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我们的制成品外销,也还是有可为的。”
“对。可能过一阵子,国际银行改变现有政策,再行贷款,舒缓了目前的情势,联
艺就可以把国内的订单看成额外的收益了。杜兄还是高瞻远见的。”
仿尧真的再次令我感动。
有什么比面对情敌,而根本不把对方视作情敌,手段出落得更大方、更高明、更无
懈可击?
仿尧少一分的涵养或是多一分的跋扈,在杜青云面前也失之于小家。如此的恰到好
处,表现出他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使我满睑生光。
千万别让忘情弃爱者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仍以为有人会为他耿耿于怀,魂牵梦萦,
以致于言语无状,举止失措。
故而,当邱仿尧与杜青云谈话时,我一直非常专注地倾听,做足了应有的和颜悦色
之反应。
甚而,当我眼光接触到站在杜青云身旁的陆湘灵时,我嘴角仍带祥和平静的微笑。
陆湘灵的装扮,是艳光四射的。
一件花红花绿的晚装,配上了整套的非常耀眼的钻饰,包括了耳环、颈链、手锡、
戒指,密密麻麻,让人很目不暇给。
是的确集富贵荣华于一身似的。
无可否认,她美丽,然,难掩些微的不安。
眼神是无所适从似的浮游在各人的脸上,希望能得着回应与关照、显然,跟前的所
有集中力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因而她的悉心装扮,突然的变得俗套,变得有一点点哗众取宠而却不得要领。
她的身分只不过是在一,个宴会中,闲脚色带来的伴侣而已,微不足道。
我越是从容,就越显得陆湘灵局促。
对我,这完全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就在转念之间,背后有人跟仿尧打招呼。正正是国际知名的华裔富商郑氏家族的人,
一把揽住仿尧的肩,就说:
“来来来,正好要跟你谈谈加拿大的投资。”
仿尧这就跟我向各人赔个笑,礼貌地连连说了几声;
“失陪,失陪!”
之后,就走得略远。
当仿尧正跟郑氏埋头商讨生意之际,我小心翼翼地拿眼梢望向杜青云他们一起人。
发觉霍守谦正正扯了杜青云与嘉丹到一角去,神色凝重地密斟起未。
我当然地可以想像出谈话的内容。
更令我心头颤动的是,单逸桐乘着这个空隙,跟陆湘灵搭讪了。
他俩,果然攀谈起来。
远远的,还能看得见单逸桐在笑,陆湘灵也在笑。
不久,他陪着她,慢慢地走到花园的另一头去。
计划果真逐步地实现。
各人都在按照着我分派的角色,努力地把这场戏串演下去。
只有我,突然地心惊肉跳。
现今的情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主帅现有悔意,是不是已经无法力挽狂澜了?
我差不多想要惊呼,压住。心头的动荡。
“老板!”有人叫我,分了我的神。
我回望,是小葛。
像大海中的一块浮板,我抓住她,略一定神,说:
“小葛,你往哪儿跑了?”
“我就在你附近嘛。老板,那人堆并没有我的份儿。根本连杜青云与陆湘灵都是多
余分子,是你太给他们面子,把他们提升了。”
“小葛……”我骇异很微张着嘴。
她是旁观者清。
“老板,我一直留神地看着你,的确是有慧根的人,你的表现无懈可击。他们要跟
你比,是还差太远了。何必要向胜之不武的人追讨大债、你肯放他门一马,才是肯定的
胜利!”
在此刻,我才真正的慌张起来,且急痛攻心,情迷意乱。
这以后,闹哄哄的一个宴会,再无法有机会,让我跟单逸桐,甚至霍守谦碰头。
我不知道情势发展到什么地步?
下意识地。我拒绝联想下去。
酒阑人散,仿弟送我和小葛回酒店去。
在大堂话别时,我竟不怕当着小葛的面,紧紧抱住了仿尧,说:
“仿尧,什么时候带我离开这儿?”
“明早吧,天一亮,我就来,接你到小岛去。”
走进电梯时,我还是纷乱的。
“老板,我是太替你高兴了!”小葛笑着说。
“小葛,伴我,今夜,我额外地寂寞!”
不单是寂寞,实在是害怕。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恐惧,又有种大祸临头的犹疑。
我需要有人在身边相伴。
晨光些微,我立时间转醒过来。一夜其实并没有睡好。
躺在沙发上的小葛,一动都不动,仍在熟睡之中。不久,有人轻轻叩门。
是仿尧。
仿尧轻快地吻到我脸上去,说:
“你原来今天比昨天更好看!”
“啊,仿尧!”我抱住了他的腰。
“用不用把小葛一起带到小岛上去?”
我摇摇头。
“不用吗?怎么向她交代?”
仿尧真不是一个见利忘义,不顾人家尊严的人。连对普通朋友都没有呼之则来,挥
之则去的观念。
“小葛随时可以在菲律宾找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我笑。
“多好!”
仿尧和找,手牵着手走出了酒店。
我们先乘车到码头去,再踏上邱家的私家游艇,乘风破浪,向着小岛进发。
千岛之国内的这个小岛,面积并不大,屹立在澄明碧绿的海之中央,早已有世外桃
源的架势。
在码头迎近我们的是一组邱家的仆人,照顾了我们的行李,还一直引路。
自码头至邱家的别墅,只不过是十分钟的脚程。
才一进了门,风吹动着贝壳的声响,清脆地钻进耳朵来。我仰头,看到了那一大串,
自天花板垂下来的灯饰,正正在和风中,微微摇曳生姿地摆动。
一整个客厅,都是很菲律宾式的市议,藤椅上大花大朵的软垫,给人一种陷进去就
不想再站起来的舒服感。
我从没有发觉这国家的特有情调,可以如此地吸引我。
“要不要稍事休息?”仿尧问我。
“不,我不累。”
“那么,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仿尧拖住了我,向客厅的另一排玻璃门走出外头去,不远处就是海滩,别墅根本是
临海而筑。
我干脆脱掉了鞋,踏在软软的细沙上,很舒服,只是间有一点踉跄,需要仿尧好好
地搀扶。
直走到被海水冲湿的沙地上,脚底没有了那种干爽的感觉,才晓得稍稍停下步来。
太阳并不猛烈,我迎着阳光,看仿尧。看不清他面部的轮廓,只觉得他整个人套上
一层金光似的,相当地光辉灿烂。我突然地那么觉得,跟仿尧在一起,的确是整个人都
明亮起来。一种光明正大的畅适,运行全身,让我恋恋不舍。我抱紧了仿尧,仿尧也抱
紧了我。
“要不要游泳?”
我们放开了怀抱,手牵手试走到海水边,我以脚尖试一试海水,暖得诱人。
我跟仿尧说:
“好,好,这就下水去!”
说罢,甩掉了仿尧的手,脱掉外衣,就飞快地跑向海里去。
仿尧并没有立即跟着我,他只呆呆地仍站在沙滩上。我拚命地泅泳,身子不住地在
平静的海水内翻腾,有种从头把身心洗谁干净的冲动。
我开心得甚至翻了一个踉斗,潜向海底去。
一片的绿,清冷而舒适得令人惊讶。
那么不愿意就此又要浮回水面去。面对世界需要很大的勇气。
是在再忍耐不住,需要透一口气时,我才把头伸出海面。
仿尧已出现在我身边。
他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发际滴下的水珠,一颗颗地滴到他的手上去,似泪。
“福慧,别哭!别哭!”
仿尧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抚着我的头发,不住地安慰我。
是我哭了吗?
啊!也许是吧!人在伤心时会哭,在开心时也会,甚至挣扎于幸福边缘时,仍会流
下急泪。
“仿尧,你会离开我吗?”我仰着头问。
仿尧没有答,他只轻轻地吻在我的眼皮上、界尖上,然后说:
“我会吗?”
我不知道。
如果我以仿尧为饵,进行了对杜青云报复,也许他就会了。
我一直惴揣不安。
是不是因为我将失去依尧,这才觉得他分外的可爱?
我们的晚饭吃得很早,之后,坐到面海的大露台上去,喝着冰冻的椰汁。
我仍然忧心戚戚。
仿尧看得出来:
“你有心事?”
“逸桐呢?”我问:“他现今在哪儿?你知道吗?”
“为什么想起他来了?”
“因为……”我说不出口。
“你认为他是我们的障碍?”
我没有答,仿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会的.你放心!我会坚持到底,逸桐不会有异议,因为这是我的幸福,不是他
的。”
“仿尧,我突然地怕!”
“还有什么好伯的?我们要面对的人与事,都在这两三天内通通出现了,不是应付
得很好吗?福慧,让过去的真正成为过去!”
我在打哆嗖,把身子更缩成一团,躲在仿尧的怀抱里。
“要你放弃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是一个为难的决定,是吗?然,福策,我能看得出
来,就在这次菲律宾之行,一切有了转机,是不是?”
“仿尧,让我们好好地生活几天。”
“只几天?不是天长地久?”仿尧笑。
我轻叹:“‘我不敢妄想。”
“事在人为。”
“仿尧,请最低限度相信,我们这几天是快乐的,是真心诚意的,是相亲相爱的。
求你,相信!”
月华高照,凄迷如梦的小岛上,仿尧和我相拥着。仿尧在我耳畔问:
“我多么地高兴,我们因此行而有了突破!福泉,是你想清楚而作的决定吧?”
在访尧的心目中。一定认为我之所以改变了一向若即若离的态度,是因为挡在我们
之间的阻力减弱了,甚而慢慢引退以至消失掉,这包括对杜青云的仇恨,以及单逸相的
尴尬。
“福慧,告诉我,是不是我期盼已久的日子就在目前?因我不希望这几天是你我之
间的一个偶然。”
我没有答。怎么答呢?有太多的混淆,有太多的情不得已.控制着我。
“福慧,为什么不答我?”我在访尧的怀中蠕动着,仍然不晓得作答。
“我不相信那套不在乎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的理论。当我们拥有对方时,一定
应该有个死生相许的感觉,那才对以后再有什么不能预测的意外发生,因而失控,也叫
心安理得。福慧,我曾试过一次政治式与商业化的婚姻,吓怕了我。多么地希望自己能
拥有一次真诚相爱的经验。”
“仿尧,你看过这样的一出电影没有?”
我并不是把话题带开,我是有感而发。
男主角是个银行的小职员,踉女主角相恋,很渴望能早日成家立室,于是一时急躁,
生了博彩之念,把银行的一批过帐挪动至赌场,孤注一掷。结果呢,输了。翌日,立即
被银行告发,报警把他逮捕。在押往法庭途中,他试图摆脱看守他的行察逃走。何其不
幸,就在纠缠之间,误把警察枪毙。他是逃脱了。亡命天涯之前,他找到了女主角。女
主角闷声不响,抓了所有积蓄,就跟着男主角高飞远走去。两个人穿州过县,躲在施舍、
躲在庄园、躲在深山、躲在峡谷。他们抛开了心上的一抹阴影,看成是二人生命中最无
牵无挂、最无阻碍、最坦诚、最痴爱的一段历程。
“结局如何?”仿尧问。
“我忘了结局,但忘不了他们摒弃一切世俗烦忧,人情牵制逍遥自在的那段天涯海
角的双宿双栖。仿尧,谁会没有控制不来的错过,谁会没有身不由己,不是故意编排一
个有遗憾的结局,只是不愿意放弃今朝手上的福与乐罢了!”我又一次的欺骗了仿尧。
因为我并没有忘记那套电影的结局。
男女主角明知道罪行难逃,早晚分离,于是尽情抓紧了相聚时光,直至一个明媚的
下午,当他俩正正在小乡村内的一间茶室午茶时,大队警察赶至。
女主角不动声息,拿出手袋里的手枪,向正男主角太阳穴打了一枪,再行吞枪自杀。
滟滟骄阳,照得见他们含笑伏于露天的餐桌上。
对的,这个故事的男女主角正正是因为不能长相厮守,因此刻意部署曾经拥有。
他们的思想、心情,甚而遭遇都正如我的一样。
有很多错,只为一时意气。然,一错之后,就牵丝拉藤,阴差阳错,一发不可收拾。
当事人太太太无辞以对了。再一次地自私吧,我不能让仿尧知道,我早已有了跟他结束
情缘的心理准备。
只让他的眉舒眼笑,像头上的满天星,覆盖到我脸上身上来吧!我是真心诚意爱仿
尧的。
为什么?是因为四周太多不堪入目的嘴脸,使仿尧鹤立鸡群、脱颖而出吗?是因为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潜意识地起了反抗反感,也只有跟仿尧在一起,才使我觉得清白
正直,身心舒朗?抑或我是真为了将要永远失去他而深深爱上他了?
“福慧,什么都不要想了!”仿尧俯吻着我。
对,什么都不要想,不必想。
我紧紧拥着仿尧,闭上了眼。
生活在小岛上的四天,我俩仿如神仙。
清晨、正午、黄昏、日落、以至深夜,小岛上处处可闻的木只是虫声鸟鸣浪育风响,
也是我们的笑声,清脆爽朗得一如门前那串迎风摇荡的贝壳。
那最后的一夜,我扯着仿尧,不让他睡。
他哀求说:“福慧,我困我累,你就让我歇一歇,明天再跟你说话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嚷,拚命地叫嚷。
仿尧,因为我们再没有明天。
豆大的眼泪碎落在衣襟上。
仿尧失声笑出来:
“真是娇生惯养的一位小姐,容不下一点点的不称心、不如意。快快别哭,我嘱佣
人冲一壶靓咖啡,陪你剪烛夜谈,直至黎明好了。”
对,黑暗的尽头,就是黎明。不幸的是,我们才不过刚刚踏进黑暗之中。
重返香江,整个人立即紧张起来,像囚犯,每一分钟都等着法官宣判行刑时刻。
在办公室内,每次电话铃声,都令我追惴惴不安。来者请不要是霍守谦,更不要是
单逸桐。求求你们,请远离我,放过我。
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跟我联络。好,从此以后销声匿迹就好。
仿尧的情绪特别高涨,他正正式式地给我说:
“福慧,请告诉我,以何种方式向你求婚,始合你意!一大束白玫瑰?一百枝好不
好?”
我登时打了个寒嘤。
一百枝白玫瑰?有人要亲手把第一百枝插进我房间去,这是条件,是承诺?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的离婚手续并未办妥!”
“这不是问题,只要依足对方要求,她倒是个明快人,答应把分居日子提前,彼此
签字认可,我离婚就即席生效。”
“你答应对方的全部要求?”我问。
“没有什么值得执拗的。”
“仿尧,这要你折损一大笔财富?”
我只差没有问出口,你的现金能周转得来吗?
不能这么直接地问,否则仿尧便会思疑。
“金钱之可贵,无非是能挪动以应燃眉之急。”
“挪得动吗?”我忍不住间接地问。
“你放心!”
我默然。
稍后,仿尧喜孜孜地坐近我身边,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逸桐终于对我们谅解了!”
仿尧甚至不是说对我谅解,他把我们都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共同进退的个体。我实
在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