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川一把抢过青龙宝珠,放在箱子里,道:“不要就算了!”说完就要上锁,李祥忙按住蔺川的手,堆着笑道:“老人家莫生气,我要,我要!”
雷斌不喜嬉闹,一个人坐在地上;云飞想到自己黾力寻找青龙宝珠,不知熬了多少岁寒,此时总算功德圆满,长吁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一截;罗彩灵适才还言笑晏晏的,只是真正见到青龙宝珠后,心中就有一点说不出的剧痛,嘴里无话。
李祥把青龙宝珠拿到手上摩了两摩,笑道:“就像和尚的秃头,滑溜溜哩!”话音刚落,脚底下就发起地震来,洞内随之塌崩,大石小石齐如冰雹下砸,地面也震得豁开一个大口子,犹如在大海中遇到狂风暴澜,樯倾楫摧、颠簸无根的情形。云飞朝上空发掌,把头顶上的石块打到一边,要是砸到人身上,还不早见佛祖。李祥吓得大叫道:“妈妈呀,怎么回事啊!”早被雷斌挟起,与罗彩灵一齐飞身朝洞口冲去,蔺川似乎早识慧光,大笑道:“终于到了!”云飞运起护体神功,见蔺川在此危殆万分之时还能笑得出来,忙拉着他,道:“我挟你出洞。”
蔺川挣脱掉云飞,道:“我此生合该有此劫数,青龙宝珠破光,我必须死在洞内,替换宝珠的位置,少侠不必为我耽忧。”“可是……”云飞还在蹰躇,蔺川含笑道:“临生有何喜,临死有何惧?我尘缘已了,凡躯随土,再无留恋。只是,我观少侠面相,眉宇间隐泛孤虚神,有一言不得不转告。所谓‘眼前孽镜,雨后空花’,少侠好自为之!”云飞咀嚼一番,哪有不明之理,把两位天之骄女在心里权衡,好生愁烦,苦叹一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少侠知道就好。”蔺川扔了筇杖,结跏趺坐,双目紧闭,似和尚圆寂的模样。眼前石块没头没脑地砸落,云飞诚信天要其死,便不再顾理蔺川,青烟一道来了洞门前。洞门却被落石堵死,天上的石块砸在云飞身上,皆被护体神功弹到别处,云飞一掌轰破洞门,跳踉而出,终于重见天日。
只听得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倒似雷公打了一声喷嚏,灰尘弥漫得几乎能把宇宙淹没,云飞等火速后退了数十丈,待视力能辨物时,一座嵽嵲大山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满地碎石乱砾,草木不生。云飞叹道:“青龙宝珠刚出世就生祸害,前景难料啊1罗彩灵道:“祸乃福所倚,福乃祸所伏,前程自有命安排,我们何必操心伤神。”她的眼睛好像很会说话,云飞一望就明白了,无奈地一颔首。蔺川能参天地之奥妙、测造化之幽微,云飞格外敬之,朝雷斌要了酒葫芦,酹了半圈高梁酒以醊孤魂。
~第四十三回宝珠离胎祆祸见美肴献桌愠气生~
终于拿到青龙宝珠,不负罗毅之托,云飞心中豁然开畅,挂念起靡日不思的雪儿,这些时日不见,好似一把刀子插在心中一般担忧;一望满体生怜的罗彩灵,却又未语先噎。俩人就这么互避眼神,此时心际,心在渺茫烟波中。
李祥哪有不知之理,咳嗽扬声,道:“如今青龙宝珠到了兜里,我们再该往哪里去啊?”罗彩灵莞尔一笑,道:“青龙宝珠到手了,任务才算完成一半。”云飞问道:“这话怎么说?”罗彩灵道:“诸葛神侯的藏宝处迷漫着一层瘴气,进去的人必须嘴含佛齿舍利才能驱除,否则必死无疑。”云飞掂量道:“释迦牟尼佛灭度之后,仅存四颗牙齿完好无损,一颗为帝释天,余下的三颗放在少林寺里,这么说来,我们又要往少林去借,是么?”罗彩灵挽着云飞的手,笑道:“送佛送到西,只好再麻烦你几日了。”云飞难却其意,看来,雪儿又得苦等些时日了。
罗彩灵粲然笑着,总算款留住了云飞,拂面的一阵冬风也似乎变作了一阵熏风,找李祥要青龙宝珠一观,捧在手心里,看得赞不绝口,道:“红教做梦也想不到青龙宝珠生得这般寒碜,我们也不用担心被人抢去罗!”青龙宝珠虽然没有一丝光亮,罗彩灵却看得特别刺眼,那种冷光直棱棱地刺进她的心窝里。
云飞过细瞧着宝珠内的青龙,龙的身形竟然呈一“し”字,与李祥心窝处的字形竟一模一样!李祥也发现此事,惊道:“这个龙形与我身上的字形却是像得很哩!”罗彩灵不明此意,问道:“你身上有什么字啊?”
“是这么回事。”李祥嘻嘻一笑,敞开衣服,露出胸口。罗彩灵是个女儿家,有些做作,但还是想看的心胜,怯目瞟了一眼,瞧见了那个紫金し字,不禁惊呼道:“哇,这真是奇了!这个字是怎么生出来的?”李祥合衣,道:“也许只是凑巧吧。”云飞略有所思,指着李祥道:“难道说,你也与宝藏有关?”罗彩灵拍手笑道:“那我可要对李祥刮目相看罗!”两人一唱一合,捧得李祥喜滋滋的,好像有一种在水里溶化的感觉。雷斌却是天聋地哑,只顾闷着头走路。
罗彩灵拳头往天上一举,道:“咱们宝珠到手,可要兴祝一下,不如由本大厨亲自掌勺,弄一顿玉粒金莼犒劳大伙儿如何!”李祥高举双手,嚷嚷道:“我赞成,我赞成!灵儿弄的饭菜,啊,只是想一想都觉得美味可口呢!”罗彩灵一望云飞,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云飞笑道:“我想灵儿做的饭菜,不仅美味可口,而且色香俱全,才符合这对俊脸、这双俊手嘛!”听了这话,罗彩灵干劲十足,道:“好嘞!我要让你们有回家的感觉!”
雷斌回过头来,呆呆地说道:“我也想尝尝。”罗彩灵把雷斌一拍,笑道:“你这大个子还真逗哏呢,一定要吃干净喔!”雷斌道:“那是自然。”
罗彩灵又笑道:“对了,有谁爱吃香菜么?”“不要!不要!”云飞、李祥捂着鼻子齐声大叫。罗彩灵笑道:“果然人的味口都差不多。”
四人今日在蔺川的泥屋居下。厨房里还有一掐子豆角,罗彩灵便叫雷斌帮忙择一下,告诉他方法,自己则去山外的村里购菜。罗彩灵买回了菜,雷斌已将豆角择完,靠在墙旮旯眯着。罗彩灵检查一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嘛,雷斌把茎肉当垃圾放在簸箕里,将糟头子放在餐盘里了,直逗得她哭笑不得。
雷斌见罗彩灵回屋,睁开圆铃般的眼睛,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我择得好不好?”罗彩灵不好打击他,含糊答道:“好好!”雷斌傻笑道:“我就知道我能做好的,见屋后面有鸡,便杀了煮了。”罗彩灵心中一鲠,见灶旁有好多单零的鸡毛,吞了一口涎,道:“啊!真感谢你,你出去玩吧!”待雷斌出去后,罗彩灵走到灶旁,把锅盖一掀,一只鸡被活生生地煮死,连毛也没挦,直看得她不寒而栗,道:“真残忍啊,一定是按着锅盖活煮鸡,这种事我都做不出来1在灶旁拈了一根鸡毛,道:“这只鸡一定痛了好一会儿,真可怜。”
再看云飞与李祥,望着屋前池塘,也不闲着,准备钓几条新鲜鱼给罗彩灵做下酒菜。泥屋内钓竿香饵齐全,两人随手借用,挖了蚯蚓,云飞在塘左,李祥在塘右,各自垂纶。李祥从屋里摸了一顶遮阳毡笠戴着,扮作渔夫的模样,暗暗立誓,定要比云飞钓得多,好在罗彩灵面前炫耀。
一条条的鱼儿吐着白沫,不多时,只见苇片直沉下去,云飞急忙抡杆,水面上便涌起一注,钓起一条金尾鲤鱼。云飞正在欢欣,李祥突然叫道:“放了它,好么?”云飞拉回缗线,把鲤鱼拿到手,问道:“为什么?”李祥道:“我不知道,只是看着它难受我就难受!”
李祥之情不似造作。“好吧!”云飞给鲤鱼解了钩,把唐玄奘放生的故事重演一遭,李祥看得心慰。只怪云飞的火气太旺,眼睛一眨,又钓了一条青鱼;嚄,眼睛再一眨,又钓了一条草鱼。李祥呢,连个鱼秧子都没钓到,心里发慌了,隔岸叫道:“我和你换个位置,好么?”
云飞也不计较这个,便与李祥换了位置,这火气上升躲也躲不过,不一刻又钓了一条更大的鲶鱼。李祥越发慌了,满心后悔,央求道:“云飞,我们再换回来,好么?”
“没问题。”
折腾了几次,李祥一条鱼也没钓到,心中气极,朝塘里喝道:“你们都躲着我,看我捉你们下锅!”便挈起裤腿,掳起袖子,下水捕鱼,眼见一条小鯋鱼即将得手,天不凑巧,一条鳢鱼扑了过来,将手边的猎物抢了。李祥见鳢鱼尖牙利齿,吓得跳上岸来,嚷道:“鱼也欺负我!”
云飞心中吃笑不过,把鱼篓迎到李祥面前,道:“这些鱼都算是你钓的好了,你去对灵儿说吧。”“太感谢你了!我爱你!”李祥在云飞的脸颊上热烈一吻后,勾起鱼篓就跑,云飞笑道:“这呆子又发羊颠疯了。”李祥跑到厨房门口止了步,望着鱼篓,朝鲶鱼头顶的硬壳敲了敲,道:“等会子就要吃你罗!”突然间,又愧恧难当起来,忖道:“我就真的那么卑鄙么?”缩在壁后,又不敢进厨房了,再次望着篓中之鱼,只觉噍索无味,叹了一声,恍似掉了魂一般,提着鱼篓四处晃荡。
再说罗彩灵吧,她想着自己给云飞弄饭,就似他的妻子无异,心里一高兴,脸上就模糊起来了。云飞无声无响地推开房门,突然窜到罗彩灵跟前,想突然吓她一下,从侧面看她泪如玉带,心中惊异,又急骤地换作笑脸,道:“哈哈,你哭了,这回可被我逮到了吧!”罗彩灵反射性地打了一战,云飞瞅着她,笑问道:“为什么哭,嗯?”罗彩灵慌忙拭泪,道:“我没哭,刚才切洋葱时熏出泪来。”说罢,把砧板上的洋葱片放进盘里。“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云飞一笑,道:“切菜时可得小心点,别把手指切进去了。”罗彩灵夹起腰尖,叫道:“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飞已被强行逐出门外,心中还残留着罗彩灵适才流泪的记忆,脸色刹那间黯淡下来,觉得心头好重,不知不觉走到樊下的鸡笼边,见一只黄母鸡正在抱小鸡,立定观看了一阵,心里一笑,倒觉得自己好不道德,便行至林中散幽舒气。
云飞离去,罗彩灵扑扑跳动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擞了擞炉子,燃了灶,拿筅帚把鍪锅刷洗干净,然后放进辣椒与肉。快炒熟撒芗末时,发现炒菜之前先要放蒜片炝锅,一拍脑门,原来蒜还没买来,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做事丢三落四的,只得重新去买。
李祥正在罪与罚的斗争中沉浮,放下鱼篓,伏着一株乌桕树静思。那条鲶鱼蹦出篓外,在李祥的眼皮子底下爬到别处去了。李祥捶着树干,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这么做!我要对灵儿说,这些鱼都是云飞钓的!”
李祥再次跑到厨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探进身去,罗彩灵却不在屋内。锅内香气留鼻,不知焖着什么菜?李祥放下鱼篓,忍不住到灶边徘徊,越闻嘴越馋,便要偷片美味尝尝,揭开锅盖。
“啊,我最喜欢吃青椒肉丝了!”李祥高兴得叫了起来,作贼总是心慌,一不小心,脑袋把柜上的盐罐子顶翻在锅里,白茫茫一片。李祥吓得张大了嘴巴,手忙指乱地把盐罐子放回原处,也不知放稳了没,用锅铲搅了搅菜,也不知搅匀了没,拔腿就逃离了是非地。
李祥心神不宁地藏匿在房里,挂上白帐,缩在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抱着枕头又扔了枕头,就像一条长虫盘来滚去,骂自己是个灾彗星,恨自己手拙,还打手打脑袋,惶惶不可终日。
且说云飞遛达了一圈,调剂了心情,回到屋内,见白帐遮得密密严严,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帐一挑,李祥徒然一见云飞,吓得抽风。云飞笑道:“你闹什么醒慌!”李祥慌忙收拾凌乱的床单,支吾了两句,避开云飞,挨壁往厨房跫跫走去,责任心驱使他向罗彩灵供出所犯罪行,道:“我该怎么开口呀?第一句话说什么?”挨近厨房,一股浓香便溜到鼻里,舒心舒肺,肚皮一下就饿了。
李祥款步走进,闻得“啪啪”的油炸声,原来罗彩灵已买回了蒜,正在烩翡翠豆腐,见李祥进来了,笑道:“你想来偷吃么!”李祥耳根发烫,忙辩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炒菜的。”走了过去,从一盛满白糊糊的碗里拿起汤匙舀了舀,没话找话道:“灵儿勾的芡就是白呀!”看着旁边已炒好的青椒肉丝,心中乱敲鼓,所犯的罪行好难供出,反被青烟呛得咳嗽。罗彩灵放下锅铲,拨开李祥的手,道:“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不是想偷吃便是想偷学,嘿,我可不收你这个徒弟哩!”李祥笑道:“我没偷学,只是想看看。”指着青鱼,问道:“这条鱼怎么弄啊?”罗彩灵笑道:“容易得很,剐了鳞,煸一煸,炮一炮,熘一熘,就成了。”心里笑道:“我可不教你哩。”
李祥道:“说得好古怪,这是种什么弄法呀?”罗彩灵叫道:“哎呀!你真烦人,快走快走!”李祥口舌打转道:“灵儿……其实……我……”“叫你走你就走呗,罗嗦什么!”罗彩灵右手拿着锅铲,左手又拿起一把鏊子,不由分说就把李祥往房外敲,道:“再不走,小心我拿你焌锅!”李祥吱吱啊啊,就是说不出口,脚根已退到门外。
“砰!”门关了。
李祥只得唉声叹气,再不敢进去了,缩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慌得就像在打秋千,下面也不知怎么回事,频频尿急,过不一刻就往圊房小解。
灶腔里的秸秆快烧烬了,罗彩灵蹲下身子又塞进一捆,看着红红的火,突然间不想起身,脸庞被烤得红红的,什么东西能在火中永生呢?
转眼金乌西下,玉兔东升。罗彩灵烹饪了十二盘风味各异的佳肴,桃红色的桧木桌上摆得满满的,正是珍烟一缕轻轻飏,搅动兰膏满屋香。端最后一盘蘑菇青菜心时,她用小嘴偷偷叼了一根鉴尝,嗯,味道还不错。
云飞、李祥和雷斌早已就坐,罗彩灵指着烧青鱼,问道:“这条鱼是谁钓的呀?”李祥慌忙应道:“这些鱼儿都是云飞钓的!”云飞一愣,睃了李祥一眼,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罗彩灵吃吃笑道:“原来是云飞钓的呀!难怪我刾鱼的时候闻得好臭好臭呢!”云飞听得闷不作声,罗彩灵笑道:“不过,经本大厨妙手回春后,啊,现在变得好香好香哩!”李祥猛猛地一嗅,问道:“灵儿呀,每碗菜都这么香,你是怎么弄的啊?”罗彩灵笑道:“你真是贼性不改,这时节还想学手艺。不过,看你诚心诚意的,就教你两招吧。烧鱼时加点酒,可解鱼腥味,吃起来不怪口;若是烧其他的菜时,可在快熟时加些酒,会很香,之后若再加些醋,菜会更香呢!”李祥笑道:“两招不够,灵儿行行好,再教两招嘛!”罗彩灵道:“不成,不成!秘门独技已破,再不可轻易传人。”云飞听得微皱眉头,恐怕此刻只有他真正懂得菜中加“酒”的含义。
雷斌扭着鼻子着力嗅了嗅,道:“一闻这香味,我的肚子就饿了。”“是啊!是啊!”李祥连忙接腔。云飞看着满席珍馐,指着青椒肉丝,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喔!哈哈,依我看,不如先给狗吃,然后看它吐不吐,不吐我们再吃。”罗彩灵板着脸道:“我烧的菜真的那么难吃吗?”云飞慌忙笑道:“不是,不是!玩笑,玩笑!”“哼,就你嘴贱!”罗彩灵呶着嘴摆筷子。这盘青椒肉丝可被李祥破坏过,他头脑发热,想对罗彩灵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