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凤本来应该从心底笑出来的,但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这也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她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但却没有感到预期的欢乐。
她没有作声,甚至脸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卫天元的神情却已重新开朗,就像一抹云翳遮不住燃烧的太阳。
“一切的不幸都过去了,是吗?不错,我们还有仇人需要对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什么困难,相信我们都能够应付!”
这时他才发觉上官飞凤神气有点特别,顿了一顿,又再问她:“飞凤,你不是这样想吗?为什么你不说话?”
上官飞凤这才淡淡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多谢你对我的信赖。”
卫天元笑道:“我是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够活下来的。我不信赖你还信赖谁?”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说道:“还记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联语吗?试看一局残棋,向谁能解?如今看来,这局残棋、是已经解开了。”
不错,是难怪他有这个想法的。华山的疑案解开了,他和师妹的葛藤解开了,对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结解开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于一个棋手解开了一局本来以为是茫无头绪的、十分复杂的残棋吗?
他希望上官飞凤能够分享他的喜悦。
但上官飞凤却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静说道:“懂得下棋的人都知道,残棋的变化是最为复杂,也是最为奥妙难测的。往往你以为已经解开了,其实却还有你未曾想到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飞风,你真是个怪人,在我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你会鼓励我振作起来;在我高兴的时候,你却反而对我泼冷水。”
上官飞凤笑道:“让你的头脑冷静些,那不好么?”
卫天元一想,点头笑道:“你也说得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么,依你看,这局残棋,还有哪一着是我们未能解开的?”
上官飞凤道:“我已说过,我不是高明的棋手。这局棋变化莫测,我又岂能尽悉其中奥妙?”
卫天元道:“你的意思是你尚未曾看出是哪着棋?”
上官飞凤道:“不错,要是我早就看出,我就不用担忧了。
我只是隐隐觉得,可能还有我们难以预测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自从我们相识那天开始,不论我碰上什么疑难之事,都是得到你的指引解开的。倘若你还不能算是高明的棋手,我根本就不懂下棋了。”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的夸奖,但愿这只是我的过虑。不过,不懂下棋的人往往也有妙着的。说下定那步棋将来还得靠你来解呢。”
卫天元笑道:“你越说越像禅机了。不过有沛出高徒,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能够想得出什么‘妙着’的话,那也还是你这位名师的指点之功。”
他只当上官飞凤是和他随便说笑的,哪里知道,在上官飞凤布置的“棋局”之中,的确是还有一步棋,上官飞凤也还未能解开的。
这关键的一着就是姜雪君的生死之谜!
这个谜倘若解开了,卫天元又将会对她如何呢?
残棋的变化往往是最复杂的,上官飞凤也没把握预知这个变化。
目前,她只能如一个平庸的棋手,“见步行步”了。
楚天舒和齐漱玉也正在并肩同行。
他是和齐漱玉回家的。
那日楚劲松弃家出走,为了安全起见,把家人分作两路。楚劲松夫妻和女儿楚天虹一路,准备到剪大先生那里暂避一时。齐漱玉想回家看爷爷,则让楚天舒伴她回去。
齐漱玉的爷爷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是在王屋山隐居,绝少与外间来往的。对齐漱玉而言,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自己的家更为安全,不但她这样想,楚劲松也放心让儿子和她回家避难。
甚至连他们的心情也没有避难的凄惶,只有回家的愉快。
他们已经在江湖上闯过几年了,风浪亦已经过不少,在扬州不能立足也算不了什么,失了一个家还有另一个家,不但齐漱玉没把它当作一回事,楚天舒亦是处之泰然。
“依我说,今后你就把我的家当作你的家吧。这样才公平。”齐漱玉笑道。
“咦,这怎么扯得上公平两字?”楚天舒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气问她。
“这你都不懂吗?你的爹爹已经有女儿陪伴,如果我也留在你的家里,我的爷爷由谁陪伴?”
楚天舒故意气她:“俗语有云:嫁鸡从鸡,嫁狗从狗!”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要是一条狗,我不把你宰了才怪,还会从你?管它雅语俗语,我偏要说是娶妻从妻。”
楚天舒笑道:“好,依你,依你,谁叫我喜欢你呢。但却不知你的爷爷喜不喜欢我。”
齐漱玉道:“爷爷对你如何,你早就应该知道。”
楚天舒道:“不错,说正经的,前年我在你的家中遭受金狐暗算,要不是你的爷爷牺牲三年功力救我一命,我哪里还有福份做他的孙女婿。这件事我还未多谢他呢。”
齐漱玉笑道:“你对我好,就是多谢他了。对啦,你说起这件事情,我可想起来了。当时连爷爷都有点怀疑,你中的那枚毒针是银狐射的。想不列银狐如今却变成了我的后母。不瞒你说,自从我知道爹爹和她的事情,我是二直把当她当作坏女人的。想不到……”
楚天舒接下去道:“想不到她会对你这样好,可见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不能只信人言的。”
齐漱玉道:“可不是吗,再以我爹爹来说,如今仍然把他当作大魔头的恐怕也为数不多了。我想,假如爹爹和穆娼娟回家,爷爷相信也会原谅他们,接受穆娟娟做他的儿媳了。”
她越说越开心,但在高兴之中,却也有点遗憾:“可惜妈妈这次却不肯和我回家。”
楚天舒笑道:“若是这样,岂非又不公平?”
齐漱玉道:“此话怎说?”
楚天舒道:“你们一家子团聚,我的妹妹将来也要嫁人的,她嫁人了,我的爹爹还有何人作伴?”
齐漱玉道:“你不知道,我家的王妈本是妈妈的奶娘,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我的妈妈,要是妈妈能够回来,对她来说,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楚天舒道:“王妈身体好吗?”
齐漱玉道:“她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
楚天舒道:“那你可以放心,奇+書*網她一定见得着妈妈的。”
齐漱玉道:“你怎能说得这样确定?”
楚天舒道:“因为我懂得你爷爷的为人,他是不为礼法所圃的高人,一定不会拘泥于世俗之见。”
齐漱玉懂得他的意思,心里想道:“妈妈改嫁楚家,本来是得到爷爷默许的,她现在或者还是不好意思回家,但将来待我和天舒成了婚,她不回去,爷爷也会请她回去。”
楚天舒笑道:“世上往往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齐楚两家的冤仇早已化解,咱们亦已从兄妹变作夫妻了,我想咱们两家人将来也可以变作一家人的。”
齐漱玉面上一红,嗔道:“油嘴滑舌,没有半句正经的话儿,不和你说了。”心里却是想道:“但愿如此。”
不知不觉,家门已然在望。
齐漱玉忽地起了童心,说道:“咱们不要拍门,悄悄爬墙进去。”
楚天舒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我已经对丁大叔说过年底才回家的,爷爷一定想不到我会提前回来,我要让他得个意外的惊喜。”
楚天舒笑道:“以你爷爷和丁大叔约本领,只怕咱们还未曾爬过墙头,就给他们当作小贼打下来了。”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更好。”
楚天舒道:“这样狠心!”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你就只会叫痛,不能胡说八道了。”
说笑之间,齐漱玉已经爬过墙头,楚天舒跟着也跳了进去。
忽然他们发觉有点不对了!
他们本来准备一跳进去,就会听到丁勃的喝问“是谁”的。
哪知什么声音都没有!
齐漱玉不敢再淘气了,叫道:“爷爷,你看是谁来了?”
仍然没有回答!
齐漱玉吃了一惊,叫道:“丁大叔,丁大叔!”
楚天舒道:“要是了大叔在这里,他早就该听见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齐漱玉嘀咕道:“爷爷是从不下山的,丁大叔在扬州比咱们早一日动身,他的脚程只有比咱们快,不会比咱们慢,按说也应该早已回到家中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家呢?”
楚天舒道:“不要着慌,王妈总会在家的。”
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楚天舒和齐漱玉一样,都是未曾想到齐燕然也有可能遭遇意外,纵有意外,这“意外”也不过是因事离家而已。
他们先到齐燕然的房间,再到了勃的房间,两个人都不见。
这也是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如今不过是由眼睛来证实而已。
齐漱玉满腹疑团:“丁大叔途中因事耽搁,那犹可说,爷爷却因何事离家?”她怀着疑问,赶忙跑进王妈房间,叫道:“王妈,王妈!”
一踏进王妈的房间,齐漱玉就不禁呆住了,声音也突然冻结了。
王妈躺在床上,脸如金纸,双眼紧闭。
这刹那间,她几乎以为王妈是死了。
“王蚜,你怎么啦,请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吧!”
忽见王妈动了一动,眼睛果然慢漫张开了。
“你认得我吗?我是阿玉呀!”
“啊,小姐,是你和卫少爷回来了吗?”
声音虽然好像蚊叫,但毕竟是能说话了。
虽然认错了人,但毕竟是看得见了。而且还知道有两个人。
齐漱玉道:“唉,王妈,你怎的病成这个样子?”
王妈道:“你见着妈妈没有?我、我好惦记她!”
齐漱玉道:“你放心,妈就会回来看你的。爷爷呢?”
王妈道:“丁、丁大叔、他、他……”齐漱玉有点奇怪,她为何不说爷爷的下落却先讲丁大叔,但也没有拦阻她。
王妈的声音微弱之极,断断续续的说道:“丁大叔,他、他死了!”
齐漱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叫道:“他怎么死的?”
只见王妈嘴唇开阖,却已听不见语音。
楚天舒连忙上来,手掌贴在她的背心,默运玄功,施行急救。
齐漱玉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这才听得见她的说话。但却不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卫少爷,老爷,叫你、叫你……”她仍然是把楚天舒当作卫天元。
齐漱玉知道她已是无法说出丁勃的死因了,忙问道:“爷爷怎样?”
不知是否回光反照,王妈声音大了一些。
“老爷,没事。他叫卫少爷去,去白驼山!”
齐漱玉知道楚天舒懂得一点医术,听见祖父没事,松了口气,说道:“奇怪,王妈怎的一下子病得这样重,大哥,你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
楚天舒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不对!”
齐漱玉道:“什么不对?”
楚天舒道:“她好像是中毒!”
齐漱玉叫道:“王妈,你快说,是谁下的毒手?”
王妈已经闭上眼睛了。
突然有人说道:“是我!”只听得“波”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斗室里登时烟雾弥漫。
楚天舒闻得一股香味,正是他在华山千尺幢遭受金狐暗算的那种迷香。
烟雾迷漫中,但见两条人影向他扑来。模样看不清楚,只知不是金狐。
楚天舒呼呼两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叫道:“快退!”
齐漱玉咧的一剑刺过去,可惜烟雾中看不真切,失了准头,只刺穿了对方的衣袖,却给对方掌锋扫了一下。她脚步一个跄踉,险些跌倒。楚天舒单掌护身,轻轻将她一带,冲出房间。
那两个人如影随形的追出来,院子里亦已烟雾弥漫了。
原来这两个凶手是早就埋伏在屋子里的。
他们故意不杀王妈,让王妈苟延残喘,目的就是要暗算齐家从外地回来的人。他们最大的目标是卫天元,也是楚天舒合该有难,恰好这个时候回来,做了卫天元的替身。
这两人扑了出来,笑道:“错有错着,这小子是齐勒铬的女婿,身价亦已不输于卫天元了。”
楚天舒咬紧牙根,护着齐漱玉,在院子里和他们苦斗。
他的武功本来在这两人之上,但此际一面要运功抗毒,都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幸亏他中过一次毒,抗毒的能力相应加强,虽然只有招架的份儿,一时间也还勉强支持得住。
齐漱玉可比他差得多了,她眼前只见模糊的人影,在向她张牙舞爪,她只能舞剑防身。
剧斗中楚天舒呼吸加速,吸进的毒气更多,他亦已感到头晕目眩了。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忽听得大门外好像有人说话。
“奇怪,没有人应门,里面却似乎有兵器碰击的声音!”
这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谁敢到他家中生事?叫道:“师父,你来听听……”
他的师父道:“我听见了,齐老前辈是无须别人帮忙的,咱们不可失礼。待他打发了……”他知道齐燕然的脾气,要是未得到他的邀请,就闯进去,只伯齐燕然见怪。
但他话未说完,就已知道不对了。在他们说话之间,估计里面最少已过了十招,若是齐燕然的话,焉能容得别人在他手下走出十招,
“齐老前辈,齐老前辈!”
他的徒弟也在叫道:“谁在里面?谁在里面?”
楚天舒虽然中毒,神智尚清,仔细一听,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了。
“奇怪,这不是鲍令晖么,他怎会来到这儿?”鲍令晖是洛阳名武师鲍崇义的儿子,鲍家和楚家乃是世交,那年楚天舒到洛阳参加徐中岳的“婚宴”,就是住在鲍家的。
他无暇细思,连忙大叫,“鲍兄,是我!”
他这么张大嘴巴一叫,登时毒气攻心,身形好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幸好,在他将倒之际,鲍令晖已经冲了进来!
而且和鲍令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当世第一的高手。武当派五大长老之一的玉虚子。他是鲍令晖新拜的师父。
院子比较开阔,毒雾已经随风四散。但残余的毒雾还是令得鲍令晖感到一阵昏眩。
他冲到楚天舒身边,和那人对了一掌。那人身形一晃,鲍令晖却给他打得弯了腰。
那人发觉鲍令晖武功尚不如楚天舒之高,冷笑道:“好小子,你也来找死!”正要出拳再打,玉虚子拂尘一挥,已是把他的肋骨打断两根。
另一个人比同伴机灵,一见有人进来,立即把齐漱玉抓到手中,往外就跑。齐漱玉失了楚天舒的掩护,本身已是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你不要这女娃子的性命,就追来吧!”那人以为有了护身符,玉虚子武功再高,也是难奈他何。他把齐漱玉高举起,当作盾牌,夺路硬闯。
哪知玉虚子不但追上来,而且一掌打在齐漱玉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传功”,齐漱玉毫无伤损,那人胸口却是如受铁锤一击,登时双手松开,齐漱玉跌在地上。
救人要紧,玉虚子无暇追敌,只好让他们走了。
齐漱玉居然还有气力,身一沾地就反弹起来,叫道:“舒哥怎么样了?”
楚天舒道:“我没事。”
齐漱玉道:“唉,你的声音有点不对。玉虚道长,你一定要救他!”
玉虚子已经挥舞大袖,把残余的毒雾扫荡干净,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他的。”
“咕哆”一声,齐漱玉忽然又跌倒了。原来她早已是筋疲力竭,只因记挂着楚天舒,才有那一跃之力的。
楚天舒亦是勉强支持的,见齐漱玉倒下,他吃了一惊,只觉地转天旋,登时也不省人事了。
玉虚子武功虽高,却不懂解毒,不禁皱起双眉。
鲍令晖道:“那两个妖人凉还走得未远,咱们追上去逼他们交出解药。”
玉虚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他们中毒甚深。我离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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