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现在的宛妃看起来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
永湛张了张口,还是没亲自说出口。看着宛妃期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身道:“这茶不错。朕有事,先走了。”
宛妃“哎”了一声,欲挽留皇帝;却见永湛脚下生风一般,走得十分匆忙。
宛妃只得咬唇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其实以往得宠时,皇帝待她也是这般不亲不疏,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偶尔笑的时候……她看得出来,那笑容没入眼底。
她满心恋慕皇帝,可她也很怕这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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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是去了别处,正是贞贵妃的寝宫。
看见宛妃,他就想起三皇子了。到贞贵妃寝宫的时候,只见母子俩正在练字。贞贵妃手把手地教他,可三皇子手上没力气,一到了要自己握笔的时候就写得歪歪扭扭的。
皇帝慢步过去,淡声问:“写什么呢?”
贞贵妃忙起身行礼,温柔道:“给皇上请安。臣妾正在教三皇子写字,随手捡了几个字来写。”
皇帝见她神情柔和至极,不由想起当年她初入府中,也是这般温和地笑着,在旁替他研磨。
一转眼,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当年温柔巧笑的佳人,饶是保养的极好,眼角也悄然爬上了几丝遮不住的皱纹。
贞贵妃见皇帝表情还不错,忙推了三皇子一把,催促道:“快,给你父皇请安。”
三皇子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半个身子躲在贞贵妃身后,低着头行了个礼。
“这孩子怎么这样胆小。”永湛摇摇头,面露失望之色:“你先下去吧。”
三皇子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帝妃二人在暖炕上相对落座。皇帝开门见山,道:“宛妃不能有孕的事,你还没告诉她呢?”
贞贵妃愣了一下,起身答道:“皇上,臣妾是怕宛妃妹妹知道了伤心,决不是有意隐瞒……”
“朕知道。”皇帝淡淡地说:“只是这样总瞒着她也不是个事儿。”
贞贵妃沉吟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无意再立后。”皇帝突然道。
贞贵妃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忘记了掩饰自己惊愕的表情。
其实这话皇帝也是脱口而出,即使那般宠爱贤贵妃,他也从未在萧章面前提起过这个想法。
不过话已出口,皇帝不好再改,顺势续道:“贤贵妃有子,你服侍朕多年,立哪一个,朕都甚感不安。”
这倒是实话,说白了,皇帝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再打破这种平衡。
他跟贤贵妃母子过小日子去,这后宫就交给贞贵妃和宛妃管,各得其所,不是挺好的吗?
“你为人稳重,管起事来,朕放心。”皇帝先赞了她一句,又道:“不如你把宛妃不能再有孕的事情告诉她。三皇子,也叫她带回去亲自抚养。宫中事务繁多,朕担心你忙不过来。”
“皇上……”贞贵妃站起身,泪眼婆娑地说:“臣妾……臣妾斗胆……臣妾已经养了三皇子五年啦,实在是舍不得那孩子……”
“你与宛妃一向亲近,这事你与她去说吧。”皇帝显得有点不耐烦了,起身道:“朕先走了。”
无论是和宛妃还是贞贵妃在一起,永湛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拘束感。
不自在。
他径直到了颐福宫去,打发走了通传的宫人,踮着脚走进漪兰轩。
暖阁里,贤贵妃正坐在婴儿车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小皇子。
她耳力好,听见声音一转身,见是他,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永湛轻轻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踮着脚走近。
她侧首望着他,用口型说:“小家伙好闹腾,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他也不出声地做口型:“累了就叫奶娘去哄吧,现在该哄朕了。”
萧章装没看懂:“什么?”
永湛索性不说了,冲过去一把搂住她,俯身吻住。
她只支吾了一下,便开始回吻,两个人滚到床上去。永湛还算有点顾忌,没忘了拉下床帐。
等他完事一回,萧章没好意思叫宫女进来帮忙擦身,披衣而起,低声骂了句“烦死了”。他拥被而坐,笑吟吟地望她窈窕的身姿。
生下四皇子之后,她似乎更漂亮了。
永湛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给四皇子喂奶。
他吭哧了一会儿,还是说:“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不是好像,就是不合啊。”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随口应道。
永湛默默无语了一会儿,问她:“你知道我是皇帝吗?”
萧章点头,睨他一眼,凉凉道:“知道的,万岁爷,臣妾都怕死您了。”
“那你还敢在朕面前这样嚣张。”他故意板起脸说:“违反宫规,看朕不罚你!”
她已经习惯了皇帝的精分,配合地装出害怕的样子,惊恐道:“皇上……皇上要怎么罚臣妾?”
他丢开被子下榻,单膝跪在她身侧,搂住她腰,竟去抢她另一边的奶水。
“啊!”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有点羞赧地说:“不太好喝的。”
皇帝松口,仰头看她,竟似品味似的咂咂嘴巴,评论道:“嗯,是和普通的羊乳牛乳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她是人好吗!
好在皇帝只吸了一下就没再继续了。喂饱了小四后,奶妈战战兢兢地抱了四皇子出去。两人就预备着用晚膳。草草吃过之后,赶紧叫人拿了水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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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送走皇帝,没过多久,贞贵妃突然来了。
萧章和她同级,懒得起身相迎,就那么抱着小四,抬眸望着她笑:“贞姐姐别来无恙?”
贞贵妃颔首道:“我来看看妹妹和小皇子。”
萧章淡笑道:“听说三皇子抱回去给宛妃养啦?”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贞贵妃的笑容微微打了个颤,但很快又恢复到无懈可击的模样。不知为何,神情中竟带了一丝志得意满:“是妹妹你从中作梗,将三皇子从我身边夺走的吗?”
今日的贞贵妃很是奇怪。往日她虽然暗中与萧章较量,但从来都不会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说话的语气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贞姐姐想的太多啦。”萧章挑眉笑道:“我要三皇子那个蠢物做什么。”
“是啊,三皇子蠢笨,比不得四皇子钟灵毓秀。”贞贵妃俯身看了小皇子一眼,很快,她便感受到萧章如刀般锋利的目光,直起身道:“妹妹紧张什么呀,我不过是看小皇子一眼罢了。”
萧章冷笑道:“姐姐多虑了。站着说话多累啊,坐吧。”
贞贵妃依言坐下,眼睛仍盯着四皇子的摇篮,幽幽道:“三皇子是不出息,比不得你四皇子得皇上喜欢。不过……不知四皇子可比得上太子的尊贵?”
萧章微微眯眼:“你在打太子的主意?”
太子今年不过十二岁,皇后没了……的确是该找个养母照拂。贤贵妃丽妃年纪都轻,适合的人……也就只有无子的贞贵妃了。
不过这事儿萧章全然没有听说,皇帝昨天一直都在她这里,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应该第一个知道的才对呀?难道说……
“没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贞贵妃巧笑道:“宛妃妹妹乖巧,怕她接走了三皇子我会孤单,就央了太后娘娘,让我来抚养太子。”
太子养母……那就是未来的太后了。
难怪贞贵妃如此得意。
只是太子如今这个德行,还真的能顺利继承皇位吗?
宛妃也是蠢,如果贞贵妃成了太子的养母,还会希望三皇子继位吗?
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贞贵妃见她神色晦暗不明,心头愈发得意:“凤印我已经盖过了。四皇子还小,妹妹你还是安心抚养儿子,不要过于操劳了吧。”
“操劳的是姐姐你才对。”萧章嫣然道:“太子蛮横无礼,真要好生调。教一番才是呢。”
“这是自然。”贞贵妃端起茶,轻轻地吹了一口,莞尔道:“我为了得到太子,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又怎么会不好好教导他呢?妹妹就不用操这个闲心了,有空的话还是想一想该怎么留得住皇上的宠爱吧。”
萧章听出她话中意思不对,皱眉道:“皇后果然是被你害死的……”她心中隐有惊涛卷起,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她顿悟,贞贵妃这是在故意激怒她,想让她去闹,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嫉妒,她不识大体。
萧章自然不会轻易中计,冷笑道:“贞姐姐,你得意的似乎还太早了一些呢。宛妃知道她不能再有孕了吧?你有没有想过,宛妃为什么要将太子推给你呢?宛妃当初滑胎……又是谁在背后搞鬼?”
贞贵妃一僵,诧异地望着她,手中茶碗一抖,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烙在她已有皱纹的手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正文 第071章 尔虞我诈
……
071尔虞我诈
前一天晚上;的确发生了许多贞贵妃不知道的事情。
在贞贵妃派太医去告诉宛妃真相之后;宛妃大受打击;竟疯了一般冲出寝宫;在后宫里头乱窜。等她跑累了,停下脚步时,身后一直追着的宫人竟然不见了。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她竟跑来了静怡轩。
静怡轩……冷宫一样存在。里面住着一个已经被人们遗忘很久的女人,瑞嫔。
宛妃打了一个寒颤;转身欲走;却听瑞嫔叫道:“婷妹妹;你要去哪儿呀?”
宛妃心虚地转过身;道:“姐姐。”
瑞嫔笑道:“你放心;我不问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不救我出去。我现在倒觉得;这静怡轩住着挺好的。”
宛妃诧异道:“姐姐你……”她忽然顿悟。当初瑞嫔和她们联手就是为了除掉皇后,现在皇后死了,瑞嫔就没有了报仇的必要了。
瑞嫔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门槛上坐下。晚风吹过,拂起两人额边发丝。宛妃惊奇地发现,她的心情竟然渐渐平复下来。
月光投在瑞嫔脸上,让她有种少女般的天真:“我原本以为皇后死了我会很高兴,可是现在看来,我反倒比过去更难过了。”
宛妃突然很想问她为什么那么恨皇后,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瑞嫔的闲事。
但瑞嫔已经主动说道:“其实我刚进宫的时候,并不得宠。孤独的时候,有一点温暖就想拥抱。”
宛妃诧异地望着她,瑞嫔点点头,继续说:“我爱上了一个巡逻的侍卫,每天晚上我都像现在这样坐在门槛上,装作赏月,其实是在等他经过,远远地瞧他一眼。”
“后来呢?”宛妃忍不住追问。
“后来……皇后为了巩固地位,有意栽培我争宠。我便断了对那人的心思。谁知皇后竟……竟为了替我遮掩过去,随手让人杀死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可瑞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泪眼婆娑:“他那时还很年轻呢……皇后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偷听到啦,那不是意外,是她派人做的……”
宛妃没有说话。
“他好可怜好可怜,他甚至都不喜欢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宛妃垂头:“这深宫里,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瑞嫔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道:“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我,如皇后,如……贞贵妃。”
宛妃惊道:“瑞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贞姐姐?”
“我原以为,她是个菩萨似的人,没有半点杂心。经了这么多,也算看明白了,我们当中最有心眼的就数她了。好人竟然全都叫她做尽。”
宛妃摇摇头,惨笑道:“那又如何?她又没有孩子。”
“婷婷,你是当局者迷,所以看不清。”瑞嫔幽幽道:“我问你,若你是贞贵妃,你膝下无子,养着别人的儿子,你会留着这个孩子的生母,与你共享太后尊荣吗?”
宛妃一僵,不说话了。
“我如今早已置身纷争之外,按理来说不必再操心你们这些事情。只是午夜梦回之时,我时常梦见‘那人’问我,为什么他会死,他死的好冤枉……为什么这宫里那么无辜的人都会死,死的那么可笑?”
这回宛妃不问,也知道她说的“那人”指的是瑞嫔爱慕的那个侍卫了。
瑞嫔冷笑道:“我这双手,早已经不干净了。只想着还无辜受害的人一个公道,就是死了也值了。”
宛妃也不至于迟钝到傻透了的地步,忙问:“姐姐知道些什么?”
“旁人都以为我疯了,静怡轩又僻静,所以他们以为在这附近说话就不用顾忌太多……”瑞嫔低声道:“有一天晚上,太子……”
宛妃附耳过去。
……
宛妃听得一阵阵心惊不已。原来太子害她腹中孩儿,是受贞贵妃挑唆?
她先是信了,但很快又狐疑地望向瑞嫔。一旦瑞嫔是诓她的呢?空口无凭,谁知道瑞嫔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挑拨她和贞贵妃之间的关系。
“傻妹妹。”经历过大起大落,瑞嫔显得通透了许多,“你就是不信我也没关系,如今这情形……你和贞贵妃,注定只能活一个。”
宛妃轻轻一颤,低声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而不是贞贵妃?”
瑞嫔的笑容略显古怪:“你忘了吗?当初我进这冷宫似的地方,就是受贞贵妃挑唆,弄掉了德妃的孩子。今日提醒妹妹一句,只是希望妹妹在我揭发贞贵妃的时候,不要白白替恶人掉了眼泪。”
宛妃咬牙问:“你要去揭发她?”
瑞嫔颔首。
谁知宛妃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可。难怪贞贵妃之前坚持说你疯了……表面上是为了保你,实际上是怕你说出不该说的话来。现在就算是你说出了真相,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了。”
“那怎么办?”
宛妃凝望着贞贵妃寝宫的方向,冷声道:“我要让她明白,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给皇后下药吗?证据是已经找不到了,不过叫她尝尝那毒药的感觉,还是可以的……”
##
当天晚上,宛妃便面见太后。次日一早,太后拟旨,三皇子送由宛妃抚养,太子交由贞贵妃抚养。
贞贵妃从贤贵妃宫里出来,满心的不自在。虽有一堆宫务压着,也不想管,径自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冬天,就算是御花园里的花儿也不多,最显眼的自然是那片梅林,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四季不凋的松柏了。只是那松柏也显得没精打采的,灰蒙蒙的一片。
贞贵妃看得心烦,随手抓了一把松叶,不想扎了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正要跺脚,甩手叫宫人过来,就见远远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穿着水红色的小棉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不是大公主是谁。
大公主是昔日德妃今日德贵人的女儿。虽说是个闺女,但胜在是皇帝唯一一个女儿。性子骄傲了些,也没人敢逆着她。就算是德妃出了事被贬,她也没受到半点牵连。
大公主见了贞贵妃,也不过草草一礼,笑嘻嘻地就要走。贞贵妃眼珠儿一转,心生一计,连忙伸手拦住她。
“大公主这是要往哪儿去呀?”贞贵妃笑眯眯地说。
大公主不耐烦地乜她一眼,道:“听说新进贡了几只小狗,我去找父皇要一只来。”
贞贵妃放心道:“这样呀……这事好办,如今后宫的事都是本宫在管,本宫做主,回头让人给公主送去就是了。”
大公主这才停住脚步,多看了贞贵妃一眼,像是怀疑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一般,将信将疑地说:“哦……那谢过贞娘娘了。”
贞贵妃忙道:“不过小事一桩罢了,难得公主高兴。对啦,大公主还没见过你四皇弟吧?想不想见见他?”
大公主“唔”了一声:“看过的,他满月的时候远远瞧过一回。”
“新生出来不久的小人儿,可比小猫小狗好玩儿多了。”贞贵妃笑得温和,“大公主不去看看吗?”
大公主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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