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然后扯我的头发,破坏了我的中分发型。我几度挥舞砖头但是还是打不到他,那个中年人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我,我眼看不对了,顺手就给了架起我腋窝的那个年轻人额头上一砖头,他啊的一声惨叫以后,就松开了我,而另外几个人还是抓着我的,我始终挣脱不了,于是就没多想,一砖头朝着那个冷眼旁观的中年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也可能是他没想到我会把手上的东西扔向他,于是这一下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脑门子上。他开始抱头哎哟哎哟的叫唤,那些抓住我的人赶紧冲过去扶起他。而那时候我也有点害怕了,于是就开始死命拍打着武师傅的门,高喊到武师傅快点出来救命有人要来捣乱了。没喊几声,我就重新被他们抓起来,然后把我按在地上,被狠狠踢了几脚,还打了几拳。我当时心想今天肯定挨揍要挨惨,就在这个时候,武师傅打开门,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叫唤,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点诧异,那些人看见武师傅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打我,但是也没有马上逃走。这就比较不像小偷的作风了。
武师傅站着,我趴着,于是我尝试着用眼神告诉他我现在比较可怜,赶紧可怜可怜我吧。但是武师傅的脸上,又出现了两个月以前,他打算把我赶出门时,那种轻蔑的眼神。他冷冷的对那个捂着脑袋的中年人说,任道士,你也算是个老辈子了,对下辈出手都这样狠,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我才意识到原来师傅认识这个家伙,是个姓任的道士。那个任道士说,武师傅,你误会了,是这个小娃娃先动手砸砖头的,我们惹都没惹他。我赶紧说到,武师傅,是我看到他们在翻你家的院墙,我以为是小偷才这样做的。这时候武师傅啪的一脚蹬在单膝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的肩膀,把他蹬倒,他大声说,原来你们几个龟儿子是在翻我的院墙啊?武师傅声音有点大,我感觉他大概真是有点生气了。我挣脱后爬起来,站到他身后,他伸手往院子的门上拍了几下,指着那个好像脸谱的东西说,你们几个看到没有,这是钟馗,专门打的就是你们这种鬼,打得好!他转头对我说,下次遇到了,你还打。
要是在重庆的话,武师傅的这一番话,必然是种挑衅,两边不开打才有个怪。但是那个任道士一群人似乎对武师傅有些尊敬,被武师傅这么一吼,尽管不爽,但却不敢发作。隔了好一会,那个任道士才说,本来也没想要爬你家的院墙,主要是找了你很长时间你都不接电话,也不见客,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武师傅说,你们找我的哪点破事我还不知道吗?早就跟你的上头说过了,这件事我姓武的不想参合,当初跟他早就说过事情的厉害性,是他自己不相信,养了你们这帮九流道士,现在再来求我,恐怕是晚了点。
任道士说,我们陈老板也是器重你这个人才,才让我们这么多次来找你。而且你现在只身一人,又没有牵绊,岁数也不小了,还是及早给自己留个后路吧,陈老板又不是不肯给钱的人,你何必这么固执呢?
武师傅眉毛一扬,冲着任道士说,谁说我现在只身一人?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扯到身前,对任道士说,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徒弟,我现在很忙,要教徒弟,没空跟你们一起玩。任道士看了他那几个跟班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说,我听说你老武可是不收徒弟的啊,怎么现在又冒了个徒弟出来?你怕是在敷衍我们哦?武师傅说,两个月以前,我确实没有徒弟,他是我两个月前认了师的徒弟,本来离考校还有一段日子,既然今天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我就正式收下他,你能把我怎么样?
武师傅的话确实很挑衅,害得我都跟着紧张。任道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武师傅。武师傅说,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快离开吧,不要耽误我正式授徒。任道士说,武师傅,陈老板的事,你真的打算不管吗?就当是帮忙也不行吗?武师傅叹了口气说,如果他真的需要我帮忙,让他自己来找我,否则他就是死,也不关我的事。说完,他对任道士那帮人做了个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滚蛋。接着就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进了院子,随后关上了门。
武师傅让我在院子里坐下,他进去给我拿点药膏什么的。我并没有被打得很惨,倒是擦破了一点皮。以往调皮的时候打架,哪次不受点小伤,本来没事,但武师傅的关心还是让我很温暖。他在给我擦药的时候,我尝试着问他,那个陈老板是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武师傅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我。我就不敢多问,于是默默的擦完药膏,他对我说,你饿不饿?我说还好。他说,那就多饿一会吧,忙完正事,我带你到外面吃好的去。
我问武师傅,有什么正事啊?你只管说我帮你做去。武师傅背对着我,双手背在后面,抬头望着自己房子的二楼,手指还在不停的互相搓捏着。沉默了一会,他对我说,你跟我上来,今天就拜师。
我吃了一惊,这不还没到三个月的时间吗?难道是因为今天我仗义帮忙,虽然挨揍了,但是却因祸得福吗?于是没敢动。武师傅看我坐着不动,严厉的对我说,快点,不要等我后悔。于是我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几尺的地方,然后上楼。
二楼那个供奉祖师爷的房间,我自打到了这儿后,都没敢进去。因为武师傅一直锁着,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样子。直到那天武师傅打开门,打开灯。我看到里边有一张方桌,桌子上有一个香案,香案的两侧各放了一个通电的长明灯,蜡烛的形状。然后香案的背后放了三个好像水果托盘一样的东西,中间一个托盘下面压着一些比较长的黄色纸,拼成了一个“井”字形。左右的两个托盘下,则分别押着一本册子,其中一个册子我是见过的,就是我第一次到武师傅家里的时候,那个用来记录门生的册子。香案的背后,是用米粒拼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好像咒文一样的东西,桌子底下放着三个蒲团,边上还有一大堆香,挺高挺粗的那种。
武师傅走到香案前,把桌上的香灰拂掉,然后对我说,过来跪下,跪在最右边。我乖乖跪下了,他递给我三支香,然后点上,让我双手并拢,敬香。而这时候,我才看到桌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裱过的画像。画像中,是一个目光狰狞,青皮黄发,有两只山羊角,下颚有两瓣大獠牙,穿着松垮垮的衣服,但是怒目圆睁,看上去很威风的一个古人。
武师傅也点好香跪下,对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祖师爷,他叫蚩尤,是上古时期的一个人。后来跟黄帝打仗战死了,但是手艺却传承了下来。我们这一门,叫做四相道,虽然我们秉承的并非只有蚩尤先祖的技艺,我们还融合了很多民间巫术和道术,但是总的来说,蚩尤是我们的开宗祖师,你这就磕头吧。
我心里有问题,但是此刻却不便问。只能按照武师傅的吩咐磕头,然后插上香。武师傅也是一样,插上香以后又给我点了三支,对我说,现在这柱香,是你拜我为师。你在心里告诉祖师爷,自此以往,你就是我武某人的徒弟,也是四相道门下第十九代门徒,明天我就给你刻牌位,等到你出师的那天,牌位才揭红认宗。
我按照他说的,心里默念,我甚至多加了一句,我是重庆人,人生地不熟,请祖师爷多多保佑一类的废话。等到一切就绪,武师傅让我站起身来,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叫我武师傅,直接称呼我为师傅。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出了门。
我赶紧跟着走出去,等到他锁好门,一起下楼,本来是约好出去吃饭,可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四相道的徒弟,走到院子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武师傅说,师傅,你早前不是说了要经过考校,我才能正式入师吗?师傅说,我已经考校过了,这两个月以来,每天都在考校,我每天都看在眼里。我又问他,你刚刚说要给我做牌位,在我们那边只有死人才会做牌位呀,那是什么意思?师傅说,在我的房间里,供奉了历来师门能够找到的人的牌位,到我这一代只有三位,如果你能够顺利出师的话,你的牌位就会放在我的下面。所谓的揭红,是因为当牌位刻好以后,我就得用红布包好,直到出师才揭开。不过你刚刚说你们那边只有死人才刻牌位,这样也好,很多时候,把自己当个死人,才能没有顾及。
师傅的这句话又让我打了个冷战,距离上一次打冷战,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师傅那天始终没有告诉我,那个陈老板到底是谁,而他忧心忡忡的,就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跟我说,从明日起,我将带着你学习我们的东西,你既然入了师,这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以后我所经手的大多数事情,只要是我认为合适的,都会带着你一道去。起初你大概只能打杂,这也是一种学习,等到你能够独当一面,你就是个合格的师傅。在此期间,我的收入有百分之二十是归你所有,这也是不让你吃闲饭,想吃饭,得靠能力去换取。
我是吃货,但是那天我忘记了我们吃的是什么。那天夜里我也没能安睡,但是若要我回忆我那天在想些什么,我却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我的功课变得多了一些,除了要看书以外,我还要抄写。甚至是背诵,然后跟着师傅学习怎么念咒,指决等,在那期间,有一个神秘兮兮的人找到师傅,师傅痛骂他一顿后,出门了几天,但是却没有带上我。而这期间,师傅没有接过那种一去就是几天的业务,大多数带着我去的,都是一些丧葬的场合,我就负责按照他的吩咐在边上撒撒纸钱,敲敲锣鼓之类的,当然,每次都能带回来一只公鸡,直到大半年的时间后,我才跟着师傅第一次正式出单,雇主是个贵州的土大款,而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笃定的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而在那个时候,武师傅这个老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对我意义非凡,又极其尊敬的大师。
番外《师姐》 07。扇子
“师傅,师傅!”我叫他。
“啊?”师傅好像愣神了一会,直到我喊他才回过神来。
他问我,你叫我干什么?啤酒没有了吗?没了自己去买啊。我说不是啊,我看你发愣了好长时间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惆怅啊。师傅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微笑着说,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好长时间了。我说师傅你能不能多给我讲讲师姐的事情啊?我特别想知道。师傅说,你师姐的事情,慢慢你会知道的。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我说你刚提到那些古滇族后裔的扇子,然后就开始发愣了。师傅说,对啊,那把扇子。那把扇子可是个宝贝,知道的人还真不少,不过见过那扇子的人倒没几个。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当年跟那师傅交好的时候,他曾经给我看过那把扇子,但是却不准我碰。他说那把扇子虽然是宝贝,但是他自己却从来不用。因为如果自己一旦用了,那么扇子就自然成了大家都想要的东西了。
我惊呼说什么扇子这么神奇啊?师傅笑着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教你,即便是鬼魂,也不要轻易打散吗?我说我知道,是因为你告诉我说其实很多鬼之所以成为鬼,那是因为有放不下的执念,而这种执念往往来自于生前所遭遇的不公。所以本就是可怜人,再这么粗暴的打散,这不叫行善,叫做积恶。师傅点点头说,没错,其实我早年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想法,我一直认为人鬼殊途,势不两立。鬼魂的存在是肯定不合理的,因为它们会因为自己的执念而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周围活生生的人,就算不是真的在害人,但是也会把别人给吓到。如此一来,每个人都过得人心惶惶,那这个世界还成什么样子?
师傅告诉我,很多年以前,他也是刚刚入行,也和我现在一样,是跟着师傅跑手艺,而那个年头,时代的光景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却少了很多憾事。而当年的人们,由于刚刚解放不久,还不够特别开化,习惯了逆来顺受,觉得自己的苦命是上天安排的,于是就算遭到了不公的对待,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或者说是,敢怒却不敢言,到最后死去,不少也是抱憾而死,但却失去了那种反抗和挣扎。师傅接着说,但是现在的人不一样了,日子越来越好,但是却变得越来越有私心。有私心并不是坏事,坏就坏在这样的私心会很大程度上,增加人的欲望。例如自己家里穷,但别人很有钱,现在的会开始觉得为什么我不能这么有钱?于是欲望就产生了。师傅叹气说,欲望这个东西,非常可怕,除非一开始就不曾想,否则的话,就很难控制住。师傅转头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城里人老是说乡下人憨厚老实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了乡下种地的农民伯伯,我们都得去吃屎。师傅笑着说,其实若说到聪明,乡下人不见得不城里人笨,他们之所以过得辛苦但是却每天很充实很开心,那是因为他们的欲望比我们少。在他们看来,日子原本就是简简单单,所谓的名利,收入,对于他们来说就全在自己的双手上。所以他们踏实,肯奋斗。而城里人很多条件比起他们要优越很多,于是他们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于是他们疯狂地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想要投机倒把,想要一步登天,也许到头来是赚钱了,但是他们肯定不快乐。我问师傅说,有钱都还不快乐,那什么才叫快乐?师傅说,你要记住,钱固然重要,但是生活更重要。我们赚钱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不是比阔,人一辈子只有那么短短几十年,若是花了一大半的时间,想要变成一个钱串子,到死的那天,一定会后悔自己未曾珍惜大好的时光。我点头,因为师傅说的这些我是同意的,我也觉得钱多钱少其实无所谓,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幸福,生活快乐。我也从来不会因为乡下人穿得土而瞧不起人,因为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师傅说,所以人的欲望是一种无穷的力量,可以迫使你去做一些有违道德伦理的事情。就拿那把扇子来说,我得坦白,当初我见到了那把扇子,领教到它的玄妙之后,虽然自己深知那东西不该归我所有,但是却念念不忘的好多年。我笑着说,师傅你其实是想要那把扇子的对吧?师傅说是,这就是欲望和贪念在作祟。他顿了顿说,你师姐就是因此,到现在名声都搞臭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在幻想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以至于现在和师傅没了来往,甚至师傅都不愿意提起。想了一会,我摇了摇手上的啤酒瓶,空了。我对师傅说,师傅你等我会,我去买点酒。师傅说好。我说买了酒回来,你要多跟我讲讲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师傅斜眼望着我,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我说是啊,我对这些事最有兴趣了。师傅说,你可别跟你师姐一样啊,那我这辈子就苦到家了,总共收了两个徒弟,都栽水栽在同一件事情上。我赶紧说师傅你放心吧,我就当个故事听了,我不会那么自不量力的。我以后也不会写小说把它写出来的,你放心吧。
师傅笑着说,好,你先去买酒,顺便买点烟来。
海埂公园门外很多小商贩,虽然有损市容,但却给我这种不愿意走远路的人提供了方便。我买了啤酒和烟以后,还烤了点烧烤,藏着带进去。由于之前是坐在堤坝上,所以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我是看不到师傅的腰以下的部位的。虽然明知师傅是坐在那里,但我那会看上去他就像是在蹲着大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