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郎道:“中原武林不会做这种事。”
端木方笑道:“武林之中,以势为强,技不如人,也争不出一个是非来。如果能保全性命,本宫也不会硬拼,但如若没了生路,本宫弟子也不会贪生怕死或是不战而屈,更不会束手任人杀戮,所以这一切都是多说的。”
紫阳真人道:“我们若是胜不了贵宫,大概也别想回到中原了?”
端木方却一摇头道:“不然,本宫人员在动手时固然不会留情,但是却不会赶尽杀绝,各位如果死在当场,本宫十分遗憾,若是只受了伤,本宫自会悉心疗治,着人将各位送回中原去。”
洪九郎忍不住一叹道:“宫主不像是个凶残的人。”
“魔教中没有凶残的人,本门择徒很严,心性残恶之徒,绝不加以收容。”
“可是贵教遣入中原的人”
端木方一笑道:“他们在推展教务时,也许为了事实所需而要造成一些伤亡,但绝无凶残之辈,更不会无缘无故,无端杀人。”
“可是他们在中原杀的人却不少。”
“我知道,那是事实所须,本教以魔为心,要达到某些目的,有时不能择手段,但是有一点可为本教行事佐证的,本教的人,从不为私怨而杀人,我们几次遣人入中原,本身的损失也很重,可是本教从未采取地报复的手段吧?”
这番话倒是把洪九郎问住了,魔教的行为有时虽不择手段,但他们的确是不什仇,不求报复。
洪九郎曾经杀死过赫连达的独子赫连玉,但赫连达从未有过报复的行动或言词。
端木方正色道:“魔教只有敌人,没有仇人,我们任何行动,都是为了实现本身的理想,绝不准为本身的恩怨而轻举妄动,对于这一点,本教有派遣在各地的长老担任监察之责,一有发现,立加严惩。”
对着这样一个组织,洪九郎实在没话说,只有一抱拳道:“洪某对贵教行事用心都明白了,很抱歉,除了对贵教意图称霸中原武林之举万难同意外,其余一切都十分心折,觉得颇堪借镜之处很多……”
端木方笑道:“这一点本人也感到很抱歉,本教宗旨开宗明义第一篇就是要取得大下之霸权,因为若要能从心所欲,不受干扰,就必须要有绝对自主之权。”
语毕又转容道:“对各位之来,虽然感到仓猝,但也是意料中事,好在我们早已有了准备。”
洪九郎诧然地道:“宫主早已有了准备了?”
“是的,也许早在廿年前,我们引进第一批学艺的门人时,就想到此地可能泄露而被人找了来,那时本人尚非掌宫魔主,但本宫却已拟定了应付之策、”
“就是宫主先前所说的方法?”
“这也不是什么方法,人员是现成的,来了就拼一下,拼得过最好,拼不过,了不起重起炉灶再从头来,反正本教的宗旨绝不会改变,所谓的应变之策,就是把我们的决心与准备告诉大家而已。”
洪九郎又是一阵默然后才道:“请问宫主,我们是否就在这大殿中举行较技?”
“本宫传功授技都在这大殿中举行,一应使用器具都在两边小屋中贮放,而且挑灯夜战时,照明也方便些。”
“好,那就在此地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那倒不必太急,各位远来,总要休息一下,而且想必也饿了,本宫已准备薄宴,等用过饭后再行切磋也不迟。”
对这一点,洪九即倒不反对,而且对魔教十大绝艺,天狐老人较具印象,回头如何应战,也须要在事先作个商量。
因此他笑笑道:“那就多有打扰了。”
没多久,魔宫中已经送上了酒食,就在殿中席地而食,每人而前有一个小木桌,放了杯盘碗筷。
菜肴是用大盘装,由传女送到每人面前,任意取用,酒也是一样,女侍们擎着一具大银壶,看见客人喝完了,立刻上前添斟。
酒味香醇,是上好的波斯葡萄酒,入口香甜,后劲颇大。
除了第一巡,由端木方和芭芭拉敬了大家一杯后,不再有敬来敬去的那种繁文褥节,使人感到十分自在。
菜式并不多,无非是山鸡、鹿獐等野味与牛羊之属,而且多半是烧烤烹包的,味道颇为鲜美。
东来群侠中有几位是空门中人,他们忌食荤腥,好在山果野蔬也十分可口。
餐罢后,端木方道:“本人在四十年前,有幸东游,也领略过东上的饮食器物之美,到如今还深思不忘,本宫限于人力物少,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一些,想来不胜汗颜。”
洪九郎道:“宫主太客气了,在这冻天雪地之中,能够有这么多的佳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阁下可以如此说,本人却不如此想,本教既自许为人中之英,一切享受也应该是人间之最,目前不过是一个过度时期,等本教称尊于东西两地之后,一切都可以往最好处要求了。”
这句话中,才把他们的魔意充份表现无遗,原来他们处心积虑,要求登上天下霸座,目的就在求本身的享欲能穷天下之最。
他们自己追求最好的,却不肯自己去出力,完全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由别人手中去攫取,自然也谈不到行侠仗义,行道而立天心。
洪九郎到这个时候,才算把他们这个魔字真正地了解了,也分出了魔道与天狐之道的差别所在,心中对魔道所建立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了。
八大门派的行事都不免有点自私,但他们行事却不违背一个道字,这在魔教中是找不到的,也就是道与魔之间最大的差别。
但这个时候已不是说道理的时候,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所以他一抱拳道:“敬谢盛宴,底下就请赐教魔教绝艺吧!”
端木方一叹道::“本来敝人还想跟各位多谈谈,使各位对本教多一番了解的。”
洪九郎道:“不必了,贵教旨在利己,而我中原武林习武则为修已卫道及人,这是我们根本上的冲突,我们不愿武功沦为凌人的工具,所以必须全力以拒。不仅是我们这几个人如此,凡我中原武林道都是如此的,所以只要贵教一日不放弃东图之意,我们的冲突就一日不停止。”
端木方微感遗憾地道:“看来除了一战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了。”
“是的,但不止一战,东土武林中,绝不容许一个霸主的存在,贵教要达到此一目的,也不是一战可就的。”
端木方轻声一叹道:“我知道,未来的路长而多艰,但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洪九郎朗声道:“我们也是一样,为保持中原武林的安宁和平,我们也不会放弃自已的责任。”
大家都有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终于端木方道:“第一阵我们准备派出的是巨力神魔萧仲达长老,他是天赋神力,习的是本教神魔杵。”
少林的枯木大师道:“洪门主,老衲自请出阵,老衲也因为力气大一点,习了少林达摩杖法。”
洪九郎知道枯木大师是少林藏轻楼主持,地位仅次于掌门人,却不知他雄于力,而且看他的身材瘦而高,也不像个力士的样子。
但是他也了解到少林在八大门派中,虽是处世无争,却也一直居于领导地仕,首席长老,地位尊重,若无一点把握,也不会自己讨阵的。
因此他也朝端木方道:“中原武林推少林长老枯木大师出场领教。”
端木方微感动容道:“少林神功,本宫仰之久矣。今日有幸一睹绝艺,深感荣幸。”
双方座位之间,有一块五丈见方的空地,已经足够活动了。
侍女在周围四角各树了一具满堂红的高铜灯架,上面是一口盂状的铜钵,里面盛满了油脂,点上了火。
这大殿中四周的明瓦窗户都有特殊的作用,能由外面透入光线,也能由内部反射光线,点起了几十具火燎之后,整个大殿中光明如同白昼。
对方的巨力神萧仲达出来了,是一个像金刚般的巨汉,他手中的神魔杵也与庙中金刚手中所执的金杵一般,粗逾饭碗,看来就相当沉重了。
枯木大师的达摩杖比他的长出一倍多,有小臂粗细,却是精钢所铸,看来也十分的沉重。
两人走到场中,只各自献礼后,就开始动手了。
萧仲达动手时,似乎没有什么精妙的绝招,然而他有力,一杵下来,力逾千钧,敲在禅杖上,火星四冒,地动山摇,而且迅速异常,一杵接一杵。
枯木大师双手握杖,步伐沉稳,见招接招,丝毫不投机取巧,不过看他的力气似乎稍欠,每接一招,身形不是晃一晃,脚下就是退一步。
洪九郎看了微皱眉头道:“这一阵我们似乎要输。”
天狐老人道:“何以见得呢?”
“枯木大师的勇力稍逊于对方。”
“目前似乎如此,再下去就不同了,少林武功着重在根底,可以绵绵不绝,十招如此,百招也是如此,魔教却是以特殊的方法激发体内的潜能,发时汹涌惊人,却无持久,五十招后,他的体力就将不支了。”
“但是枯木能支持五十招吗?”
“他能接下第一招,就能接下一百招,苦练出来的武功,究竟优于速成。”
果然到了四十招后,萧仲达似乎气力稍减了,他每一手重击已不再能枯不退步,两人渐成平手。
萧仲达脸上的表情转为焦虑,他的杵法也转为刁钻阴狠,不再力狠,改为蹈空隙进招,但枯木大师守得极稳,始终不让他有得手的机会。
到了五十招时,萧促达忽而举起金杵,一抬泰山压顶猛击而下,枯木双手执杖,平伸举上迎架。
又是呛银一声,那四尺多长的巨杵忽地弯腰中断,前半截直堕而下,往枯木的头上落去。
巨杵是不会断的,除非杆身上另有机关,故意造成这种情形,洪九郎倏然失声,正要抗议对方的手段卑鄙。
但枯木大师却屹立无恙,那半截巨杵的杵身掉在他的光头上,弹了一弹,又掉在地上,而他的禅杖却横挥了出来。
萧仲达一击得手,已经退了开去,可是枯木的禅杖长有丈二,他将杖尾沿到尾柄处握住横撩,可达一丈五尺,萧仲达退得不够快,碰的一声,被杖端击中后背心,把整个人击飞出去,倒地口喷鲜血。
洪九郎忍不住起立喝道:“好功夫,好招式,大师的头上不要紧吧?”
枯木大师平静地道:“血肉之躯,挨上这一下,受伤是难免的,幸好老衲自幼习达摩易筋经、金钟罩功夫略有小成,勉强挨得起而已。”
他的头顶破了一块,有鲜血流下来,他用袈裟擦了一下,单掌做了个问讯道:“这位萧施主神力雄于老衲,力拼下去,老衲未必顶得住,可惜他机心太深,意图以器械取胜,先是伪做力竭,递出重招,再使器械中断而伤人,老袖一时收手不住,至感歉疚。”
端木方在座上也举手为礼道:“是的,萧长老有力搏千招之勇,他应该老老实实地凭真本事打下去的,可是他的神魔杵中有断杵克敌的装置,想利器械之利而省事,才致受了教训,以后他会知道利害了。”
枯木道:“老衲一杖中内蓄达摩神功,萧施主的筋骨已裂,以后恐怕无法再恢复那一身神力了。”
端木方怔了一怔才道:“那也没关系,本教门下弟子修习此功的有十二人,他一个人得了教训,以后的人不犯这种错误就成了。”
枯木大师淡淡地道:“老衲门下修习达摩杖法者修得四人而已,不过他们的成就都优于老衲,异日若有机会再碰头,少林在人数上或许不足,但胜负之数却还难说。”
端木方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大师相告,以后本教弟子,遇上了少林的大师父,尽量避开些就是了。”
枯木大师单掌作礼,携杖回座,他同来的那名弟子立刻为他敷药疗治,而萧仲达则要人抬回去了。
端木方又道:“中原武学博大精深,我们算是开了眼界了,第二场由本宫莫努儿长老候教,他是一名剑师,他的弟子有九人已在西方几个国度中担任剑术宫廷教师。”
他的这番说明看来似属多余,但也告诉对方,这位莫努儿精擅的是西方剑术,而且极具成就。
洪九郎却听出了另外一层用意,含笑地问道:“贵教的弟子已经打入到每一个角落中去了?”
端木方道:“是的,本教弟子分明暗两部分,明的留在教中效力,推展教务,暗的部份以各种身份,散入每一个角落,平时与教中极少连系,而且绝不参与教中任何活动,他们的责任就是在本教遇有强敌,濒临危亡时,起来重振本教的。所以本教在百余年来,虽然树敌极众,几度垂危,却始终未能影响根本,很快地又复兴起来,就是靠着本教这种高瞻远瞩,普及生命的种子所至。”
“在中原也有很多这种人了?”
“可以这么说,本宫中有一大半的长老都是中原人,他们绝不参加魔教的活动,也从不表明身份,连本教遣出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有在必要时,才由掌宫魔主将他们征召前来,担任长老,训练下一代弟子。”
洪九郎与东来群侠都抽了一口冷气,对方有如此精密的一个制度与措施,要想澈底消灭魔教是不可能的。
洪九郎道:“贵教既有如此庞大的力量,为什么不集中起来,一举行事,这样岂非有利得多?”
端木方一笑道:“前元兵力之盛,雄霸东西,何以建国不过百年,就烟消云散了呢?原因无他,就是他们把力量一举而用,后力无继之故。本教第一任始相脱欢儿是元代名相脱脱的后人,他鉴于元代之失,深知欲求百年久图,就必须要有完善的准备,一代霸业不成,可以求之于后,只要我教的技艺与根本不绝,我们永远有希望的。”
这番话像一柄沉重的铁锤,敲在大家的心上。
华山烈火神君道:“我们无法根绝魔教,但也可以仿效他们的方法,绵延壮大门户,只要我们始终能保持壮大的实力,大家齐心一致,照样也可以把魔教永拒于东上之外,维我道统的,下一场老朽请命,出去斗斗这个西方剑师,看看他们有什么绝艺。”
天狐老人道:“魔教剑技大家多少已有个认识了,专走辛辣的路子,神君的华山剑法汹涌澎湃,发时有烈火燎原之势,倒是可以克制他们的刁钻攻势。”
洪九郎虽然知道烈火神君出去不太妥当,但师父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反对,只有道:
“魔教剑式诡异,往往会由意料之外的地方或是用意料之外的方法进招,神君动手时,千万要小心。”
烈火神君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一战,我华山派领受魔教的教训最多,遭遇最惨,死伤的门人子弟也最多,但我们多少也有了一点心得。”
说着起身出场,莫努儿也出来了,是个满脸大胡子的高个子,那把胡子长可以及胸,半黑半白,看年纪最少也有五十左右了。
不过魔教中人的年龄,无法从外表去了解的,他们修习的魔道有驻颜之法,一旦成功就停留在那个年岁上,永不会再老。
魔教中人有一句狂言,他们没有老人,只有永生。永生并非不死,躯体还是会死亡的,但他们的元神却升入魔界,永生不灭。
那是一种很神秘的宗教,外人无由得知,但教中每一个人都虔信此事,想必还是有点名堂的。
烈火神君撤出肩头的烈火剑,连招呼都不打,立刻展开了攻势,双方是面对面的,倒也不算偷袭,而且对方也显然有了准确,没有被他攻得手忙脚乱。
魔教的剑技也分东西两派的,都走的是诡异路子,只有所使的剑器不同,东方用的是中土的剑器,剑身较硬,西方剑身窄而薄,可以弯如软剑,但锋利无匹,东方剑技重劲,西方剑技重技。
这个莫努儿却兼具了东西两派之长,他的剑以内力贯注时,坚逾精钢,拧刺时有如毒蛇,但有时却又柔曲可变。
华山的烈火剑法声势是惊人的,烈火神君的攻势尤为猛烈,但是莫努力儿却总是能招架过去。
他像一口纸折成的锅子,里面盛满了水,在熊熊烈火中,纸张本就是很容易被烧毁的,但因为锅中有水,保持了纸张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