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钟灵秀同渡钱塘江的往事,那次是钟灵秀替他把舵的,不由得他然神伤。
赫连消云道:“咦,你怎么不说话?”
檀羽冲道:“我念一首诗给你听。”赫连清云笑道:“难得你还有兴趣念诗。”
檀羽冲道:“这首诗是咏潮神生日那天的钱塘潮的。”披襟迎风,朗声念道:“一痕初
见海上生,顷刻长驱作怒声。万马突围天鼓碎,天鳌翻见云山倾!”吟声激越,澎湃的涛声
竟也掩不住。
吟罢,檀羽冲怆然说道:“这首诗是我上次渡江之时,一位朋友在我的耳边念给我听
的,可惜她已是随江潮而去,永不回头了。”
赫连清云知道他说的是谁,无言可以慰解,唯有紧握他的手了。
舟子忽然惊呼:“快快伏下,要撞船了!老天爷保佑,可别让它撞上!”
赫连清云道:“别怕。”接手替他掌舵。檀羽冲颇感意外:“想不到她也会操舟,虽然
没有小妹子那么灵活,却似乎更稳。”他也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助了赫连清云一臂之
力。
“险滩已经过了!”赫连清云微笑说道。
果然不过一会儿,船已靠岸。
岸上一大群人,有以文逸凡为首的江南侠义道,也有丐帮的刑堂香主风火龙。甚至还有
当官的南宫造和濮阳坚。不过他们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与会的,
风火龙喝道:“你这好细,竟敢重到临安,我是特地赶来会你的!”他已打听到文选凡
有‘宽恕’檀羽冲之意,是以首先发难,给他来个下马威。
“他是宋国忠良之后,不是金国奸则!”不知是谁,在人丛中叫起来。
南宫造冷笑道:“檀贝子,你好呀!……”
檀羽冲微笑道:“我不是贝子,我的堂兄弟檀世英才是贝子,他托我问你问好!”
南宫造怕他抖出自己与檀世英同谋之事,“下文”登时被切断了。
濮阳坚道:“我们只知他是全国贝子,说他是宋国忠良之后有何凭证?”
一个老汉忽地走上来道:“檀少年,你的家传之宝还在吗?”
檀羽冲怔了一怔,心道:“我哪有什么传家之宝?”那老汉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你
还记得你的张爷爷吗?”檀羽冲霍然一省,说道:“他是我娘亲的义父,我把他当成亲外公
一样,怎能忘记?”那老汉道:“难道那件宝贝他没有交给你的娘亲?”檀羽冲恍然大悟,
打开一个锦匣,从锦匣中拿出一张色泽已经变黄的纸张,递过去道:“是这个吗?”
众人万在诧异,一张发了霉的纸怎的竟是传家之宝?只见那老汉已是喜形于色,说道:
“正是这个,这是岳少保亲笔写的满江红!”
檀羽冲道:“老伙,你是何人?”
那老汉道:“岳少保有两名家将,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你妈妈的义父张炎是张保之
子,我的先父正是王横。”说至此处,扬起那张岳飞的墨宝,而对群雄,朗声说道:“这位
檀少侠的母亲乃是岳少保的外孙女儿!”群雄谁不尊敬岳飞,登时都励下来了。
风火龙忽道:“谁知道是真是假?”马大行投前说道:“即便是真,那又怎样?忠良之
后,难道就没坏人?”他是丐帮临安分舶的舵主,风火龙正是他的靠山,他又曾败于檀羽冲
的手下,遗恨未消。
文逸凡号称铁笔书生,最喜欢收集名人书法,他从那老汉手中接过那张词笺,一看就
道:“一点不错,正是岳少保的真迹!”不觉就手脚足蹈朗呤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
潇潇雨歇……”他见了他最崇拜的名将手书,一时问大喜若狂,竟顾不得与群雄说“正事”
了。
马天行的话刚说完,有三个人同声说道:“你们错了,他不是坏人,他是我们的朋
友!”
刘天化声若洪钟地说道:“这位檀少侠是我的大恩人,若不是他舍身相救,莫说我的金
刀提不起来,我恐怕已经变成疯子,这一生都毁了。”
在他说完本身遭遇之后,崔浩、石雷和焦挺等人,也都说出他们受檀羽冲的恩惠。
文逸凡道:“现在大家可以清楚了吧,檀羽冲虽然是半个金国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他
还可以做金国贝子,但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咱们的同道。”
风火龙道:“檀羽冲救过你们侠义道中的人物,但他的双手也曾沾过你们侠义道的鲜
血,这又怎么说?”
刘天化道:“江南侠义道的盟主文大侠在此,用不着你替他管!”
风火龙道:“好,侠义道的事我不管,丐帮的事我可以管吧?他结交本帮叛徒,本帮的
朱长老查得分明!”
远处忽地有个声音传来:“丐帮的事由我来管!”
声到人到,来的是新近升任丐帮首席长老的夏清平。
夏清平道:“朱丹鹤误信谣言,越权传令,尚帮主已经查得清楚,所以才要我替代他做
丐帮的首席长老。”其实朱丹鹤之罪不止于此,不过还未到揭发的时候罢了。不过,风火龙
听得更清平这么一说,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风火龙走了之后,宜兴武师邓大魁说道:“咱们侠义道讲究的是恩怨分明,风火龙说的
那番话也未尝没有道理。请问文大侠,檀羽冲手上所沾的鲜血,是否就此作罢?”原来他最
心爱的一个徒弟是死在檀羽冲手下的。刘天化道:“凡是应从大处着想,邓老大,你一定要
算帐的话,我替檀羽冲偿令徒性命!”邓大魁道:“刘大侠此言差矣!江湖规矩讲究的一人
做事一人当,他欠下的血债怎能由你代偿?”文逸凡道:“好,我来说句公道话,当日把檀
羽冲误当奸细,是由我领头追捕他的,在那样情形之下,他伤了咱们儿个人,也是情有可
原……”
邓大魁冷冷说道:“不止几个吧?”
曾参与追捕檀羽冲的侠义道,几乎齐声说道:“我们是曾有许多人受伤,但那是玉面长
狐所为,不关檀羽冲的事。”连马天行都随声附和。
邓大魁道:“你们只是受伤。我的徒弟却是檀羽冲l亲手所杀!”
刘天化道:“那你要怎样?”
邓大魁道:“我要他偿还血债!”
檀羽冲道:“好,那我就以血还血!”袒露胸膛,站在场心。
邓大魁拔出尖刀,喝道:“你杀了我徒弟,吃我一刀!”明晃晃的刀尖朝着檀羽冲的胸
膛刺去,不但赫连清云吃惊,文逸凡的面色也变了。眼看尖刀刺到胸膛,却忽地往旁边一
滑,只是在檀羽冲的右肩划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根本就没有伤着骨头。邓大魁道:
“好,我的仇已经报了,哪位请上。”说罢,便即退下。原来江湖规矩的所谓“以血还
血”,是只须见血便可的。一般而言,不会伤对方性命,不过若是仇冤太深,重伤对万也不
算犯例。邓大魁只是要争一口气,刀头染了檀羽冲的鲜血,气也平了。
文选几道:“还有谁要檀羽冲以血还血?”没有人声,事情就结束了。
檀羽冲泪盈于眼,作了个罗圈揖,说道:“檀某只不过洒了几滴血,就交了许多好朋
友,平生快意之事,当真是莫过于此了。”
赫连清云道:“咱们上哪儿?”檀羽冲道:“盘龙山我是不想回去了,咱们回锦屏山
吧。”
锦屏山是他以前和钟灵秀避难之所,山南是宋国的疆土,山北是金国的辖区。檀羽冲认
为自己是半个金人,半个宋人,是以选择此山与赫连清云偕隐。另外一个他没有说出来的原
因则是,在钟灵秀生前,他曾经答应过她,在此山中与她长相厮守的。这山上有他亲手所筑
的钟灵秀的坟墓。来到锦屏山的第二天晚上,他就与赫连清云到钟灵秀的墓前祷告。
月上梢头,荒山已是只闻猿啸了,檀羽冲兀是坐在坟前,不言不语。
赫连清云道:“夜已深,咱们回去吧。”檀羽冲道:“你知道今夕何夕?”赫连清云
道:“是八月十四,啊,日子过得真快,明天就是中秋了。”檀出冲道:“不,对我来说,
今晚就是中秋。”清云诧道:“为什么?”檀羽冲道:“因为今天是灵秀的生日,两年前的
今晚,我的伤刚好,与她在此赏月,我答应她,以后每年此晚,都与她当作中秋来过。唉,
真是一语成谶,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我这一生欠她最多,你不怪我怀念她吧?”赫连清云
强笑道:“我正是欢喜你有这份真情。”
赫连清云接过他的玉萧,吹出那首《水调歌头》的下半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
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
久,千里共婵娟。”歌声奏出心加,檀羽冲的愿望,也只能如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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