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远的手伸过来时,程蝶衣下意识是要躲的,至少他之前伸在袖外的手退回了衣袖里。哪想花清远却只是帮他拉平衣服。
“是,是,……那某这就吩咐人去!”
那班主还有些惊魂未定,没想清楚怎么回事,怎么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人,动起手来却那般的迅速,三拳两脚就解决走了十几个小混混,再去看花清远的眼神,就不只是像看菩萨了。
“还有,拿两把椅子来,我和蝶衣就在这戏台上坐着了。”
花清远像是在自己家似的,很随意地吩咐,根本没有理会,其他人是如何看他的。
他的目光至使至终地看着程蝶衣。
程蝶衣被他看得不自在地垂下头去,轻声说:“刚才的事,谢谢了!”
“你我之间,还用说什么谢谢吗?”
不管之前不管之后,他为了这个人做多少,都没有想听他说什么谢谢的。他一番苦心,这个人或许一生都不懂,但他会让这个人慢慢明白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耽搁了好久,主要是我的腋窝长了一个好大的包,汗,现在还没有冒头,据说是秋火……,以后会加快更新速度的,争取三四天更一次,哈哈……,我这笑声像不像小花……
☆、人中龙凤
一阵慌乱过后,谁也没有注意,等那班主真按照花清远吩咐得把桌椅茶水摆到戏台上来时,众人才觉得不妥,而花清远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大刺刺地坐到了桌子的左面,拿起桌上摆着的茶水就喝了一口。刚才确实费了不少口舌,此时正渴着呢。
大红门戏院自开门以来,还是第一次迎来这般诡异的状况,——台下一片凌乱,台上招人待客。
那班主抬眼望程蝶衣,那意思:如何把这位爷请下去,要品茶,咱也得戏台下面啊。
戏台上面自古以来是唱戏的地方,就是这位爷对咱们有天大的恩德,也不能破坏了祖师爷的规矩啊。
程蝶衣把头扭过去,假装看不见。
刚才是谁屁颠屁颠地听着人家的指挥,三下两下就把桌子抬上来的,这才多一会儿功夫,还把茶沏好了给人家端上来了。这个时候想起不对劲,想起还有他这个角儿,他才不搭理。
花清远假装没看到那班主和程蝶衣的互动,放下茶碗后,冲着程蝶衣温言道:“蝶衣也坐下休息一会儿,压压惊吧,一会儿台下还有好戏呢!”
听花清远如此说,那班主一甩脸上的汗,这可如何是好,台上改喝茶台下改唱戏的了。
得了您,有这位爷压场,倒也不怕那几个混混再来个倒钩。
程蝶衣抚着裙摆,小步走到桌旁,按花清远所说的坐下,只是坐得不太舒坦。他学戏至今,还没这么坐在过戏台上呢。
“清远所说的,一会儿还有好戏,是什么意思?”程蝶衣见花清远的茶碗空了,又给他续了一杯。
“那几个混混一看就是受人主使的,刚刚没能达到目的,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杀个回马枪的。”
这点小花枪,他花清远若是还看不清楚,这两辈子几十年就是白混了。
“清远为何如此说?他们明明吃了亏的!”按常理说,挨了一顿揍还会主动再来找第二顿吗?
“就是因为他们吃了亏啊,”花清远就是喜欢程蝶衣这份简单,他的热情都洒在戏台上了,他们的师傅教了他们如何唱戏,于人□故世间丑态,却是没尽到多少进行教导尽责的。
花清远的手指在程蝶衣刚刚碰过的茶杯上,轻轻地转着,“你们大红门开业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寻常之处,那班主该打点的地方都该打点到了,这忽然冒来的一出,竟是为哪般啊!”
见程蝶衣的神情渐渐被自己吸引,花清远的心情也大好起来,程蝶衣上了五色油彩的脸,画得正是贵妃的妆,细细看去,粉面桃花。
“也是我的不好,”花清远淡淡地叹了一声,“要不是我想得不周到,也不会给蝶衣你带来的这场惊吓的。”
一旁陪站着的那班主,没等程蝶衣开口,先一脸堆笑地说道:“这事哪里怪得上六少爷您,还是我们自己打点得不到位。”
“看看吧,等幕后的人露了脸,就知道真相了。”
花清远倒是一点不着急,他倒要看看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程蝶衣慢慢地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却仍是忍不住地往花清远那边瞟去,每一眼瞟到的都是花清远注视着他的盈盈笑意,双颊默默地染上一层红晕,油彩几乎都要盖不住了。
花清远的思量从来没有错的时候,就在他说话间,戏台正对着的大门口,呼啦啦地进来一群人。
领头两个正是之前被花清远揍过的,随后跟进来的几个应是他们一伙的,而再后面跟着的就是管辖这片区域的几位警察了。
“就是他,就是他打的我们!”恶人先告状的戏码,哪个朝代都不少,花清远应付起来轻松自如。
他还有闲情逸致先抿一口茶呢,这可是程蝶衣亲自给他倒的,不全喝完太可惜了。
戏台很高,那几个警察显然是不愿意上来,领头的那个拿着电棍指着坐在戏台上悠然自得的花清远说:“是你带头打的架,还有枪?”
花清远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点点头,这两个歪瓜劣枣的路边货巡警他还没有看在眼里,实在不配与他多说话的。
“你是什么人?”那领头的两名巡警也看出花清远的作派有些不一般,这北京城内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都是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即使他们身后也有后台靠着,但谁知道谁是谁家的爷呢。不是说欺负一个戏子可相比的。
“平头百姓!”花清远淡淡地说,手里把玩着已经空了的茶杯。
花清远也算实话实说了,他们家的大管家花福对外还有一个‘花府总管’的名头,而他一般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他自己是花家‘不争气’的六少。
带头的两名警察还未等有所反应,之前吃了亏的几个地痞一听花清远自称平头百姓,已经摁捺不住想要报仇的冲动,站在最前面的两个骂骂咧咧的抚上戏台的勾栏,就要冲上戏台来了。
程蝶衣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刚才的惊吓他还未消化下去,哪怕有花清远在,他也还是有些怕的。
花清远长臂一伸,横过桌子摁住程蝶衣宽大的戏服袖口,“别怕,好好坐着,平时都是你唱戏给别人看,今儿,爷给你唱一出。”
之前的英雄救美可以有续集了。
程蝶衣挑起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向花清远,黑白的瞳仁间,闪闪烁烁的都是惊与喜,惊得是不敢置信那伙坏人会去而复返,喜的是花清远竟然算计得周全,没有把他一个人丢下,而是安危同在。
花清远掸了掸长褂,慢慢地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慢,抬脚的速度却是极快的。
那两个扒着勾栏就要窜上戏台的小混混,被他抬起脚一脚一个,先后踹到了戏台下面。
跟着小混混们来的警察俨眼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不过是转眼之间,刚才还稳当坐在椅子上的人,怎么就先发制人,飞起一脚了呢。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以官压人之时,花清远反而从勾栏处退回了一步,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望向门口。
门口之处,熙熙攘攘地进来一群人,花清远一眼瞄到领头的那个人后,苦笑着摇头,这人来了,今天怕是什么戏也唱不好了。
那两个领头的警察没有注意到后面进来的人,以为花清远是怕他们了,差一点就要学着先前的两个小混混攀栏杆上去了,幸好后面的一名警察机灵,发现了蹊跷,一把一个拉住了他们。
他们两个还有些不愿意,正要吵嚷,拉住他们两个的那人,急道:“你们看后面。”这一声因为急,声音显得大了些,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声,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站在前面的是两个外国人,自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哪个地方出现外国人都不显得新奇了,特别是这北平城里。新奇地是陪在这两个外国人身边的那个身姿挺拔如竹的中国人。
那是一个生得无一处不俊美,无一处不风雅,把风华与秀挺都浸在了骨子里的男子,他只需往这里一站,就是灼灼如暖春里的阳光,耀耀如东海上的明月。
除他之外,另外一位陪在两名外国人身边的中国人,这戏院里的其他人或许不认识,但那几个跟着混混们一起来的警察却没有不认识的。看到这个人,比看到他们第一眼扫到的俊美男子,还令他们震惊。
与那位穿着一身西装的俊美男子不同,这个人与他们一样,穿着一身警服,而同样的警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人穿的应该是这北平城里级别最高的了。
在这几个小警察还未及叫出‘局长’两个字时,花清远已经先他们叫出,“二哥!”
没错,那个俊美得都可以灼人眼目的男子,就是他那位人中龙凤的二哥花清逸。
这个连祖母过大寿,都推脱公事缠身的花家二少,如今怎么有空回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别提了,包严重了,剩的硬结不下去,医生建议切,结果一直打针,什么也不说了,明天还更,这次绝不跳票。
☆、台上台下
花清远这一出‘英雄救美’没有完美收尾,就被他似乎从天而降的二哥花清逸突然的出现打扰了。
“小六?”花清逸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戏院这处遇到花清远,“你怎么会这儿?”
这话问的,花清远挑挑唇角,这好像是自己应该问他的好不好?自己在北平城里,出现在北平城的任何地方都是合情合理的,倒是一个应该在上海呆着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北平的戏院里呢?且连自己这个亲弟弟都不知道,这是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吗?
“听戏啊!”花清远甩甩手,回答得很轻松。来戏院自然是为了听戏的,把在他们中间夹着的不管是混混还是警察的一些人,完全忽略了。
“二哥,你来这里不会也是听戏吧?”花清远弯起细长的眼睛,笑得别有意味。
“自然,”花清逸学着花清远的样子,悠然地道:“陪着两位大使,一览我国之精粹。”
噢,花清远明白了,这是这两个外国人看够了五光十色的大上海,想换换口味了,找找原滋原味了。
“那二哥你来对了,蝶衣扮的旦角,堪称一绝。”
花清远和花清逸说着话时,眼角的余光却是盯着台前那几个缩头缩脑的混混和警察的,他已经看出这几个人想趁着他与花清逸说话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走。
“那很好,我们来对了,有劳这位角了,”花清逸点到程蝶衣时,却是连程蝶衣一眼都没有望的,目下无尘一般地快速扫了一眼戏台,便用英语与他陪着的两位外国大使相谈甚欢起来,连那个陪着的警察局长都插不上话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正常,而戏院在他们进来之后,安静之极,别人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花清远却听得清楚。花清逸已经在向那两名外国人介绍起京剧来。
花清远转身走到也有些呆了的程蝶衣面前,轻声说:“蝶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开戏吧!”
“啊?”程蝶衣显然还没有从这几转几折中缓过神来,“他们……他们是来听戏的?”流转的眼神从台前那几个还没有成功溜走的小混混扫到小混混身后的几个警察,最后落在还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不速之客身上。
“自然都是慕蝶衣你的名声而来的,”花清远说着,又凑近了一步,几乎与程蝶衣只隔半步了,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说:“蝶衣,台上的事你来,台下的事我去,别怕,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后面这话,花清远自然不会说出口的,对于一个艺人来说,他辛苦在台上表演,要的就是台下有看得懂的人,要不这戏唱着也觉无味,所谓知音难觅,才会有‘高山流水’的佳话。
“好,好吧,”在花清远充满信任与鼓励的温和眼神里,程蝶衣点头。
他倒是不怕台下的客人是什么人,他是从不欺场的,听得懂听不懂,他只要唱上了,就不会停下来。他只是怕那些个捣乱的,让他连唱都唱不完整。如今花清远这么说了,他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似乎只要他想唱,他随时都可以唱。眼前这个男人,可以横刀立马地为他挡去一切,让他完全拥有一整出戏。
“那老板,我去帮你应付我二哥领来的那几位客人,”花清远瞄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那老板,“你去帮我留住台下的那几个,就说我请他们听戏,帮我转告他们,我这个人有个习惯,我要是想请谁,谁要是不给面子,就休怪我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花清远看着是和那老板说的,但他的声音很洪亮,站在戏台下面的那几个小混混以及警察是不可能听不到的。
“还有,那老板,你去外面招些安当本份的票友们过来,今天的戏他们可以免费听,茶水票钱记我帐上,该叫好的时候给我把好叫出来,角儿的戏不能没有捧场的,都给我热闹起来!”
什么都得有个气氛,这戏院经过一场打斗,冷冷清清,空落得很,指着那几个外国佬,他们怕是连什么是叫好都不懂的。
“是,是,”那老板一迭声的应着,等他半弯着的腰抬起来时,花清远已经走下戏台,迎着花清逸而去了。
“二哥,”花清远先又和花清逸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假装才看到站在另一侧的警察局长,做惊见状,喜道:“伯父大人!”花清远的习惯,见到谁都鲜少叫对方的官名,总是从私交这边攀论,谁让他自己不愿入仕无意官职呢。
叫着警察局长为‘伯父大人’还是从这位局长的三儿子处开始论的,花清远与那位三公子算得同窗了,在英国留学时,曾有几个月共修过一科专业课。
当时,这层关系并不深厚,那时的花清远眼界高,与谁都是爱搭不理的,脾气又暴燥,没有什么耐心与谁深交。自花清远的身体被如今的花清远占据后,过往那些但凡可以利用的关系,都被花清远深挖细掘出来。
穿来没有多久,花清远就如一只占据着主位的蜘蛛,织就了一张粘液分泌旺盛、错综复杂却又牢固可用的关系网来。
“清远,”这位陈局长与之前花清远打过交道的黄局长,同为警察局长,一正一副,看着是搭档其实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花清远心知肚明,这两位局长的公子都与自己交好,也是为了从自己身上打听出更多对方的消息来,只不过黄局长的儿子更二一些,而陈局长的儿子有些真才实学不太好糊弄罢了。
“伯父大人一向都是爱听豫剧的,今儿若不是公事,怕是不能来这里捧蝶衣的场吧,”花清远巧妙地弃了他二哥花清逸,自然地站到陈局长的身边,一副很亲切恭顺的神情,“都是我二哥打扰您了,我听仁杰说,伯父大人这段时间忧国忧民以至废寝忘食的地步,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去住了。”小道消息,据说是住进了豪门大酒店,包养了一个来自苏州说苏侬软语的妙龄女子。
“可不是吗?”陈局长说着还假装嗔怪了一眼花清逸,“都是清逸,说陪着两位大使过来就过来了,到了才打招呼,还非要跑出来看京戏,你说我要是不跟来,哪能放心得下,最近北平城里乱得很啊。”
花清逸心里冷笑,再乱也没有你的□乱。
“劳烦伯父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上面一声命令,让陪好两位大使,我岂能违命!”
花清逸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还未等陈局长说些别的,已经拉着花清远给两位大使介绍了。
花清远用地道的英语和两位大使打着招呼,随意说出的几句话都是恰到好处的,并顺便引领着他们几位向二楼走去。
安顿完这几个不速之客后,花清远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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