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峰垮塌后,就剩半截残峰还耸立天地之间,而以之前溪谷为核心,形成一座直径达二三十里、高近两千米的乱石山。
原先溪谷之下的玄阳灵穴垮塌之后,就无法再汇聚周遭数百里之地的玄阳灵气,乱石山早皑皑白雪覆盖,其下也长有不少蒿草跟灌木。
谁不知道玉柱峰垮塌之时,有多少青狼、异兽藏身乱石之下。
陈寻从寒潭一路走来,到玉柱峰外,还能偶尔遇到游曳的狼群,但说到规模则远远不能跟玉柱峰人兽大战之前相比。
那头神狼与另八头异兽有没有殒落,陈寻也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玉柱峰一役,除了数以千计的散修以及沧澜学宫数以百计的弟子殒命荒原外,荒原兽群的伤亡也是极巨。
陈寻不知道他与姜冰云在地下巨穴里渡过了几年,心想十年一次的寒潮或者明年、或者后年就会再次降临,荒原兽群惨受重创,乌蟒等北山部族面对新一轮的寒潮兽袭,或许能好捱一些。
陈寻也没有在玉柱峰多作停留,背起姜冰云就往天马湖方向疾掠而去。
陈寻在地穴时,不仅将六臂巨魔血摄入虚元珠中藏于神魂深处,还成功炼制九转金丹晋入还胎境,他整个人在气质、气势上都发生极大的改变,人也长高了两三寸。
陈寻拿刀在脸上划出纵横十数道伤疤,刻意留着这些刀疤,整个人就像刀疤怪客,就算这样直接走进北山城,也不虞会有人能认出他来。
不过,陈寻在走进北山城之前,还是特别偷了一身带帽兜的罩袍,将头脸都遮住,住进沧月小楼。
此时的北山城外围已经完全用厚重的巨石城墙围护住,城内的铺石街道、店铺都十分整饬,只是远没有玉柱峰大战前数千散修齐聚北山的热闹,城中生活着更多的凡人,偶尔才能看到有三五散修穿街而过。
而野马溪东崖的天马城更是荒凉跟没落下去,几乎都看不到鬼奚部还留有几个人手在那里看管城池。
沧月小楼曾五层都是宴客的酒楼,没有那么多一掷千金的散修豪客,除了底层还继承作为酒楼经营外,楼上都改成容留商旅停居的客栈……
从路人交谈间,陈寻才知道玉柱峰大战已经过去三年,一切都给人物是人非的感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故人相逢
姜冰云苏醒过来,才确认陈寻并没有杀她之意,但她此时被陈寻又用那种羞人的方式捆得结实,睁眼看着头顶云锦织成的帐帷。
她努力将帐维顶开一角,才发现身处一间花团锦簇的卧房之中,雕花檀木窗高高吊起,露出一角青空,白云悠悠横卧远山之巅。
虽然看不到更多的情形,但这卧房里的雕花大床、檀木窗、云锦所织的大帐,姜冰云看了是那样的熟悉。
那恶贼将她带到沧月楼了!
她沧澜诸城所建的沧月楼,几乎所有的房间布置都是这种式样。
而看窗外的远山形状,姜冰云知道她就在北山城中。
陈寻带她离开地下洞穴,悄然回到北山城了。
虽然窗户洞开,若是大声呼叫的话,必能叫人听见,但姜冰云此时也不知道沧澜形势到底如何。
要是师尊没能诛苏氏而代之,或者北山城此时由楼离主事,姜冰云知道她若是大声呼叫,暴露行踪,很可能叫她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姜冰云姿势别扭的在床上躺了一天,都未见陈寻回来,心里又琢磨起来:
陈寻观悟夔龙天图,又得进入第二层大殿,不继续躲在地下洞穴里修炼,突然又跑回北山城来做什么?
难道这里有他牵挂放不下的人跟事?
※※※
陈寻并未远离,一整天都坐在隔壁悄悄观察姜冰云的动静。
目前沧澜众人都知道他与姜冰云在孤崖石柱之下同归于尽,他与姜冰云公开露面,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会产生丰富的联想。
虚元秘殿的秘密一时半会还不会泄漏出去,但老夔释出的电蛇雷光能将沧澜学宫的太上长老重挫,可想而知,一旦他与姜冰云公开露面,玄寒宗与苏家都极可能蜂拥而至,从他与姜冰云的身上挖出孤崖石柱这下所藏的真正秘密。
怎么保住虚元秘殿的秘密?
陈寻曾想过将姜冰云一杀了之,或者将她囚禁在虚元秘殿,任她气血枯竭而亡,心想她曾试图加害于他,杀了她也于心无亏。
陈寻转念想姜冰云心地实算不是多坏,明知青阳子牵着学宫众人的鼻子实是一个大陷阱,但她还千方百计的让青璇脱离学宫众人,分散突围。
而他此前与鬼奚部针锋相对,她也暗中帮他良多;而他所学的云遁术实是千幻门的绝学。
陈寻又怕将姜冰云带出寒潭,姜冰云会在外人面前叫破他的身份,所以才在她苏醒后,不动声色的藏在暗处观察她一天。
整整一天时间过去,姜冰云都安静的躺在床上,陈寻才悄悄的撤去禁制,推门走进卧房。
见陈寻推门进来,姜冰云别过脸看向窗外,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我杀了你做什么?”陈寻哂然一笑,又绕到床后,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姜冰云的面前。
“你就怕我将秘密的事情说出去?”姜冰云寒着脸问。
“你能将秘密说给谁听?”陈寻伸直腿,翘到床沿上,神态惫懒的问道,“你或许还不知道,玉柱峰一战已经过去三年,而青阳子等人在玉柱峰一战过后,就离开沧澜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姜冰云难以置信,师尊当年谋划如此稠密,怎么可能功亏一匮?
“你我坠入地穴,玉柱峰就整个的垮塌了,如今还剩半截残峰留在原处。当年青阳子与玄寒宗勾结,在玉柱峰布下阵势,以学宫众人为饵,欲引苏家老祖入彀。然而阵势在玉柱峰的垮塌中意外崩毁,甚至还搭上玄寒宗一名太上长老的性命。后在夷山宗的说和下,玄寒宗与沧澜学宫两家不得不‘握手言和’,双方势力各自退到蟒牙岭、奚岭。”
进入虚元秘殿,姜冰云有相当长的时间被老夔封住五识,故而不知玉柱峰垮塌之事,陈寻此时都一一给她道来,“其实就算玉柱峰不意外垮塌,青阳子与玄寒宗也没有可能诱苏家那头老狐狸入彀……”
“既然玉柱峰垮塌,导致全局意外翻覆,那师尊为何又辞别沧澜学宫云游寻药?”姜冰云问道。
“现在外所传的消息说楼爻被玄寒宗的弟子袭杀身亡,楼适夷随学宫众人突围时,被玉柱峰垮塌的巨石伤及神魂,形如死人。”陈寻冷冷一笑,鄙夷的说道,“事情不成,就算事后杀楼爻、楼适夷两人灭口,也很难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遮掩住,特别是苏家的那头老狐狸要比想象中更聪明。其实我们都知道,青阳子借云游寻药离开沧澜,实是怕苏家事后看出蹊跷。而玉柱峰一战之后,鬼奚部、千幻门等也很快衰落下来,楼离等人都不知所踪,若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都是被青阳子暗中调走,以免被苏家斩草除根……”
“那照你这么说,那苏家此时更应该看到疑点,而为何鬼奚部、千幻门仅是衰败,而没有被苏家斩草除根?”姜冰云对陈寻始终都将信将疑。
“沧澜学宫硕果仅的四位天元境,还有两人是外姓太上长老,苏家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仅凭猜疑就要对鬼奚部、千幻门斩草除根,可不就是逼着这两个外姓太上长老脱离学宫吗?”陈寻哧然一笑,说道,“所以只要青阳子云游不归,苏家不会主动将这事揭破——这事还得有意思的……”
“谁知道这不是你满口胡言?”姜冰云别过脸去,依旧不信陈寻会对她说什么实话。
“你只要不逼我杀你,我也总不能将你永远绑在房间里。”陈寻说道。
“那你还是杀了我。”姜冰云不愿意再在这恶贼前露出怯弱的心态,硬梆梆的说道。
陈寻解开绳索,将一套带帽兜的罩袍放在桌上,说道:“你要是想跟我出去转转,最好换上这身衣裳……”
※※※
玉柱峰一战虽然已经过去三年时间,但北山城里的散修提起这事,犹津津乐道。
玄寒宗那边涌入荒原的散修不计,仅从北山城进入玉柱峰范围的散修就超过三千人,最终剩不到三百人逃出来。
楼离在玉柱峰一战过后不知所踪,而楼适夷神魂受创,被青阳子带走寻医找药。虽说鬼奚部还有族主楼钧等数名还胎境蛮武,但楼爻等近百真阳境后期的子弟殒落荒原,受创严重。
再加上陆陆续续的一些子弟远游未归,鬼奚部占据蟒牙岭以前的白狼河已露疲态,就不得不放弃对东岸天马城的经营。
然而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天马城依旧是鬼奚部的产业,没人经营,也没有公然据为己有。两年前有湖怪出天马湖,将天马城北面的城墙撞塌,天马城就彻底破落不堪了。
相比较之下,玉柱峰一战前夕,北山九族进入荒原的弟子极少,事后大多数人都安然返回;而铁心桐一干散修与北山九族交结,玉柱峰一战过后就在北山定居下来。
在沧澜学宫的势力从北山城撤出之后,北山九族则真正成为北山城的主导势力。
姜冰云低下头,让帽兜遮住脸。
虽说对她与陈寻来说,用刀疤遮住原貌,过后想要叫刀疤消去也极容易,但姜冰云是爱美之人,换上厚沉如毡的罩袍之中,挺多愿意拿丹墨将脸涂黑一些,然后用帽兜尽可能的遮住脸。
这三天来,姜冰云随陈寻在北山城里四处走动,确知陈寻跟她所言不差,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迷惘,就算陈寻此时解开对她的禁制,她也不知道有何处可去。
陈寻暗中打量姜冰云眼神迷惘之余,从赵屠手里接过一块赤精铜锭,依着老榆木柜台惦量铜锭的重量跟成色,说道:“寻仙斋拿这枚铜锭,就想换我这株乌玉芷,是不是太心黑了一些?”
“前辈,小店经营素来是诚信为本,无论你拿炼器材料过来换灵药,还是拿灵药过来换炼器材料,小店都是明码标价,除了从中截留两成的利润,绝不多赚。小店实不敢有半点欺瞒前辈。”赵屠满脸堆笑的说道。
“好吧,吃亏也就这趟。”陈寻故作为难的将乌玉芷交出去,将重逾两百斤的赤精铜锭收入小乾坤袋中,未想三年多没见,赵屠鬃发已经霜白,但奸商的本性倒没有更改。
事情没有考虑完备之前,陈寻也不想急着跟赵屠等人相认,收起赤精铜锭就想与姜冰云离开寻仙斋,却不料一阵微风拂来,有一人带着帽笠掀开兽皮帘子走进来。
姜冰云脸露疑色,以她的修为都没有觉察到此人接近,心想这人的修为怕是还在她与陈寻之上。
玉柱峰大战过后,北山城竟然还有还胎境后期的修士滞留不去,北山城可真是罕见了。
然而看到此人进来,赵屠眼珠子里都透漏笑意迎过去:“苏姑娘,你今日回北山城啊!”
陈寻一时都没有觉察到穿着厚厚罩袍、带着帽笠之人,实是苏棠女扮男装。
就见苏棠解下帽笠露出清艳明丽的真容来,陈寻心里荡起一股暖流,心想难怪北山城一片静谧详细的景象,散修之间也都不见有什么纷争,原来是苏棠一直都留在北山城修炼啊。
“店掌柜,我还有一物,不要寻仙斋有没有人能识得?”陈寻心里起了一念,从小乾坤袋里取出青梧实递给赵屠看。
赵屠哪里识得青梧实,接过去看了半天不知何物,抱歉的说道:“恕小的眼拙,前辈要不拿到别家店看有没有识得此物?”
见苏棠满脸惊谔,陈寻微微一笑,收起青梧实,就与姜冰云出了寻仙斋,往城北的天马湖疾掠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图问世
看着苏棠盈盈美眸,陈寻不敢久视,面对天马湖抱头躺在石崖上,望着探出云端的月牙,问苏棠:“这三年你一直都留在北山修炼?”
“青阳子离开之后,玉柱峰下藏有夔龙天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苏棠抱膝而坐,下巴磕在膝盖上,眼睛瞅着一脸惫懒的陈寻,眼睛里满是柔情,丝毫不掩再见陈寻后的满心欣喜,慢慢的将北山城看似平静背后的暗流说给他听,“虽说学宫与玄寒宗约好退出蟒牙岭与奚岭,但为了夔龙天图,哪家又肯轻易离开?就连夷山宗说是为了避免玄寒宗与学宫再起纠纷,为了就近监督,还在西边的牯牛岭建了一座小城,派了几名还胎修士入驻修炼。我能猜到你会平安无事,只是玄寒宗、夷山不时有人进入荒原,我与宗老、左老,也没办法将玉柱峰挖开一看究竟……”
陈寻没想到青阳子抽身而走前,还是将夔龙天图的事揭露出来,轻声叹道:“青阳子主要想叫苏家无暇他顾;而倘若沧澜的水因夔龙天图被彻底搅浑,他说不定还有重归沧澜的机会……”
孤崖石柱所释的电蛇雷光,将玉瑶子、青阳子两人同时重创,是沧澜学宫、玄寒宗两家多人亲眼目睹,不要说夔龙天图,就算青阳子说孤崖石柱下藏有更高级的宝物,苏家、玄寒宗也会深信无疑。
青阳子当年进入秘窟所观的夔龙天图,实是老夔修炼万年的法相所化,但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不要说存在真君道统的虚元秘殿了,夔龙天图能让人悟出晋入法相、天人境的玄功秘诀,就已经算是天阶至宝了。
“是啊,学宫、玄寒宗、夷山宗都没有一部法相境以上的修炼秘诀,实难想象夔龙天图的诱惑力会有多大,甚至沧澜之外的天元修士听到消息后,都可能涌入沧澜吧……”苏棠颇为感慨的说道。
陈寻抿起嘴,蹙眉看向山脚下的湖水。
玉柱峰垮塌后,玄寒宗与沧澜学宫回复到势均力敌的状态,夷山宗暂时没有借口将触手伸进湖泽荒原。
但这种平衡是脆弱的,很容易就会被打破,而到那时,无论是沧澜学宫占优,还是玄寒宗占据主导,他们都会重回玉柱峰。
挖开两千米高的乱石山,对沧澜学宫、玄寒宗这样的势力,不算多么麻烦的事情;更不要说会有沧澜之外的天元修士跑过来凑热闹了。
而发觉藏有夔龙天图的秘窟从玉柱峰下神秘消失,玄寒宗等势力是轻易放弃,还是会扩大搜索范围?
这并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陈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知虚元秘殿在寒潭地穴下,实在是藏不了多少年。
这也是陈寻急于要从寒潭地穴出来的主要原因。
他倘若藏身寒潭地穴埋头苦修,哪怕他吃了狗屎运,仅用十年八载时间就侥幸晋入天元境,但到面对沧澜学宫、玄寒宗等一干天元境甚至元丹境修者的强者之时,同样难逃被瓮中捉鳖的厄运。
他只有从寒潭地穴中走出来,才能故布疑阵,才有可能将沧澜学宫、玄寒宗等人的视线从玉柱峰引走。
而倘若到最后不得不正面迎战玄寒宗这样的宗派势力,陈寻也不能仅依仗老夔跟常真那两个神魂衰弱、剩不到百年寿元的老家伙。
“你要怎么办?”苏棠问道,陈寻虽然顺利晋入还胎境,但眼前的局面依旧不是她们这些还胎境修士还力挽狂澜的。
“我本来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就一心想着不能叫虚元秘殿的秘密泄露出去,现在看来,我此前的想法还是略单纯了些。”陈寻微微一叹,眼望远处的天马湖波,说道,“既然青阳子主动将夔龙天图的事情揭出来,现在确是到了让夔龙天图问世的时机了……”
“怎么问世?”苏棠犹是不解,夔龙天图若能问世,确实有可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但青阳子当年所观的夔龙天图,实是夔龙法相幻化,并无实物。
“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去乌蟒,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陈寻伸手在脸上搓了几把,将满脸的刀疤搓去露出真容来;既然决意让夔龙天图问世,他就没有必要再装死了,招手将站在山脚下的姜冰云唤过来,“故人相见,你也不说过来打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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