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笑了笑:“是,老奶奶莫要生气。我从乡间外寻亲而来,不知道小谢将军的事情,若是奶奶不嫌弃可否同我讲一讲?”
听到有人愿意听小谢将军的事,而且眼前这姑娘虽然胖长相不好,却总觉得看着她心情就好,白发老奶奶自然乐意,再加上看见宋怀卿认错态度良好,她便很和善的让自己孙儿搬来小马扎给宋怀卿几个人坐下。
青松诧异于宋怀卿突然的改变,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依言站在她的身后。
小秋难得看见同龄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四周打量,老奶奶便让自己的小孙儿和小秋去玩耍,穆曼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所以留下来听老奶奶讲故事的就剩下了宋怀卿、青松还有看不出表情的穆东。
老奶奶端了一碗水,一饮而尽,这才抬眸看着如水般清亮的天空,清了清了嗓子婉婉道来。
原来谢瑾瑜自小就跟着国荣公上战场,国荣公从来没有因为谢瑾瑜是他的儿子就刻意去保护他,而是让他跟着最为普通的士兵同吃同住,没有一点点的特殊照顾。
俨然就像国荣公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在以前年长的谢瑾珏也是这般捶打出来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却说有一日胡人来犯。谢瑾瑜所在的军营是前锋军,有参将让谢瑾瑜先行回来,那个参将最后却被国荣公按照军法处置的二十大板。
屁股被打的皮开肉绽。从此谁也不敢在对谢瑾瑜格外的照顾,倒是谢瑾瑜自己事事冲在最前面,那一次前锋军几乎全军覆灭。就算活着的也被抓去做了俘虏。
国荣公一宿没睡,几乎全军的人都以为谢瑾瑜已经死了,直到听见敌军传来国荣公之子谢瑾瑜投诚叛变之事,大家一片哗然。
可是三天后,谢瑾瑜却领着所有被俘虏的战士连带着敌军将领的向上人头满身是血的爬了回来。
他的脊梁骨上面还穿着一根铁索。
究竟是多么顽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国荣公驻扎的营地里面一片肃穆。
自打谢瑾瑜回来的当日便昏迷不醒,一同归来的战友向大家讲述了那日惊心动魄的场面,谢瑾瑜原本是有机会一个人逃走,他武功高强从小就师从名师,又经历过战场的厮杀,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退缩之意。
然而为了救尚且还活着的战友。他便高声大喝自己是国荣公的儿子,敌军畏惧于国荣公的威名,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倒是将谢瑾瑜连同那些被俘虏的战友一同关了起来。
无论如何如果这个俘虏当真是国荣公的儿子,那么胡人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的杀了他。怎么样也得好好想个办法羞辱一番。如此一来那个战无不胜的国荣公脸上必然也无光。
所以一场庆功宴就这样摆开,谢瑾瑜假意要臣服于胡人,那些被俘虏的将士一个个都是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
而胡人也像是故意试探一般,要他们自相残杀。
谢瑾瑜会点穴这一层,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在交手的时候他每一招都点在自己人的死穴上。可实际却又用内力冲开了死穴的穴位,换成一般的穴位。
然而不明真相的战友,却是一个个真刀真枪的杀了过来,饶是他武功高强也架不住战友的轮番攻击,如此一来,谢瑾瑜身上依旧挂了彩。
一条胳膊几乎断了。
这样一来胡人的探子也送回来了密报,谢瑾瑜的确就是国荣公的亲生儿子,胡人将领大为高兴,宴请众将士,谢瑾瑜的双手双脚都被胡人用个铁链牢牢捆住,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大事。
胡人因为痛恨国荣公,就将气撒在他身上。
那时候的谢瑾瑜只有十岁。
十岁的小孩受到了怎样的凌辱,那归来的将士没有说,只是用一种壮烈的目光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瑾瑜,此事便不得而知。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候在晚宴当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只有谢瑾瑜突然砍下的将领头颅,还有那一营房内摊入软泥的胡人士兵,那些先前以为谢瑾瑜叛变的将士才豁然明白,谢瑾瑜只是诈降。
谢瑾瑜让众人先走,他在后面断后,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谢瑾瑜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是脸色较之平常略显苍白而已,反正关了三天大家没有一个人脸色会正常,便也没有谁会在意这一点。
直到看见了国荣公谢家军的将旗的时候,走在最后的谢瑾瑜原本站立笔直的身体才轰然倒下,大家这才见到他背后那贯穿身体的铁索。
皮肉向外翻卷,他却没有吭过一声,就是用这样的身体和大家还激烈的打斗过,众人要去扶他,他道大家都是伤痕累累,没有什么力气,笑着说,父亲曾经说过,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一天他当了俘虏,就自己爬回来。
现如今他真的用两只手爬了回来,短短的几里路,却像是走了上千万年。
国荣公早听到瞭望台上的众人前来报告,他凝重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爱怜,只是冷冷的道:“你还有脸回来。”
宋怀卿听到这里,突然浑身起了个冷战,国荣公当真是治军之严,就连谢瑾瑜也从来不会特殊照顾,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的出谢瑾瑜那样一个看起来放浪不羁的少年人,在儿时竟然还有这般的经历。
那老奶奶接着说道:“做过俘虏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无疑是一个耻辱,谢瑾瑜纵然是为了救人,但是到底身上也有污点。”
“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小谢将军要不是为那些士兵,定然也不会羊入虎口,再说他不一样全歼了那些胡人么,为什么国荣公不表扬他,还要这样训斥?”穆东年少气盛,听到此处早已将谢瑾瑜视为自己的偶像,听见国荣公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倒是真的为他忿忿不平。
那老奶奶,挑了挑眉:“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令如山,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些经过酷刑的人里面会不会有人当真被胡人说的动心,谢瑾瑜可以诈降胡人,难道别人就不能够将计就计吗?”
穆东微微愣住,他侧着头看了看宋怀卿,见到她是一副赞同的表情:“果然还是姜是老的辣。”
老奶奶继续讲:“虽然有铁链贯穿脊背,终究是练过武艺的,小谢将军在众将士的请求之下,国荣公安排了军医替他疗伤,允诺待他伤势好后再行定夺。”
“最后呢?”穆东追着问道。
“最后,小谢将军便被国荣公派遣到先锋营再也没有回过营地。”老奶奶叹息一声。
穆东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立了功,为什么还要被罚?
不过这才回答他的却是宋怀卿:“爱之深,责之切,想必那时候国荣公定然已经料到将来会有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做文章。”她虽然不能看的那么透彻,但是多年的经验还是可以知道国荣公这种老狐狸的一点想法。
他想保护谢瑾瑜。
那老奶奶不置可否,穆东听得一头雾水。
正要再问,却看到老奶奶朝远处摆了摆手,一个庄稼汉模样的汉子正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一脸笑容的说道:“娘,你又在说那些陈年往事了。”
老奶奶笑呵呵的给宋怀卿介绍:“喏,这个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虽然嘴里说着不争气,可是眼里却满是骄傲。
宋怀卿拉着青松一起行礼。
那庄稼汉连连摆手:“二位姑娘不用客气。”
穆东还想着方才老奶奶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想要继续听听谢瑾瑜上阵杀敌的事情,连忙问道:“老奶奶,为什么小谢将军的事情你都一清二楚?”
提及此处,那老奶奶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才微笑着说:“他那时候就是拖累了小谢将军的人。”
宋怀卿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庄稼汉。
只见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是啊,都是我们连累的小谢将军,这一次只希望他能平安,得胜而归。”
宋怀卿心里这才明白原来她竟然碰见了以前谢家军的人,这么说眼前的庄稼汉也是当年同谢瑾瑜一起被俘虏 的几个人之一。
思及此处她便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那汉子脸皮薄,被宋怀卿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也是不意思,正准备掉头就走。
却听见穆东突然喊道:“大叔,你的腿也是那次受的伤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影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大汉没有想到穆东会问起自己的事情心里一热,便坐了下来点点头:“我这点伤和小谢将军的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枉我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当真以为小谢将军是背叛了谢家军,在他腿上没有少刺几下,胡人心狠手辣,又将小谢将军满身是血直接放在冰水里面泡,他小小年纪就落下了病根,凡是到了阴雨天,腿上总会疼痛难忍,他却从来不让别人知道,哎……小谢将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将来必定会成就大事。”那汉子越说越是伤感。
眼圈也是红红的。
宋怀卿注意到这庄稼汉提起谢瑾瑜的时候,说他背叛了谢家军,却并没有说是背叛了夏国,难道那时候国荣公就已经有所察觉陛下要对国荣公府下手了么?
谢瑾瑜的腿上那些伤,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掩饰的很好,在听过这庄稼汉和老奶奶说起谢瑾瑜的往事时候,宋怀卿越发觉得依照谢瑾瑜的性格断然不可能做出那种私会贵妃的事情。
她的眉毛越皱越深,谢瑾瑜就像是一个迷,让她越来越弄不清楚。
“后来呢?后来小谢将军去了前锋营又发生了什么?”穆东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庄稼汉叹了口气:“小谢将军还是休息了三个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却也落下了不少病根,不过好多人都说那时候的小谢将军命悬一线。并不在营帐内,而是被国荣公送出去求医,至于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宋怀卿听得一字不漏,总觉得心里的谜团似乎找见了头,只要在努力一下就能找到所有问题的所在点。她连忙追问:“不过怎么?”
那庄稼汉一脸的惋惜:“不知道怎么的,三个月时间小谢将军像是变了个人,尽管上战场依旧狠命拼杀。脸上也多了笑容,整天都会和大家嘻嘻哈哈,可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那笑容里面所带有的忧伤。”
他说到此处。似乎是想起来极为可怕的回忆,端起大碗喝了一口水,宋怀卿注意到他粗糙的右手在轻微的颤抖,由此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紧张之感。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欲言又止,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谢瑾瑜有了改变?
“不论是谢将军还是小谢将军都没有给国荣公丢脸这是众所周知的,一年后就传来了国荣公在战场上身亡的事情。”他抿着唇,似乎在压抑心中的苦闷。
宋怀卿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国荣公战死之事,她一直都觉得蹊跷,但是却不敢轻易对外人说起,如今看起来。每个人心里对这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
那庄稼汉正要开口,却突然抬头朝着地头田间扫了一眼,他眉目中分明有着惊讶,然而在宋怀卿想询问的时候,他却站起身朝着远处正在玩耍的孩子招手:“回来吃饭了。”
然后看了看宋怀卿。脸上依旧是笑容:“姑娘可要留下来吃一顿,山里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茶淡饭。”说罢,不由分说的就拉起了老奶奶进屋。
对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穆东摸摸头不大清楚,他看着宋怀卿:“他这是怎么了?”
宋怀卿摇摇头。朝着那庄稼汉刚才瞟过的方向看去,只有树影斑驳,夕阳余晖落在山里,金色与红色遥相呼应,这般静谧的美景没有道理会令庄稼汉中断谈话内容。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见了什么人,一个让他不想继续话题的人。
也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宋怀卿突然想起来那日和烟波寨的二当家交手时,那厮似乎是突然腿一软,自己将头送到了宋怀卿的剑下。
那个二当家的身手不差,没有道理会这么不小心,除非……
思及此处,宋怀卿便不动声色的拉着青松和穆东进屋:“如此便叨扰了,希望奶奶和这位大哥不要介意。”
似乎是没有料到宋怀卿会真的留下来借宿,那汉子目光闪烁了半天,似乎才打定主意,让自己婆娘去杀了一只鸡来。
小秋玩的不亦乐乎,穆曼也很开心。
几个人吃了一顿饭倒是欢声笑语,唯独那庄稼汉时不时用怪异的眼光看看宋怀卿。
入夜,宋怀卿披着衣服起身,站在小房子门前,那庄稼汉正仰着头看天上的繁星,宋怀卿过去给他打招呼,他的脸上是原来是你的表情。
“看来你的功夫也挺不错的,我故意踏着轻功来,想必你在我推门的刹那间就知道了。”宋怀卿自嘲的笑了笑。她以后再也不能显摆自己轻功好了。
那庄稼汉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明亮的月光淡淡的说道:“原来你便是将军夫人。”
宋怀卿努努嘴:“确切的说应该是前夫人。”她顿了顿,觉得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为什么能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庄稼汉认出来?就连她常常挂在嘴边的滚你个虎皮辣椒自从被殷荷一语道破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了。
不能因为她胖就当她是宋怀卿吧?
要知道夏国胖一点女子还是有不少的。
“夫人何必自谦,若不是你,小谢将军只怕不会让影子一直随行至今。”那庄稼汉睨了眼被风吹动的树梢,笑着说道。
宋怀卿微微蹙眉,影子?
难道是说谢瑾瑜这个猪头一直在让人暗中保护自己?
“看夫人的样子还是浑然未觉。”庄稼汉蹲了下来,点了跟旱烟,在地上磕了磕烟头。
宋怀卿也不想多说什么至于那个影子什么的,他想要跟着就跟着吧,她才会像那些贞洁烈女一样,会挺着什么高傲的头颅,对于谢瑾瑜做的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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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在这里偏远,未必就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小谢将军和夫人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那庄稼汉吐着烟圈,仿佛浑然未见宋怀卿脸上那有些尴尬的神色。
宋怀卿挠挠头:“他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了。”
“将军夫人可从来都不是一般人。”庄稼汉笑了笑,还不等宋怀卿说话,就突然站起身:“难得老朋友来,我自然要去见一见。”说罢身影如虹,突然纵身一跃,三两步就到了河边的大树。
宋怀卿知道他是去见那个什么影子了,也不想多话。
这人武功之高早就超过她太多,她连人家在自己身边都察觉不到,看来眼前这个腿脚有些不便的庄稼汉也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
她又记起了谢家军,谢潇说过谢家军都是一些最为普通,最为平凡的人。
她微微一笑,谢瑾瑜比起他那个老爹到真是差了太多。
等到宋怀卿回房间的时候,穆东正坐在门房处,抬头看星星,见宋怀卿来了,也没有打算让她进去,而是朝旁边挪了挪,让宋怀卿坐在自己旁边。
“我想通了。”他双手托腮,突然用一种非常正式的目光看着宋怀卿。
“唔?”宋怀卿不明所以。
“当土匪也可以保家卫国,你说是不是?”穆东攥着拳头,他今天已经听了太多太多关于谢瑾瑜和国荣公的故事,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
眼见皇宫是那般的龌龊,他只道投军无门,又看到土匪流氓横行于世,便真的想自己能有一番作为,纵然不像谢瑾瑜那样有一身好功夫可以保家卫国,却也希望能够有自己的力量保护哥哥和妹妹。
“如果我说本来叫你过来就是准备当我花老大的狗头军师,你会怎样?”宋怀卿目光坚定的看着穆东。
穆东微微一笑,然后朝后跳开:“你个笨女人,根本就藏不住心事,我还能不知道,做梦都说梦话,你问问青松姐和小秋、穆曼,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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