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章 。此处无人来栖
幽灵向导生前并不是个贵族。他碌碌一生，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亡灵系法师学徒。连召唤一只最普通的骷髅兵的实力都没有，更别说拥有数万亡灵大军，死后还转化成巫妖继续研究亡灵魔法。
他能做的，也就是让自己变成保有记忆的一团磷火。
戏剧性的是，幽灵向导生前的资质低劣不堪，死后的等级却一日千里，从磷火进化成了能有自主意识的幽灵。
他戏称自己的名字是哥斯德，专为了死去而生。
亡灵是邪恶的生物，一向被人为划分到魔族的阵营，在人魔战争结束不久后的初始大陆尤为如此。亡灵系的魔法师也因此开始被称为邪恶的巫师。
空有亡灵学徒的记忆却无法使出魔法的哥斯德在大陆独自飘荡了许多年，甚至比众多出名的亡灵魔导师活得更加长久。幽灵的特性让哥斯德无法出现在阳光下，也不能携带过多的东西，以至于它一只没能完成拥有一座法师塔的梦想。
它当然想要法师塔，即使连见习魔法师都算不上的魔法学徒，只要接触了魔法，就无法不憧憬一座属于自己的法师塔。
哥斯德也清醒地知道这对于无法触碰非魔法物品的自己只是空想，直到它遇见奄奄一息的戴斯奈特。
戴斯奈特在那个时候当然也不叫戴斯奈特。他是一名出身落魄贵族的骑士。武艺超群，声名远扬，在他的国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就是这样强大的人，被自己效忠的领主嫉恨、背叛，最终遗弃在肮脏的角落。
“我还不想去地狱……”
“即使以死者的身份活下去？”
“即使以死者的身份。”
哥斯德帮助戴斯奈特成为了亡灵骑士，陪同他血洗了领主的城堡，掠夺了仇人的财富。作为回报，戴斯奈特在魔兽森林里建造起了属于它们的法师塔，属于它们的容身之所。
之后，它们相依为伴地生活了许多年。
人类的国度兴盛衰落了不知几度，领主的城堡总是反反复复地易名。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分崩离析的人类有了被统一的趋势。
法师塔终于有了访客。
阿尔法是第一个来到法师塔的活人。
孤儿，出生贫民区，父亲死于酗酒，母亲死于性病……
这个少年的身上被打上了种种糟糕的标签，却意外地是个乐观勇敢善良的孩子。他也和每一个男孩一样，心里有个英雄梦。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乱的时代。
无畏的少年向永恒的死者许愿一个在战争中能庇佑他居所，他所付出的代价是必须成为法师塔的主人，作为被世人恐惧的亡灵法师残喘一生。
哥斯德收了少年做徒弟。
它并没有抱太多希望，因为它这个老师本来就没什么真货。然而，阿尔法的资质却好到超出了哥斯德和戴斯奈特的预料。
他在17岁的时候就召唤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亡灵生物——被他唤作‘斯卡’的骷髅兵，成为一名正式的亡灵法师。
到了29岁那年，他成功地与一只叫‘伽格耶’的石像鬼签订契约，奠定了自己身为高级亡灵法师的身份。
隐居在深山老林里的生活总是孤独的，阿尔法不像已经习惯了孤独的亡灵生物，他渴望热闹与光明。
他特意选择了法师塔最高也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居住，甚至在戴斯奈特的纵容下，背着哥斯德，给自己的房间凿了一扇可以迎接阳光的窗。
闲着无聊的时候，他就将森林死去的生灵所残留的怨念收集起来，炼成了好几只幽灵火。其中最吵闹的那个被他取名菲尔。
受阿尔法的影响，法师塔里的亡灵生物们也磋磨起了如何打发时间。
在哥斯德的主持下，它们挖空了沼泽，建造了四个巨大的游戏室。而这些亡灵生物最热衷的就是将四个游戏室改造成奇奇怪怪的闯关游戏。阿尔法则是这些游戏唯一的挑战者。
游戏室落成的最初，阿尔法嫌弃沼泽地下供给亡灵生物们玩闹的游戏室太过冷清，便以庆贺的礼物为借口，转化了整整一万只死去的老鼠填补空间。为此他没少被自己的老师揪着耳朵痛骂。
尽管哥斯德老是怀疑那些老鼠在偷偷地蚕食它的法师塔，一万亡灵鼠军确实为了游戏室提供了额外的人手。最初简陋的闯关游戏也从简单的赛跑比赛中摘离了出来，添加进了各种各样异想天开的元素。其直接后果就是阿尔法之后的闯关生涯都逃脱不了灰头土脸的命运。
但是，那也是最开心的时期。
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而亡灵生物的时间早已定格在它们死去的那一刻。
哥斯德在阿尔法42岁的时候，终于提出让他转化成拥有无尽寿命的巫妖，和它们永远地生活在一起。阿尔法闭门思考了一整天，最后回绝了老师的这个提议。
“我并不是讨厌大家，甚至恰恰相反。
因为大家，我才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世界。
但是，请原谅我的怯懦。”
而这件事的六年后，阿尔法便病重于亡灵魔法的反噬。
说到底人类的身体还是过于羸弱。在满是亡灵的法师塔里，终年萦绕的阴冷气息早已侵蚀了阿尔法的身体。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对这些不以为然。衰老以后，积累在身体里的寒气就爆发了出来。
伴随着日渐消瘦的身躯，法师塔里的生物们逐渐开始明白，属于阿尔法的日暮到了。
临终前，哥斯德曾再一次询问他是否愿意转化成巫妖。
阿尔法依然选择摇头。
他歉意地微笑，“对不起，我选择死亡。”
沼泽地里的无名之塔在喧闹了三十一年后，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朦胧的白雾从世人的眼中掩去了它的踪影。
这里不再有一位憧憬阳光的亡灵法师，只有一群失去了主人的亡灵生物。
两百年的时间飞过。
终于有一天，路过的魔女光临了这座死去的法师塔。不知道她施展了什么魔法，已经沉睡的沼泽地底突然鸡飞狗跳了起来。
“亡灵就该有亡灵的样子。”反客为主的魔女坐在前主人最常用的书桌上，轻蔑地看着脚下愤慨的亡灵生物们，“你们可是怨念的集合体。生无留念的话，还不如趁早去抱死神大人的大腿~祈祷那位大人能将你们的灵魂塞进个好一点的身体里转生~”
亡灵们不满她的高傲，却不得不承认阿尔法死后的它们不只是身体，连精神上都开始死去。
亡灵生物的时间被定格在它们死去的瞬间，这给予了它们近乎永恒的生命，也注定了它们的情感将不老不死，直到精神死去的那一刻。如果没有意外，它们将永久地生活在对旧主人的追忆里，一直缅怀着，一直悲伤着，一直痛苦着，无法自救。
“既然还有留念，为什么不寻找一个新的主人？”
魔女低笑着，在临走时，带走了留有哥斯德签名的羊皮纸。
不久之后，一纸委托书出现在帝国酒馆的台面上。
——A级任务：＇探索无名之塔的迷障＇。
第24章 。坦白离开分别（伪更入V通知）
会客室内，亡灵生物和冒险者分坐两边。
除了幽灵哥斯德和蓝色小人菲尔，法师塔里还藏着三个有理性的亡灵生物：水晶棺材里的骷髅兵斯卡、伪装成铠甲思考人生的亡灵骑士戴斯奈特以及在塔外守门的石像鬼伽格耶。
虽然并不多，但各个都是高阶的亡灵生物。尤其是那位成默寡言的亡灵骑士，以盗贼对威胁的敏感度，罗伯毫不怀疑它已经进入了顶级强者的领域，甚至距离圣阶并不遥远。
“是不是该支付委托的报酬了呢？”除非必要，罗伯永远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在意风度的家伙，也只有他才能面不改色地提起如此市侩的问题。
在其他同伴面面相觑的时候，戴斯奈特也将他的注意力赏赐给了失礼者。
尽管死去多时，这名亡灵骑士像一名优秀而古板的人类骑士一样正襟危坐且一丝不苟，身体挺拔如松，也同样拥有让他俯视在座的所有人类的高大体格。他身上有着亡灵共通的阴森感，宛如黑曜石打造的铠甲反射出冰冷而神秘的色泽。他似乎吝啬于和人类说话，也并不掩饰自己轻蔑。
“小偷，别太贪心。”如同干涸的血液般的暗红色眼眸里溢满了敌意。
罗伯没被他的视线逼退，“我只是在满足宝藏自身的愿望，可算不上偷~”
“天啊~我就知道！”醒悟过来的哥斯德咋舌道，“难怪你对二楼那么感兴趣，果然是为了材料室的宝藏！”
“贪婪的魔鬼存在于所有人心中~只是我所求的是奇珍异宝，你们所求的……呵呵~”罗伯似笑非笑地说道，并愉快地将亡灵们一瞬间暴露的那些尴尬的小神情尽收眼底。
盗贼的歪理让哥斯德叹了口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伯爵小姐，“尊敬的女士，您能容忍一群孤苦伶仃的游魂野鬼被这个无耻的恶棍继续剥削吗？我想您也不愿意自己的同伴身负强盗之名吧~”
在得知这些亡灵生物并没有害人的意愿，只是因为太过孤独而作弄闯入的冒险者后，温蒂就一直抱着一种并不仇视但是也乐得看它们悲剧几回的心态。面对幽灵的控诉，她自然没放过让对方吃瘪的机会。
她无辜地眨眨眼，摊手道：“即使我也没办法让他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何况那些不是作为他死去一次的补偿吗？”
这般义正言辞的厚脸皮让理亏的哥斯德硬是吊了一口血在喉间——如果它还有*的话——吐不出也咽不下。它只能抱着逃避的心思将仇恨对象转移，毫不客气地用自己没有形状的魂体裹着将设计出死亡关卡的菲尔钻进了地底，撇下让它心塞的人类冒险者，单独与小菲尔进行起长辈与晚辈间的‘爱’的教育。
己方最能闹的两个离场后，亡灵骑士立即贯彻了他生人勿扰的形象，毫无留恋地上楼找了个没人的安静地方蹲着。
被丢下的斯卡尴尬地看了看身边骤然空出来的座位，腼腆地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壳，“不不不好意思，他他他们只是太太太久没和人类交往了。”
没有肌肉连接，它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担心它的上下颚会彻底分开。
“交流障碍嘛，我懂得~”罗伯给了它一个理解的眼神。
“不不不是的……”单纯的骷髅兵不知道这个男性人类是怎么把它的同伴和交流障碍这种心理障碍联系在一起的，它有些焦急地辩解，“戴斯奈特很正常的。”
罗伯不再靠在沙发上，他侧过身好和骷髅面对面。他将双手交握搁在两腿间，身体前倾，一脸认真地问道：“你的同伴，他们是不是很少和其他人类交流？”
斯卡不知道盗贼为什么要问它这种问题，但它还是诚实地点点头。它在法师塔待了两百多年，见过的人类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是不是一直蹲在法师塔起，足不出户，不和外界交流？”
亡灵本来就不爱暴露在人群与阳光之下，斯卡觉得也挺符合，又点了点头。
“是不是即使遇见其他人类，也不知道如何相处，更别提主动示好？”
斯卡回想了一下同伴之前的表现，再次点了点头。
罗伯的目光转向怜悯，他伸手摸了摸骷髅兵光滑的颅骨，“不会错的，这已经不是交流障碍，而是自闭症。”
骷髅用两个空洞洞的眼眶盯着茶发盗贼，如果不是它在打击下脱臼的下颚，大概没有人能从骨头上读出真实的表情。
对盗贼明目张胆地欺负亡灵不知人心险恶的行径，从头看到尾的温蒂表示旁观得很尽兴，也并不打算提醒那位已经深陷对同伴心理问题的担忧中的骷髅兵。
“温蒂！”
正当她意犹未尽地看着罗伯继续施展忽悠*的时候，一团白加黑的身影突然扑到了伯爵小姐的身上
面不改色地将怀里的双马尾脑袋拎开，温蒂看向跟着小步走过来的小修女，“不玩了吗？”
阿缇丝点点头，目光落在开始拉着伯爵小姐撒娇的某只，“雏菊说她累了。”
——敢情你们还没放过那根被摩擦地日渐消瘦的柱子吗？
温蒂无情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蹭着自己的黛茜手中抢夺出来，完全没有被对方渴求的眼神打动，“让我猜猜你是为了什么记起我的，是一杯能让你把杯底都舔干净的皇室奶茶吗？”
被猜中心思的黛茜笑得像猫咪一样，“还有香甜的曲奇~”
温蒂没有拒绝这个颇为附和贵族生活习惯的请求。她豪气地如同主人般地从空间袋中搬出了自己那套银质茶具，还有一小篮子依然冒着热气的曲奇饼。
黛茜不掩心思地欢呼了一声，像只小狗一样扒着茶几边，看着伯爵小姐一一取出其他道具泡起了红茶。
“温蒂之前有说过自己是贵族吧？为什么还要出来冒险呢？”等待的时候，她忽然问道。
温蒂保持着自己沏茶的动作幅度，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要讨伐魔王。”
黛茜水蓝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温蒂……是勇者吗？”
“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勇者大人。”在提到‘勇者’二字时，温蒂忍不住用起了非常抑扬顿挫的语调来抒发自己的怨念。
表面装着天真无暇，黛茜也还是很懂得看人脸色的，她明智地没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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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魔王小队鸠占鹊巢地留宿了一晚后，在第二天的一大早，终于选择了告辞。
目送着他们走出法师塔，哥斯德仍旧不甘心地撩拨身旁的搭档，“真的不留下一个吗？”
面容依旧年轻的骑士漠然地注视逐渐合拢的石门，“……没有必要。”它没给自己的老伙计留下更多胡搅蛮缠的机会，转身上楼。
哥斯德咋咋呼呼地抱怨了几句它的冷漠，便白布一甩，钻进了地底。其它的亡灵也不敢主动和戴斯奈特说话，让它一路安静地走上了顶楼。
木门的把手已经被那个小魔法师破坏，亡灵骑士轻轻一推，就暴露在了阳光下。裸｜露在外的肌肤燃起了灼烧感，他却全无感觉地一直走到了躲藏在层层帘子背后的床前。
铠甲的关节发出干涩的呻｜吟，戴斯奈特伸出的手，像是怕惊扰了里面睡着的人，只轻轻地将帘子撩出了巴掌大的空隙。
“……早安，主人。”它轻声说道。
躺在床上的是它们最初、也是最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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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成功穿越了沼泽的四人也面临了拆伙的局面。
“谢谢大家！接下来是雏菊自己的旅程了~”
黛茜执意要离去，阿缇丝本该是表现得最为不舍的那个，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开口挽留。也就是罗伯不解风情地插嘴，偷偷将他一早窥视到某个小修女将一块复活石塞给雏菊的事情说出来，被蒙在鼓里的伯爵小姐才恍然大悟。
“不用我们送你回镇上吗？”温蒂以怀疑的眼光扫视了一番黛茜的小身板，“我怕你会在没人的地方被魔兽一口包下去，都不见血。”
“别小瞧我，雏菊也是一名高级驯兽师哦~”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黛茜高高地将自己的白兔子举到伯爵小姐面前。
温蒂和兔宝眼对眼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觉得这只白兔子又任何稀奇地地方，直到盗贼的手拍在了她的肩上，她才突然回神，而眼前却已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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