人者死”,应当是死罪。此时听了,反而一惊。
“我们刚才讨论过了。若奏请‘议章’,豫之之罪顶多不过流三千里。”王勮安慰地说道。
“议章?”杨悦对唐律也算是十分熟悉了,但对议章还是有点不太了解,“何为议章?”
“自《周礼》以来,向有‘八辟’之法。我朝法令之中有‘八议’之说。若合乎八议之人,可以奏请‘议章’减罪。”
“‘八议’?哪八议?”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共曰‘八议’。”
这个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还好理解,无非是皇亲、故旧、贤能功臣之流,只是议勤、议宾是什么意思,杨悦有点不太明了。
裴炎解释道:“勤者,谓有大勤劳,如远使绝域,经涉险难者。宾是先代之后,《礼》云‘天子存二代之后,犹尊贤也。’”
杨悦这才明白原来古人对先朝之后代也以礼相待。然八议之说,无非是古代特权。
杨悦暗道,虽然她心中希望杨豫之减刑,却又对此有些不平,不由说道:“八议,不过是统治者之特权耳。法津面前应人人平等,如此这般,是欺天下百姓不能立法也。”
对于杨悦“人人平等”的论调,天下书诗的精英阶层到也不陌生,先前为此还曾特地议论辩证过。
“公子所说也不全对。虽然议亲、议贵、议故乃是贵族特权,但议贤、议能、议功却是重贤能、赏有功之意,到也无可厚非。”
杨悦此时也无心讨论这个“八议”该是不该,只问道:“若论‘八议’,豫之够得上那一条?”
“豫之是中书令之子,中书令是正三品职事官,‘议贵’这一条应是没有问题。”
“还有上次‘斗鸡公益大赛’,向司农寺捐献,可谓于国有功,匡救艰难。我认为‘议功’这一条也当适用。”
裴炎却摇了摇头道:“只怕此条还有异议。”
“既使此条不议,豫之至少免死罪,应该没有问题。”苏味道言道。
“如此说来,豫之该当何判?”
“或许是‘流三千里’吧。”王勮说道。
“流三千里?”杨悦没有这样的概念,“会流放到哪里去?”
“岭南道、安西都府,都有可能。”
“岭南?西域?”杨悦心中不由暗笑,在后世,这些地方都是旅游的地方。如果杨豫之去流放到这些地方,到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然而,她却不知道流放三千里,不是去玩,而是服流役,当苦差。
见杨悦不说话,乔知之以为杨悦担心杨豫之判刑太重,说道:“公子不用担心,只要能‘赎’,长广公主定会为豫之赎身。”
“只要不是长流,到也能接受。”杨悦怔了一会,叹口气点头说道,“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豫之的状态。”
乔知之点了点头:“我今日去看他,他根本认不出我来。”
“整个人如同一个躯壳,变成了活死人一般。”
“活死人?”王勃满脸惊奇地望向杨悦,道,“怎么会变成‘活死人’?”
“唉,情爱之苦,如此之甚也?”王勮叹一口气,言道。
乔知之脸上闪过一道痛苦,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杨悦看了一眼乔知之,想到他与窈娘的命运,突然说道:“我今天来,正是想要根大家谈一谈这件事儿。”
“什么?”
“不知味道准备如何报道此事儿。”杨悦转头看向苏味道,这样的大事儿,《天下新闻》不可能不报导,关键是如何报导。
苏味道愣了一下说道:“文章已写出来了,不过对豫之不大有利,正想着是否等豫之的案子定下来再发。”
不利,杨悦想到一定会不利。否则她也不会来诗社干涉此事儿。
苏味道从副总裁室将有关杨豫之的报导拿了过来。想起上次因尉迟洪道的事儿,杨悦跟大家争论,自己还差点跟尉迟洪道打一架,知道杨悦跟杨豫之兄弟情深,有点惴惴不安。
果然,杨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已是难抑怒意。
“朝中已有人提议为武照立贞节牌坊。”苏味道小心地说道,“也算是对武家一个交待。”
“贞节牌坊?”杨悦放下报纸,有点哭笑不得,如果武照知道自己的死会换来一个贞节牌坊会怎样想?杨悦摇了摇头,死去的固然悲痛,然而现在更重要的是活的人。总不能让杨豫之再死,如果那样,杨悦真有点抗不住,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悲剧,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众人看到杨悦在房中踱来踱去,并未开口说话,面面相觑。
裴炎突然说道:“公子,若不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杨豫之无故杀人,致死两命,让杨豫之偿命也不为过。”
“偿命?”杨悦听了,愕然抬头,看了看裴炎,没有说话。
“公子说过,文章即性格,《天下新闻》要成为一个公正的人,有正义感的人。味道在这件事儿上做的没有错。”王勮有点激动地看向杨悦,“公子不能为了自己的朋友,而忘记公义。”
“忘记公义?”杨悦看了看众人,见苏味道有点委屈地看着自己,乔知之双眉紧锁,显然认为大家说的也无可反驳。
裴炎说的不错。姓郭的死的的确很冤。然而杨豫之不冤?杨豫之与武照的感情又有何错?然而,“自由恋爱”这个事情对于古人来说,实在不知应从何处说起。上次阿阮娘子的事儿,裴炎便是第一个认为阿阮娘子不应该越礼私逃,有那样的下场是必然结果,是对不安本份的小女子的一个警告苏味道的文中写的并没有错,杨悦无可指责,事实如此,而这个时代的人,为姓郭的鸣不平也没有错。
可是豫之的事情,怎样才能打动眼前这几个人?杨悦不由低头沉吟。
杨悦渐渐地安静下来。要说服大家,发怒发火都有用,真理只有越辩越明。她坐了下来,想了片刻,向众人说道:“情是什么?婚姻要不要感情?”
众人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一下愣住了。
杨悦看了一眼乔知之:“知之先说一说你的看法。”
“当然要有感情。”乔知之随口答道。这个问题,不用乔知之说,杨悦便知道他的答案。
“为何要有感情?”杨悦又问道。
“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才会想要跟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乔知之想到窈娘,想到父母逼他成亲,心下不由烦恼。
“裴兄以为呢?”
裴炎言道:“如果像阿阮娘子那样,我不赞成。”这次杨豫之之所以杀人,他当然知道内因。也知道杨悦一向支持杨豫之的感情。
“如果没有感情为基础,夫妻不过是为了繁殖后代在一起,与动物何异?”杨悦说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岂不与牲畜一般。”
众人一怔,杨悦所说不错,的确不好反驳。
“然而,圣人为何作‘礼’?”裴炎想了想,摇头说道,“周初,世风日下,男妇滥情,民间婚俗混乱不堪,因而周公定‘礼仪’,才使风俗雅正。如若像公子所说,男女之间情爱自由,岂不乱俗?”
王勮也说道:“公子一向对倭国与高丽等地的**败俗十分鄙夷。元圣治‘礼’正是教化人民。公子怎会反对‘礼’呢?”
“岂能因私情而乱了礼法,做伤风败俗之事?”裴炎断然说道。
“自由恋爱是伤风败俗?”杨悦听了,更加苦笑不得。说道,“情爱怎会是伤风败俗?一部《诗经》之中,有多少赞美情爱之诗。《诗经》开篇便是赞美男女恋情之歌,孔圣人订《诗经》,如若孔圣人不赞成情爱,怎会不删去它?”
“孔圣人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情爱之恋怎会是伤风败俗?”乔知之也立刻反对道。
“然而孔圣人言道:‘发乎情止乎礼’,情爱也要合乎礼仪,怎能乱俗?”裴炎并不示弱。
“‘发乎情止乎礼’,”杨悦指尖微扣桌面,说道,“对,孔圣人所言极是。然而首先是要‘发乎情’,再‘止乎礼’。如果没有感情,婚姻只是为了繁殖,与动物无异。所以说孔圣人赞成‘发乎情’,情爱没有错,不是伤风败俗。”
“与礼不合的情爱,就是败俗,本不应该存在。孔圣人即使赞成‘情爱’,也必然是合乎礼俗的情爱。”裴炎辩才不呈多让,“像阿阮姑娘那样,没以父母同意而私逃,不是败俗又是什么?如果人人以情爱为由,兄妹叔嫂之间也为情爱,与高丽倭国之辈又有何异?”
“**?”杨悦苦笑,自由恋爱被裴炎等人当作**,想了想,说道,“我承认你说得不错。情爱也要‘合乎礼’。但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甚至刚刚出生的人,便被父母定了婚姻,从何而来‘发乎情’?
如豫之这般。如果豫之没有被圣上赐婚寿春县主,如果照妹没有被父母定婚于郭氏。豫之自小与照妹一起玩,而产生情感,他们两个本来是‘发乎情’又‘合于礼’的情感。何来**、何来败俗?
但却因为父母之命定婚约,不能在一起,以至于一死一活死,岂不悲乎?为了合乎礼,难道大家真的都必须遵从父母之命,而建立没有情感的婚姻关系?
这与圣人之意相同么?圣人的‘发乎情’又到了哪里?”
诚然,杨悦说的不无道理,众人听了不由暗暗点头,陷入深思。便是裴炎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
杨悦也陷入沉思,不过她却是陷入了另一个时代的沉思。这个时代的人只讲“礼”,不懂得“情”之珍贵。而另一个世代却只知道“发乎情”,而不知道“止乎礼”。
“爱情至上”的时代。
人们拿“情”说事,以“情”为由。可以做小三,可以夺朋友之妻,可以外遇,可以……可以分手,可以离婚,可以抛弃……可以说“以前在一起的确爱你,但是现在爱没有了”……
甚至不用拿“情”做幌子。可以一夜*,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
甚至可以**。有一本书叫做《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讲得便是某个山村的情况。两个男人共一个妻。甚至CJ了母亲……并非只是书中是这样,听一个在基层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同学说过,甚至有人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自己生儿子……
这是村子里,是一个相对熟识的群体。而在城市里,相对陌生的群体,又在上演怎样的乱情?
当你面对一个村庄,延续了几千年不曾同姓为婚,当有一天法律告诉你出了五服便可同婚。结果这个村子里辈份乱了,“爷爷”娶了“孙女”,“姑姑”嫁给“侄子”。等到有一天,你路过某个村庄,看到每一家门口都蹲着一个“白痴”(这是很真实的现实)。你还会反对传统的“宗族”观么?你还会反对所谓的“封建礼教”么?
当泱泱中华,礼仪传邦几千年后,人们又走入了动物性的**、烂交。有什么理由说古人把败俗男女浸猪篓是错?有什么理由笑千年之前棒子与倭国的**失仪?有什么理由指责葛朗台的女儿爱上自己的堂兄弟?
中国,几千年的礼仪之邦,你可想到过会有千年之后这样的子孙?
当千年的礼仪尽失,当有人想拿着《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希望获得诺贝尔奖,把现实展现到世界面前时,你是否在哭泣
第一百三十章 悬疑
“公子,公子……”
众人连唤几声,杨悦才回过神来。她沉思的时间有点长。
看了一下裴炎等人,这些人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精英。然而他们为什么没有五四时代精英们的痛苦?
“爱情不能自由”几乎郁闷了五四时代所有的精英、才子。
能离婚的,离婚另娶。如徐志摩、如孙中山;不离的直接弃妻另找“爱人”。如鲁迅;不能离也未能另找的,也是万分痛苦。如胡适、梁启超。
这个时代的男人为何没有这种痛苦?
杨悦略一思索,不由又哑然失笑。五四时代的精英了接受了西方“一夫一妻”的文明观点。然而自己的“一妻”又是在父母之命下的“一妻”。不是自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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