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锁上铁门,闻言不禁“嗤”的一声轻笑,道:“这里是百花谷!”
这一声轻笑,带着些娇脆,一个鸡皮鹤发的丑婆子根本就笑不出来!
“百花谷!”白少辉背负双手,潇洒的临风而立,由衷赞道:“这名称真美!”
他似乎已为当前美景所迷,忘记了身在险地。
倒是那老妪却反而替他暗暗的耽上了心,接道:“真是个书呆子,连自己是祸是福,还难逆料,这么洒脱……”他鸠脸一侧,悄声道:“你要千万记住,我方才交待你的话!”
白少辉微笑道:“多谢老婆婆。”
老妪跺跺脚,憎恨的道:“别叫我老婆婆。”
这就奇了,不叫你老婆婆,叫你什么,白少辉微微一怔,深逮而发亮的目光,注视着老妪,流露出迷惘之色!
老抠脸上肌肉僵硬,一无表情,突然冷冷喝道:“快跟我走!”白少辉这下真的楞了一楞,心想:“此女当真喜怒无常……”
念头还没转完,忽听左侧三丈外,花树枝叶,起了一阵轻微声响,心中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林中有人暗中监视!
老妪不敢再和白少辉说话,领着他穿林而行。
一会的工夫,来到一座高楼前面。老抠脚下一停,回身道:“我先进去通报,你站在这里,不可乱走。”
白少辉点点头道:“你只管进去。”
老妪匆匆进去,又匆匆奔出,招手道:“随我进去。”
白少辉随着她跨进玄关,已可看到里面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
厅上垂着一道湘廉,隐绰绰看到廉内端坐着一个妇人,敢情就是此间的“夫人”了。
湘廉下首,站着一个青衣丽人,赫然正是迎春坊的红姑娘湘云!
她换了一身青罗衣裙,脂粉不施,低首站在那里,状极恭敬,瞧到自己进来,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白少辉早已去敛眼中神光,缓步走入,也没去和她招呼。
只听老妪喝道:“夫人就在上面,你还不过去叩见?”
白少辉心中暗自嘀咕,不知这“夫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行前几步,拱拱手道:“在下白少辉,见过夫人。”
那夫人目光微注,两道湛湛眼神,透过湘廉,投到白少辉身上,冷冷的道:“你就叫白少辉。”
声音冷峭已极,使人听的就不大舒服。
白少辉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付道:“此人看来甚是狂傲,自己倒要小心应付才好。”心念一动,立即躬身道:“在下正是白少辉,不知夫人见召,有何赐教?”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已经够客气了!
那老妪在旁喝道:“夫人面前,不准问话。”
不准问话,那就是说只有被问话的资格。
廉中夫人间道:“你和王立文、钱二等人,是一起的么?”
白少辉道:“在下和他们只是初交,相识不过三天。”
夫人道:“怎会只认识三天?”
白少辉道:“在下到成都来,才不过五天工夫。”
夫人道:“才来五天,如何认识王立文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原来他只是想追问王立文罢了。”一面含笑道:“三天前在下在芙蓉春酒楼,无意邂逅了金一凡,在下看他豪气干云,是个英雄,就和他结了朋友。喝酒之间,他极力称道王立文是成都城里的小孟尝,酒后硬要在下同去城西王府,这样认识了王兄,至于钱二、赵三、卓七三人,还是那天在望江楼上认识的。”
夫人冷峻的道:“在我面前,倘有半句虚言,就是和你自己性命过不去了!”
白少辉道:“在下说的,都是实情。”
夫人道:“湘云,他说的如何?”
站在一旁的湘云赶忙躬身道:“他说的不假,婢子问过王立文的书僮鸣珂了,据鸣珂的供词,和他说的完全符合。”
白少辉听了暗暗一惊,心想:“原来这位成都名妓湘云姑娘,竟然是百花谷的人!他们双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夫人冷冷一“唔”,又道:“你是什么地方人?”
白少辉道:“在下祖籍姑苏。”
夫人道:“你说说自己身世,和到成都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九疑先生果然厉害,好像他每一件事,都未卜先知,事前算准了一般,连自己身世,也早就想好了。”
这就躬身道:“先父生前曾服官江陵,去世之日,在下年纪还小,就在江陵定居,自从先母弃养,在下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就动了游兴,久慕西川天府之国,人文荟萃,一路游历来此。”
这一番话,似实而虚,不脱书生本色,不由人不信,却又丝毫不落把柄,正是九疑先生早已代他想好了的。
夫人略一沉吟,回头问道:“总堂调查的怎样?”
湘云躬身道:“据总堂报告,姑苏白氏,乃是城中望族,世代簪缨,子孙有功名的不在少数,大都服官在外,此人说的,似有可信。”
白少辉听的大感惊凛,她们居然在一两天之内,已经调查了自己身世,所幸九疑先生早有安排。
湘云姑娘两次回答之言,倒是都对自己有利。
夫人冷哼一声,又道:“白少辉,你学过武功。”
白少辉心中暗想:“自己总不能说全不会吧?”一面昂然答道:“在下对骑马射箭,自问还下过苦功,但对剑术一道,却会而不精。”
那老妪道:“禀报夫人,此人连小婢一记擒拿手都躲避不开,腕上也丝毫没有内劲。
白少辉不服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骑射之术?”
只听廉内微微一唔,吩咐道:“先领他在柴姑婆那里去,暂时拨交紫蔽坛。”
那老妪躬身应了声“是”。
白少辉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好像是把自己拨给了什么紫蔽坛,不知紫蔽坛是干什么的,心念转动,不觉朗声说道:“夫人问完了,在下也想请问一句,夫人要手下之人把在下等人掳来,究竟要待如何……”
说话之时,目光一抬,原来这一瞬之间,廉内那位夫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把金碧辉煌的高背靠椅!
白少辉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湘云姑娘脸色突然一变,偷偷朝厅上望了一眼,说道:“秋云姐姐,快把他带出去。”
那老妪冷声道:“快随我来。”
说完,领着白少辉退出。
走了一段路,老妪回头埋怨道:“我告诉过你,不可顶撞夫人,你怎地忘了,要是方才那几句话,让夫人听到了,你还想有命?”
白少辉道:“在下说的,也是实话,你们把我掳来了,难道问也不许我问?”
老妪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好了,你只要见了柴姑婆就好,不然的话,留在百花谷,真叫人替你耽心呢!”
白少辉趁机问道:“见了柴姑婆,她就会释放在下了吗?”
老姬漫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白少辉但觉这座山谷之中,到处一片花林,小径交叉,岔道颇多,都在林间穿行,许多房屋,也都隐在花林之间,不到近前,极难发现,使人感到如置身在大花园之中。
老妪一路疾行,穿出花林,到了三间石屋门口,回头冲着白少辉笑道:“柴姑婆就住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白少辉听得暗暗生疑,但心中却不禁起了一股好奇之心,暗想:“你不肯进去,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三间石室中,住的柴姑婆,竟是什么人?夫人要她领自己前来,究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昂首朝石屋走去,伸手一推,一扇厚重的木门,应手而启,他艺高胆大,毫不考虑的跨了进去。
木门自动“砰”然关了起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白少辉停住脚步,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行睁开双目,只见这间石屋,约有两间房子大小。中间靠壁处,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两只白磁茶杯,右首壁下,并放两张木椅。
这么大一间屋子,除了一桌二椅之外,再无陈设,看去就显得空荡荡的。
白少辉正在打量之际,突听一阵呷呷怪笑,从左首房中传了出来!
这阵怪笑,听来十分刺耳,白少辉急忙循声瞧去,只见一个自发如银的老婆子,从左首房门中,探出头来,口中干枯的道:“怎么又来了一个?”
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左手拿了一个白磁茶杯弯腰弓背,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目能夜视,虽在黑暗之中,仍可看清这老婆子一张脸上,满是皱纹,两鳃下垂,随着身子颠动,一步一颤,尤其两颗眼睛,只是骨碌碌的朝自己身上打转,使人看了就有说不出的厌恶。
此人自然就是柴姑婆了,只见她边走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道:“在下白少辉。”
“白少辉……”柴姑婆把白磁茶杯,朝桌上一放,抬头道:“方才有个叫王立文的,也来过了,你认识他!”
白少辉道:“他和在下原是朋友,自然认识。”
柴姑婆沉声道:“很好!”突然出手一掌,直向白少辉脸上掴来!
这一掌带着劲急风声,来势十分猛恶!
白少辉来不及思索,赶忙身形一仰,向后疾退了一步。
柴姑婆呷呷的尖笑道:“你手身倒是俐落的很!”
她这一笑,嘴唇一掀,从口中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野兽一般,要对人而噬!
白少辉怒声道:“你怎的无缘无故出手掴人耳光?”
柴姑婆白发飘动,一言不发,欺身而上,挥动鸟爪般手掌,五指如钩,向白少辉身前抓到。
白少辉看她出手,已知此人武功极高,急急闪身避开。
柴姑婆双腮颤动,连声尖笑,出手如风,双爪连续抓出,招招都是擒拿手法。
转眼之间,已经攻出五六招之多,但却都被白少辉闪避了开去。
柴姑婆厉笑道:“小伙子,你武功不错啊!”
白少辉陡然一惊,想起九疑先生嘱咐过自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炫露武功之言,他要我“随遇而安”,自己如若和她缠斗下去,岂不前功尽弃。
一念及此,又闪身避开了一招,买个破绽,故作躲闪不及,让柴姑婆一把抓住右肩。
柴姑婆一连被他让过了五六招,心头已是怒极,五指如钩,抓白少辉肩头,尖笑道:“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俩,躲得过我柴姑婆五六招的人,江湖上也可以算是一把好手了!”
说话之时,手上微一用力,五根又瘦又尖的鸟爪,已经深深陷入白少辉肩头肉中。
白少辉只觉肩上一阵剧痛,但又不便运气抗拒,口中哼了一声,故意装出痛得弯下腰去,叫道:“姑婆快请放手,在下肩骨快要碎了。”
柴姑婆露出两颗尖牙,冷冷哼道:“你也知道厉害了?不给你们一些厉害,有谁肯乖乖听我老婆子的?”
她这话就是说方才王立文也吃了她的苦头。
白少辉愁苦着脸道:“老婆婆要待怎的?”
柴姑婆鼓着双腮,尖声道:“你知不知道夫人叫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柴姑婆冷厉目光瞧着白少辉问道:“你想死呢?还是想活?”
白少辉道:“好死不如恶活,在下自然不想死了。”
柴姑婆得意的尖笑道:“只要你想明白了就好!”
右手一紧,拖着白少辉朝木桌边上走去。
白少辉一面运气戒备,一面说道:“老婆婆你这干什么?柴姑婆指着桌上那只白磁茶杯,和善的道:“没什么,你只要把它喝下去了,就可以永远在百花谷活下去了。”
白少辉举目瞧去,只见那白磁茶杯中,是大半碗黑色药汁,心中暗想:“这杯里不知盛的是什么毒药?”
脸上故意迟疑的道:“这是什么?”
柴姑婆道:“这叫无忧散。”
白少辉暗暗冷哼:“这明明是极毒之物,偏偏取了个好吃名称,叫什么无忧散。”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这不会是毒药吧?”
柴姑婆尖笑道:“也可以说是毒药,不过不碍事,吃了有好无坏。”
白少辉装作害怕神色,道:“毒药如何能吃?”
柴姑婆哄着道:“无忧散美味得很,又香又甜,你尝过一口就想吃了。”
白少辉摇头道:“在下不吃,你老方才答应过不伤在下性命的,怎么又要我喝毒药了?”
柴姑婆道:“就是要让你保住性命,才叫你喝无忧散的。”
白少辉不信的道:“喝下去,会怎么样?”
柴姑婆笑道:“从此无忧无愁,把人生痛苦,全忘记了。”
这话已经说的极为明显,这是一杯迷失本性的迷药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盘算,如果这是一粒药丸,自己还可把它暂时藏在舌底,觑个机会,暗暗吐出。但这是一杯流汁,喝下去之后,凭自己的功力,是否能把它逼住,就毫无把握。一个控制不好,让毒药在内腑化。解,从此之后,就沦为百花谷的奴隶……蓦地,他又想起九疑先生临行时那封密柬,要自己“随遇而安”。
同时也想到密柬中所附的那粒药丸;九疑先生要自己在“浣花日”前夕吞服,莫非那药丸会是解毒之药?这是一件极大的冒险行动,无异以自己的一生,在作赌注,使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拿得定主意。
柴姑婆脸露狞笑,不耐的道:“老婆子没时间和你嗜苏。”
左手突然一指,朝白少辉“璇玑穴”上点来。
白少辉如果真抗拒,自是足可躲闪,但在这一瞬之间,他已决心冒险一次。那是因为他相信九疑先生既然要自己到成都来,对自己此行,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故,早有预料。
他纵然没有先知之能,但大概对江湖上的邪恶行径,知之甚捻,附在密柬中的那粒药丸,也极可能是解毒药物,所以才会叫自己“随遇而安”。
因此柴姑婆一指点来,白少辉故作骤不及防,让她点了穴道,其实白少辉练成“运气过穴”,也不会让她真的点住穴道。
柴姑婆出手真也俐落,左手一指点了白少辉穴道,右手五指迅速在他牙关上一捏,左手端起白磁茶杯,往白少辉口中就灌,一面呷呷笑道:“快喝下去,这又不是苦药!”
不是苦药,可是毒药!
白少辉既然决心冒险一试,自然早有准备,柴姑婆把一杯“无忧散”往口中灌来,暗中一提真气,也就丝毫没有挣扎,直着喉咙,汨汨咽了下去。
“无忧散”不但名称取的好听,味道却也芳甜如蜜,白少辉心中暗暗感叹,良药苦口,毒药就甜口了!
柴姑婆见他已把一小茶杯“无忧散”喝了下去,立时替他托上下巴,一掌推开白少辉穴道,笑道:“味道如何,老婆子没骗你吧?”
白少辉故意揉揉肩头,然后答道:“不错,确实甜得很。”
柴姑婆得意的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坐下来憩息了。”
白少辉心中暗想:“不知服了这杯毒药之后,药性何时发作,会有何形状?”一面抬目问道:“在下服了无忧散,要到何时才有感觉!”
柴姑婆道:“没什么,待会有点头昏,过去了就好。”
说完,转身朝里间走去,快到门口,忽然转过头来道:“小伙子,我看你武功还算不错,喝了无忧散,不可妄图运功抵拒,纵然是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用内功逼得住奇毒,否则药性发作,多吃苦头,可别怨老婆子事前没有告诉你。”
白少辉道:“多谢关照,在下记住了。”
柴姑婆弯着腰,走进屋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柴姑婆说的不知是否可靠?她既有叫自己坐下来憩息之言,大概毒发之时,定然不大好受!”想到这里,也就在靠壁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柴姑婆虽然回进屋去,好像她灌了自己“无忧散”之后就任务已了,不再把自己当回事。但焉知她不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举动?白少辉的师傅黑煞游龙桑九,化名尤师傅在薛家当花匠,目的就是为了悉心调教这位故人之子,他日能够手刃亲仇。
因此除了从小就和他讲解各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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