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了癞头账,云飞道:“你老是取乐我,不把我当人看,我真不想缠你了!”罗彩灵道:“不理就不理!”见云飞闷着头一个劲向前趱路,又惶恐不安了,撵上去摇着云飞的手,道:“好哥哥,不要生气了嘛!我叫你作哥哥还不行么?”云飞乜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这回我盟了誓,就算你叫我爸爸,我也不会原谅你的。”罗彩灵甩开云飞,伸出小舌尖,嚈了一声,道:“当我真希罕你呀!哼,才不是呢,臭腌鱼!”骂完便想开脱,反被云飞一把揪住小手,罗彩灵道:“放开我,你的手好臭好臭好臭!”
云飞死揪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我可好稀罕你呢!”罗彩灵使劲挣脱开来,扭过身去,把手往身上擦了又擦,道:“谁要你的稀罕!”云飞笑道:“整天有你这样一个小跳蚤陪着顽闹,这日子过得倒也有趣,只怕人都会长寿几年呢!”罗彩灵害羞得笑了,道:“我真有这样好么?”云飞笑道:“是啊!”这小甜甜听得心花袅动,擂了云飞一拳,道:“你这个木瓜!”
前面肉摊上,稀稀松松地挂着几吊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央求屠夫:“伯伯,你行行好吧!”屠夫挥起大肥巴掌,道:“不卖,不卖!一边玩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说起话来,满脸横肉一抖一抖的。屠夫只顾给别人称肉算钱,小姑娘□徨无助,急得泪水盈在眶里,紧攥着钱又不肯离开。
罗彩灵看得心动,走到小姑娘身边,亲声问道:“小妹妹,怎么了,姐姐能帮你么?”小姑娘见罗彩灵言辞亲切,便把满肚子苦水倾吐:“我娘病了,我想买点肉煮给她吃。一斤肉要四十文钱,我只有两文钱,想买半两,可他就是不肯卖。”说罢用胳膊肘擦眼睛。屠夫见小姑娘指指点点的,高声叫道:“什么不肯卖!要称就称一斤,没听过称半两的!”鼻子里冷嗤一声,道:“没钱也想吃肉,贱!”
“啪”,罗彩灵愤然摔了一颗碎银在砧板上,道:“够称一斤肉么!”白银冒出灼眼的光芒,屠夫看得眉开眼笑,袖了银子,道:“够了,够了!”忙赶上好的里脊肉割了一斤,用黄纸包了,递给罗彩灵。罗彩灵瞪着他道:“你以后把嘴巴洗干净再说话!”屠夫陪笑道:“那是,那是!”云飞背过身去,看着这种人都会弄脏眼睛。
罗彩灵把肉交给小姑娘,“喏,给你娘多补补身子吧!”小姑娘盈眶的泪顿时涌出眼眶,扑嗵跪地就要磕头,道:“我一定和我娘给姐姐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磕头,保佑姐姐福寿安康。来世我们作牛作马,也要报答姐姐的恩情!”“这是说哪里话来!”罗彩灵将小姑娘扶起,摸出一颗金珠,塞在她手心里,道:“给你娘请个大夫,啊~”小姑娘千恩万谢,拭泪接了,放在桃形荷包内。
罗彩灵看着小姑娘远去,眼中朦胧水晶。云飞瞅见了,酸酸地笑道:“你的眼睛好漂亮!”罗彩灵瞥了云飞一眼,又垂下眼皮,擦着眼睛,道:“看着别人笑,我也想笑;别人望着我哭,我也想哭;也不知为什么。”云飞道:“我最怕见到别人哭了,一哭我就没了主意。得知了别人的痛苦和难处,我也会跟着难受。”
罗彩灵笑问道:“你说说,这事儿我做得对么?”跷起了脚,双手叉在背后,摇摇袅袅的。云飞道:“对!”罗彩灵又问道:“我做得好么?”云飞竖拇指道:“好!”
罗彩灵指着云飞,乐呵呵道:“你呀,就像那臭干子,闻着好臭好臭,吃起来却好香好香呢!”云飞笑道:“你这个小鳷鹊,伶思巧舌,好的歹的都出在你嘴上!”罗彩灵折扭着鬓柳,浅笑微颦。
罗彩灵笑着笑着,心里又不自主的感到一丝伤感;她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笑容。正在乐极恍惚之际,见一人双手叉在胸前,东张西望,一快一慢地走路,且生得满脸红疱,极为厌眼。罗彩灵道:“这人鬼鬼祟祟的,咱们跟去瞧瞧!”云飞道:“我看他一定有见不得光的事。”俩人暗中跟踪。
那人进了一间四合院,是一种琥珀色的格调,里面空荡无人,回顾一遭,没发现云飞与罗彩灵跟踪,又探头探脑地进了一间耳房,掩了门。自那人一进去,房里便传来语声:“金鳞双蛟之一的郑华太不自量力,胆敢独身擅闯我红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如今不就作了阶下囚么。嘿嘿,只等罗毅与他配对子了!”
云飞在墙角听得大惊失色,义父竟然没有归隐,反入了红教的牢笼,情义相激,早忍不住,一拳把门扇打得粉碎,罗彩灵想阻拦,却来不及。屋内两个男子见云飞闯进,喝道:“尔是何人!”云飞昂然答道:“螭遢狂侠。”抢身一步,拧着生得满脸红疱那人的衣领,喝道:“郑华囚在何处?”那人吓得张口结舌。云飞目眦皆裂,道:“快说!”罗彩灵横剑挡在门前,一个也逃脱不得。
另一人吓得伏地大呼饶命,云飞手中的那人觳觫着说道:“小人、小人记不起来了。”“死到临头还嘴硬!”云飞倏忽朝上方发了一记劈空掌,把屋顶打出一个大洞来,瓦沙下落,只这一招就足以骇人耳目。“砉”的一声,再看云飞腾升到屋上,将顸圆的桁子打断一截,直垂落下,双手高举着桁子,对着那人的顶门,大喝道:“你信不信我给你一杵!”那人早吓得半身不遂,跪拜道:“小人实在不能说啊!望大侠开恩,放过小人吧!”云飞冷笑道:“说得好不可怜!就算我肯,只怕我手上的木头却不肯!”说罢,眼射万道寒光。那人慌忙答道:“大侠饶命!我说,我说!向东行十里,有所白虎堂,郑华就关在那里。”云飞扔了桁子,啐道:“软骨浆子!”
罗彩灵犯琢磨道:“那白虎堂是我天人教的一舵啊,郑华怎会关在那儿?”云飞道:“难道说,天人教与红教沆瀣一气了么?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抓我义父啊!”罗彩灵道:“我天人教与红教誓不两立,郑华如被红教所掳,也不会关在我天人教的监牢里。奇怪,奇怪!”云飞把那人胳膊一掐,他痛得跳脚,见折腾他够了,便松了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皮软肉酥,揉着胳膊,道:“天人教的白虎堂被我们段教主攻陷,正好被郑华撞见,郑华便与段教主和金钱使者、金钩使者打了起来,以一敌三,郑华哪里是对手,百招内就被生擒了。”
云飞丢了手中之鸡,顾不得肚里空虚,对罗彩灵道:“事不宜迟,我去救义父,你回去带雷斌过来!”罗彩灵将剑入鞘,道:“我陪你一起去!”云飞见她双目恳切,道:“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他俩拔腿赶往白虎堂,恨不得一步跨到,屋里的两人却望而奸笑。
再说那个为病重母亲买肉的小姑娘,得了罗彩灵的恩惠,把肉揣在怀里,高高兴兴地回家。半路被一年轻人拦截,已凯觎她很久了,二话不说,如贼鸥一般抢了肉,掳了金珠,一脚踹中了小姑娘的肚腹。小姑娘痛得在地上打滚闷哼,年轻人仓惶而逃。
且说云飞与罗彩灵奔了一炷香的辰光,疾过神行太保,远望山坡上有座大观院,白墙赤瓦,迭迭峥嵘,与日辉映,正是天人教的白虎堂。他俩在门前寝步,云飞察觉到一股阴祟之气,道:“万事多一条心计,以防有诈!”罗彩灵微微颏首,把门鼻儿拉着一叩,大门就脱了手直倒下去,“咣铛”一声巨响。云飞笑道:“你敲门也犯不着使这么大力啊!”罗彩灵的手还惊讶地凝在半空,道:“我只是轻轻一碰它,这门怎么……”
云飞收敛了笑容,紧拉着罗彩灵的右手,缓步走进门槛。罗彩灵见云飞如此承顾自己,那颗心高兴得如同放进了绒绒的白棉中。
迎着一股喷鼻儿香,门前的豹头炉内焚爇降真香,袅袅霭霭,据说可将仙鹤引来。地上有无数颗小碴儿,也许是打斗时由墙壁震下来的灰石,踩着“嘎吱嘎吱”的响。屋内备着不少花烛彩灯,各色帘栊帐幔,天花板上藻井成群,过分的绮丽反而隐藏着无穷的杀机。云飞从背后缓缓抽出青锋,怵怵待敌。
走到堂壁的最深处,墙壁装帧着一幅彩卷,画着一怪,见其虎身人面,八手八足八尾,云飞不解道:“贴他作什么?”罗彩灵道:“这是水神天昊,每位白虎堂的堂主都供奉他,就象贼拜关公、官拜包公一样,我们拜天昊,象征我们的功业和大海一样无边无迹。”云飞这才会意,见左壁錾绘着稻谷、高梁、豆子、麦子、糜谷、小米,右壁錾绘着马、牛、羊、鸡、狗、猪,刻镂精工,活灵活现。云飞问道:“凿这些六谷六畜作什么?”罗彩灵笑露粉颊道:“我们向往丰衣足食的日子。”云飞点点头,道:“这话的确卓见不凡,人们不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是为了生活,邪也好、正也好,谁不希望丰衣足食呢!”罗彩灵接腔道:“如果人人都过得富裕,世上就没有正邪之分了。”“有道理!”
云飞依然紧握着罗彩灵的右手不放,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问道:“人都到哪里去了?”罗彩灵道:“人都在地下室内。”抚着下颚,道:“按常理说,这里也该有个把人把守的……”不待思路终结,煞时间,大小胡笳齐奏,嘹嘹亮亮,十八九拍错落,犹如思妇情长吐哀怨。
“糟糕,我好糊涂!”罗彩灵大叫一声,情知站错了位置,身子抖颤,把云飞的手捏出汗来。云飞听得胆分心折,左顾右盼,大叫道:“中计了!”正欲抢身出门,谁知五尺大的青砖如瓣两开,脚下落空,两人直楞楞地陷落,危急之时,云飞忙搂着罗彩灵的纤腰。两人如垂雁陨落,直落了数丈,云飞双脚嗒地,把罗彩灵安稳放下,顶上的青砖又咿哑合严了。
行路险恶,一不留神便着了道儿,俩人眼前如同刷了一层墨,毫不见光。罗彩灵感到被云飞搂着,只要他在,她的心就安了。云飞问道:“没事吧。”“没事。”罗彩灵用脚跌了跌地,空旷的回音缭绕在所有空间里,突然格格笑道:“我以往是走楼梯进地下室,今日从天而降,倒也新鲜。”云飞陪笑道:“黑漆抹乌的,大概地狱里面就是这个情况吧。我们把十帝阎君揪出来,逼他们交出生死簿,咱们也好把阳寿圈圈改改。”罗彩灵立即举起双拳,欢呼道:“我要一亿岁!”云飞笑指道:“贪心鬼,真活那么多岁,不就成个老精怪了!”罗彩灵雀跃着叫道:“我不管,我要一亿岁,我要一亿岁嘛!”云飞捂嘴笑道:“当皇帝也没你快活呀!”罗彩灵止了雀跃,道:“当皇帝有什么好,一个个活不了几年就见鬼了。”
云飞好像站累了,随意屈膝坐下,道:“皇帝之所以大多短寿,就是因为待在后宫的时间太长了。”俩人的手还握得死死的,罗彩灵被云飞拉得坐下,道:“你懂的倒不少嘛!”想了想,道:“我若作皇帝,就作始皇帝,驰骋天下,莫敢不从,多威风啊!”云飞道:“假若换作我,与其作暴君,倒不如作个贤君,如唐太宗。”罗彩灵笑嘻嘻道:“如果要李祥作皇帝,他会作个什么样的昏君啊?”云飞摸了摸脑袋,笑道:“昊天上帝元子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罗彩灵拍手笑不可抑。
云飞笑中有泪,突然叹了一声,道:“作皇帝有什么好的!那些皇帝老儿分明拥有三千佳丽,还称自己是孤家寡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想到湛深处,又问罗彩灵:“你知道人人为什么不平等的道理么?”罗彩灵摇摇头道:“你问我,我问谁?这道理就像人睡着了放不放屁一样,始终是个迷。”云飞听得闷笑,拍着她的小手,道:“女孩子说话要检点些嘛!”罗彩灵抬高了音调道:“我可是乡屯里的老实人呢,没受过教养,说话就这味儿!”云飞笑岔了气道:“你是老实人?呵呵,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蓦然,高壁上的一叶石窗开启,微光让云飞看清了这个地下室原来与青城山的大操练场一般宽倬,只是光裸裸的,给人一种没有寄托的压迫感,仔细看来,石壁上有些天成的螺纹。一个耆老扒着窗口,俯望着云飞与罗彩灵,呵呵笑道:“久闻螭遢狂侠大名,如雷灌耳,只恨大侠行踪如云,漂浮不定,今日得逢,足慰平生。”说罢,一抱拳道:“在下红教瓢把子段筱,这厢有礼了。你的身份,老夫都摸得一清二楚,原来是侠派清魂老道的高徒,难怪丰神迥异,气势逼人,在聚泉庄一泡,险些认不出来了!”云飞与罗彩灵也不答理,事蹙之时,心中自有方略。
段筱干笑两声又绷下脸来,道:“侠派名标千古、声播万年,乃江湖上的泰山北斗,比起仙魔两派似乎还胜上一畴。贱教本与你们侠派素无冤缘,只因你杀我弟子过众,这个梁子,老夫是不得不接了。”云飞道:“啈!我只是保护罗彩灵取青龙宝珠,是你们自个儿上门找死,又怨得了谁?”罗彩灵尖声叫道:“段老头,这是我天人教的地盘,你这只老鼠是怎么钻进来的?”段筱道:“小妮子莫狠,反正你们今日是插翅难飞,告诉你也无妨。天人教的八大白虎堂,老夫已打下两座,也只怪你们本命不好,略施小计就把你们两雏子诱进笼来,了不起吧!”想起云飞曾把他的天死水饮得殆尽,心中的恨气又升高了一层。罗彩灵骂道:“对!你真是天下最了不起的混蛋!”段筱笑道:“过奖。”
云飞高声道:“我义父郑华是否在此?”段筱冷笑道:“提起那老怪物就有气,老夫攻打天人教,他无故作个什么程咬金!也是活该他遭瘟,论情形,似乎比你们还要差点呢。”云飞听得鼻息浓重,道:“你若不放他,我让你自食其果!”段筱狂笑数声,道:“少痴人说梦了,有种你就试试看!”云飞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死活不知了,掌面向上,从容不迫地提了一口真气,呼天啸地的一掌顶天击出,化作奔腾气柱与青石相撞。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罗彩灵捂着双耳,仿佛天地都要罅裂,耳膜都快震破了,而上方的石壁依然纹丝不动。
“啊!”云飞惊状的神情溢于言表,还不敢信,又屈身朝地面椓击了一拳,只闻回声,不见石碎。段筱鼓掌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愧是螭遢狂侠,出手就是不凡,真让人大开眼界哩1
云飞大骇道:“这石室难道贴了符咒不成!”左手仍然把罗彩灵抓得紧紧。罗彩灵望向云飞,满面愁容道:“别废劲了,我告诉你吧。在二十年前,海里的阆风仙山漂流到明州时,百姓躁动,纷纷上山游历。那仙山却是奇特,宫殿用黄金、白玉建造,飞鸟与走兽都是纯白色的,珍珠和美玉如树丛般生长,树上结珍珠般的果子,只是这些珍宝都不能碰,凡人一碰即碎。山的左面有所方圆一里的青石地,每块青石皆有五尺高宽,我爹饬令徒众采其数十万块,造就了八所地下囚室,按八大法门在江南排列,坚不可摧,专为困束一流高手所设,每一堂便是一分舵。”云飞愕然道:“你说我俩现在就处身在……”罗彩灵无奈地点了点头。云飞空有一身本领,却似龙离大海、虎失林莽,只落得无奈一叹。
段筱在上面爽笑道:“这宗买卖还是托令尊的洪福,才能把有日无天的螭遢狂侠给约束住呢。不过,盗亦有道,念在螭遢狂侠隶属侠派,老夫也不愿灼灼为难。咱们就此结一个协议,只要将青龙宝珠交出来,老夫保管不伤你们一根毫毛。”罗彩灵冷笑道:“当我们是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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