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胭脂雪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全都停滞了。
她清楚的看到了子卿措手不及的惊痛之色,清楚的看到了胭脂雨扭头看过来的得逞笑脸,清楚的看到了那漫天飞射而来的箭雨,清楚的看到了……燕楚脸上从憎恨到震惊的瞬息变化。
再后来……
没有后来了。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失去控制和抵抗的跌进了江水之中,清楚的听到耳畔汹涌澎湃的江水跌宕声音,清楚的感知到了,江水灌进了鼻息里后的窒息……
当身体全全没入江水的最后一眼,她看到的不是天边刚刚翻出的鱼肚白,不是乌云散尽后的星空,而是……子卿纵身跳进江水后,俯冲过来的安慰笑脸,和朝她伸来的手。
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子卿就像当年那样,在笑着安慰她……玲珑别怕,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会一直陪伴你的左右,你永远都不会,只是一个人。
她水玲珑何其有幸,会有这样一个男子,用尽生命的守着她,等着她,爱着她……前世今生。
是啊,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不背叛的,都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可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为什么……
没入江水的最后一刻,胭脂雪笑了,明明笑容那么美艳,可偏偏,却比此时的夜空,还要苍茫,还要空寂。
满面沾满的水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泪。
扑通两声,江水溅起两团巨大的水花,却很快在湍急的江流中,恢复了平静。
第两百一十七章 夫妻情断生死隔()
没入江水的最后一刻,胭脂雪笑了,明明笑容那么美艳,可偏偏,却比此时的夜空,还要苍茫,还要空寂撄。
满面沾满的水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泪。
扑通两声,江水溅起两团巨大的水花,却很快在湍急的江流中,恢复了平静。
望着那迅速归于了平静的江面,燕楚瞪大的双眼久久没有眨动,一瞬不瞬的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发白的嘴唇不住的颤抖,“胭脂……胭脂雪——”
最后的那一声,是撕心裂肺的。
江边两岸,一时寂静的可怕,唯有他那一声几近凄厉的呐喊,还在江上空旷的两岸久久的回荡偿。
“王爷!”秦管家惊慌失措的大喊一声,伸手就要去扶要从轮椅上强制站起身却是滚落在地的燕王。
燕王一把推开秦管家伸来的双手,因为双腿不能立行的关系,他竟然在自己上百将士的几百双视线众目睽睽之下,相当狼狈的用双臂支撑着身体,爬向了江水奔腾的江口——
看起来,就像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这样的燕王,别说这些从来都将燕王奉为自己心中神一样存在的亲卫士兵们当即哗然,就连从小拉拔燕王长大的秦管家,以及,也是看着燕王长大的林大夫,都忍不住连连吸气,瞠目结舌。
这样的燕王,他还是曾经那个神秘莫测,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王者吗……?
当秦管家和林大夫从这样的震惊中回神时,却是再度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两位老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一声,随即两人也往江口处冲了过去,很有默契的一人同时拽住了燕王瘫在地上的一条腿。
谁也没想到,仅凭一双手臂匍匐前进的燕王竟然行动那么迅速,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竟然已经爬到了江口,几乎是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江岸,只差一点,就要整个人都要栽进了江水里!
幸而秦管家和林大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了燕王的双腿,不然下一刻,燕王恐怕就要掉进了江水之中。
可燕王并没有因此而感激两位老人,相反,在无法前进后,他立刻扭头看向了身后拉住了他双腿的两位老人,面目犹如修罗般可怕,咆哮的声音比滔滔江水还要具有足够的威慑力,“放开!!”
秦管家和林大夫自然不可能会松手,还不约而同的将他的双腿拽的越发用力,“王爷您冷静点,冷静点——”
“她是孕妇,她没了武功,她还受了伤,江水还这么冷,你们让我怎么冷静,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在里面痛苦的挣扎!”抬手用力的指着水势渐渐湍急的江水,燕楚双目猩红,恶狠狠的怒吼。
闻言,林大夫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既然这么在乎她,刚刚为什么还……唔!”
秦管家只手捂住了林大夫的嘴,在林大夫耳边快速轻声的提醒了一句,“别再刺激王爷了,王爷本就不是真心要杀王妃的……。”
说完,秦管家一脸怒色的转头看向身后都已经不知所措在当场的亲卫兵们,“一群蠢货,还不快发船去找!”
亲卫兵们被这么一骂,当即从一幕接着一幕的震惊中回过了神,虽没了之前的一派镇定从容,但还算是整齐的纷纷应着是,慌忙下去,开始迅速的打捞。
即便如此,燕王也依然没有要放弃自己亲自下水的决定,对亲卫兵们的举动视而不见,仍旧对秦管家和林大夫面目扭曲的怒吼,“我让你们松开,听到没有!!”
如今内力被完全封锁,又没了双腿,在秦管家和林大夫手里,他根本就没有挣扎得过的余地,只能用言语上的威吓来让两人顺从松手。
秦管家和林大夫自然不可能会答应这样堪称愚蠢的意气用事。
两个人即使不从嘴里说破,各自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现在双腿暂时不能行走的燕王,一旦进入江水之中,别说去找王妃,只怕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直接下沉到江底才怪!
想到这样可怕的后果,秦管家和林大夫非但没有答应燕王,反倒还默契十足的,纷纷默不作声的拽着燕王的双腿,试图将已经上半个身子都要掉进江里的燕王给拉回岸上。
两人虽然年长,可力气仍然不小,合力之下,一下子就把燕王的上半个身子给成功的拉到了岸上。
然而眼见燕王能完全被拉回时,燕王的一双手突然死死的扣住了江岸的边沿,并对两人不知疲倦的怒斥,“混账——快放开本王!放开本王!!”
秦管家见状,眉峰一蹙,面上铁青。
今天的王爷已经失去了太多作为燕王的颜面之事,再把王爷这般无理取闹如同疯子似的模样暴露在人前,以后王爷还要用什么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子弟兵?何以再以当初的燕王之威在将士们面前立威?
今晚的皇宫一行,王爷那一出,就已经等于和新帝彻底宣战,若是王爷在三军面前再没了昔日威名,再不能服众,以后还要拿什么来和新帝抗争?
在王爷一天没有倒下,他们这些奴才就绝对不能看着他自断生路!
念及此,秦管家脸色一沉,忙扭头看向林大夫,低喝,“还在等什么!”
林大夫一愣,不过旋即就明白了秦管家这话的意思,然后转眼看了一眼几近癫狂状态的燕王,情绪复杂的叹了一口气,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包香囊似的东西。
燕楚一直是扭头对着二人的,林大夫这小动作其实并不小,至少燕楚立刻看的一清二楚,这令他本就狰狞可怕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你想干什么!林子木,你敢这么做,本王一定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扑面而来的粉状物被江风一吹,根本来不及屏息的他只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异香,旋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股压抑不住的困倦感很快袭来。
眼瞧着燕楚眼睛很快就疲倦的张张合合起来,秦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燕王的那条腿后,便提步走向了燕王面前。
不过只是两三步的距离,秦管家很快就在燕王面前停下了步子,蹲下了身,只手伸向了燕王明明困倦的很想闭上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的双眼,“好生歇息吧王爷,老奴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王妃的,一定……。”
也不知道是秦管家伸出去合上他眼睛的手起了效用,还是因为秦管家这样的保证起了作用,当秦管家将手收回时,燕王那双倔强不肯闭上的双眼,终于像一双不再挣扎扑腾的黑蝴蝶,终于安静的合上了一双蝶翅。
“老秦……。”长舒一口气的林大夫,却并不是一脸轻松,反倒更是一脸凝重的走到了秦管家的身边,“看着江水越来越急,只怕是……要涨潮了。”
秦管家轻轻嗯了一声,转头望向了水流愈发湍急的江面,同样目露凝重之色。
事情……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念及此,秦管家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从刚才就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任何动静的胭脂雨。
影早就在燕王等人现身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
没有了影,亦或是胭脂雪刚才挟持的支撑点,缺了一腿的胭脂雨自是狼狈无疑的跌坐在了地上。
只是她自己似乎并不以此为意,半点也不似平素最爱庄重,最爱自个儿颜面的那个千金小姐,任由自己裙摆凌乱,头钗散落,头发在风中凌乱飞舞,只一味痴痴的望着江面,双眼无神,面露呆滞,想得分外凄凉,看起来,就像一个十足失去了亲妹妹,而痛心疾首到了极点的好姐姐模样。
然而这只是表面,却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切本来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了胭脂雪这颗绊脚石,本来她是该欢呼雀跃的,她是该内心澎湃窃喜的……
然而,她并没有觉得高兴愉悦,半点……也没有。
从刚刚看着燕楚不顾自己的颜面,不顾自己的自尊,连滚带爬,疯了一般都想往江水里跳的那副画面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啊,表面看来,她是赢了,终于赢了胭脂雪。
可燕楚的作为却让她清楚的知道,她输了,输的……很彻底。
明明已经无数次的领会着这样的失败,这样的挫败,她却总是还要自欺欺人,总是还要不肯放手,一味的执着下去。
可结果呢?
她得到的,不过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自取其辱,不过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遍体鳞伤,直到现在,已经是体无完肤……
大燕467年,九月初,燕王主动将兵权献出,交出麒麟印,自卸三军元帅一职,甘做赋闲王爷。
然,燕王并非是将全部的兵权交予新帝,而是将帅令一分为四,分别以天地玄黄四字命名,一次交付在他四大副将之手,匡扶大燕军事为四足鼎立之势。
原新帝如何都不答应,可当时由于八月下旬招待祁国摄政王的宫宴之上,新帝行为不端,造成朝堂动荡,后宫大乱,更被御史批斗弹劾,分身乏术下,根本百口莫辩,难以阻止。
甚至于最后,还被御史直言,是新帝行为不端,令百官臣民失望,更令燕王失望,将举国兵力交付新帝之手,恐难以服众,更失臣民之心。
为挽回龙颜,重新树正一国君王形象,于九月中旬,新帝一道圣旨下达,十月之初,迎宰辅掌上明珠薄薇为后,一统正宫,前朝后宫相辅相成,以寓国泰民安。
于三月后,大燕468年,大年正月,予以胭博渊,胭辅机之女,胭脂灵为灵妃,胭脂敏为敏妃,尚阳尚书之女,尚晴韵为晴妃,管阑管侍郎之女管唐为唐妃,四妃一同协理六宫。
至此,大燕一番新的格局,拉开了序幕。
…………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三年后。
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带着笑脸的人们,似乎都再也找不出三年前,因为一场接一场的内战爆发,而产生的彷徨和惊恐。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将三年前的所有,都遗忘的干干净净。
……不管是人,还是物。
京都,数一数二的酒楼茶馆,添香楼,二楼之上。
小二客客气气,脸上尽显谄媚之色的对着桌前所坐之人,“水公子,除了这些小点心,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小二的声音,成功拉回了正撑着下巴,向着楼下街道和过往人群发呆的蓝衣公子飘远的思绪,下意识的转回了头。
不过,蓝衣公子转回头所面向的位置,却并非是对着小二的,而是对着桌对面的位置,笑容温雅,“桑儿,华儿,你们还想吃点什么?”
这蓝衣公子笑容很美好,纵然小二只是得到了一个侧颜,依然是不禁看的有些痴了,眼底闪动着说不出的惊艳。
惊艳这样的两个字用在一个公子的身上形容,难免有些不妥,何况,坐在桌前的这位蓝衣公子倒是并非属于那一类长相艳丽之人,反之,清秀的可以。
可偏偏,小二就是抑制不住的打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惊艳之感。
正当小二还在神驰向往,望着蓝衣公子痴痴然时,一块绿呼呼的绿豆糕,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打在了他的眼睛上,这打就打了吧,偏生不算太软的绿豆糕,还直接糊住了他的眼睛。
“哎呀!我的眼睛——”小二捂着被打的眼睛,惊痛大喊。
“让你再定偶家娘……爹爹瞅,偶就挖了你的亚睛当泡泡踩!”
一句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娃娃声音,充满不忿的随后响起。
小二下意识的扭头循声望去,立刻就看到了在蓝衣公子对面的桌前,一个长得就跟搪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人儿,正双手叉腰,腮帮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含了一嘴的糕点,还是因为生气,正两颊鼓得老高,乌秋秋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瞪得滚圆,因为穿了一身红色对襟小袄的关系,如何看,真像是一只可人儿讨喜的小金鱼。
这个小娃娃,小二是认得的,正是水公子的宝贝疙瘩,玉掌上的明珠,所以,小二本能涌起的那股怒火,瞬间湮灭了下去,怒色瞬息被讨好之色取而代之,“是小的不好,小的该死,请水小姐莫要……。”
“水桑榆,是谁让你这么无礼的。”一直带着温煦笑容的蓝衣公子忽然不笑了,一双漂亮温和的蓝色眸子,陡然沁出了一层冰霜,虽然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但是仔细听了,分明就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寒意夹杂于其中。
这会子别说蓝衣公子挥袖示意了小二别再说下去,就算不做出这番举动,小二也是要为他这隐约散发出的气势所折服,怕都怕的恨不能把自个儿给隐形了,哪里还敢发出半点儿的声音?
小金鱼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对于蓝衣公子突变的冷厉,半点也不放在眼里,自顾自的朝着小二翻着白眼儿,双臂环起,嘴里哼哼卿卿的,“阿公说鸟,谁要是对爹爹不怀好意,桑桑就要保护爹爹,弄死他丫丫的——”
明明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啼笑皆非,觉得童言无忌的……可偏偏,一旁的小二一听到这娃娃嘴里嚷着要弄死他时,身体莫名的抖了两抖,一股莫名的毛骨悚然爬上了他的背脊。
蓝衣公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扶额,“说过多少遍了,你阿公老糊涂了,说的话不能信,更不能听!”
一听这话,小金鱼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小小的巴掌一拍桌子,“才不系嘞!偶阿公年轻肤白大长腿,美翻着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