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他变得太野性,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可以帮我找他回来吗?”
佟玉桂笑道:“这孩子是到山上去了,但可不是去玩的。”张雪波吃了一惊,说道:
“他不是在练武场上练武吗?你怎么知道他上山去了?”
佟玉桂道:“说出来叫你高兴,不错,他半个时辰之前还在和老楮练武的,后来车都尉
(车缭的官衔。他是以都尉的职衔担任卫士的副队长的)看了一会儿,似乎很夸奖他,他们
三个人就一同去了。他们从这个园子的后门走出去了。我刚好看见。至于练武场上的情形,
则是另一个卫士告诉我的,他知道我们时常见面,因此特地告诉我,好让我说给你听。”
张雪波听了,做声不得,原来她是想要儿子在未奉诏之前偷偷逃走的,如今只能听天由
命了。
佟玉桂道:“听那卫士说,车都尉似乎要收令郎做徒弟,这次他们一同上山,是想在山
上叫令郎练一些平地上不方便练的武功给他看的。”忽然发现张雪波的面色有点不对,他停
了下来、咦了一声,说道:“车都厨看上你的儿子。你怎么有点不太高兴呢?”
张雪波道:“不,不,我正是因为太高兴了,反而有点害怕,怕,怕这孩子福薄消受不
起。”老花王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内心的秘密。
张雪波内心的秘密他或许还未看得出来。但他已经看见她的眼睛的一滴泪水。
檀羽冲在上山的时候,已经显露了一点纵跌的功夫,他根本就是在山上长大的孩子,爬
悬崖峭壁,自小就习惯了,虽然没有认真练过轻功,但加上现有的内功底子,纵跌的功夫比
起节度使衙门的一般卫士已是不遑多让。
但由于他这种功夫不是“正规”的轻功,落在武学的大行家眼中,还是看出其中的分别
的。而车缭就正是这样的一位武学大行家。
车缭看在眼内,却不出声。
他们到山上的一块草坪,车缭叫楮岩和他“喂招”,练了一套拳和一套刀法。然后车缭
忽地说道:“来,我和你拆招,你可以施展六合刀法和我空手对拆。”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武林天骄》——第 六 回 萧心剑气
梁羽生《武林天骄》 第 六 回 萧心剑气 檀羽冲道:“你空手和我对刀。万一,我,我——”车缭道:“你怕失手伤了我么?”
檀羽冲点了点头,说道:“这把刀是很锋利的,你瞧!”刀光一起,就劈断一枝树枝。
车缭哈哈大笑。楮岩说道:“孩子无知,车大人你莫怪他。羽冲,还不快向车大人陪个不
是。”
檀羽冲莫明其妙,道:“我说错了话么?”
诸岩道:“凭你怎么伤的了车大人,莫说一把钢刀,就是在刀枪剑丛中,车大人也是说
来就来,说去就去。你这把钢刀,在车大人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木刀而已。”檀羽冲伸
出舌头,说道:“真有这样历害?”
车缭笑道:“你不信可以试试,尽管放胆向我刺来。”
檀羽冲展开六合刀法,第一招:“童子拜观音”,钢刀举过头顶,直劈下去。
车缭斜身一闪,却故意反手一擦,让他的刀锋碰着手臂。擅羽冲大吃一惊,失声叫道:
“啊呀,不好!”
车缭笑道:“有什么不好,你瞧我这条手臂不是好好的吗?”
檀羽冲定清一瞧,只见他这条手臂果然是一如原状,连血迹都没有一点。非但没有受
伤,甚至衣裳都没有裂痕。
车缭道:“这孩子也算不错了,居然能够令我的衣袖起一道皱痕。好,再来,再来。”
檀羽冲道:“车大人,你的功夫真好。但我不懂,为什么我的刀砍在你的身上,会自己
滑过一边的?”
车缭道:“这是一种卸刀的功夫。其实,只要有人指点你,你现在就可以运用这种功夫
的。”
这话,连楮岩都觉得奇怪,心里想道:“武学中的卸字诀,必须有上乘的内功做基础才
能运用的。车缭为何这样说呢?若说只是对孩子的夸奖吧,这样的夸奖也未免太过份了。”
车缭道:“你放心和我拆招吧,瞧,我这样攻你,你如何遮拦?”
檀羽冲去了顾忌,认真地按照六合刀法和他对拆,车缭为了要仔细观察他武功究竟有多
深浅,不再让他砍中了。刀光掌影,转眼过了数十招,檀羽冲的钢刀连他的衣服都没沾着。
车缭一声长啸,掌风过处,咔嚓一声,劈断一枝粗如儿臂的树枝。削口有如刀砍。车缭
喝道:“我的掌刀锋利还是你的钢刀锋利?”
檀羽冲心悦成服,说道:“车大人,是你的掌刀厉害。我这套六合刀法已经用完了,请
你指点我吧!”
车缭忽地冷笑道:“你的师父比我高明得多何须求我指点?”
此言一出,檀羽冲固然莫名其妙,楮岩听了,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颤声说道:“车大
人,我,我可没有什么得罪你老人家吧?你,你这话——”只道车缭此言乃是针对他的。
车缭不理会他,也不待他把话说完,陡地又是一声大喝:“你这小鬼头太过可恶,连我
都几乎着了你的骗!今日你不说实话,我就毙了你!”
大喝声中,双掌齐飞,掌风如狂飚。周围十数丈内,沙飞走石,树叶纷纷落下。檀羽冲
只觉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他是连呼吸都几乎窒息了,哪里还能递的出招“当”的一
声,钢刀落地,说时迟,那时快,车缭已经一把揪住了他,右掌向他胸膛劈下!
楮岩吓得”啊呀””一声跳起。叫道:车大人,手下——”
“手下留情”这四个字只说得一半:车缭那一掌已是重重的打在檀羽冲的胸膛上。
这样刚猛的掌力足可裂开石碑,一个小孩子如何能禁得起?楮岩闭上眼睛不敢观看,只
道檀羽冲在他这一掌重击之下,立即便是开膛剖腹之灾。
他闭上眼睛,却听不见檀羽冲的惨叫声,“难道这孩子已经变成一团肉泥?”忽听得车
缭笑道:“老楮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看来这小鬼头的胆子似乎比你还大得多。”
楮岩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檀羽冲虽然已被车缭抓住,但似乎并没受伤,一双眼睛睁得大
大的看着车缭。神情虽然显得惊慌,却不如他想象之甚。
檀羽冲惊魂稍定,说道:“车大人,你为什么要打死我?”
车缭道:“因为我不能让一个小孩子骗我!你听着,我现在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老老
实实回答我!你的师父是谁?”檀羽冲道:“就是这位楮叔叔呀、车大人,你不是早已知道
了吗?”
车缭道:”我是问你以前的师父?”
檀羽冲道:“以前的师父,最早教我武功的也就是这位楮叔叔呀!还有霍侍卫韩侍卫、
刘侍卫也差不多是同一个时候教我练武的。”
车缭喝渲:“你别装蒜,我问的不是这些人,是在你未来这里之前的那个师父。”
檀羽冲道:“我没师父。”
车缭冷笑道:“你没师父?你以为你还能骗过我?”檀羽冲道:“我没有骗你。说老实
话,我是很希望找到一个好师父,可惜没找到。”这几句话倒的确是他的老实话。车缭冷笑
道:“你还没有找到师父吗?那么你的内功是谁教的。”檀羽冲道:“内功,什么内功?”
车缭道:“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内功?”
檀羽冲道:内功这两个字我是听过的。但没练过。不信你可以问楮叔叔。”
楮岩说道:“不错,我的确没有教他过内功。不过内功和外功的分别,我是和他说过
的。”
车缭谈谈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教他内功。老楮。我不怕得罪你,你所学的少林派的内
功虽然是各大门派之冠,但你却似乎尚未得到少林寺内功的上乘心法。”
楮岩满面通红;说道:“车大人说得不错。这点自知之明我也还是有的。我所学的少林
内功只不过是略得皮毛而已。”
车缭说道:“你即有自知之明。那就最好。我审问这小鬼,你不必揽在自己身上了。”
楮岩尴尬之极,喏喏连声,退过一旁。
车缭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份了些,放宽面色,对楮岩笑了一笑,说道:“老楮,你不
知道,你着了这小鬼的编了。不过,也怪不得你,我也是刚刚才试出他内功的深浅的。”
楮岩惊奇之极,禁不住问道:“这孩子不过十岁多点,他当真懂得内功?”
车缭道:“你要我说真话吗?说出来你可不要难过,这小鬼所学的内功比你高明得多,
只不过他火候未够,功力不足而已,内功的上乘心法已是得了。我那一掌假意取他性命,这
才试出来的。”
原来檀羽冲学的虽然是上乘的内功心法,自己还不知道怎样运用的.不过,学过上乘内
功的人,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反应。车缭正是从他反应中测出他的内功
深浅的。
车缭揭破了檀羽冲学过内功的“秘密”之后。回过头来,把声调放得较为柔和。对他说
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你是瞒不过我的了,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你说了实话,我非但
不会杀你,我还可以收你做徒弟。好孩子,告诉我吧,教给你内功的那个人是谁?”檀羽冲
道:“真的没人教过我的内功,我怎能说谎?”
车缭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想道:“哈大人要我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不是他,但总之他是
极其可疑的了,且试他一试。”主意打定,盯着檀羽冲忽地向道:“檀公直是你的什么
人?”
檀羽冲脸上观出一派迷惘的神色,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车缭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吐出:“我说的是檀公直!”
檀羽冲摇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车缭不觉也疑惑起来,心想:“按说一个孩子是不会这样镇定的,莫非真是我猜错
了?”
他哪知道,檀羽冲这份镇定的功夫得来不易,是经过许多沉痛的教训,甚至是他的母亲
用血和泪训练出来的。
他的母亲自毁容颜,为的就是以身作则,教他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
今日之事,对他来说,乃是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
在他上山之时是做梦也想不到车缭会这样对待他的:但这样的事情,终有一日发生,则是早
已在他母亲的意料之中。在他母亲意料之中,即是他早已有了应付这种“意外”的心理准备
了。“倘有一天,有人盘问你的身世,你可千万不能说出你爷爷的名字。”这句话是母亲不
知对他说过多少遍的!
所谓“意外”不过是没想到盘问他的人会是车缭,而又来得这样快而已。
现在,他爷爷的名字已经由车缭口中说出来了,这和母亲的估计不同,但要盘问他的身
世则是一样。
檀羽冲神色不变.倒是楮岩听了“檀公直”这个名字,不由得大吃一惊了。
“檀公直?是不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的那位檀贝勒?”楮岩问道。
车缭冷冷说道:“不错,二十年前,他是咱们金国的贝勒,如今他已经是皇上所要缉拿
的钦犯了!”
楮岩说道:“但这孩子的母亲不这是个女佣,他,他怎能和曾贵为贝勒的檀公直有什么
关系?”
车缭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说不定这小鬼还是檀公直的孙儿呢!”
楮岩吓得不敢说话了。
车缭拿出一条皮鞭,喝道:“小贼,你不说实话,我打死你!我再问你一遍,檀公直是
你的什么人?”
檀羽冲咬着牙对他怒目而视。车缭唰的一鞭就打下去。他用的力度“恰到好处”,打得
檀羽冲皮开肉裂,却不至于伤及他的性命。
他打一鞭就喝问一句:“你说不说?”一鞭、两鞭、三鞭一檀羽冲已是满身伤痕,但始
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楮岩看不过眼,说道:“这孩子的脾气一向很倔强,再打恐怕真的
要打死他了,不如另外想个办法问他吧!”车缭道:“你少操心,我不会这样便宜他的。不
把他折磨个够,我肯让他死吗?”不过话岩那句“不如另外想个办法问”,倒是提醒了他,
他心一动,突然冷笑迢:“好,我姑且相信你和檀公直没有关系,但你即然和他没有关系,
那就不怕骂他了。我骂一句,你跟我骂一句,骂完了我就放过你。檀公直是老王八!”
他知道越是性情倔强的孩子,越是不能别人的侮辱,果然他看见檀羽冲的脸色变了。
车缭一声冷笑,说道:“小杂种,你没听见我驾檀公直是王八蛋吗?
你不跟我骂,你一定是这老杂种养下来的小杂种再养下来的小小杂种I”
他用这种波妇骂街的方式盘问口供,看似儿嬉,但用来对付一个孩子却是当真有效。檀
羽冲果然只能受肉体的侮辱,却不能受精神的侮辱。
“你才是狗娘养杂种。你才是王八蛋”檀羽冲忍不住和他对骂了,车缭一听,非但没有
动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小杂种,这你可泄底了吧?你还敢说你和檀公直没有关系——”
话犹未了,忽地听得有人冷笑,笑声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音细而清,宛若游丝当
空,若断若续,听到耳朵里却是不禁心脏摇摇,车缭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
笑声突然一变,变得清峻之极,震得车缭的耳骨嗡嗡作响,只一眨眼,那个人就出现在
他的面前了。
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入,手里合着一管玉萧,丰神俊秀,气态潇洒。
他的一双眼睛盯着车缭,目光有如寒冰,冷峻之中隐隐有鄙视之意。
檀羽冲刚刚爬起来,和这人打了一个照面、不觉也是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咦,这人
好像我在哪里见过似的。”这人开口了,他冷笑说道:“金国的一等巴图鲁,当真是好威风
啊!”车缭正是具有一等巴图鲁衔头的人。车缭喝道:“你即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必须老
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中年书生道:“你问我什么?”车缭喝道:“你没听见吗?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中年书生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你怎么这样笨,还要问我。我是特地来瞧瞧金国的
一等巴图鲁的威风,就是会欺负孩子!”
车缭冷笑道:“原来你是为这孩子他抱不平来的,你是他的什么人?
”
檀羽冲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中年书生,正是在他和母亲为了避难而离开盘龙山那天,隔
着一个山头,看见的那个大杀金兵的人!
他不禁惊喜交集,冲口而出,叫道:“师父,师父,我找得你好苦!
”车缭大感意外,说道:“原来你就是他的师父吗?”
那书生说道:“不错,我虽然没有教过他的武功,但他早已是我的记名弟子!”
车缭喝道:“好,那么我正要找人!快快说出檀公直的下落,否则就拿出你的本领让我
瞧瞧!”
那书生谈谈说道:“第一,檀公直的下落我正要问;第二,你要看我的本领,我可没有
什么本领拿出来见人,只能吹个曲子给你听!”
车缭只当他是存心戏弄,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曲子最好是留到阎王殿上吹去,我可
没有这个雅兴!”张开大手立即向那书生抓去。
那书生道:“你不想听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