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那位姑娘莫明其妙地起天花了。这可是重症,就算医治好了,怕是脸上也会落下麻子。
柳云芳又开始忧郁了,她儿子娶个低门户的落魄贵族已是委屈,若是再添上一脸麻子,这可怎么往外带,这简直是要成为四九城里的一个笑柄了。
这次,就是花清远温言细语地阻着,柳云芳也仍是态度坚决地要去白家退亲。
花清远觉得这样不好,人家白姑娘还病里,他们现在就去退亲,这不是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花清远先是着人送去了上好的药膏,以做安慰,后又多次公开表示自己不在乎女子的美丑,女子有德就行,貌在其次。
白家很感动,但奈何白姑娘经此一事后,有些心灰意冷,主动提出要去郊外庄子休养,直等再恢复貌美如花,才提嫁人之事。
和花清远的婚事,不谈是退婚,只说两个人若还有相当的,都可再议。
嗯,这个再议用得很好,花家和白家的面子,就此全了过去。
这一晚,翻云覆雨过后,程蝶衣压在花清远的身上,慵慵懒懒地问:“说吧,你在背后怎么动得手脚?那位白姑娘不是很中意你的吗?怎么甘心退出……”
虽说上一次自己和花清远谈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但奈何那时,白姑娘的事已经做了个头,花清远说过是收不回手的。怎成想,这个头,竟是从人家姑娘的脸面动的,这……这不好!
花清远伸起双臂,撑住在他身上的程蝶衣。
汗湿了程蝶衣额前的碎发,粘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微微翘起的唇,润色如水,花清远没忍住,又是一口吻了上去。
吻完才说:“不是天花,只是看着和天花类似,说来,都是那个彼得潘发明的,他爱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细菌,这不就研究出了这么个玩意,这东西还是以前他在英国读医时弄出来的,这种细菌不伤人命,就是起起痘痘,用了我送她的上好膏药,不出半年,我保证她的皮肤比以前还白嫩,直到三十都不起一点皱纹……”
“还有这种东西?”程蝶衣觉得他又大开了眼界。
“当然是有的,经过反复实验了,”彼得潘那小子,正经的医术马马虎虎,就是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手。
得到花清远的肯定回答后,程蝶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嗯嗯,如果那东西真如花清远所说,那还真是个好东西,好东西就是要存下来。
他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他今年也有二十了,等他到三十、四十,总是有一天脸上会有挂不住油彩的时候,他要不要现在就未雨绸缪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花清远注意到了程蝶衣的恍神,就知道他家这宝贝呆娃又神游了,他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俯在他身上的程蝶衣也跟着晃了一下,回神过来,
“你能不能和你朋友要一些给我?”程蝶衣眯起他漂亮的丹凤眼,看着花清远,以示期待。
花清远有些微瞬间的糊涂,这人刚刚明明还和自己追问白姑娘那事的具休细节,怎么转眼就变了大方向?再说了,好好的,要那东西做什么呢?
等花清远搞明白程蝶衣是如何想的时,程蝶衣已经气恼地拍着他的肩膀嗔骂他‘笨蛋’了。
好吧,他是笨蛋,花清远挤弄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说:“蝶衣啊,你要这药是好的,但你要是用了,真起了一脸的痘痘,你这半年的戏,你都不唱了吗?”
那个骂别人是笨蛋的家伙,一下子没了声响。泄气的皮球一般,从花清远的身上下来,偎坐在一边,是呢,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我后来向白姑娘示好,白姑娘反而躲去郊区的庄子里了吗?”
见程蝶衣坐着,花清远也跟着坐了起来,顺便拉下挂在床边的白色薄毯,披到了程蝶衣的身上。
难得今天晚上小笙早早睡了,他和程蝶衣才有机会厮磨。要不就说有孩子什么的,真心不方便啊。就算后继有人,他也会耽误你继续造人。
“你还主动向白姑娘示好了?”
花清远算是明白了,程蝶衣关心事情的方式,永远与他不是一条平行线上的,但就是这样的程蝶衣,才让他动心喜欢。
眼见着程蝶衣因为激动,扭了一下子身子,那件他刚刚给程蝶衣披好的薄毯掉了下来,花清远不厌其烦地从床上捡起,又给程蝶衣披好。
“不是你说的吗?让我不要那么刻薄,人家是姑娘……”花清远的话还没有说完,程蝶衣立刻不干了,“我说说而已的,谁让你当真。”
花清远溃败了,额上瞬起一层黑线,他的蝶衣,要不要把实话说得这么透彻?
“我只是意思意思的,如果我不送药膏过去,白姑娘怎么会主动提出与我各自婚娶、两不干涉呢?”
花清远说的这些,程蝶衣怎么能明白,不说程蝶衣不明白,就算换个第三人来听,也未必会明白吧。
看着程蝶衣一脸茫然的样子,花清远接着说:“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一样东西,她们能想出好多种可能来,特别是这念过新书又分外守旧的姑娘,总是心性敏感些的,我在她满脸生痘的时候,偏偏送她药膏,她会怎么想?她会觉得我是嫌她丑的……”
这话说着或许有些牵强了,换在外向开朗,比如那位从马上摔下来的赵家小姐身上就未必了,但这位白家姑娘却真真就是这样想的。
白姑娘自打生病开始,就没断了胡思乱想,又听到家里下人们纷纷议论花家可能取消婚事,心思就更乱了。
没多久,柳云芳假意探病,其实只是过府瞧她一下的,这点,她懂。
柳云芳临走时虽还是笑意吟吟的,但眉眼间里那丝不喜,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这还未婚,就让婆婆厌恶了。难免不舒服。随后又收到了花清远的‘好意’。
这‘好意’偏偏不是别的,反而是盒‘膏药’,还说一擦就灵,还说就算不灵,他花清远也愿意娶。娶妻当娶贤,娶妾才娶色呢。这个道理他花家的男人都是懂的,万望白小姐不用担心,安心养病就是了。
有了这一出又一出的,这还如何安得下心来……
花清远说妻妾的那番话,不说还好,一经说完后,白姑娘只觉得她嫁到花清远家里不久,就会随之而来一群各种颜色的妾氏的,自己却还不能说什么,谁让自己确实色不如人呢!
这便郁结着心思,越发得不想嫁了。
因为白姑娘有着这样的想法,柳云芳那头还有退婚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两家也就此好合好散了。
柳云芳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说是极喜欢白姑娘的了,如果做不成婆媳,做个母女也好,大方地收了白姑娘做干女儿,白家自是乐得不成,也算皆大欢喜了。
“你怎么知道她会这样想呢?”程蝶衣不敢置信。
那女人会有这般的想法,他已经有些接受无能了。
他更想像不到的是,花清远是如何能推算出那位白姑娘在遇到一场大病后,会生出来这种想法的?
若是不生,还因为花清远送的药,自觉欢喜,反而死缠上花清远,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个嘛,这个就要看如何调查了,”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花清远不知如何向程蝶衣解释,却还是说:“人的心思是最难揣磨的,天下间有多少种人,就会有多少种心思,断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大体是改不了的,比如诸葛亮放空城计骗司马懿,是因着诸葛亮看透了司马懿,空城计这一招,诸葛亮也只能骗骗司马懿,换个别人,他是骗不成的。”
换而言之,他这一计,也只能针对白姑娘本人,换个赵姑娘、李姑娘之流,就不好用了。
良久,程蝶衣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再次甩了身上的薄毯,一头扎进花清远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搂住花清远,声音轻轻柔柔地飘出,“你,辛苦了!”
他一下子就体会了花清远的苦心,都是因着他、都是为了他,花清远才这般费劲周折地用尽招术,抵抗着婚嫁这件事吧。
花清远明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的,却怕一旦那样做了,会惹来柳云芳的大怒,从而连累拖带了他,才这样生生地磨着,一日日地拖着,甚至不惜累了自己的声名,也要护他周全。
——给他最好的保护,却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里面有多难,这般对他的人,世间无有第二个了。他何其有幸。
“不辛苦,这点小事,算什么,”花清远轻轻地拍了拍程蝶衣果着的后背,皮肤细腻的触感,勾起花清远心里一片涟渏,“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哎……
☆、最新更新
花家的中秋家宴;在今年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中;吃得没有往年的滋味;甚至连戏班子都没有请。
这是花府大夫人柳云芳做的主。
柳云芳明面上的理由是家里刚刚死过人;还是横死的,唱大戏对死者不尊重;很不积阴德,这一句话就堵住了秦若然以及那位三少夫人的嘴。
秦若然很想说那个翠娘死不死的;真与家里过中秋节请不请戏班子没有关系。
在她觉得,那个野女人死了,连带那个野崽子被花清远抱走;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实在可喜可贺的大事。
奈何,她的理由说不过柳云芳。
确如柳云芳所说,翠娘的死太不积阴德,连她自己最近都总是觉得小西院那边风声鹤唳、阴气森森的。
哎,说到底,不办也好。
其实,柳云芳才没有那么好心,翠娘的死与她有什么关系,还是她儿子做得好人收养了翠娘的儿子,翠娘就是化成厉鬼索命,那也是找秦若然那对婆媳索命啊,她巴不得翠娘的冤魂出来呢。
柳云芳之所以不愿意请戏班子,那是自从出了程蝶衣那事后,她心里是分外胳应戏子,男的女的都讨厌。
她巴不得唱戏的一夜之间都得瘟病死了,她也就省心了。自不会大过节的,把这种人弄到眼前绕绕,讨自己的烦心。
柳云芳还闹心的是小儿子花清远这婚事,两家两拔谈下来,开始很好结局很糟,弄得她下一步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手了。
而且,最近不知从哪里冒出些流言来,说自己儿子强占戏子,好男色,还总是逛青楼女支院,不找女的,专找男的。
这都是无风不起浪的。
若说儿子逛青楼女支院,她不以为怪,谈生意的吗?就有些人爱往那里钻的,这总比钻烟馆强啊,但若说自己儿子强占戏子?这就是往自己儿子身上泼脏水了。
就自己儿子那张脸,还用去外面强占吗?随便表示一下有那个意思,倒贴上来的得从前门排到天津地界去。
都是那个程蝶衣害得,好一张狐媚子脸,柳云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的一幕,恨得牙根直痒痒。
别说她眼浊,她真没看出来,那张脸上,有被逼迫的痕迹。
这赶来赶去,赶晴就他儿子一个人吃亏了呗?弄得现在这般风声雨声的。
这几个月里,儿子不回家成名正言顺了,就扒在那里住着吃着,前一段时间又抱去那个野种,这可好,凑成一家子了。
一想到这事,柳云芳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爆炸,偏偏又动不得那狐狸精,——儿子有话啊。
这话若是别人说,柳云芳都不信。甚至换做她另外两个儿子说,她都不当回事的,但这话是她小儿子花清远说的,她就不得不当回事了,她小儿子说了,一定能做得出来,到时候玉石俱焚就不好了。
柳云芳愁这个的时候,坐在主位处的花盛璋也在闹心。
如今,国内这大形势不明朗啊,各地方政权各自为政得不说,两党水火不容。
有人重提国攻合作,在花盛璋看来,这都是一纸空谈,拿什么合作,不说水火不相容吧,就说些实在的,两方实力不等、民心不均……,真要是合作了,谁听谁的?
这偌大的国家,总不能有两个政府吧!
这么多年的政客混下来,花盛璋谈不上有多么忧国忧民,他只是忧他自己。
北平城的气息一时一个变化,日本人挑衅的方式层出不穷、花样翻新,镇守北平城的宋将军却并无大作为,都是草草掩过。
这不无说明一个问题,——国民政府那边委屈求全啊,就怕这委屈到最后,北平城成第二个东三省。
到时候,他怎么办?花家怎么办?何去何从,总得在万一之前,有个一万啊。
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花盛璋半分胃口全无,一点儿吃不下去了。
花老夫人心里也不舒服,往年花家中秋赏月的盛况是不复存在了。
六个孙子,老五被家族除名了,老大老二都没有回来,推说公事繁忙,许是繁忙吧,听着儿子说,外面是不太平。即使不繁忙,来回的路上也不安全。
这国内还没怎么样呢,老二已经提前把一家老小送去了国外,叫什么洲的,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都没有听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老三和三孙媳妇冷战一段时间后,打打闹闹的又复合在了一起,感情却总是差着些的,至少到现在,三孙媳妇也没有怀上。她等着抱这支重孙子的希望有些落空了。
和柳云芳一样悲剧的是,她也不敢指望长孙和次孙家的孩子,她的希望都放在秦若然的两个儿子身上,但现在看来……,还不如不放。
老四是个混蛋的,学校的课一节不正经上,闹起学朝就特别开心,闹了好几年,用花盛璋的话来说,也是个废物,家里搭了那么多钱过去,闹学朝都没闹成个领头的。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开除宗族的老五不提,必竟是庶子,不成器也是有缘的。
只说老六,也到了议婚的年龄,外面却疯传起他喜欢男人了,这话是秦若然说给她听的。
她是不太信的。秦若然与柳云芳有过,难免会说些对方的坏话。
虽说这些年她偏宠着秦若然,但事关他们花家男儿的声誉,她这心是不敢偏的,要不然死后怎么去见花家的列祖列宗。
昨天,她抽空问了一下柳云芳,不问还好,一问,她这心里也没底了。
虽然柳云芳拍着胸脯说那是外面人的诬陷,她已经给她儿子看好了婚事,正商议着呢,但柳云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可是看得清楚的。
这不好啊,嫡子闹这事,这不是打花家的脸面吗?再说了,这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好什么不好,好这口。
老太太在柳云芳忧郁之后,也步入了忧郁的后尘。
整张宴席上吃得最开心的就属四少爷花清迈了。
最近,北平城这学朝闹得如火如荼,他随便出个门,就能碰到一群,也不问是哪所学校挑起的,直接就扯着旗子参与进去,就一个字能形容这种感觉,——爽!
坐在柳云芳身边的花清远,很没有存在感。
他悄无声息地吃着,悄无声息地默默坐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偶尔眼皮微抬,眼神漫过饭碗边,扫一眼席上的众人,已隐隐觉出不对。
宴罢,正餐上的东西都被撤了下去,按往年的惯例,茶水糕点瓜果这一应东西,仆人们纷纷摆盘上来。
花盛璋还未开口训话,四少爷花清迈已经拿起一个梨子,很大声地啃了起来。
花盛璋一皱眉,原本要表达些官冕堂皇的话也就没有了,直接开口批道:“成何体统!”
“啊?”啃梨的四少爷花清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爹是在说他,要不是他娘亲秦若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以作提醒,他还啃着呢。
即使如此,抬起来的头,也一片茫然。不就是啃个梨吗?和体统有什么关系,太封建了,真是太封建了。
“这城里的形势一天一个变化,你从今儿开始,就不要出家门了,省得惹了祸事,累及家门。”
花盛璋多余的道理以及解释一句没有,直接给花清迈下了禁足令。
他太了解他的几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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