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各派掌门,下至贩夫走卒,谁见了他都要行礼称一声公子的罢。
可是他,怎么就走了呢?舍掉了这里的一切……
半夏抚摸着扶苏粗糙的树干。
还记得齐物观迎来第一棵扶苏的时候,她刚被指派过来做他的婢女,心中还有许多惶恐。
是夜,他就站在树下等着它抽芽,朝露伴着嫩黄的芽破出苞的那一刻,他的眉目里满是恬淡的温柔,当时天边尚有几颗稀星。微弱的天光映照的他一脸疏朗。
那时她就知道。这万人仰慕的绝世奇才裴华裴公子其实是块暖玉,和那些性格乖张的机甲师全然不同。
次年,北寒之地,漫山生机。这里便成为了扶苏之乡。
她还跟着他去过乡村。看他如何手把手教那些农民摆弄机甲。那个面对佛门诸派逼上大门都泰然自若的奇巧公子,却见到凡人争相跪拜遥称“天神”而尴尬不已。
那些人是真心把他当作神明的,还记得有许多家都要把女儿送给他做婢女。想起他当时窘迫的样子,半夏轻轻笑出了声。
但是紧接着,她眉头却蹙了起来,她知道他心中有人。
当年不少有身份前辈推荐伴侣给他,他全都推拒了,其中不乏容姿绝色,神赋异禀的天之娇女,他却看也没看一眼。
他的机巧台上一直摆着一只机巧兔,极尽细巧,甚至可与人言,他做了数十年都未曾完工,修修改改不厌其烦。
有次她忍不住问:“公子的这个机巧兔从图稿到完工改了几十遍了,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吗?”
他却只是笑笑道:“只是个小玩意,并不是什么精密制物。”
她不解:“既然不复杂,公子如此仔细,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吧?”
他当时摩挲着兔子的脑袋,嗯了一声道:“暄姑娘,是很重要的人。”那时候厅堂很亮堂,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瞬间变的柔和美好,如同万物春发,机巧兔似有所感,柔顺的贴平了耳朵,任由他抚摸。
半夏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惆怅。
她总是在想,那个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呢?这世间还有比公子更好的男子吗?她怎么舍得让他等了她那么久?
直到有一天,戴左来的时候,才从他口中知道,那位叫做颜暄的姑娘,早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她什么样都不当紧,甚至可以丑,可以坏,但她已为人妇,却依旧让他念念不忘,让她十分难过。
为裴华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她一丝心意都不敢表露,听说伺候过他的婢女但凡有些想法的,都被指派到了别处。
不过,有谁能对他不动心呢?她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绝对舍不得离开他,哪怕当他一辈子的婢女。
她庆幸能遇见他,即使他并不曾仔细看过她,她只是做些扫洒,偶尔给他递递工具,她也确实不是一个很显眼的人。
后来他似乎注意到她对机巧的兴趣,才教了她一些。
他也说过要收她做徒弟,她却慌张拒绝了。
或许内心深处不愿跟他成为师徒,她便可以安慰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尽管她见过他怀念那个女子时的样子,那神情里分明写着,此心不二。
能被他喜欢,得是多大的幸运呢?
他真的是个宽厚温善的人,尽管如此,还是毫无私心的教她。谁都知道奇巧公子身边有一位得到其真传的婢女,但却无人会问,这个婢女是为什么要学机巧。
直到现在,她已经比戴左还要有名,这大明岛无人敢轻易开罪她,却没人知道她在心底,深深的羡慕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半夏撩开了风帘,屋子里的陈设还是他走时候的样子,她每天都会来坐一会儿,有时候运气好了,还会在这里的睡梦中见到他。
从不敢有任何怨怼和不甘,她不会在心里诋毁那位暄姑娘,她知道,公子不喜欢恶毒的女人,她不敢让自己有任何不良善的地方,毕竟他是那般温润无暇。
他走了之后,她也做了一些帮助凡人的生活器具,虽及不上他功效那般大,只是做些补充,她也会觉得,成为他那样的人就是离他近了些。
这样一点一点的想着,她又渐渐睡着了,梦里那个让她仰望的男子望着扶苏抽芽,微笑着对她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人间就应该是这个模样啊。”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心悦君兮,君可知?(。。)
PS: 裴华是个我很喜欢的人,他温暖,光明,善良,美好。这样的人我总是不敢下笔,便借这人间最美好的相思去叙述他吧,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描绘出他的几分气质。
裴华对颜暄是刻骨,半夏对裴华却如微尘,默默无闻,虽不绚烂,却极为细腻,仰慕是最美的爱情。
第171章 无心之失()
( )不知沉睡了多久,殷繁城眼睑动了动,睁了开来。
灵月就坐在他塌首,一脸关切的样子,见他醒了,眸子里却泛上水渍,被她侧头偷偷擦掉了。
殷繁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灵月,我没事,何况我是魔神,不死不灭,不用担心。”
他刚出声,一直半坐在窗台上的牧风便冷哼一声道:“不死不灭说的轻巧,你想让我们再等你一万年?”
殷繁城看了过去,牧风立即撇头看向窗外,并不与他对视,殷繁城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会到那个地步。”
牧风又哼了一声,却没再出言讽刺。
三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他揉了揉额角,在灵月的搀扶下起了身,牧风虽不愿搭理他,耳朵却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知道他往这边来了,跳下窗台顺手把窗户也带上了。
殷繁城无奈笑道:“我还没到见风就倒的地步。”
牧风眉头刚皱起,就见他已经将窗户推开,看着外面镜子般的湖面,忽而想起颜暄来,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微笑,他问道:“她激发了真佛传承之力吗?”
牧风瞪了他一眼,指尖一动,一缕细风将窗户砰的一声吹的合在了一起,灵月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
殷繁城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去开的意思了。
他体内聚集的一丝真魔之力由于魔核缺失,确实是快要消散了,他却还动用此力帮颜暄破了娇喜之毒,若非灵月有凝灵之术帮他重聚真魔之息,只怕又要回到那万年前无形无体神魂混沌的状态了,他曾在宇宙浮隙里漂泊了一万年啊。
万年之后他才勉强重聚了魂魄,凝结一丝真力,他们也的确是怕了,怕他再这么一下子消散万年之久。
牧风见他还算知道轻重,心情好了点。便道:“你不用总去担心她,你的布置何时出过错?劫兽确实顺利激发了她的真佛之力。”
虽早有所料,殷繁城还是心中一安,点了点头。
那日在骷山之穹。他将真魔之力化入她的灵脉之时就已经探到她身上有三股真气,本是互相克制的,却奇异的糅合在一起,其中便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那是神秀的传承之力。
不知道她哪里得的机缘。只是被她利用了千之一二,还差一道激发催动的关键,劫兽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这样想着,心情好了起来。
牧风见此,冷哼一声不屑道:“高兴成这样?我这里还有一件更让你高兴的事情。”
殷繁城笑问道:“什么?”
牧风挑挑眉道:“你的一个情敌,死了。”
殷繁城皱眉不解道:“情敌?”俄顷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大变道:“你是说裴华死了?!”
牧风见他似乎十分震惊,皱眉道:“你让我把他吹过去,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殷繁城面有苦涩道:“她有真佛之力,按道理劫兽看不到她应当不会对裴华痛下杀手,我只是为了让她救他。”他说罢便要推门出去。灵月赶忙拦在面前。
牧风急声道:“你要去哪里?!”
殷繁城回道:“她想必以为是我要借刀杀人,我要去跟她解释清楚。”
牧风道:“这件事有那么重要?”
殷繁城点点头道:“很重要。”说着就要去开门,灵月急道:“司延,现在绿洲已移至南面,离原来之地数千里,你的身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去跟她说,我一定会解释清楚。”
殷繁城叹了口气:“灵月,你之前差点害死她,你让我怎么信你?”
灵月脸上一白。没了言语,但却兀自死死堵在门口,不肯让步。
牧风冷笑一声:“灵月,让他去!”
灵月也知道殷繁城要做的事情。她定然阻拦不了,但眼里却有了泪光,牧风瞬间飘了过来,盯着殷繁城,狠狠道:“我告诉你司延,你这次再变成烟没了。那件事我就不管了,什么倾覆之灾,与我何干?我们灵修自有一方天地,没得陪你耗上千万年。”
殷繁城一愣,眼睑微垂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必不会再让你们等我万年。”
牧风蹙眉不语,灵月见话已至此,没有回旋余地,只得让开,殷繁城倏忽捏诀飞了出去。
他刚一走,灵月便着急开口道:“牧……”
牧风已摆了摆手:“我知道,我跟着他。”说罢哼了一声顷刻消失在原地。
殷繁城到的时侯,颜暄早已找了几个时辰,她正举目四望,似乎不相信不过一天的功夫,原本的绿洲顷刻成了和周围一般无二的沙漠。
她此时才懂了“浮萍绿洲”的意思,所谓“无艮沙漠,死亡之海,浮萍绿洲,极西之楼。”原来是说那绿洲就像死亡沙漠上的浮萍,是会移动的。
她找了许久,没有任何发现,颓败的立在沙漠的山坳里。
左边忽悠有风,她扭头过去,便看到了他。
殷繁城一袭玄衣,衣带松松散散的系着,长发未束,散在背后,他向来就是这样懒淡的样子。
裴华已经死了,他却还如此闲适。
登时一股怒气冲了上来,颜暄一个口诀念起,长剑瞬间被祭出冲他刺去!
殷繁城急急侧身避过,口中道:“颜暄,住手!”
颜暄哪里会听,只骂道:“裴华会遇到劫兽,是你算计的,是不是?”
殷繁城皱眉不答,只道:“我没想他死。”
颜暄冷笑一声:“所以,你知道那里有劫兽!”
她说着又刺过去一剑,殷繁城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攻势,边道:“我是知道那里有劫兽,我只是想让你的神秀传承激发出来。”
颜暄摇头笑道:“殷繁城,你会这么好心?就算你是为了激发我的真佛之力,你何苦用裴华做饵,我相信你不止一种方法引我遇到劫兽。”
殷繁城一愣,叹道:“我想让你救他,机巧阁的势力对你和我很有用。”
颜暄望着他,忽而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讽刺道:“殷繁城,你就是这样计算人心的?想必你费尽心机激发我的真佛之力也有别的目的吧?”她眉毛挑的很高,神态极为高傲,近乎睥睨着他。
殷繁城眉眼一暗,终究是叹了口气道:“是,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颜暄听闻,怒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是给了人什么,必是有更大的图谋,但是你不该害死裴华,你害死了他,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你!”
言罢一手弹开他握着她的手掌,周围不知何时布置的飞刀顷刻冲他周身大穴击去!(。)
第172章 劫兽丹()
( )这一变化极快,殷繁城竟未提防到,十二枚飞刀蓦地刺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得一阵怪风吹过来,“叮”的一声,飞刀有大半落在地上,有两枚刺偏,划伤了他的手臂。
殷繁城这时候才知道颜暄原来早对他布置了杀手,心中一紧,紧接着心脏隐隐作痛,他双眸紧紧锁着颜暄,半晌开口道:“你要杀了我为他报仇?”
颜暄手一收,十二枚飞刀被她卷入掌心,她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成事!”
殷繁城紧抿嘴唇,俄顷忽而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道:“阿暄,你还真是可爱。”
颜暄剑诀一变,欺霜剑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气息不稳,负有重伤,她早在刚才就看了出来。
殷繁城却是眯了眯眼,看着她道:“颜暄,你杀不了我的。”
他在激她。
她此刻为了裴华的死心中郁结难受,对他的怨恨蓦地放大,如今听了这般言语,哪里还顾忌到和他之间的一点点莫名的情愫,欺霜剑瞬间发力。
只是下一刻却心底一惊,也不知他如何动作,那剑居然被他用两指牢牢夹住,无法抽出亦无法刺入。
他只有融合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殷繁城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了过来,他的手已经扣在她的脖颈上。
变数实在太快,她连他的身法都没看清。
原来他一直深藏不露,还说什么只要不被近身,就没有危险,颜暄终于知道,他想要了她的命,她根本无法反抗。
她的心突然落空,想起之前居然信了他,更是气恼不已。
殷繁城看她兀自愤恨不平。叹了口气道:“三修的功法这个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我曾知道一个极善此道的,你若想再有突破,就去至圣碑林看看。那里兴许有些机缘。”
颜暄心中冷笑,脱口讥讽道:“殷繁城,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却不料她话还未说完,殷繁城手劲一带。手指片刻游移到她的下巴,紧紧一箍抬了起来,便探头吻了上去。
他吻的突然,颜暄先是一惊,等感觉到他肆意掠夺的舌头后大怒,手悄然探到他的后背,她的掌心有十二枚飞刀,都已蠢蠢欲动的立了起来。
她刚要动手,却觉得神识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意识消弭之前,隐隐听到殷繁城淡淡说了一声:“出来吧。”然后便处于沉睡之中。
牧风出现在殷繁城身后,他冷冷道:“她刚刚想杀你。”
殷繁城淡淡道:“我知道。”
牧风看了他良久,方不可思议的问:“司延,你爱上她了?”
殷繁城一愣,摇了摇头:“我接近她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
牧风却道:“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现在越来越让我不懂了。”
殷繁城眼睑微垂,叹了口气道:“走吧。”
他步子缓缓的踏在软软的沙子上。看着天空道:“一万多年了,你看这些星,还有熟悉的吗?”
牧风跟了上来,却不接他的话:“她。你现在又不管了?”
殷繁城微微一笑,眉目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道:“如果我失败了,她必须要接手,牧风,那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做。所以你不要伤了她。”
牧风雪白的瞳仁缩了缩,长发在空中飞舞,虽是和他并肩走着,沙地里却未留一个脚印,他看了殷繁城许久,方道:“我和你是上万年的朋友了,你刚刚用身体挡我出招,我还看不出你的用意吗?”
殷繁城扭头看着他,目光有些感动,牧风受不得他这样的眼神,又化为风散在了周边。
他是风灵,聚为形,散为风,十分自由。
殷繁城知道他并不会远去,跟他说的这会儿话,刚刚心中那一丝莫名的心痛便淡了许多,他微笑道:“牧风,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缕刚有一点意识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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