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连着一条极细的银丝,银丝的另一端,握在数丈外的一个人手里,那个人,是那白龙道人。
白龙道人身旁,站着个黑衣中年汉子,他手里提着三个黑忽忽的东西,里面鼓鼓的。
关山月一声沉喝:“王爷别慌,我来了。”
雍郡王一声颤抖喜呼:“小关——”
关山月人似天马行空,腾身一掠,扑向了雍郡王。
白龙道人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而那中年汉子却脸色一变,抖手一道白光直取关山月胸腹。
关山月冷冷一笑,道:“你这是班门弄斧……接住。”
伸手一接,白光倏敛,那是一柄其薄如纸的柳叶飞刀,他两指一翻,抖手把飞刀射了回去。
这一刀,去势比来势快十倍,只听那汉子大叫一声,砰然倒在雪地上,那三个黑忽忽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左掌抓右腕,混身发抖,右掌上,那柄柳叶飞刀透掌而过。
敢情,他也想接,却没有关山月那手本领。
关山月到了雍郡王身边,道:“王爷,您把剑给我。”
左手一扯雍郡王,右掌一把夺过了长剑,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头上—阵怪风,那东西如飞罩落。
关山月冷冷一笑,翻腕长剑上撩,直向那东西削去。“噗!”地一声一剑正着,那东西却仍然无伤,长剑利锋竟未能动它分毫,只一荡,它又飞了过来。
只听雍郡王带喘说道:“小关,留神,这不知道是什么玩艺,厉害得很,一罩就没了头。”
关山月道:“王爷放心,请瞧瞧人荣兄去,我自有办法应付。”
雍郡王应声纵向高人荣。
白龙道人突然一声冷笑:“少吹嘘,贫道自练成这宝贝后,至今还没有人破得。”
关山月道:“该到我这儿为止。”
手上一缓,那东西忽地罩下,眼看就要罩在关山月头上,关山月身形突然后仰,演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
那东西落了空,收势不住,如飞落下。
关山月腰往起一挺,探左掌一把抓住那银丝,只一抖,白龙道人踉跄前冲,关山月大喝一声,右掌中长剑脱手飞出,剑化长虹,直奔白龙道人咽喉。
白龙道人是“江南八侠”中甘凤池的高足,身手自不等闲,一惊偏头,长剑擦身而过,右边耳朵顿时没了影儿。
他闷哼一声,心胆俱裂,弃了银丝的那一头,东西不要了,地上那位也不顾了,捂着耳朵转身飞遁。
关山月冷笑说道:“白龙,你还想走吗?”
一垫腿,便要追。忽听雍郡王叫道:“小关,让他去,快过来看看人荣。”
关山月硬生生地收住了势,转身向高人荣倒卧处扑去。
雍郡王蹲着一条腿挟着高人荣,身上沾满了血,高人荣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混身发抖,身旁,一柄带着血渍的柳叶飞刀,寒茫白光泛青。
关山月一震,抬手闭住高人荣四处穴道,顺手拔起一把飞刀,凝目一看,瞿然摇头:“好毒的——你留下!”反腕挥刀,背后一听惨嗥。
雍郡王凝目看时,那中年汉子蹲下了身连连怪叫,左脚上面插着一柄柳叶飞刀,仅露刀柄在外,他惊声叹道:“小关,好手法。”
关山月道:“王爷先放下人荣,过去看看那一位。”
雍郡王应声而起,跟着关山月走了过去。
那中年汉子疼得满头是汗,抱着腿直叫,关山月近前三不管地弯腰抽出了那柄刀,那中年汉子大叫了一声,往后便倒,关山月手起刀落,那中年汉子立即昏死了过去,那持刀的那只手跟那只脚,突然飞到了数尺外。
关山月刀交左手,闭住那汉子手腿穴道。又在那汉子胸前点了一指,那汉子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关山月这时说道:“如今我已为你闭了穴,止了血,手脚虽去,命已可保住了,答我问话,你可是‘鲁中三虎’中的一个?”
那汉子张牙咧嘴地点了点头。
关山月道:“谁支使你来行刺王爷的?”
那汉子含混一句:“二阿哥。”
雍郡王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原来是他——”
关山月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爷在这儿?”
那汉子带着哼哼道:“是八阿哥约四阿哥到这儿来……”
关山月霍然转注,道:“王爷,是么?”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老八,好个老八……”
关山月道:“您明知他跟您是对头,您就不该来。”
雍郡王羞恼地道:“小关,我能表示怯懦么……”
关山月冷笑说道:“王爷,表现勇敢胆大不是这么一个法子,后果如何,要不是我才到府里去一趟,听说您在这儿及时赶到……”
雍郡王羞愧少,悔恨多,他强笑说道:“小关,我明白了,多亏了你,下次不敢了,行么?”
堂堂郡王低头向他认了错,不管真假,关山月自不便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擦手,边对那汉子说道:“你如果能走,你就自己走吧。”
雍郡王刚一声:“小关!”
关山月忙用眼色止住了他。
那汉子几疑做梦地沉声说道:“什么,你,放我走?”
关山月道:“我要让你知道雍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雍郡王笑了,道:“回去告诉老二跟老八一声,别老这样对自己的弟兄。”
那汉子一低头,拱腰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向小门挨去。
望着那汉子去远,雍郡王笑道:“小关,好人做到底,咱们该送送他。”
关山月也笑了,但忽地他敛去笑容皱起了眉……
雍郡王忙道:“小关,怎么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抬手把东西递向了他,道:“王爷,您先看看这个!”
雍郡王接过去看了一眼,道:“小关,这是个革囊,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
关山月道:“虎鲨皮,这东西的皮柔软而刀剑难伤,您再打开来看看里面!”
雍郡王如言照做,那是一个袋形的革囊,革囊本身是用虎鲨皮做的,口上,一条银丝穿成活扣,口里面有一圆月牙形的柳叶刀,只要罩在头上一拉银丝,脑袋立即落进了袋中,雍郡王看得心惊肉跳咋舌:“原来是这,这,怪不得他三个一被这东西罩上,那道人一抖腕,脑袋就没有了,小关,这是……”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江南八侠’仗以成名的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丧生在这东西之下,它有个怕人的名字,叫‘血滴子’!”
“‘血滴子’?”雍郡王机伶一颤,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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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这革囊原有一种化骨药粉,脑袋落在里面,一个对时之后就剩下一摊血了,所以叫‘血滴子’!”
雍郡王惊声说道:“好歹毒的东西……”
关山月道:“这东西有伤天和,不可轻用,还是毁了它吧!”
雍郡王面泛狠毒笑意,摇头说道:“不,不能毁!”
关山月愕然说道:“不能毁,怎么王爷要留……?”
雍郡王一笑说:“小关,你使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关山月忙道:“王爷想起了什么好主意?”
雍郡王阴鸷目光一转,微笑说道:“假如我派人往沿海去,大量搜购这种虎鲨皮,然后照这‘血滴子’做它百儿八十个,如今用来对付我那些兄弟,他日做秘密工具灭除异己,你看好不好?”
关山月毛骨悚然,毫未迟疑地一点头,道:“好,王爷好心智,太好了!”
雍郡王微微笑道:“你怎不说我好毒的用心?”
关山月心神震动,道:“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回事就讲究一个狠、毒,您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干脆把帝位拱手让人!”
雍郡王大笑说道:“小关,你这话算是说进了我的心窝里,只是我这毒是看得见的,你的毒是看不见的,真要比起来,你比我可怕得多,对不对?”
关山月没说话,笑了!
雍郡王一摇头,道:“小关,玩笑归玩笑,这件事还得你鼎力玉成!”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什么事?”
雍郡王道:“你装什么糊涂,做‘血滴子’物色人手呀!”
关山月脑中电旋,道:“原来您提这……”
雍郡王道:“我交给你了,怎么样?”
关山月猛一点头,道:“行,只是……”
雍郡王忙道:“只是什么?”
关山月摇头笑道:“您恐怕要害得我绝子绝孙!”
雍郡王大笑,道:“小关,你也怕没后么?这话我不敢苟同,置身于死,方法虽多,但都是杀人,这有什么阴损狠毒的……”
顿了顿,接道:“就算它阴损狠毒,你别怕,将来我替你找百儿八十个老婆,全找都能生能养的,看看会不会绝后,再不行我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你几个,这不就行了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谢谢您,王爷,我是个凡夫,没福气接龙种!”
“龙种!”雍郡王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关山月肩头,道:“小关,你真会说话……”
笑声忽敛,一脸的狠毒色,接道:“老二、老八用这对付我,我要以牙还牙,以毒攻毒,他日这队人训练成后,我要让他俩看看……”
忽又凝目笑道:“小关,你说这些人叫什么好,给起个名字!”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干脆起‘血滴子’三字……”
“对!”雍郡王击掌叫道:“‘血滴子’,就是‘血滴子’,我要用‘血滴子’对付他们!”
这位雍郡王真是喜怒无常,刹时间能有几个变化!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爷,那是以后的事!”
雍郡王道:“我要你快办,这等于十万火急……”
关山月道:“总不能信手撷来!”
雍郡王凝目说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要您留意眼前!”
雍郡王道:“眼前怎么样?”
关山月道:“您知道我为什么及时能赶到?”
雍郡王道:“你说!”
关山月概略地把拿娄四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他离开了“雍王府”,最后说道:“我来,就为了向您禀报,如今应验了……”
雍郡王道:“应验又如何了?”
关山月道:“白龙道人是甘凤池的徒弟,鲁中三虎是白泰官的弟子,如今您等于惹了‘江南八侠’……”
雍郡王道:“又如何?”
关山月道:“假如他八个连袂找上京来,我很为您担心!”
雍郡王眨了眨眼,道:“他八个很厉害么?”
关山月道:“要不然我何必提醒您?”
雍郡王道:“厉害到什么程度?”
关山月道:“王爷,白龙道人您见过了!”
雍郡王道:“可是我没见过‘江南八侠’!”
关山月道:“徒如此,其师可知!”
雍郡王点头说道:“你应该不会说话恐吓,危言耸听,只是,小关……”
笑了笑,接道:“我有你,便他八个齐来,又何惧哉!”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话不是这么说,凡事总该小心谨慎才好,我不能时刻跟在您身边,像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摇摇头,住口不言!
雍郡王机伶一颤,忙道:“小关,我听你的就是!”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你是为我好,该我谢你!”
关山月淡淡说道:“王爷,一旦有祸事,你当了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关山月道:“小关,你真是我的……”一叹接道:“兄弟不足以形容其深情,手足不足以形容其义重,小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关山月道:“那么,王爷,您什么都别说!”
“听你的!”雍郡王松了手,道:“我不说了,小关,你看桩泰(康亲王)闯进‘宗人府’,会有什么结果?”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说过了么?”
雍郡王一点头,笑道:“对,你说过了,那么,小关,咱们回去,福晋说了,要做几个菜让我陪你喝两杯,你最好别拂她的心意,咱们灯下对酌,带着三分醉意等消息去!”
关山月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在抱起高人荣的时候,关山月道:“王爷,他三个的尸体怎么办?”
雍郡王道:“走吧,别管那么多了,让他们料理去了!”
这话,听得关山月心里一阵寒……
第十三章 宗 人 府
前面一队亲兵,后面八个亲随,一顶软轿飞也似地到了“宗人府”前!
“宗人府”是专管同宗的衙门,唐宋时称“宗正寺”,到了明朝,置“宗人府”,掌皇族之属籍!
按清制,“宗人府”以宗会为长官,爵同亲王,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想想,就知道它是个多么久的衙门!
软轿停下,后面急步越前一名亲随打了轿帘!
轿帘掀处,一名服饰整齐,项挂朝珠,顶上戴三眼花翎的矮胖官儿钻出了轿门!
那是康亲王桩泰!
亲王驾临,“宗人府”站门的亲兵立即爬俯一地!
康亲王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寒着脸带着亲随进了“宗人府”,像是刮了一阵风!
康亲王带着亲随直闯正堂,这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步履声,惊动了正堂里的四个官儿,那四个,迎出了两对!
按官职,是宗会,左右宗正,“侍卫营”统带拜善!
瘦瘦高高,留着小胡子,服饰整齐,顶戴三花翎的那位宗会大人面带惊容地拱起了手:“泰兄!”
康亲王板着一脸胖肉,淡淡地还了一拱:“尔兄!”
左右宗正与拜善一起打了千去:“卑职见过王爷!”
康亲王“嗯!”了一声,由宗会陪着上了正堂!
正堂里,堂上高高一列长桌,堂下两边站着十几个便服汉子,中央地上跪着好几个,那是娄四等!
落座后,拜善垂手侍立在堂下!
康亲王拿眼一扫,道:“尔兄,哪个是劫去海珠的贼?”
宗会一指娄四,道:“泰兄,就是这个人犯!”
康亲王一扫娄四,胖脸上起了一阵轻颤,霍地转注拜善,大声叱道:“拜善,你为什么不把他押到我到儿去?”
拜善哈腰说道:“回王爷,这案子是‘宗人府’交下来的,卑职理该把犯人押交‘宗人府’!”
康亲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但雷声大,雨点小,接下去他没发作,喘了两口气,大肚子直鼓动,转望宗会道:“尔兄,问出海珠格格的下落么?”
宗会一摇头道:“泰兄,他不承认……”
康亲王又拍了桌子,叫道:“不承认,打,打,给我打……”
宗会忙道:“泰兄先请消消气,听我说……”
康亲王没再说话,白着脸,瞪着眼等着听!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泰兄,这犯人在当一朵珠花时被当场捕获,泰兄请看这朵珠花可是格格的?”
说着,他自桌上拈过那朵珠花!
康亲王一把抢了过来,混身肥肉直抖,那只老眼发红,嘴唇抖动半天,始猛一点头憋出一句:“是,是,这正是海珠的……”
一顿接道:“人赃俱获,他还不承认?”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据他说,是有人栽赃!”
康亲王眼一瞪,道:“放屁……他,他说谁?”
宗会有点尴尬,道:“他说是‘侍卫营’的一名领班!”
康亲王倏地转瞪拜善,道:“拜善,有这回事么?”
拜善哈腰忙道:“回王爷,卑职的手下,何来格格的珠花?”
康亲王道:“那定然是狡赖,定然是他狡赖……”转望宗会,道:“尔兄,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宗会十足地老奸巨滑,含笑反问:“以泰兄之见呢?”
康亲王道:“最好能把他交给我,我就是打死他也得让他说出海珠被藏在何处!”
宗会干咳一声道:“如果泰兄真要他,我不便不给,只是,有件事泰兄恐怕还不知道……”
康亲王道:“什么事?”
宗会笑了笑,道:“泰兄可否请东堂坐坐,喝杯茶?”
康亲王迟疑了一下,点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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