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十三楼的一个宴客厅,马上有生活秘书端茶倒水,石仲的态度一直都比较和善,丝毫不像是那个在江南商圈叱咤风云的大腕,不过,不经意间,老人所流露出来的凌厉气息,却还是让人感觉到极大的压力的。
就像是石恺这种在外面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在石仲面前,都温顺有如小绵羊,这并不是家教而多么的成功,而是石恺对于石仲的一种本能的敬畏。
儿子尚且如此,外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只是,陈珞和周妁却是两个另类,一个是见多了大场面,另外一个,则是根本就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石仲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陈珞的一举一动,十五岁的少年人,心性却是沉淀有如一个老人,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安定感。
这种姿态,考究的是涵养,不然就算是演戏的功夫再好,也是装不出来的。
这一点,让石仲很是欣赏,在他的眼里,不管是天才也好,奇才也罢,一个人如果没有定力,太过浮躁,就算是能够取的一时的成就,但是商场如战争,浮浮沉沉,一时的成就,并不代表一辈子的成就,而且,站的高,摔的狠,不知道有多少所谓的天才,因此而一蹶不振,从众人的眼中消失。
陈珞却没有去看石仲,而是在打量着这里的装饰,偏典雅古朴的风格,有一种沉淀到骨子里的贵气和华丽,却不会给人一种庸俗的感觉,看得出来,对于经商和做人之道,石仲已经浸淫到了骨子里。
只是可惜的是,这样的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终究是老了,九六年和九七年连续两场大的劫难,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这才导致九七年之后,石氏在下坡路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然后,就慢慢开始谈话,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石仲的经验和阅历,就像是一本书,你随手翻阅,都能从里面学到很多东西。
这时就听陈珞微笑道:“我曾看过一本名人传记,那人所说,他这辈子,所推崇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曾国藩,一个,则是石老您。”
“哦?”石仲有些好奇:“哪本书?”
陈珞道:“一本很小众的书,书名我都忘记了,但是这个名字,却一直难以忘记,今日得见石老,才知道那作者所言不虚。”
石仲笑道:“我哪里能跟曾国藩相比,实在是太抬举我了,过犹不及,这是给人骂我啊。”
陈珞摇头道:“在我看来未必如此,商道人道,早年石老推崇儒商一道,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也改变了多少人,这一点,是值得敬佩的。”
石仲就叹了口气:“儒商儒商,只是这个世界上,舍本逐末的人太多,现在还有谁会记得老祖宗的古训,世风日下啊。”
陈珞道:“市场经济,衍生功利性和世俗性,这是不可避免的,石老不必为此叹息。”
石仲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认为,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比较起来,孰优孰劣?”
“存在即是真理,优劣我说不出来,不过,如若不是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想必也难以催生石氏这样的金融集团吧。”
石仲抚掌大笑:“也是也是,我还真是老糊涂了。”
后面的一些话,则是越谈越偏,大部分不是经商,而是做人之道,谈到最后,石仲又是叹了口气:“陈珞,我活了七十年,却还没你活了十五年这么通透,今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陈珞惭愧,周妁则是掩嘴偷笑,别人不了解陈珞,她可是了解的七七八八的,知道陈珞大部分都是在胡说八道呢。
而石恺,因为对陈珞本有成见的缘故,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还是觉得全部都是歪理,冷哼一声,不想再听,起身离开了。
石仲看着石恺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黯,道:“朽木不可雕也,倒是让你们两个见笑了。”
这一句话,让陈珞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完全就是天南海北顺手捏来,毫无目的性可言,但是现在看来未必,石仲的那些话,表面上没有目的,实则,则是说给石恺听的啊。只是可惜,石恺并未理解父亲的一番好意,提前离开了。
而周妁,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惊,这石仲一代英豪,果然名不虚传。
……
石仲是真的老了,说了这么一会话,就有些精力不济。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了一会,精神才恢复一点。这才接着道:“小友,说正事吧,也别耽误你和周小姐的时间了。”
周妁道:“我也离开一下吧。”
石仲摆了摆手:“听听无妨,老夫两眼昏花,或许周小姐能听的更明白也不一定。”
周妁苦笑,其实对这些,她并无兴趣,但是既然石仲这么说,她还是坐着没动了。
陈珞知道先前的谈话已经勾引起石仲的足够兴趣,这时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石老,想必这一次石氏集团的股市危机,集团内部应该有感受到吧。”
石仲点了点头:“危机四伏,大厦将倾,只是可恨,一些人愚蠢,居然未能察觉。”
陈珞道:“不知道石老对此有何对策?”
石仲苦笑道:“不怕小友笑话,老夫对此已经黔驴技穷了。如若不是如此,老夫大概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和小友见面。”
陈珞笑道:“石老既然如此谦虚,那我就不谦虚了。”
说着,他将自己对股市的分析说了出来,其实说的多是一些很笼统的话,但是石仲还是听的很认真,并不时点头,看样子,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并无新意,应该是石氏的智囊团早就分析出来的结果。
然后,陈珞忽然道:“石老是否有想过,现如今沪市和深市的股市动荡这么大,国家,是否会出**某些政策进行平衡呢?”
一直垂着眉毛的石仲,这一下,眼睛蓦然睁开,虽然他的瞳孔已经老的浑浊了,但是还是精光四射。
“小友,你这话的意思是?”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我只是一个猜测,算不得数的。”陈珞笑道。
可是,石仲却是认真的思索起来,过了一会,他打了一个电话出去,那脸色的神色,就变得更加的肃穆了。
宴客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而紧张起来。
陈珞轻松的喝着茶水,可是周妁却是觉得很不适应,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坚持一下,早点离开的。
老实说,对这方面的内容,她是真的没有一点的兴趣,当然要说全然不懂,那也不是,至少,从陈珞说出那句话以及石仲如此大的反应来说,她知道,陈珞这算是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了。
少年人在一方大鳄面前侃侃而谈,游刃有余,给人一种极为机智和老练的感觉,偶尔,转过头对她笑的时候,又是恢复到那个调皮的模样,只是,两种映像叠加在一起,恍恍惚惚的,变得很不真实。
或者说,从当初云山市那个莽撞救人的傻小子,到现在他登堂入室,对着一方或者一国经济指手画脚,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真实的事情。
第一百零八章 要命
大概过了五分钟,石仲才道:“不管是小友的猜测也好,还是听到了某些风声也罢,这样的事情,对石氏集团来说,都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么对这一点,石老又是有何对策?”陈珞趁机问道。
“没办法了。”石仲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都苍老许多。
个人力量财团力量,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都注定被碾的粉碎。
陈珞见石仲这样子,就知道机会成熟了,笑道:“石老,其实并不需要如此悲观,我都说了,那个结论只是一个猜测,到底会不会有,还是未知数。而且,石老您刚才既然有打电话问过股市方面的情况,就该知道,虽然石氏集团的股价从接近五十大关跌到了三十的水准线,但是这其中的波动性还是很大的,这就证明,即便是持续往下跌,还是需要时间的。”
石仲道:“小友想说什么?”
“我想说,让石氏集团内部停止对股市的运作,任由自生自灭。”
“什么?”石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极为可怖,任由自生自灭,那岂不是在挖他的肉,喝他的血。
“石老好像难以理解的样子?”陈珞道。
“我的确很难理解。”石仲道:“既然小友对股市方面这么清楚,而前来见老夫,对石氏集团也就知根知底了,石氏集团是一个捆绑上市的财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若股市大败,那么,整个集团就被掏空了。”而这,是绝对不能容许发生的事情。
“不。”陈珞摇了摇头:“并没有掏空,你们还有员工,你们还有生产力,你们还有工厂和公司大楼,最主要的是,有你。”
“什么意思?”石仲越听脑子越乱。
陈珞解释道:“如若我没猜错的话,随着股市的跌落,石氏集团内部陷入恐慌,一定是在拆东墙补西墙的到处拆借来弥补股市这个漏洞的吧。”
石仲点了点头,陈珞继续道:“现在的股市一路往下跌之所以是必然的,就算是石氏有意填补,所能拖延的,也不过就是一天两天而已,并不会改变起本质的结果,更不会给股民带来多大的信任,相反,在股市这个无底洞前,就算是将整个石氏全部都砸进去,也未必能够挽大厦于将倾。这话,石老是否赞同。”
石仲艰难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陈珞道:“这也是我刚才那番话的原因了。石老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想明白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当局者迷,线头太多,才会让石仲感觉到云里雾里的。
的的确确,股市狂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几乎非人力可以挽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保存残余的实力才是真正要做的事情。
虽然不可避免的会陷入大笔的外债危机,但是正如陈珞所说的,石氏有员工有工厂有生产力,那么,就有无限的可能,而且,最主要的是,石氏有他。
个人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个人的社会影响力却是一笔隐性的财富,只要他不倒下去,石氏,就算是处于绝境的边缘,也随时都有绝地重生的机会。
“受教了。”站起身,石仲对着陈珞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深沉的谢意。
陈珞吓一大跳,赶紧将他扶起,说起来,这出事件,还是他弄出来的,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尽管是亡羊补牢,但是也全部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直到石仲再度坐下之后,陈珞才道:“石老,这番话,虽然是肺腑之言,但是能不能采用,还是要看您的胸襟气度,所以对您,我是极为敬佩的。”
石仲苦笑,道:“小友的这番话,可是真正的挽救了石氏,老夫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才对。”
陈珞道:“石老是聪明人,我也不欺骗什么,我从云山市过来,千里迢迢虽然算不上,但是目的肯定是有的。”
“哦?你需要什么?”石仲也是很感兴趣。
陈珞笑道:“我不需要钱,但是我需要一个参与其中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石仲再度被震了一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在他面前说要参与其中,要是以往,不管是谁说这样的话,估计都只会是一个笑话,可是现在,他如何笑的出来?
陈珞想了想,措辞道:“想必石老也捕捉到,这一次的股市运作之中,有大型财团的影子参与其中,操纵市场。而石老有没有想过,那些财团,为什么会像是一头狼一样,死咬着石氏不放。”
石仲听了这话,略一沉吟,道:“石氏集团虽然不是垄断性的集团,但是江南商圈,却是大概垄断了百分之十的商业流通,这其中,在中海,高达百分之二十五,如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有人想趁机分刮中海的利益。”
“没错,就是这样。”陈珞点头道。
石仲又道:“小友似乎知道一些。”
陈珞道:“知之不多,只是一个猜测,但是,随着这次沪深经济的大崩盘,外来~经济势力介入几乎是必然的。”
石仲叹了口气:“是啊,这就是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如此,就算是再高高在上的巨人,也会有轰然坍塌的一天,谁也无法避免。
“所以,我说的介入,就是介入这个游戏规则之中。”陈珞笑眯眯的道:“我不要钱,我不要权,我只要市场。”
石仲笑道:“你认为我会给你市场吗?”
陈珞点头:“这和石氏的利益并不矛盾不是吗?”
石仲叹道:“是啊,并不矛盾。”
随着经济的大崩盘,新经济势力的崛起已成必然,石氏的大部分市场必然都会被瓜分掉,在这种情况,与其拱手让人,还不如最大限度的争取盟友。
而陈珞,尽管石仲对陈珞并不了解,但是,放长远来看,这是一笔潜力巨大的投资。
而他,愿意投资。
“那么,是不是合作愉快?”陈珞微笑道。
“合作愉快。”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石仲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轻松和愉悦了一点。
旁边的周妁,亲眼见证着这个奇迹的发生,但是也懒的去震撼什么的了,好像陈珞能做到这一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陈珞和周妁离开红石大厦的时候,依旧由石仲送到楼下,直到陈珞和周妁上了车,石仲才若有所感的对身边的石恺道:“此子乃风中之龙啊。”
石恺不屑:“爸,你们到底谈什么了?”
石仲道:“公司里的事情,你用心点去学习和打听吧,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我老了,快动不了了。”
特别是在和陈珞的一番谈话之后,年龄的对比所凸显出来的劣势更是让石仲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1900——2000,国内经济腾飞发展的黄金十年,说是遍地黄金也不为过,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但是,老了,有心无力了。这天下,终将是年轻人的天下。
“爸……”石恺叫了一声,声音竟是非常的焦虑。
“好了,什么也别说了,以后在陈珞面前,态度好一点,你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为什么?”石恺不解。
“等你知道我说这话的原因,再来问我。”石仲冷声道。
石恺愣住,那个混蛋,到底给父亲上什么眼药了?
……
车内,陈珞有些疲累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的阖上,快要睡过去的模样。
“很累?”周妁道。
“步步紧逼,步步为营,步步生莲。石仲虽然老了,但是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陈珞感叹道。
老一辈的实业家,眼光手腕气度,无一不是水准之上,成功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周妁笑道:“你还这么年轻,成长的空间很大,无缘无故这么多感叹干吗?”
陈珞道:“年轻是资本,也是弱势。”
如若不是在这个特定的时机来到中海,只怕他根本就不可能和石仲见面,历史的年轮其实以差不多的轨迹在发展,后世的时候,九六年左右,石氏集团虽然表面上庞然大物,实则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走了下坡路,外部经济势力介入,本地经济势力崛起,市场被哄抢的秩序凌乱,这也是为什么在九七年经济危机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财团倒下的缘故,究其原因,就是混乱的市场条件下,自由经济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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