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接近11点钟的时候,小娟突然激灵了一下,略带恐惧地凑向我,低声对我说,在对面的报刊亭后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我看不到,就请小娟跟我说下那个人的长相。她说,长得很像是个叫花子,衣服黑黑破破的,没穿鞋,是个女的。
说到叫花子,我只能想起一个蓬头垢面,蹲在地上,对面前的小孩说你骨骼惊奇,然后手里拿着一本如来神掌的人。
而这个人我很难将他想象成一个女人,我知道小娟看到的就是鬼,因为我没有看到。当我正准备过马路,照准小娟说的那个位置抽一绳子,抓住了再说的,小娟拦住我,对我说别急,她现在跟着一对男女走了。
我问是哪对男女,她指了指我看,然后说,她看见那个女鬼把头凑到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吸了一阵烟出来。
坏了,这只鬼是吃阳气的。我赶紧拉着小娟过马路,朝着那对男女走去,突然小娟使劲拉了拉我,对我说,这只鬼好像察觉到我们俩是对着它去的,跑掉了,小娟还特别跟我形容了一下这个鬼跑的方式,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在我听来,好像那只鬼动作很快,移动的时候会有那种拖拽感。
想到这里,我又是好气又好笑,到手的鸭子飞了,还被惊着了,这下要再抓它,恐怕是困难了。
然而我忽然想到,我可以找到这个鬼的一些残留的灵体,然后用召唤的办法把它给叫出来啊,于是我追上那对男女,慢慢的悄悄的跟在那个被女鬼吸了阳气的男人身后,然后伸手拔了他后脑勺的几根头发。
这个男人显然对我这无礼的行为非常恼怒,我赶忙赔笑脸道歉,说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于是那个男的见我也道歉了,转过头,低声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到底在骂我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手里扯到一些他的头发,这就足够了。
虽然已经是大晚上,但是附近人还是很多。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和小娟步行下了得意的地下车库。
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将缚灵绳围了一圈,圈中央撒下米,再在四周撒了些硫磺粉,然后念咒喊魂。
由于不知道这个女鬼姓什么叫什么,我只能大致按照小娟的描述拐弯抹角的找到这个灵魂,试了比较久才成功。
我让小娟代替我来问话,于是从问到的话里,我们得知了这个女鬼的来历和身世。
和我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当年大轰炸时候死在防空洞里的冤魂。
不过从她口中说来,我又得到了一个和各方解释完全不一样的版本。当年日军空袭,来得突然,解放碑一带自古以来就是重庆城最热闹的区域,人流量很大,而且人很多,大家一听到空袭警报拉响,就开始慌忙涌向离自己最近的防空洞,
于是较场口那个仅能容纳最多5000人的防空洞,硬生生的被塞下了1万多人。由于挤了太多人,最先进入防空洞本来该庆幸的人们反而成了最倒霉的人,在拥挤途中,不少人就已经被踩踏致死。
最可恨的是当时的警察害怕防空洞里的那些人逃窜到大街上,就将防空洞的铁门锁了起来。而就在关闭大门后不久,日军已经不再投放炸弹,开始改扔燃烧弹。
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燃烧弹的威力,漫漫的汽油,烧起来没完没了。浓烟弥漫,很快就灌进了防空洞里,这使得原本就呼吸困难的防空洞里的人变得更加窒息,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被活活呛死。
而眼前的这个女鬼,是和其他人一样在洞里避难的老百姓,她还抱着她几岁大的孩子。
她的个子小,抱着孩子蜷缩在洞壁边上,躲过了重重踩踏,却始终没能躲开烟雾的攻击,于是窒息昏迷。可是并没有死去,至少这个女人没有。
然而最可恨的是,轮番空袭之后,当时的国军开始出动救援,看到洞里死了这么多人,竟清一色当作死人拉到朝天门烧掉了,而这个女人原本只是昏迷,却被当成早已死去的人,活活烧死。
这叫死于非命,按佛家的话讲,这种死法是不能够超生的,于是她并没用像其他死去的人的鬼魂一样。
去自己该去的世界,而是回到当年的事发第,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出现,却只是为了寻回自己失散的孩子。由于死前因为窒息被误以为是尸体,所以她才迫切的需要那么一口气,正因为需要那一口气,她才在每年这个时候出现,挑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吸上他们的一口阳气,却没有想过这样会给一个活着的人带来伤害。
我从来都不会去责怪一个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为它原本就是亡魂,如果要求一个亡魂去做这做那,那是撒子的行径,我显然不是个傻子。
在听完小娟转述了这个女人的故事后,我竟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个鬼魂。它害过人,可恨,但是同样它自己也是个可怜的亡魂,
因为战乱流离失所,
怪国家弱小受欺负,
因为避祸却被锁上窒息,
怪当时的警察,
被误当作尸体然后活活烧死,
怪自己没有醒过来,
于是死后它仍然责怪自己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从此游荡人间,年复一年。
从小娟的话里,我听出了她对它的怜悯。对于一个早已超过了49天清醒期的鬼来说,将它彻底打散和带路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最终我在停车场里找到一个空的油漆桶,将事先画好的送鬼咒文连同念咒一起,略加惩罚,送走了她。
同情她是一个有所牵挂的母亲,我没有将她灭掉。最后我在油漆桶里烧了咒文,
包好烧尽的灰,第二天带给我的老同学,让她冲水喝下。
事后我明白了,重庆众多夜场,却只有得意做成了气候,莫非是因为这里发生的这些故事?
而那些夜夜笙歌游戏人间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听到这个女人如泣如诉的故事。
我知道,也许那附近还有一些在那次事件中死去,并至今还在游荡的亡魂。我却没法一一找到它们。
2008年6月5日,我约上小娟,爬上得意的楼顶,将很多事先印好的、用繁体字写上“对不起”三个字的小纸片,在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从楼顶洒下。
猎鬼人短篇 第四十三章 黄鳝
2004年,我一个同行的师傅60大寿,由于是老前辈,所以很多行内的人都去祝寿。
我师傅身体不好没能来参加,为了不折了师傅的面子,我也不得不自掏腰包备了份大礼,作为晚辈,礼数得当也就是了。
这个师傅有四个徒弟,其中一个跟我平时有联络,也是见面必醉的酒友。
跟我也挺谈得来,所以我特地提前一天到了当地,给他打打下手。
他师傅的寿宴在湖北恩施举办的,当天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就直接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被电话声音吵醒,就是我这同行打来的。
他算是个苦命人,从小是孤儿,12岁就开始跟着他师傅闯荡江湖,自立门户后就离开了恩施,他打电话来显然是因为头一晚跟我没喝够,打算留我多住几天,好好聊聊,好好喝喝。
恩施的土家米酒对我来说诱惑是巨大的,温润熟口,酒味虽然不浓,但非常纯正,入喉后,几分钟就上头,那种被撞击的快感,非常过瘾。
那几日在恩施这座我从没到过的小城里,我尝遍了众多美味,尤其是那沁人心脾的油茶汤,至今都还回味无穷。
第三日我打算回重庆了,却在收拾好东西下楼打算退房的时候,再次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里他说,希望我陪他一起办个案子。在他们的术语里,办案子和我们做业务是一个意思,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出“办案子”三个字的时候,结合他比较猥琐的相貌,
我总觉得自己成了个犯罪分子,好像正要想法去干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在我们这行,别人有求于你,你不帮忙那是不道义的,于是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人场是不能丢的。
于是当下退房后我便打车去与他回合,由他开车,向宜昌开去。他本来也不是宜昌人,不过分的说,他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宜昌离恩施不算太远,选择这样一个城市来立足,他说是一是为了不抢到师傅和恩施当地前辈们的生意,二是不算太远,对师傅多少能有些照应。
逢年过节,看望师傅也算方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行的人大多都挺重情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孝字当头。当然这里必须要排除一些当年欺负过我的学校老师们,我还依稀记得我小学的时候问了老师一句,鸟为什么可以边飞边大便,而人却不能边跑边大便?
那位老师竟然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鸟。所以直到遇到我师傅之前,我对那些人生的导师们基本上是没有多大好感的。或许是我太偏颇,才导致我成为了一个资深的大龄愤青。
在去宜昌的路上,我这朋友简单跟我说了下情况。
大致上的意思是,他有一个哥们,是农村出来的,在宜昌打拼奋斗好多年了,也算生活得滋润,于是产生了把父母接到城里来养老的念头,但是他父母始终不肯来,说家里的农田长得很好,不能就这么荒了。
直到最近,他母亲身上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觉得这一切可能跟鬼有关,就拜托我这同行抽时间和他一起回一趟农村老家,帮忙看看,也给他家消消灾。
于是我听懂了,这家伙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没钱赚,或者赚点是点,再者他的酒还没喝够,我还得继续喝。
到宜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们俩还没吃午饭,顾不上找什么美食,在街边随便吃了点炒菜,我还是很不客气的点了个鸡汤,但喝上去始终有股羊骚味,不知道这只鸡生前是不是曾经跟羊发生过什么。
吃饭的时候就给他的哥们打了电话,于是饭后我们就开车出了城。
他的哥们姓迟,似乎在中国不算个大姓。比我大十几岁,我得叫他迟哥。
他的农村老家在距离宜昌夷陵区以北的一个小乡,叫小峰乡,玉米和高粱勉强能算是当地农家的特产,他家里有好几亩地,前些年湖北气候不错,一直风调雨顺,粮食的收成也非常可观,于是在他到城里打拼以后,老母亲老父亲尽管都60好几了,想乘着自己还能动弹,迟哥还有个大哥也在农村,帮着父亲母亲种地,一家人凑合凑合,日子也过的清闲,也就不愿意跟到城里来。
前几日他大哥打电话给他,说老母亲好像有点不对劲了,眼看玉米都要成熟了,老母亲却半夜起身悄悄把地里的庄稼全割了,这意味着今年就没有收成了,而最离奇的是,老母亲第二天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个事。
有天晚上洗脚的时候,还突然站起来,叽里咕噜的胡言乱语,眼神呆滞,还踢翻了脚盆,然后在水渍里打滚。
听到他说的这些,我很惊奇,不止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招鬼的人有如此症状,还因为我甚至判断老母亲就是得了神经病。
神经病和看到鬼是有很大区别的,神经病病人通常是精神紊乱,他眼里是另一种世界宏观的逻辑,客观的讲,神经病和天才的差别并不大。
而看到鬼的人却不同,他们的错乱往往是被鬼或是自己心理的暗示给吓坏的,而在他们的世界里,鬼显得很狭义,但却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很多见鬼后被吓得疯疯癫癫的人往往被当作神经病,而很多神经病却被人看作了天才。
我们这行的规矩,没亲眼看到的事情,即便心里有结论,也不会随便说出来。
所以赶到小峰乡的时候,他大哥老早就在村子口等着了,继而我们就直接去了他家里,时候不算早,天已经开始黑了。
迟哥的大哥示意我们轻声一点,说把老母亲绑在床上一天了,才刚睡着不久,于是才松绑让她翻身,出来的时候拿大门闩把房间门给从外面闩住了,至少老母亲再发狂的时候不至于出到屋子外面去。
我问迟哥的大哥,家里的田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屋子后面的坡上,天色晚了,也去看不到个什么究竟,也累了一天,迟哥就拿出家里酿的米酒,还有些藏在床底下的老腊肉,简单弄了弄款待我们。
我喜欢这种农家院子的感觉,喝着小酒吃着肉,耳朵里听着蛐蛐叫,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销魂的狗叫声,近处则偶尔有草丛被拨动的声响,我想那是田鼠。
空气里夹杂着新鲜的泥土味和牛屎味,抬头看见木质的屋梁悬挂着厚厚的蜘蛛网,各种大小的蜘蛛占据了屋子的顶部,门外院子里的鸡鸭由于白天过度兴奋已经睡了,除了一两只被凌辱过的母鸡还因为下蛋在叫着,屋子的墙壁一半是土一半是木头,挂了打斗和簸箕,以及一些诸如镰刀斧子一类的管制器具,屋子里的灯光很有情调的忽闪忽闪,5瓦的白炽灯看上去用了很久了,灯的上半部分以及积攒了挺厚实的一层灰。
屋顶铺了瓦,依稀能够从瓦缝间透过,看见湖北特有的深蓝色的夜晚天空,因为空气质量的原因,我已经很久没在重庆的夜晚看见蓝色的天了,我看到的都是低压压的不知是云还是废气,城市夜晚的灯光照射下,红色的一滩一滩的,很像在吐血。
可这并不是我的生活,尽管我很向往。
很晚很累了,于是当晚凑合着睡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先到玉米地里去瞧瞧。第二天一起床,就着凉爽的泉水洗了个脸,感觉特别精神。
迟哥的大哥已经早早的跟老父亲一起把老母亲绑在了床上。吃了自家做的炒面,老父亲留在家里把老母亲给守着,反正都被割了也没什么好种的了。其他人包括我,就一起从屋子后门出发,去了那块玉米地。
路不远,就是难走。我从小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所以我还是多少很不习惯,尤其是在整晚与农村特有的牛蚊子斗智斗勇以后,爬坡上坎就显得有点气喘吁吁。
尽管如此,这种小地方的山清水秀也在爬坡的过程中被我尽收眼底,清晨的山间和林中总是那么应景的弥漫着一点雾气,越远的地方就越淡,本来我以为这样的场景只能在CCTV的纪录片里看到,而今亲眼所见,还是非常欣慰的。
我是个性情中人,当眼前的乡村景色让我感到喜欢和快乐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叫喊出来,啊————————虽然没有引来对面坡上砍柴的少年郎,倒是让走在我前头的几个人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在收获了一句神经病以后,我还得继续爬。
到了玉米地里,我按照习惯,先用罗盘扫扫,兴许能扫到点痕迹。我的同行师承湖北湖南大派四相道,严格说来属于道家,与武当同出一脉,他们善于用火,所以我在用罗盘扫的时候,他也取出油灯。
这只油灯是特制的,铜质的灯座上密密麻麻刻了些他们门派的咒文,点亮油灯以后,有一个圆柱状两头空心的玻璃罩子,这样就能保证火焰不受风和空气流动的影响,上下通气,火也不会熄灭,他们习惯用火焰的走势来判断鬼魂的位置或痕迹,方法较之于我更为简便,我除了看针还得算位置,不过他们也有缺点,一旦你做的事情是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的,这明晃晃的火焰就立刻出卖了你。
从逻辑上来看,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是没有任何理由,在半夜三更这么麻利的爬上坡,且在黑漆漆的夜晚里一个人割掉一整片玉米地的,这片地不算小,如果让我来割,估计至少得一整天。
从罗盘和油灯上来看,必然是有鬼无疑,而且如果是一个厉害的家伙,也肯定是个怨气极重的鬼。
在别门的同行面前,再吃惊也得装作没事一样,我知道,我俩都在硬着头皮撑,我们只确定是鬼在作怪,而且这只鬼还挺厉害,却对这个鬼的来历和怎么对付一点法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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