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望着庄重远去的背影,撇撇嘴道:“夫人这般尽心,却不知这半路来的大少爷是否领情。”
魏玉华蹙眉一脸忧郁,方妈妈道:“人心总是肉长的,只要投其所好,平时关照些,就算以后不知报答也不会为难才是。看他也是个机灵的,必是会知道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有威胁。”
魏玉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保养得纤细白嫩的的手指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但愿如此吧。”
第20章()
国子学并入太学统归国子监管理其实并非毫无征兆,只是存在已久未曾想真的有一天会废除。
国子学本是为了恩荫京朝官员子弟而立,里面教学的都是著名的大学士,学问极好,能得他们教授受益匪浅。有了才学,也是为了以后仕途助力。因最初从这里出去的学生确实学了东西,仕途也就比普通勋贵官员子弟恩荫更顺畅,在朝中也颇被尊重。这使得众人趋之若鹜,纷纷想挤进去就读,为求今后仕途畅通。
可曾想,后来发展竟会本末倒置,进入的官家子弟以为进了国子学就是走了青云路,加之身为官二代在仕途上本就是不愁的,这些子弟进学也就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这些子弟平日逃学严重,考试也不甚在意,那些大学士们见此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些权势是进不来这国子学,以后去处也是由父辈官职而定,学不学也就那回事。
早有朝臣认为国子学已失去原本意义,不过多此一举,那些进学的官家子弟不过是去混日子。那些著名大学士也觉得不被尊重,不愿意担任国子学的教学博士。乾兴帝登基至今,已经把总体人数缩减为三十余人,比从前少了一半。
乾兴帝前段时日突然视察,发现国子学竟是只来了不到五人!不是睡觉就是在看杂书,没一个人认真听课,顿时勃然大怒。若非后来群臣谏言,否则所有学生都会被“夏楚屏斥”,也就是被勒令退学。且之前还要在众人面前宣读罪状,其后还要遭受鞭笞之刑,这是太学里最严重的学规惩罚。
虽最后未这般行事,乾兴帝却命停课整顿数日。未曾想再开时,已经将国子学并入太学,规矩也做了许多更改。国子学其实诟病已久,可众官员都是得利者,反对声也就是薄弱的,所以也挺了这么多年。乾兴帝这次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前后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让人颇为意外。
不少人揣摩圣意,觉得乾兴帝一直对国子学无好感,如今规矩又如同太学一般苛刻,那些纨绔子弟又如何适应。莫要到时候犯了学规,真的被“夏楚屏斥”,到时候可就永远不能再入仕途了。因此国子学再开时,学生只剩下十二人。其中还包括了五名新生,其中就有庄重和卢八郎。
庄重与其他学生站在训诫碑前,听着学正一字一句的讲述学规,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态度恭敬认真。不这般做不行,嗣昭王就在一旁盯着呢。
方才有人听到每日还要在首善堂集合签到的时候哼了一声,学正就以态度不端,欲罚他三戒尺,他竟是不从给躲了,还爆了一句从古至今都非常经典的台词——我爹是xx,你敢动我。正这时,不知从哪钻出来如同幽灵一般的嗣昭王当场把那人给开除了!
那人正要评理,封焕直接来了一句,“你爹那个位置也该换个人来坐了。”
依照封焕的本事和胆量,这句话绝非恐吓而已。从前就官居二品的官员冒犯封焕,最后直接被撸了下来滚回老家。想要耍赖打架都不敢,封焕可是有五千亲兵的人!那人再不敢言语一声灰溜溜离开了,庄重还没入学就失去了一个同学,连名字都还未知晓。这般一来谁还敢不尊,个个都缩起脑袋听学规。
“学生一定谨遵学规。”学正讲完学规,所有人齐刷刷道。
分宿舍的时候,不少人都傻了眼,竟是没有单间,全都得与人合住。若非嗣昭王还在一旁,在就开始哀嚎了。
有大胆之人开口询问,态度恭敬,“学正,为何没有单人间,我身边有人晚上睡不着。”
学正瞟了那人一眼,“夫妻亦要同榻,莫非你会为此不成亲不成?”
那人噎了噎,喃喃道:“女子与男子不同。”
嗣昭王冷哼,“灭了灯都一样。”
众人皆是憋着笑,学正严肃刻板的脸也不由抽了抽。那人还想上荤段子调侃,可见嗣昭王厉眼扫来,不敢再言语,唯恐出头惹来这性格古怪的王爷惦记。
庄重对与人同住并不是很意外,按照太学的规矩,只有上舍生中成绩最优异的才可入住单间,其他皆要与他人共住,内舍生则需三人一间,外舍生是四人一间。若在考试时名次有所变,就有可能连宿舍都要替换,这也是对优等生的一种福利。国子学的学生一来就能住两人间已经是非常优待了,同比普通上舍生。
学正又道:“若想入住单人间也无不可,只需公试为优即可入住。”
原本还有点指望的人脸都垮了,公式为优谈何容易。看现在模样,考试必不会像从前一样宽松,是需要真才实学的。若有真才实学谁之前还会进国子学,或是直接进入太学或是直接科举,从这里考出去的学子,只要懂点眼色有些门路,那未来仕途闭着眼睛都知道如何顺畅。
嗣昭王在旁,众人也不敢出声抱怨。
学正说完,嗣昭王开口:“国子学虽说并入太学,若谁想选择律学、武学、太医学、画院等等皆可,只要学得认真未来授官皇上必会重视。”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嗣昭王虽说得隐晦,可大家也明白了。怪不得嗣昭王会出现在这里,虽说嗣昭王被派管辖国子监,可其实并不太插手其中之事,之事对一些权贵把持现象有所遏制而已。原来嗣昭王是过来传达乾兴帝的旨意,有了这句话可算是一种承诺。
其他学院皆不如太学受朝廷重视,从那出来的子弟仕途远不如太学。可有了乾兴帝这一番话却是不同,不少人心里琢磨起来。太学一共有学生三千余名,其他学院却不过两三百人,太学竞争比其他学院要大得多。
卢八郎一听直接选了武学,大佑的武学不仅仅学习武艺,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兵法。不管如何,这比让他去学之类得好得多。而庄重则选了律学,律学主要教授断案和习律令。其他有两人选了武学,一人选了太医学,两人选了画院等等,剩下的依然坚持留在太学。
这般一来,庄重和卢八郎就没法住一块。虽各学皆在此处,可也有各自地盘。偏巧律学屋子不够,庄重便被塞进了最近的太学宿舍里。
住所十分干净明亮,也颇为宽敞,虽与人同寝却并不挨近。一人占一角,倒也不会互相打扰,比庄重想象的好得多,只是室友好似不怎么友善。
庄重进屋还未开口,那人冷哼一声就抱着书离开了,一个眼神都欠奉。擦肩而过,庄重耳朵很好使的听到了一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苍天不公,唯尔等奋起方可逆天。”
庄重的脸都变成了个‘囧’字,他做什么了引来这么一段劲爆的话。这也倒是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大佑的政治环境有多宽松,若这般话放于清朝说,肯定会被诛九族。而大佑大学生甚至敢直接攻击宰相等高管,从前还曾将一手握大权的大臣罢相伏罪。坊间有传言,被太学生盯上比被谏官盯上还可怕。
“江逊兄性格孤高,相熟之后便知他其实并无恶意。”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说道。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面容出众,全身散发温和之气,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庄重连忙作揖,“在下庄重,为律学生,请问这为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回礼,“在下汤白杉,为太学生,若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庄重哪有不应,又问道:“听汤兄话语,与我这同窗颇为相熟?我初来乍到莫要烦他违禁才好。”
汤白杉笑道:“江逊兄才华横溢,文章常得先生夸赞。若无意外,下次公考必为上舍优等。江逊兄这时,所以匆忙了些。”
公考每年一次,可谓晋级考试,而大佑太学上舍优等每次不过三人,位高于科举前三甲。可谓精英中的精英,以后官运亨通,被世人所尊敬。
若江逊真有这般才学傲气也倒也不足为奇了,庄重不仅是开后门进入,从前还是个和尚。这对于心高气傲又有些才华的儒生来说,共处一室确实不能忍。
“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扰了他的安宁。”
汤白杉连忙解释,“江逊兄做事一心一意,尤其心中有事的时候更是如此。只怕一时没注意,还请贤弟莫要放在心里。”
“江兄并非不喜我就好。”庄重笑道,觉得汤白杉人还挺不错的。他倒不会在意这些,大不了以后各不理睬就是。
汤白杉是个很热心的人,带着庄重四处游逛。因几个学院都在一起,交叉听课的现象很寻常,汤白杉也就对所有学院都非常熟悉,一一为庄重介绍,让庄重很快有了大致了解,不至于茫然。对此庄重非常感激,这等于白白浪费了汤白杉一个下午的时间。
太学的课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自学,更讲究自行思考和领悟,若有何不解就将问题收集好寻博士求解。听起来好似轻松,其实不然。太学各种考试非常多,还有各种作业,若不勤勉,是会被淘汰的,与从前国子学的宽松截然不同,要求非常严苛。
公试于两个月后就要开始,将决定汤白杉未来仕途命运。时间紧迫,却还愿意为他一个陌生人如此煞费苦心,令庄重十分感动。
“汤兄今日真是多亏你,今日所述令在下受益匪浅,只是耽误汤兄温习功课实在是……”
汤白杉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若咱们晚膳时去喝一杯?”
汤白杉犹豫片刻,“也好,当是给贤弟接风洗尘。”
太学食宿全免,饭菜皆有定例。若是不喜也可自掏腰包,酒也是有的却非免费,价格也有些高。大佑文人都好杯中物,微醺才好挥斥方遒。
江逊此时正好路过,言语中带着极度的鄙视,“趋炎附势生蛆虫,贪腐之心令人作呕。”
第21章()
江逊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望了过来。江逊扬着头一副清高桀骜模样,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异样目光,拿着一本书念了起来。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汤白杉脸色难看,庄重也忍不住皱眉。虽不指名道姓,却也知暗讽谁。这样的挑衅最是令人厌烦,若主动出击反而落了下乘,成了做贼心虚,恼羞成怒。若不出击却又憋屈得慌,所以有时候看到两个人分明是在吵架,却背对着对方好像各说各话。你骂一句我对一句,互不点名道姓,看得外人更着急,怎的还没对上还没打起来。
汤白杉抿着唇,笑容十分勉强,底气不足声音微弱道:“贤弟,江逊兄性子刚正,兴许方才是……”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自以为是,难登大堂!”一位身着银红花罗凉衫,手握纸扇的男子朗声道。
汤白杉见来人,拱手道:“元兄。”
元良骏恨铁不成钢,“汤白杉,你这老好人又在热脸贴着冷屁股了,自己窝囊就算了还忽悠别人。有些人不给教训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事事退让后边不一定是海阔天空而是悬崖海底。”
汤白杉听此更是尴尬,假咳一声道:“元兄,大家都是同窗还是莫要……”
元良骏不耐烦打断,“少拿同窗说事,我元某可不稀罕某些人。阴沟硕鼠不知自藏,横着过街还以为天下无人了呢。”
元良骏毫不避讳的朝着江逊嘲讽,江逊放下手中的书,目光阴冷令人生寒,“元良骏,你说谁是硕鼠!”
元良骏纸扇‘唰’的一开,挑眉道:“谁应谁就是。”
“你——”江逊未曾想元良骏竟是直接应下,怒不可恕,嚷道:“沐猴而冠装狂生,其实不过绣花枕。”
元良骏又回,“不省自己穷且酸,反谤他人染铜臭。只以为青莲,实乃塘中泥。”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争得脸红脖子粗,反而将本来的主角汤白杉和庄重抛之脑后。汤白杉几次想去劝解,都被两人喷了回来,让他莫要多事。两人骂着主题都发生了变化,竟是上升为对某一政治论点的评述,后边直接用典故互相对砸。让庄重不由唏嘘,让他跟这些人这么吵架,绝对完败,他压根没有这个底蕴啊。
汤白杉与庄重面面相觑,均不由摇头苦笑。
汤白杉道:“江兄和元兄就如同针尖对麦芒,这般也是切磋,无需太认真。现在每日里若听不到他二人争执,倒会显得太过冷清。”
学生之间的辩论在太学十分平常,吵得要厥过去也不会动手,有辱斯文。就如同朝堂上一样,各有观点互不相让,却很少会明面上大打出手。大多都你一言我一句的嘲讽,用事实、史论等论证,每次都非要争个高低,可最后都不了了之,后来再见又开始争吵。这种现象可谓太学里一个特色,一日听不到争吵声,那必然是出事了。
江逊和元良骏都是太学里非常优秀的学生,家世正好相反,一个极穷,一个极富。两人观点看法也是南辕北辙,因此互相看对方十分不顺眼。
庄重在后来的日子里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他本与太学生交集不多,可唯有的几次都是看到江逊在与元良骏在争吵,每次都像是要杀死对方一样。起初庄重还担心他们会跳起来干架,习惯了也就能淡定路过。后来真如同汤白杉所说,一天听不到还觉得不自在了。
江逊对庄重态度一直不好,只要碰面就忍不住暗讽几句。庄重只当没听见,江逊后来也觉无趣便只当庄重不存在,两人住一起倒也相安无事。
江逊这人虽然刺头了些,却非常用功,就连睡觉都要把书房在枕头下面,连走路都捧着一本书在看。每日寅时两刻就起,子夜才入眠。有时候里通宵达旦,睡眠这么少可每天都精神奕奕充满斗志,这让庄重十分佩服。
两人因此交集少,也就没有将矛盾激化,与江逊同寝也就没有让庄重感到难以忍受。
律学生不如太学生这般不顾前后,更为严谨。庄重去上第一堂课,并没有受到特别待遇,可一时也融不进去。
“自古帝王理天下,未有不以法制为首务。法制立,然后万事有经,而治道可必。”这是律学博士张士教授道,“而为官者,只有知法方可断是非,可平民间纠纷。若不熟知断错了案,不公则不自立。”
进入学习,庄重更清楚了解到,大佑比他认知的‘古代’更注重法律,讲究‘以法为公’,虽依然权大于法,却也比不少朝代开明得多。
散学时汤白杉寻庄重问道:“贤弟,一会可有空闲?我想与你探讨算学。”。
因大佑规定出官试律的考试,所有太学生经常回到律学听课,熟知法律,以后才好断案等。因此庄重与汤白杉碰面几率不少,汤白杉成了庄重在求学中第一个朋友。
之前汤白杉被一算题难道,庄重见他愁眉不展,便瞧了两眼。借着后世数学功底,庄重很快将题给解了,只是在解释时候费了很多功夫。因算学无所不及,实用性极强,在太学里也颇为重视。汤白杉见庄重对算学十分在行,只要双方一有空闲就会过来请教,两人一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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