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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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少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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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不用。”高老师拦住罗斌说,“老罗,是这么回事……”他把罗斌写给尚小艳的情书拿出来展示给罗赋的父亲看。“你先看看,我们再谈谈这件事。”父亲抹去了宽脸上的笑容,戴上老花眼镜细心阅读儿子那封幼稚的求爱信。高老师待罗斌的父亲读完信后,冷冷地说:“尚小艳的妈妈闹到学校来了,说尚小艳如果出了事,或者在路上挨了打……罗斌就要负全部责任。”“他敢!”老罗一脸铁青地喝了声,瞪着儿子,“你这家伙不像话啊!不是这样的事找上门来,就是那样的事找上门来。我真要一脚踢死你这狗屎的。”说完,老罗愤怒地朝儿子腿上踹了一脚。“你不像话埃”高老师一笑,“莫打他,老罗。”高老师说,“主要是教育。打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老罗厉声说:“不打他他记得!这狗屎的东西太不像话了。”罗斌对父亲的打骂倒不那么在乎,对高老师的大驾光临心里也只是一时的惊恐,他最感羞愧的是这一切一切都被李国民看到眼里了,他成了他初恋遭到拒绝和挨打受骂的见证人。罗斌后来在爱情方面一直踟蹰不前,甚至对朝他频送秋波的姑娘十分反感,这都与他的初恋上遭到毁灭性的重创有着因果关系。
  这封信虽然没落到罗斌的高中班主任手上,但这件丑闻却不知从哪条渠道流入了11中学,并注入了他高中班主任的耳孔里。
  高中班主任是个自以为自己正直、自以为自己是好老师的年轻女人。不知是过于正经还是别的原因,她的思想无法忍受她的学生竟敢在她尚未恋爱以前进行恋爱。为了表示她深恶痛绝这类事情,为了杜绝这类事情重演,在一个下午放学前,她虎着一张没人爱的大脸块,一步一个摇头地走到了讲台上,站在黑板前审视着在坐的48个男女同学。“我今天要跟同学们说件事,这是关于道德品质的问题。我们班有个男同学,我不点他的名,向他原来学校的一个女同学写什么求爱信!”她一脸正义且爱憎分明地批判此事说,“同学们,你们现在还只有十五六岁,还是靠父母亲抚养的时候,又懂得什么谈恋爱呢。再说你们现在任务是学习,你们还是在成长阶段……”她故意停顿住,很用劲地盯罗斌一眼,“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好学生,这只能证明我看错了……这种下流行为,无论如何绝不允许带到我们这个班集体来!大家都要以这种行为为耻,特别是女同学,要百倍警惕,绝不能上了这种不健康思想的人的当……”罗斌垂下了头,满脸绯红,一颗心碎成了八瓣。他感到所有的同学全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瞥着他,似乎他灵魂里卑劣的一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无遗了。
  他的小组长被撤了,他的化学课代表也被撤了。他成了连杨小汉也不敢理睬的脏猫。他和杨小汉又成了同学。杨小汉小学一毕业就进了11中学,他在11中学入的红卫兵,又加入了共青团。
  他还是班上的劳动委员。他读小学就是劳动委员,读初中也是劳动委员,男同学都在背后叫他“劳动委员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班主任在班上有意打击和孤立他后,杨小汉也就很少到他座位上来说话了。罗斌每天来读书都带一本小说来看,上课也看。一放学便躲进了美术组那间窗户上挂着块破窗帘的画室去画高尔基石膏像。罗斌读高中的两年几乎与班上同学没有来往。他心扉上有一把很结实的锁,把同学之间的友谊很坚决地锁在门外了。他既不去跟那些男同学打打闹闹,也不去注意那些玩起来嘻嘻哈哈的女同学。他用阅读来消灭课余时间。他的高中生活没有一点色彩。他后来总是用一双灰暗的眼睛挑剔周围的人,对发生在他身边的各种事嗤之以鼻,这与他高中时代有着深刻关系。
  12
  罗斌读高二时,杨小汉开始和他玩了,两人的友谊有了新的起色。去11中学读书,对于杨小汉来说就必须经过罗斌家,有一天早晨,杨小汉出乎罗斌意料地走了进来。“罗斌。”杨小汉脸上遍布着笑容说,露出一口皓齿。罗斌微微点下头,“你好。”罗斌说。杨小汉出门时,老天爷还没落雨,可是他刚刚走到罗斌家门口时,老天爷就下起雨来了。杨小汉自然就走了进来。“我没带桑”杨小汉说。罗斌说:“共我的伞罗。”于是两人打着一把黑布伞,一路讲着话地朝学校走去。罗斌的伞打得很中央,既不摆在自己这边,也不太往杨小汉那边偏。为此杨小汉就有点自作多情地感动,因而出卖老师道:“其实袁老师人很狭隘,而且袁老师对学生也不是一碗水端平。好喜欢哪个哪个就可以入团。她一不喜欢你就在班上‘臭’你。好些同学心里都对袁老师有意见。”袁老师就是他们的班主任。罗斌保守地说:“我不关心班上的事,我现在也不恨袁老师了。”“其实你向你们原来班上的女同学写信的事,”杨小汉说,“她根本不应该在班上宣扬。”罗斌脸蓦地一红,“那事情早过去了。”两人一直这么谈着心走进教室。从那天开始,杨小汉就时常来邀他一起去上学了。后来罗斌同班上的“重磅炸弹”打架,杨小汉又站起来公开为他讲话。这使罗斌心中暗暗感动。
  罗斌班上有个身高1米80,长得十分健壮的同学,姓王,是校田径队员,掷铅球破了市中学运动会的纪录,掷标枪和铁饼破了校运动会纪录。王同学走路脚步很重,笑起来跟放炮一样,当然就被同学们命名为“重磅炸弹。”重磅炸弹常常昂着一张布满青春美丽豆的黑红的大脸块,自以为是地瞅着任何人,时常还用一双挑衅的眼睛瞟着罗斌,这主要是因为罗斌也很有劲。罗斌身上的劲是天生的,又加上喜欢游泳和搞体育锻炼,腿上、胸脯上和胳膊上的肌肉就很自然的是那么回事了。有段时间,班上忽然刮起了扳手劲的风,一下课,男女同学就把手肘立在课桌上嚷嚷叫叫地与人较劲。有天,重磅炸弹以打遍班上无敌手的劲头嘭地一声坐到了罗斌的课桌前,他好斗地举起他那只掷铅球破了纪录的粗大的胳膊,“扳手劲不?”他傲气十足地说,“我们还没有试过一回的。来罗来罗。”他想在众多同学面前显示他力大无比。罗斌不知他的深浅,当然就很谦虚地道:“你有劲罗,天天早上掷铅球扔标枪。我扳你不赢,我认输,这总要得?”重磅炸弹劲头十足地求战道:“来罗,好玩罗。”他主动握住了罗斌的手。罗斌心里想那就只好拚一拚了,就把手肘往桌上一立,用力一握立即就有几分信心,因为好像对方并不是那么强大。重磅炸弹虚张声势地用劲“嗨”了一声,企图用他掷铅球的爆发力一下把对方压倒。但罗斌并不是铅球,一提气顶住了他的爆发力。两人对峙了几分钟,重磅炸弹就有点露败相了,额头上滚着汗珠,鼻子像跑累的马一样喷着带大蒜气味的热气,很难闻。“哎呀”重磅炸弹不服气的“哎呀”一声,妄想拚全力挽回败局。然而罗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喝一声“下去”,重磅炸弹那只掷铅球和铁饼都破了纪录的手便被罗斌按到了桌面上。罗斌很自豪地昂起头,一脸灿烂地出着粗气。
  重磅炸弹红着脸站起来,像他搞完运动后一样习惯地摔着手腕,“今天早上我没吃早饭,”他为失败找借口,望着他的几个要好同学,“扳手劲的时候肚子饿得直叫。”
  重磅炸弹对他的失败耿耿于怀,很想在他要好的同学面前重整雄风,好让那些同学去继续崇拜他。一天上体育课,罗斌在教室里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小说,他被保尔·柯察金和冬妮亚的爱情故事深深迷住了,一心想阅读他俩的结果,但重磅炸弹袭到他面前,把他手中的书抢了过去。“给我。”罗斌说。重磅炸弹跳着走开说:“借老子看几天。”“我还没看完,给我。”“只看几天。”重磅炸弹大大咧咧地朝教室外走去。罗斌有点生气,追出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书给我!”罗斌大声说。重磅炸弹用一只手拦着罗斌的手,一只手把书高高举起。罗斌火了,“你有蛮讨嫌埃”重磅炸弹一转身,把书扔铁饼样向另一同学抛去,“接祝”那同学没接住,忙捡起跌到地上的书跑到远处一脸快活地笑着。罗斌火冒八丈,头皮一炸,那根好斗的神筋立即疯长成了一棵大树。
  “你妈的X,”罗斌揪住重磅炸弹的衣领,“把书给老子!”重磅炸弹显手长地伸出手抵住罗斌的脖子。他比罗斌要高,手当然就比罗斌要长,抵得罗斌的喉头很疼。罗斌火了,松开手,拚力一掌把他的手打开了。“哎呀,你要打架?”他抬脚踢了罗斌的肚子一脚,罗斌也回敬了他小腹一脚。“哎呀!”他又叫一声,棕熊样扑上来就搂住罗斌的腰,企图把罗斌摔在地上。罗斌记起王大力教他的招式,一勾腿反把他摔在地上。重磅炸弹大怒,对着罗斌脸上就是一拳,打得罗斌眼睛里金光一闪。罗斌回击了一拳,打在重磅炸弹的左眼上,结果把他的左眼角打裂了,血汩汩的淌了出来。几个同学见他们你一拳我一拳地真干,忙奔上去把他们拉开了。“我们不晓得你这么开不起玩笑,”有的同学解释说,“是逗你玩的,算了算了。”
  这件事反应到班主任耳朵里,再从她嘴里说出来性质就变了。
  “今天上午第三节课,班上发生了一起流血事件。”下午放学时,她气势汹汹地站在讲台上点名点姓道,“罗斌把王铁打在地上,把王铁的眼睛都打出了血。好凶呐,同学们。我当老师6年了,这在我带过的班里,还是第一次出现。”她站在讲台前,手舞足蹈,目光故作严厉地盯着罗斌,布置任务说,“你明天上午写份检讨交来。
  第一、检讨你为什么打架;第二、打架对不对;第三、以后还打不打架,再打架怎么办?你听见吗?”她见罗斌眼睛望着窗外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便斩钉截铁地海道:“你明天上午不交检讨,你就永远莫想进我的教室。”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是她的语文课。她一早就来到了教室门口,昂着一张大得有点难看的大脸块,目光炯炯地觑着大家。上课铃一响,她就迈进教室,以为自己很笔挺地站在讲台前注视着同学们。“上课,”她自己以为自己威风完毕后,尖声说。值日生忙道:“起立!”当同学们起立敬礼而坐下后,袁老师就虎着一张大脸块,直视着罗斌说:“罗斌,把你的检讨书交上来。”罗斌却把头侧过去,睃着窗外的树木。袁老师又喊了声,见罗斌无动于衷就大步噔噔地迈到他面前,伸出了她那只短短的肥手,“把检讨交来。”“没写。”罗斌望着她说。袁老师尖声说:“那请你出去。”
  “你要我出去我就出去?我不出去。”罗斌生硬地回答道,“78班又不是你的。”“学校领导把78班交给我管,78班就是我的。”她大声说,“你不听我的教育就请你出去。”罗斌那时候已经有17岁了,讲究自尊心什么的了。“我就是不出去,”罗斌横下一条心说,“78班的门上写着你的名字,我就出去。”“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她骂了句。罗斌回骂道:“你的嘴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些。”
  “你说什么?”班主任尖嚷起来,“你还说一句。”“你还骂一句,”罗斌不怕她地瞪着她,“你起高腔吓那个罗!好笑!”“我是为你好,”她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了,“你打架这种行为……”“你只批评我,”罗斌不屑地说,“王铁先抢我的书,你就不说。好笑。”这时杨小汉站起身,“是王铁先抢罗斌的书。罗斌找他要,两人就打了起来。”
  “你看见了?”“嗯。”杨小汉点点头。袁老师假装镇静地扫了全班同学一眼,“杨小汉你坐下,这件事情等我调查清楚了再作处理。”
  她又一次尴尬地为自己找台阶下,“现在先上课。”
  这件事当然没再作处理,她甚至都没有再提过这事。班主任毕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再在班上以这件事向罗斌进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她却在背后更进一步地孤立他。袁老师见杨小汉时常和罗斌在一起,便把杨小汉找到办公室谈话。“袁老师要老子不同你玩,”回家的路上,杨小汉一笑说,“她说她担心我会跟你学坏。”罗斌没吭声,杨小汉又说:“我跟袁老师说我是帮助你,不会跟你学坏。”罗斌心里很不舒服,直到今天,罗斌一想起这件事就甩脑壳。罗斌一直珍惜杨小汉的友谊,在他青年时代最困难的时候,在他受到领导的排斥而气愤地离开单位去自谋生路的时候,每当他遇到挫折而准备懒散下去时,只要杨小汉那张圆圆的脸庞出现在他记忆的宝岛上,他身上那根懒筋就跟猫一样溜走了。“我得奋斗,我是保尔·柯察金的弟弟,我得发奋努力。”他这么对自己下狠心说,“我要用我的力量来回答看不起我的人。”关于罗斌发奋图强的故事,看来只好留在我的下一部中篇“青年时代”里去写了。这篇小说是写罗斌灰暗的少年时代,好像全世界都是这种观念,18岁以前是青少年,18岁是一条分界线,跨过这条界线便是青年了。
  青年时代是人生最美丽的时代。
  13
  罗斌在下乡以前,在市政工程公司他姐姐所在的工地上挑过四个月土。那是开辟一条通往雷锋公社的路,原先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雷锋的家乡,弯弯绕绕,又窄,一落雨便泥泞不堪,常常使去雷锋公社参观的人的车辆陷在泥坑里,造成经常性的交通堵塞,有次,一位中央领导来湖南视查工作,临走决定去雷锋的家乡瞧瞧。几辆轿车驶去时快快活活,回来的途中却堵车堵了3个小时,于是市政府作出决定,让市政工程公司新开辟一条直达雷锋公社的六股车道的大马路。
  罗斌高中毕业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变成了家里的正式厨师,早中晚都得站在“轰轰轰”激烈地燃烧着的花生壳灶前手忙脚乱地干着,这让他无限烦躁。大哥那时已回了城,虽未住在家里却每天都带着他的妻子来家里用餐;二哥和他的女友更是天天睡在家里吃;姐姐亦如此,只是他未来的姐夫在单位上负了点小责,不是每天都来,可姐姐的女同事及她过去的女同学却时常来,还有大哥的同学和朋友,二哥的同学及同事,还有……罗斌每天的工作是为10个人搞饭吃,搞得他火星直冒,心里就越来越有气,他当然就一心要摔掉这副重担。一天吃完晚饭,姐姐洗过澡,蹲在厨房门口洗衣服,罗斌却站在厨房门口洗碗。“姐姐,要我到你们那里挑土要不?”他望着他姐姐,“我想赚点钱再下农村。”姐姐望他一眼:“你去挑土,屋里哪个搞饭吃?”“不得饿死罗,”罗斌说,“我又不会在屋里搞一辈子饭。”姐姐说:“这么热的天,你怕挑土是好玩哦?”父亲不反对罗斌去挑土,“让小毛去锻炼下也好。”
  姐姐说:“小毛一挑土,那屋里哪个搞饭?”“大家回来再动手搞,”父亲说,“晚一点吃饭也没关系。”“好罗,”姐姐说,“只要他呷得这个苦。”次日一早,他便跟他姐姐去了姐姐所在的工地上。那时他姐姐不再是修路工,而是工地上的测量员,负责测量土方,属于土方队的队长想讨好的对象。姐把他带到了一个姓刘的男人面前说:“喂,这是我弟弟,就在你这里挑土……你不准欺负我弟弟埃”“那我敢的?”姓刘的队长笑笑,“罗姐的弟弟我还敢欺负,我怕你一来脾气我就倒霉了。”待罗斌的姐姐一走开,姓刘的队长说:“你去工棚里拿根扁担,跟着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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