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彩灵道:“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云飞寓目窗外,见天色苍黄,道:“还是我陪你去吧,时间不早了,万一碰到抹户子怎办?”罗彩灵嘟着嘴道:“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现在你给我好好的休息着,等我回来就有你累的了!”看着罗彩灵一步三跳地离去,云飞心道:“不要就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其实,罗彩灵是藉买冥钱的名去给云飞买点心,怕时间有余,先与店主扯话,觉得时间差不多后,再到厨房赶最热呼的麻松包子拿了一大笼。云飞兀坐无聊,便去找李祥拉呱儿。
且看李祥得了罗彩灵的两样宝贝,心花怒放,侧卧在芦苇席上,把瓷碗抱在怀中,还以为罗彩灵对自己有意思呢,心里一热一热的,哼唱着歌谣:“……姑娘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啦啦啦,哈哈哈……”哼得正爽,见云飞推开了榆木门,心想:“你来得正好。”便收了声,坐起身来,叫道:“云飞,我要向你挑战!”云飞见他有点不正常,问道:“挑战什么?”李祥肩头微耸,道:“你心里明白!”云飞拉过一张槐椅坐下了,跷起了腿,回道:“抱歉,我一点都不明白。”李祥一轱辘翻身下床,道:“既然你装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要和你角逐灵儿!”云飞鼻子眼里笑了一声,道:“傻呆呆的!”李祥撑着桌面,狠盯着云飞的眼睛,道:“你到底接不接受?接不接受?啊!”云飞见他无理取闹,摇摇头,径自出去了。李祥叫道:“你不说就代表你弃权了!我可是说真格的啊!可没机会后悔咧!”
云飞到李祥那里讨了个没意思,回到罗彩灵的房里,傻等了一会儿,又没意思,干脆到床笫上躺着养神。过了一顿饭的光景,罗彩灵挈着一笼麻松包子回来了,把包子搁在榧木桌上,鸦行鹊步到了床前,两只手揪着云飞的脸,把他的脸拉成一个大面饼。云飞痛得直叫唤,求她放手,罗彩灵松了手,小嘴一鼓道:“你这人太没规矩了,怎么歪在人家的床上!”云飞揉着脸道:“反正你也像个男孩子,怕什么呢?真是的,把我的瞌睡都搅没了!”罗彩灵抓起枕头就往云飞头上砸,啐道:“死东西!骂人还不带碴子!”温柔的枕头凶猛地捶来,云飞左架右搪地护着脸,向她求饶。罗彩灵砸了三五十下,枕头里的木棉象鹅毛一般满屋飘荡,她用手挥了挥木棉,气喘吁吁地把枕头扔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双手直撑着窝单,道:“真想不到,欺负人也这么累!”
俩人都喘着牛气,相互瞪着眼笑。罗彩灵大胆地爬在云飞身上,仔细看着他的脸,道:“你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嘛!”“是么?”云飞一笑,谁都喜欢听到别人的赞扬。罗彩灵笑道:“就像傻瓜一样!”云飞把脸一沉,道:“你才像傻瓜呢!”罗彩灵道:“你笑啊,笑啊!让我再看一次傻瓜的笑容啊!”云飞被她捉弄得止不住笑,只好尽力躲着她,用手遮住脸,道:“不给你看!”罗彩灵把云飞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傻。
疯疯火火的时间一晃即逝,把云飞调逗够了,罗彩灵按了一下肚腹,道:“我饿了,嗳,我买了包子,吃不吃?”云飞答道:“当然吃了!不把肚子填饱,你欺负我时就没力气抵抗了。”罗彩灵二话不说,把云飞的耳朵一拧,云飞抓着那支肉钳子,痛得连叫放手。
罗彩灵把拧耳朵的手往上一提,把云飞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道:“趁你现在没力气抵抗,我多欺负你一会儿!”云飞的五官都向那只耳朵靠拢,失声叫道:“我不抵抗了,你以后再怎么欺负我,我也不抵抗了!我的大小姐,求求你,放手吧!”
“哼!这还差不多!”罗彩灵放过云飞,神采飞扬地走到榧木桌前,打开盖子,一股腾腾面香直扑入鼻,脸上显露出馋嘴的表情,笑嘻嘻道:“太好了,还是热的呢!”
云飞按摩着被拧红的耳朵,取过筷子,夹了一个包子,自言自语道:“唉,吃东西也要受罪。”刚把牢骚发完,就感觉气流有点不对劲,往罗彩灵那边瞟了一眼,只见她横眉竖眼,纤牙紧咬。云飞心里一懔,忙把包子扔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这包子被我吃掉,它真受罪!”
罗彩灵见云飞吃一个包子就说一句“这包子被我吃掉,它真受罪”,盯着云飞吃了四个包子,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我?”云飞摆摆头道:“不怕,不怕!你又不是妖精,有什么好怕的!”罗彩灵喝道:“你是讨不到打身上痒吧!”云飞连忙缩紧了脖子,怵怵惕惕地望着她。罗彩灵道:“你才是妖精,最讨厌的妖精!”
罗彩灵自顾自地吃着包子,只吃面皮不吃馅,肉馅都堆在盘子里。云飞笑看着,这丫头总能带给别人一种无法预知的快乐,道:“其实,我觉得你挺不错的。”罗彩灵叉合着指甲,问道:“哪一点儿不错?”云飞把她打量一通,道:“浑身上下都不错。”罗彩灵心中又酸又喜,道:“我这样欺负你,你还赞美我,你有病哪!”云飞夹了一个包子,在罗彩灵的眼前一扬,道:“我没病,我也知道,你对我还是挺好的。”罗彩灵心中闪着荧光,道:“比得上雪儿么?”很明显,她在探问他的胸襟。云飞踯躅了一下,答道:“差不多吧!”罗彩灵听得酒窝儿粉香都是春。
俗话说,吃饭七分饱,肠胃到老好。云飞打了个嗝,见笼中的包子所剩无几,问道:“不留几个李祥么?”罗彩灵拿出一块橘红色的手绢揩了揩嘴,道:“他中午吃了几个人的饭,应该不饿吧,就算饿了也没关系,这盘子里的肉馅也够他解饿了。”云飞点点头,接过罗彩灵递过来的手绢,揩嘴时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买的冥钱呢?”罗彩灵笑道:“卖冥钱的不见了,我看你写字写得好辛苦,才买这些肉包给你吃呢!”云飞笑道:“我就说嘛,你对我还是挺好的。”
罗彩灵凑过身来,问道:“好吃么?”“好吃。”云飞微笑着一点头,他的笑容就是她最大的鼓励,只要辛苦没有白费,就是她最开心的事了。罗彩灵道:“你最喜欢吃什么?”“雀腒。”云飞忆起雪儿做的雀腒,嘴里就美不胜收;孰不知,罗彩灵已暗暗把“雀腒”这两个字留在了心里。
罗彩灵喜欢看晚霞,当然不会放过云飞啦!
云朵好可爱,团团绒绒的,就像无数只咩咩的绵羊密密蒙蒙地结麇浮驰。瞧啊!乖乖的绵羊变了,变成一朵朵娇娇艳艳的牡丹,一层一层地拢包花蕊,一片一片的柔弱环叠,好似画家在天空中随意点厾。可爱满天的雯云彤灿灿、朦胧胧的,伸手不及,直教人空羡恨天高!真讨厌,不识好歹的太阳还躲在里面笑我哩!我不看你了,睡在空中的彩霞就更加美丽动人了,像袅袅裟裟的纱巾、丝带,随意的飘洒,游逸。早霞主雨,晚霞主晴,看来明儿大半是晴空朗朗呢!
雁声廱廱下,云飞与罗彩灵闲坐在圹野上,赶着天暝好为死者捎去心意。罗彩灵说在天人教时,教徒们都是一副虚伪嘴脸向她恭讳,过十六岁生日时,不知有多少自负英俊潇洒、武艺超群的少侠们在父母或师父的带领下向她求婚,她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她讨厌男人。
云飞陪她说着笑着。是谁将七彩霓虹画在晴空?又是谁将红霞画在她的绮面上?
~第二十八回狗忠人奸失绳墨蚍蜉撼树岂知驽~
当东方亮起一颗耀目的钻石时,罗彩灵扯着云飞的衣袖,指着星星道:“快点,快点!当天空中出现第一颗星时,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哦!”说完赶快闭上眼睛,双手合什,不知在祈求些什么。云飞看她认真的样子,心中一笑,也因袭着做,心中念道:“我云飞也没什么弘望,只希望能快些帮灵儿找到青龙宝珠,蒇事后好回去见雪儿。”睁眼一望天际,第二颗星已在闪亮了。
云飞问道:“你许的是什么愿啊?”罗彩灵挽住云飞,笑咪咪道:“我许的愿望是,‘我俩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说着说着,还伸出食指、中指来,作出“丫”状,为两人之意。云飞笑道:“少来了!又不是结拜兄弟!”罗彩灵一听便乐了,道:“你说得对呀,我们不是结拜兄弟,是结拜兄妹嘛!”云飞道:“就知道拈筋!”罗彩灵笑道:“逗你玩儿的,大呆鹅,你难道不知道么,许下的愿望一经出口就不灵了!”“鬼灵精!”云飞心里琢磨,这丫头会许什么愿呢?朝她看了一眼,自己被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预感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不觉然,已绛霄漆暝,绛河旋横,荒郊野外,土墩前,可怜地点着一小堆火,黑烟升腾到一定高度便被黑夜所包容,秋杪的风把烧枯的黄纸吹得乱飘。火星里装满了祝福,可是这种祝福很快就熄灭了,也许被带去冥间了吧。云飞与罗彩灵坐在草地上,一片一片地洒着冥钱。不知是烟薰的还是情薰的,云飞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流泪,体味到她不仅有妩媚之处,也有清新之质。人的心情总因事情而转变,此时是不应存在语言的,两人都在无声地表达心事。
藉着冷冷的月光,罗彩灵的眼神时而在云飞脸上盘旋,虽然他的外貌并无特别吸引人处,但就是对他情有独钟,这是一种谁也解释不清的感觉。当眼前的祝福全部熄灭后,罗彩灵有意无意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你会在冥钱上写下我的名字烧给我么?”云飞道:“说什么傻话!”罗彩灵好像非要知道答案不可,道:“你告诉我嘛!”云飞扭过头去,道:“别说这种不利市的话。”罗彩灵拽着云飞的衣角,道:“我不在乎,我要知道你的心思嘛!”
“不会。”
一丝漠然的话语从云飞嘴里吐出,同时,一把匕首插在了罗彩灵的心窝,恍若天色黮黑得连月亮也看不见了。她第一次尝到了悲哀欲绝,欲哭无泪的滋味,是那样无奈与无情。
忽然,云飞的嘴里又飘出一句纯心的话丝:“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会死去,上天不会那么残酷。假如真有那一天,我愿找遍全天下的奇药把你医活,因为,我爱看你的笑容。”他哂然望向罗彩灵,话语一字一字地扣在她的耳朵里,一霎那间,仿佛整个夜空又突然放晴了。
罗彩灵激动得好想即刻把他紧紧抱住,又没有勇气,只能痴痴地望着他,从他眼中好像看见了第二个自己。终于,她还是克制不住,向云飞张开臂膀,道:“抱我!”云飞听得诧然,见她柔生百媚,心中竟悸动起来,但,理智不允许他遐然。因为,爱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这就看对谁而言。
几片黄叶从眼前掠过,云飞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吧!”罗彩灵的举动也令自己吃惊,忙缩下了臂膀,忸怩道:“对,和你开玩笑的。”她的手心已生出汗粒,双手在裙子上摩擦。
蟾宫就像人们心底的梦,高高在上,触摸不着。罗彩灵扫目黑黢黢的夜野,有云飞在身旁,一点也不会害怕,道:“你的武功这么高,一定不懂得害怕吧!”云飞一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会害怕了。”“那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嗯,小时候我一个人睡,晚上到处都黑漆抹乌的,我总觉得有个妖怪在身边瞪着我,仿佛只要我一闭上眼,他就会扼我的脖子。于是,我就骗娘说肚子痛,然后我娘就会陪我睡,好照顾我,只要有她在,我就一点恐惧心都没有了。”
罗彩灵乐呵呵道:“这算什么,听听我的吧!我最怕走夜路了,特别是一个人在小巷里走路会发出‘咯咯’的回声,周围黑古隆冬的,好吓人呢!”云飞道:“女人都是这样,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要特别一点的喔!”“好!”罗彩灵笑道:“有一次我和爹、郭堂主一起走夜路,他们只顾在前面走,我总觉得身后有个妖怪在跟着我,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于是,我便想了一个万全的法子,叫爹在前面走,郭堂主跟在我身后,我被他们夹在中间,这样一来,天崩地裂我都不怕了!”云飞听得哑然失笑,道:“你怎么胆小得像只兔子,太孬种了吧!”
“你有甚么资格薄我,自己还不是个孱头!”她扭过身去,叽咕道:“你这人真是的,人家把你当朋友才说的,你还……”云飞扳过罗彩灵的双肩,赔礼道:“你说得对,己身不正,焉能正人?我这个人哪,万事都好,独独长了这张貂嘴,有时不自然地就把人开罪了,你别生气了,我是有口无心的。”罗彩灵把云飞的脸一拧,道:“你呀,不光有一张貂嘴,还有一张死脸!”云飞笑道:“承蒙夸奖。”
罗彩灵悱然地瞅着云飞,道:“谈谈你的宝贝雪儿吧,如果她做了令你不高兴的事,你会怎样对她呢?”云飞连摆手道:“她不会做的。”罗彩灵道:“我是说‘假如’,‘假如’你不懂么!”“嗯~”云飞略一思索,道:“我会原谅她。”罗彩灵道:“如果她做的那件事令你很生气,很恼火呢?”“嗯~”云飞一笑,道:“我还是会原谅她。”罗彩灵心里花繁叶茂,道:“为什么呢?”云飞道:“因为我爱她!”罗彩灵听得猛眨了几下眼睫,忙定下心神,嗔道:“喂!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个女孩子耶,你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就不害臊么!”
云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通,笑道:“我从没把你当女孩看啊!有什么不敢说的?”云飞本料一顿拳脚揪掐定少不了,连忙把双手抱在胸前,缩着身子,连受刑的姿式都摆好了。谁知这次倒很意外,罗彩灵没有弹他一根指甲,拖着无彩的眼睛望着他。
“难道我伤了她的自尊心?”没讨到打的他竟不安起来。罗彩灵的脸色阴了好久,嘟哝道:“你们男人最讨厌了!”
云飞道:“都怪我不会说话,我该死!不过,就算我讨厌,你也不要把男人都一棒子打死嘛!”罗彩灵道:“什么一棒子打死!自古以来,你们男人什么都大,我们女儿家什么都小。”云飞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明白!”罗彩灵道:“男孩生下来就说是大胖儿子,女孩生下来就不过是个小丫头。说你们男人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大老爷;我们女儿家只是小妞呀、小姑娘什么的。”
云飞听得捧腹,道:“你们女儿家还不是有用到大字的,瞧一瞧,我眼前不就有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不是!”她咬着唇笑,云飞道:“我们男人也有用到小字的,展现在你眼前的不就是一个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么!”“别自捧自了,还讨人喜欢呢!”罗彩灵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线,把云飞推得象个不倒翁。
云飞拍了拍灰,捻着罗彩灵的衣裙,道:“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重要的,没有男重女轻之分,就像公鸡能报晓,母鸡能生蛋,各有各的好处嘛!”罗彩灵死拧了一下云飞,嗔道:“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云飞喊了一声痛,揉了揉胳膊,眯着眼笑道:“你刚才说,起什么皮疙瘩呀?”罗彩灵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云飞为之笑痛了肚子,道:“好好,我换个比方,你回答我,是男人的衣服费料多,还是女儿家的衣服费料多?”罗彩灵没话可说,云飞道:“这就对了嘛,上天还是特别优待你们女人的。”“强词夺理!”罗彩灵嘴里虽嗔,心里可乐意呢。云飞笑道:“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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