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说起来,乌蟒与黑山两族,挨得相当近,就隔着两道千米高矮的山岭。
爬上陡峭的山坡,从石崖下到深谷之中,越过一道深涧,再爬上一道陡坡,就是黑山部的核心领地所在。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乌蟒与黑山挨得如此之近,也难怪两族厮杀猜忌多年不休。
虽说两道千米高矮的山岭险峻无比,但岭谷间有猎队、药民踩踏出来的山路,要远比深山里的崇山峻岭好走得多,陈寻他们只用小半天就赶到黑山石寨。
一行人刚从南面的山谷下来,还没有走进黑山石寨,在东面谷口山脊上放哨的黑山部蛮武,就“呜呜”的吹响蛮牛巨角,示意有大批的人马,沿着野马溪往黑山石寨而来……
“嗒、嗒、嗒……”
雷霆一般的马蹄踏冰声从山脊那边传来,很快就见一匹高大无比的鳞马载着一名披甲武士出现谷口,扛着一杆迎风飘展的黑色大旗,上写“沧澜”两字。
却是苏氏宿武尉府挑选部族子弟推荐进沧澜学宫的人马,恰好今日也到了黑山部。
第五十二章 鬼奚渠帅
苏氏宿武尉府挑选部族子弟的人马,恰好今日也到黑山部,巫公宗图与古护等人,自然都先赶到谷口,去迎接这些贵宾。
“好强的气势啊!”古剑锋与陈寻走在一起,见扛旗武士看着只是寻常,战甲裹着黑色的袍衣,然而勒马掣旗横在谷口,却予人生根难撼之感,古剑锋看了禁不住心生感慨。
陈寻跟苏棠在一起有月余时间,对沧澜的武修体系有所了解,看坐在高大鳞马之上的扛旗武士,眼珠子湛然有神,也就刚刚晋入真阳境七重,与蛮武换血七层相当。
但他的气势与跨下的鳞马融为一体,峙如山岳,透漏的肃杀气息竟丝毫不比身处蛮武九层颠峰的古护稍差,暗感世族宗门传承,真不是蛮荒部族能比的。
陈寻也是在经历湖泽荒原数月苦修,对蛮武修练的理解深刻了许多。
境界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蛮武九层与真阳境相当,都是筑基阶段,而从真阳境往上,则是还胎境,还胎境往上则是天元境、元丹境。
相差一个境界,还可以用无数的人命去填,十数上阶蛮武,未必不能拼死一个刚晋入还胎境的强者;倘若相差两个境界,那就有宵壤之别,弱者有如蝼蚁,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而在同一境界之内,不同的修练层次,界线就不再那么分明,修炼的玄功、法宝、玄兵宝甲以及对玄功绝学的领悟、实战经验是否丰富,都极大的影响到综合实力。
普通的蛮武修练,特别是开悟蛮魂之后,从皮肉、骨骼、筋腱,直到进入换血、易髓,很多都是单纯汲取气血神华淬炼,直至九层巅峰,再难突破晋入更高的修练境界,实际之前的每一层次淬练,都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即使进入沧澜学宫,部族子弟想要真正的突破蛮武九层巅峰,晋入还胎境,成为天蛮的机会也是极微,但进不进沧澜学宫修习,差别极大。
葛异这些真阳境九重的沧澜武士,苦修玄功秘术,肉身之强横,远非普通的九层蛮武能比,甚至会使用低级的术法,兼之随身披戴都是强横一时的玄兵宝甲,跨下座骑甚至都有不弱上阶蛮武的实力,综合战力之强大实难想象。
这也是蛮荒部族趋之若鹜的要将子弟送进沧澜学宫,其致命诱惑之所在;更不要说,修习有成,十年过后可以将所学玄功带回部族传承了。
陈寻、古剑锋随宗图、古护等人赶到谷口,但见绵延里许长的驼马队,沿着野马溪的东岸缓缓行来,竟有五六百人随驼马队而行。
除了二十余身裹黑袍的披甲骑士,保护在车队的左翼,缓缓策马而行外,随驼马队而行的五六百人,大多数都身携兵甲,看着战力不凡。
“怎么这么多人?”陈寻与古剑锋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同时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疑惑。
陈寻心里想,可能除了苏氏宿武尉府挑选部族子弟的人马外,大概开春后就从沧澜城出发的第一批商队,也一同进入蟒牙岭北山。
就见车队的前头,葛异也裹一身遮挡风雪的黑袍,策马缓行跟着一辆巨大铜车的旁边,正隔着车窗跟车里的人说话。
陈寻跟随阿公宗图及古护等人身后,恰能看到坐在铜车里那个男子面容清俊,身穿狐裘雪白、一尘不染,看不出年纪多大,却给人脱俗出尘之感。
那人与葛异说着话,又不经意看过来,陈寻顿觉有股寒意刺来,给人一种孤峭寒山、高不可攀的感觉。
即使隔了这么远,那男子的寒冽气势犹如出鞘的利刃;相形之下,葛异倒显得黯然无光。
无论从何种程度上说,葛异都绝对是站在真阳境九重巅峰的强者,他历经战场厮杀,身上所透漏的杀戮气势,叫胆子稍怯弱一些的人,几乎都不敢在他面前立足。
然而,葛异都叫这男子的气势衬得黯然无比,这男子修为即使还不如苏棠及宿武副尉苏青峰,也绝对是还胎境的强者。
陈寻还记得数月前,宿武副尉苏青峰在离开乌蟒时曾说过,春后由葛异亲自过来挑人,心想这男子或许是商队的首领。
陈寻并不希望让沧澜苏氏的人看出他修为相比半年前大为精进,收敛气息往阿公身后躲了躲,却见铜车里坐的那个男人,视野转瞬落到阿公的身上,阿公瞬间就像叫毒蛇盯上一样,背脊陡然像弓弦似的绷直起来。
就见那男的朝这边哂然一笑,头就缩回铜车里,陈寻才看到阿公刚才还松垮的皱皮老脸绷得霜青,压着声音问道:“那人是谁?”
“他是鬼奚渠帅楼离。”巫公宗图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鬼奚楼离,心尖都往外渗出寒意。
渠帅是蛮武首领的称谓,乌蟒才千余族众,自然不设什么渠帅。
乌蟒三十年前还有近两万族众,据蟒牙岭南麓白狼河上游的肥沃土地栖息繁衍,在最后一代天蛮宗守阳殒落之后,乌蟒在鬼奚的打击下,就迅速衰败、破落,四分五裂,大量族人往北、往西的荒原逃亡,仅宗图等人率小部族众,迁到蟒牙岭北山苟延残喘、挣扎求存。
要说乌蟒的血海深仇,苏氏久远到叫人不想再提,但因鬼奚而洒落的乌蟒族人血泪,迄今还没有冷却。
不过看到鬼奚渠帅楼离坐在铜车之中,陈寻心里又疑惑了:
鬼奚占据蟒牙岭东南麓的沃土繁衍生息,虽受苏氏节制,但从沧澜城出发的商队,跟鬼奚又有什么关系,怎么看上去,楼离才算是商队的首领,甚至葛异都要听他调令行事?
※※※
葛异一行人护送商队,从沧澜出发翻山越岭,用了一个多月才到蟒牙岭北山,一路上也十分的辛苦。
黑山部是他们到蟒牙岭北山的第一站,看到乌蟒部的巫公宗图、陈寻等人,竟然跟黑山部的古护一起,到谷口来迎接他们,葛异也颇为惊讶,翻身下马,朝这边走过来,问道:
“巫公早就知道我们今天到黑山部?”
葛异护送商队从蟒牙岭东麓的低岭区穿过,离开南面的瓦棘部,沿途都没有遇到蛮荒族人,见乌蟒部的巫公宗图早就守候在谷口,心里也是又惊又疑,心里想,难道有人撞见他们的车队,却逃过他们锋哨的侦察?
这对宿武尉的锐卒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纰漏。
见葛异眼睛里有所惊疑,巫公宗图眯起三角老眼,解释道:
“今天真是巧了。乌蟒与黑山为些微小事,争斗多年,如今两族都决定摒弃前嫌,言归于好。我今天到黑山来,就是为乌蟒之前种种得罪之处,跟黑山谢罪,不想恰好遇到葛将军你们与楼离渠帅一起过来……”
葛异见古护也一副摒弃前嫌的样子,心里更是惊讶,心想这个苦冬,蟒牙岭北山之中,也许发生过一些还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
至于乌蟒与鬼奚两族之间的仇怨,葛异只作不知,他对陈寻颇有好感,冲他淡淡而笑,问道:“阿寻,你这次决定要跟我们一起去沧澜吗?”
“阿寻以后还要托葛将军照顾。”陈寻讨好的说道,却见除了身裹黑袍的沧澜武士随葛异在谷口停下来之后,而商队载货的驼马以及鬼奚渠师楼离所乘坐的那辆巨大铜车,依旧沿着野马溪的东岸继续前行,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寻心里奇怪:难道商队进入蟒牙岭北山后的第一站不是黑山部。
只是从这里继续往北,再有三五十里就要深入湖泽荒原。
湖泽荒原春后冰雪融化,路途难行,湖泽荒原里人烟稀少,部族人数反而不如蟒牙岭北山密集,多的是毒虫蛇蛟、密林荒兽,除非商队想一口气走到两三千里之外的奚岭……
葛异乍看陈寻,没觉得他跟数月前有什么变化,但再看陈寻探头看继续北上的驼马队时,就觉得陈寻刻意收敛的气息里隐有锋芒吞吐,一双眼眸子竟也到神光蕴照的境界,面露惊容的问道:
“才数月未见,你修为精进好快啊!”
“入冬时追一头野鹿,误入北面的湖泽荒原,差点被困在一座孤山里出不来。幸亏找到一株石蛇莲,拼死服下,侥幸熬过难关,之后竟发现自己就晋入七层换血境界……”陈寻与苏棠在荒原的事情,在乌蟒也仅说给阿公宗图、宗桑以及南獠三人知道,关于他短短数月修为精进之事,自然要编其他的故事应付他人。
石蛇莲作为四品级灵药,服下能扛住如此之强的药力沸流,确能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两到三个层次;要是有人助他炼化,说不定能直接站到蛮层九重的巅峰之上。
第一次相遇时,陈寻不过蛮武五层修为,就敢深入蟒牙山深处,与青眼雕搏杀,还在密林里将黑山部的蛮武杀得一死一残,留给葛异的印象极深。
葛异也相信陈寻的解释,荒原深岭,从来都不缺乏灵药异草,也从来都不缺乏机缘,关键就要看有没有命去拿。
陈寻说他四年前与其父在蟒牙岭深处走失,也应该有一定的家学渊源,不然普通的蛮荒部族,都不大可能识得石蛇莲这种级数的宝药。
葛异也暗感可惜,石蛇莲这种级数的宝药,陈寻这样的修为还远不能完全炼化药力,扛过药力沸腾、没有直接爆体而亡,就已经是十分的侥幸,要是他能采得这株石蛇莲,说不定就能借着药力沸流的冲击,直接突破真阳境九层巅峰,晋入还胎境了。
古护也早就确认陈寻晋入上阶蛮武,但不知道陈寻是得到哪种机缘,但听陈寻说出“石蛇莲”三字,能叫在宿武尉府见惯灵丹妙药的葛异都不禁动容,也能猜到“石蛇莲”的珍贵。
看到继续北行的商队,巫公宗图也流露出些许的忧虑,问葛异:“葛将军,这些都是从沧澜城出来的商队吗?”
“不错,苏将军回沧澜后,大家知道通往北山的商路打开,鬼奚部最为踊跃,与其他商栈早早就在沧澜城里准备。适巧,楼离渠帅春后也从沧澜城回蟒牙岭,就与我们结队而行……”葛异说道。
不要说阿公宗图了,陈寻也不相信葛异的这番说辞。
除了宿武尉府的黑袍骑士外,近两百匹驼马队插着各色复杂的旗帜,看得出确是沧澜城中不同的货栈、商栈,凑成一支商队到北山。
鬼奚部作为归附苏氏的超级部族之一,在沧澜城也设有商栈,这次或有人马推带大量的货物,参加这支商队,但也无需鬼奚部的渠帅楼离亲自护送过到蟒牙岭北山来。
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楼离实际就是这支商队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
第五十三章 二十人名额
见驼车队在楼离所乘铜车的引领下,沿野马溪东岸继续往北行进,古护、巫公宗图等人,都只能将疑惑深深的藏在心里,邀请葛异进黑山石寨休息。
葛异是代表宿武尉府挑选部族子弟而来,进了石寨,稍作休息,就让随行的沧澜武士分赴北山各地,通知各部族将有意推荐的子弟,都先集中到天马湖来,以供挑选。
至于怎么挑选,葛异却是不肯多言。
葛异那边由古护、宗图等人陪同;陈寻在他们眼前,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年”,插不上趟,就与古剑锋赶到天马湖南边的山上,就见商队停在天马湖南崖的坡谷里,不再北行。
虽然驼马队只有五六百人,但队伍里随行有两三百头高大驼马,驼着沉重的货物,就让人觉得这支商队是额外的庞大。
商队的人马此时散开来,在坡谷里足足占据里许方圆的地方。
鬼奚渠帅楼离所乘的铜车,位在商队的中间。
陈寻与古剑锋蹲在岭脊的树丛里,远远能看到身穿雪白裘衣的楼离正站在铜车前,跟几个像是商队首领的人物说话。
而在商队的外围,有两百多兵甲皆全的武士,分成四堆,守住要害地形,防备荒兽或者有什么不识抬举的蛮荒部族,袭击商队。
其他随行仆役,正有条不紊的拆开高大驼马背上的兽皮包裹,一顶顶帐蓬飞快的在坡谷里搭建起来。
还有不少人手,到附近的山岭砍伐巨木,用驼马拖回帐营,很快就会有一根根巨大木桩,在账营的外围竖起。
这支商队,看情势竟是要在天马湖的南岸安营扎寨啊!
“他们是要做什么?”古剑锋深蹙的眉头问陈寻。
陈寻耸耸肩,说道:“他们扎下寨子,大概就不会再走了吧?”
他知道古剑锋应能看出这种可能,但天马湖沿岸历来都是黑山部的势力范围,离黑山石寨不到二十里地,商队陡然闯进来,不招呼一声就在天马湖南岸的坡谷安营扎寨,换了谁处在古剑锋这个黑山部少族主的位置上,心里都不会好受。
只是古剑锋心里气愤,又能如何?
不要说商队五六百人中,高手无数,或许仅楼离一人,就能将黑山部踏平。
当然,陈寻也没有办法对黑山部幸灾乐祸,黑山部还能选择归附鬼奚部求存,弱肉强食、弱者屈服强者,这是蛮荒千万年来的生存法则,没有什么好嘲笑的。
陈寻担扰的是,这里离乌蟒也就三五十里距离,三十年前就被鬼奚部杀得族破人亡,仅千余残部被迫逃入北山的乌蟒,这时候还能够向鬼奚屈膝降服吗?
※※※
陈寻与沉默无语的古剑锋返回黑山石寨,正赶着阿公宗图要回乌蟒,两人与数名寨中蛮武,就踏上归途。
陈寻将在天马湖南岸看到的情形,告诉阿公:
“看这情形,苏氏要以鬼奚为主,在天马湖南岸建一座永久营地了……”
“是啊。”巫公宗图瞅着重重叠叠的山岭,眼睛里也满是忧色,说道,“名义上是建一处商栈,方便沧澜城出来的商旅入驻,跟北山的各部族进行交易,实际是苏氏进入北山的第一处据点。”
乌蟒虽然是仅千余族众的小部族,但经过裂族之祸的宗图,心里的见识,远非那些中小部族的首领能比。
虽然代表宿武尉府的葛异,极力撇清跟商队的关系,到黑山部后就跟商队分开来行动,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没有苏氏的支持,鬼奚部在沧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组织这么庞大的商队进入蟒牙岭北山?
陈寻听苏棠说过,蟒牙岭与奚岭之间的地域,实际是苏氏与位居北方冰原玄寒宗的缓冲地。
按说玄寒宗与苏氏的势力,都不能直接伸手进入这个区域。
鬼奚部原居奚岭,是百奚部族的一支,百年前才投附苏氏,逐步迁到蟒牙岭南麓,最终在三十年前,从乌蟒部手里夺得蟒牙岭白狼河沿岸的沃土,才在沧澜真正的扎根下来。
苏氏势力不便直接进入蟒牙岭北山,以免激怒玄寒宗,驱鬼奚部为先部,先以商栈的名义,在北山建立据点,倒不失变通的方法。
玄寒宗或许会对此有所不满,但也难有激烈反应,更或许玄寒宗的势力,也早就渗透到奚岭以南了。
苏氏驱鬼奚为先部,最终的目的还是要统合北山的部族。
乌蟒三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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