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给一个死去的女侯复仇!
这个理由听上去,对于一个即将登位的帝王而言,那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令人轻蔑!
所以,他樊篱绝不容许。
大燕公元467年六月十七,皇帝与皇后双双于重华门坠落,双双薨世。废太子燕煜假借扫清叛乱之名,意图逼宫篡位,于六月十八日辰时,被礼郡王燕卿拿下,重华门前伏诛。
三日之后,太子一。党均被连根拔起,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至此,太子燕煜短暂的四年政权时代,彻底落下帷幕。
六月二十一日,彼时的飞渡江上。
夕阳西下,江燕南飞,粼粼江水映斜阳,红透了半边天,美不胜收。
离京才仅仅七天,于胭脂雪而言,却像过了一年的漫长。
负手而立于甲板之上,迎风拂面,遥看江边尽头处的血红残阳,胭脂雪神情莫辨。
血红的残阳倒影在她的脸颊上,倒是为她多日以来的苍白,增添了一抹容光,就算是戴着一张隽秀无匹的假面,依然挡不住那抹绝艳风华。
挑了帘子,从舱内走出的流苏,蓦地驻足住了脚步,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这样的胭脂雪,心中喟叹一声美人就是美人之后,便走了上去。
“公子,现下已到了溱国周边,天气转凉,当小心些身子才是。”流苏边说着,便将臂弯上挂着的那条狐裘大氅,披在了胭脂雪的肩头,
胭脂雪从恍惚中惊醒,伸手拉住了狐裘的衣襟,往里面拢了拢,“还没有消息?”
见她这么自觉知道拢紧衣襟,流苏莞尔,但听到这个问题,笑容顿时在唇边僵住,“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胭脂雪不免担心的蹙了蹙眉,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过。
不管是因为吟啸没有给她传递消息,还是血蝙蝠在传递消息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都足以令她烦心不已。
“公子就别担心了,你不是说,篱公子的本事你信得过,而二皇子的能力,你也放心的,不是?”流苏安慰。
“话是这样没有错,但是……我不安,没有得到确凿的消息,我非常的不安,你知道么,流苏。”胭脂雪的眉心几乎要皱成了一个川字。
流苏抬手抚上胭脂雪的眉心,责怪道:“好了好了,别想了!既然这么担心,不如我们就去溱国的边陲小城,打听一番不就是了!”
胭脂雪眼睛一亮,多日未曾展颜的紧绷嘴角终于有所松动,“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说到这,她垂下了目光,不由责怪的看向了自己长跑之下遮掩住的肚子,“都是你这个小东西,害的我变懒了不说,连脑子也不好用了。”
“……公子,能不能不把最近所有不顺遂的事,都推到我这无辜的干儿子身上?”流苏嘴角抽了抽,对胭脂雪的肚皮投以怜悯的目光。
胭脂雪则横了一眼流苏,气势丝毫不弱,“能不能不要因为这小家伙成了你的干儿子,你就如此对他肆无忌惮的袒护包庇?”
“……亲娘都不疼不爱他,我这个干娘若是再对他冷眼相待,岂不是要苦死了我的宝贝干儿子?”流苏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现在出了京都,没了主仆的阶级划分,两个人比以前更似姐妹一般的时常斗嘴,没有半点的顾忌和那些该死的沉珂礼仪。
“我哪里不疼不爱他了,每回吃的那些好食物,不是都有一半得进了这小家伙的肚子里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现在的胭脂雪不但越发的变得柔和许多,也变得正如她自己所言那般的懒惰之外,还变得有些女人家该有的娇气。
流苏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不,以前真的是说不过,现在啊,完全就是耍赖耍不过……
边说着,两人边转身回了船舱。
待安顿好胭脂雪后,流苏便到前边的掌舵舱,吩咐开船的舵手船夫,将船在溱国的边陲都城,锦绣城,停靠两日。
船夫自然应允,毕竟他只是被雇来的船夫而已,自当要听掌柜老板的号令。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过后,船靠了岸。
大多靠江的地界,不是经商贸易的好地段,就是靠水吃饭的鱼米之乡。
这锦绣城,果然城如其名,挑帘从船上的舷窗望去,就已见城内一片繁华锦绣,江边更是热闹非凡。
溱国偏北,确实比较寒冷,现如今的大燕京都是炎炎夏季的六月末七月初,可到了这,就像还是开春的季节,不能说很冷,也不能说不冷。
免得胭脂雪伤风得病,流苏还是为她多加了一件衣服,毛茸茸的狐裘大氅紧紧的裹在她的身上。
弄得胭脂雪颇感无奈的直叹气,“唉,这别人本不会怀疑我什么,现在裹成了一个粽子,想不招人奇怪起疑,怕都是难得很……。”
替她拢了拢披在外的狐裘大氅,流苏用力的剜了她一眼,“这可是在江边,别提风有多大,若是伤个风寒什么的耽搁了赶路,届时怕是又要怪我不提醒你多穿点,说我伺候的不周到了。”
“是是是……。”胭脂雪很怕在这一个问题上一直和流苏拌嘴,一直都听流苏念叨,就算呆会耳朵不起茧子,那也怕是说到明儿个天亮也念叨不完了,只得一副知错的小表情,不断的点头,不打算再和流苏争执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燕卿得胜引楚怒()
“是是是……。”胭脂雪很怕在这一个问题上一直和流苏拌嘴,一直都听流苏念叨,就算呆会耳朵不起茧子,那也怕是说到明儿个天亮也念叨不完了,只得一副知错的小表情,不断的点头,不打算再和流苏争执下去逆。
流苏也知道她最怕自己啰嗦,所以现在才这么听话,当下笑的几分得意。
两人这副模样,这是落在外人的眼里,当真还以为两个人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小夫妻。
船只停泊靠岸虽然没用多长时间,但是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下船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夜晚已经来临。
最近在船上吃的最多的便是鱼类,前几日船上倒还储藏的有些蔬菜瓜果,可这些东西都不禁放,即便有冰块冷藏着,在炎炎夏季的大燕境内前三天,冰块根本挨不住炎热,都渐渐的化了,导致这蔬菜瓜果随后也跟着腐烂变质,光是这件事,可足足令流苏心疼了好一阵。
这孕妇的嘴素来最是刁钻,蔬菜瓜果这等新鲜东西有时候都食难下咽,就更别提那些干货了茶。
故而这几日,还真真是苦了流苏在饭菜方面的心思了,每每从江里边儿钓来的新鲜水鱼,也被她换了无数的花样子。
流苏的厨艺不错,鱼也做得很是好吃,一点也不腥臭,鲜美的每每令胭脂雪舌头都要咬掉了,只不过这鱼再好吃,也顶不住这天天吃了之后产生的腻味劲儿。
所以,这上了岸之后,也顾不得欣赏这锦绣城的风土人情,问了几个模样老实的本地人有哪些食宿的地方较好,便租了一辆马车,选了一家本地人口中的好客栈去了。
坐在马车里的一路上,百无聊赖之际,两个人都是各自挑起了一边的车帘子,在对外张望。
锦绣城的夜景很是不错,这缘于这里的人们似乎很喜欢热闹的样子,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晚上摆摊卖些风味小吃和一些小物件,增添些许趣味,逛着夜市的人潮也是络绎不绝。
望着车外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流苏忍不住的咋舌,“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在街上这般正大光明的有说有笑,民风还真不是一般的开放!”
虽然大燕的教条礼仪也不是那么的严苛,可这大晚上如此明目张胆的孤男寡女抛头露面的相处,却真是少见,除非,都是本来结了亲的小夫妻。
可流苏很有眼力劲儿,这些锦绣城里在夜市里闲逛嬉闹的年轻男女,绝不是什么夫妻一类。
“怎么,羡慕?”胭脂雪掀了掀眼皮,斜睨了流苏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流苏似乎比这具身体的年纪还大些,估摸着这也是流苏老成内敛的原因。
阿珠那小丫头不过也才十六七岁,她都替她打算好了,可流苏都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可以称得上是老姑娘了,她却还未为她做好打算,到底,是她自私了吧……
哪知,流苏却只是嗤笑,“谁羡慕了,不过一场无聊的男欢女爱游戏。”
流苏这鄙夷轻视的反应,倒是引起了胭脂雪的好奇,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上,流苏似乎总是不大高兴,就好像……曾经为情所伤的样子。
这种感觉,胭脂雪自身就很是深有体会,所以她能够理解,一个被情所伤后的女子,会是对情怎样的不屑一顾,因为原来经历过燕煜的事情后,她就是这么看待情感这种东西的。
虚伪,可笑,一文不值。
然而,命运总是会和你开个玩笑,你越是抗拒远离的东西,就越是喜欢算计到你的身上。
不然,她也不会再次跌进情之一字的沼泽里,爬也爬不出来。
思及此,胭脂雪的目光冷淡了下去,可嘴上,还是忍不住的问,“我知道你安于平凡,所以……你是要找一个卖货郎,还是找一个小铁匠?”
流苏嘁了一声,放下帘子,狠狠的白了一眼胭脂雪,“怎么,没了男人,你就觉得我活不成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怕你……会寂寞。”想了想,胭脂雪以为,大概就是这两个字,将她再次推至情感沼泽的。
流苏撇了撇嘴,“这种东西也只有那些芳心乱颤的妙龄少女才有,我流苏早已过了那种年纪,才不会有。”
胭脂雪挑眉,“这么老气横秋的,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小老太婆……。”
“……我说公子,你突然又提到这个问题,该不会是在打什么主意吧?”眼珠一转,流苏很是怀疑的眯起了眼睛,凝视起了胭脂雪。
胭脂雪耸肩,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让人抓不住疑点,“没有,随口一问。”
“真的?”流苏面带狐疑,摆明了不信。
两个人斗着嘴的功夫,很快马车就到了她们要去的目的地,太白楼。
下了马车,给过车夫赏银之后,两人就站在了太白楼前。
果然当之无愧是锦绣城里最好的酒楼,不愧是金算公子麾下的分支商铺,奢华堂皇,典雅格调,端看就是巨贾名商,达官贵胄之流,才能住得起的地儿。
两人虽然穿着平平,可这一般高级酒楼前迎客的小二都是些极有眼力劲儿的人精,岂会看不出两人的气势不凡来,故而,见着两人时,就赶紧的涎着笑脸,迎了过来。
“这位公子小姐,请问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问的讨好。
流苏扔给小二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都要,且要最好的。”
自从知道了资产庞大富得流油的水玉山庄是胭脂雪的之后,对于钱财方面,流苏真是一点也不吝啬,半点也不忧愁,花的自然,花的有魄力。
对于普通人来讲,一锭银元宝恐怕都是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这小二虽然是太白楼这样好的酒楼里的伙计,但毕竟也属于这一类人,这看到这么大银锭子,登时眼睛都放了绿光。
“是是是,小的一定给您二位办好!”小二赶紧将银子揣进了怀里,比之前更甚的点头哈腰,笑的谄媚。
来这太白楼的虽然都是大人物,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可若真是大方的给丰厚赏钱的,却是没有几个。
对于小二来讲,碰到胭脂雪两人这样大方的豪客,自然能巴结就巴结。
流苏的架子端的倒是足足的,笑容和善却又端的高雅,举止大方却又不是优雅,对小二点了点头后,便搀扶上了胭脂雪的胳膊,一道往楼里进去。
“外面的世界就是龙蛇混杂的江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出来走动过,不过,我还是先提醒你,这太白楼虽然都是有几个钱和身份地位的人在出入,可保不齐这些人里,就没有三教九流,居心叵测之人。”胭脂雪适时偏过头,在流苏的耳边低语嘱咐。
流苏倒很是泰然颔首,她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不是那样爱闹小性子的小姑娘,自然不会鲁莽行事。
一楼二楼是用膳的地方,原本小二要给两人二楼的包厢一间,却被两人拒绝了。
这要打听事情,这种三教九流之地最是合适,若是去了二楼的包厢,她们还要向谁打听去?
于是乎,这小二只好给两人指了一个靠窗的好位置坐下,让两人选了些太白楼拿手的招牌菜后,便退下忙活去了。
两个人虽然装扮平平,刚走进楼里的时候,还是惹得一楼用膳吃饭的客人,视线频频的打量。
两人从容自若的在小二点的位置上坐下。
很快,楼里就有专门沏茶的小二,上来为两人倒茶。
太白楼就是太白楼,顶好的酒楼,自然上的是顶好的雾顶岚山。
也就是两人在刚进来的那一会子的功夫,一楼稍静了片刻,很快,又再次恢复起了喧闹。
这一楼中央筑起的一个小台子上,端坐着一个说书的老先生,继续畅言起了刚才的话题。
“各位客卿,你们猜,这大燕国内乱的结局,究竟是谁输谁赢呢?”老先生一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西洋老花眼睛,一手端起了手边案几上的茶盏,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目光,在周遭吃饭的客人身上来回梭巡。
这一位书生打扮,一身儒雅气息的秀才,一扬手中的折扇,神态倨傲自得的笑道:“据闻大燕太子燕煜,在大燕近年来权势滔天,就连燕帝都要忌惮这个儿子三分,偏偏……还不敢去动。连堂堂一国之君都怕这一朝储君,所以这一仗,秀才以为,必定是太子嬴。”
这秀才说的煞有介事,旁边的几个同样充满书卷气息,却身着富贵,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几人,也跟着颔首附和起来。
流苏和胭脂雪完全没有料到,这件事根本不用两人去打听,这溱国的边陲小城里的酒楼之中,早就有人拿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彼此相视一样,都微微一笑,喝起了小二沏上的雾顶岚山。
既然不用问就会得到这份消息,何乐而不为呢。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锦绣城与大燕京都遥遥甚远,胭脂雪两人花了将近八天的时间才到这,可这大燕内乱的消息的传播速度,却仅仅只是三天,就已经闹的锦绣城,满城皆知。
只不过,传闻归传闻,先不论这太白楼里的说书先生消息为何确凿考究,但是锦绣城里边儿但凡关心这个话题的,今儿都忍不住前来凑凑热闹,听这说书先生的细细道来此事的子丑寅卯来。
“非也非也。”这时,忽然一个与胭脂雪二人同样着装了燕国服装,却是一副商人打扮的略胖中年男子,摇着食指悻悻笑道:“据本人商线上传来的各路消息,这大燕太子自二皇子被解封以来的半年里,频频受挫,屡屡被二皇子损兵折将,压根啊……就不是二皇子的对手。何况此次太子是谋朝篡位,谋逆造反,还颠倒黑白,更诛杀忠臣良将,不光是寒了在朝大臣的心,也寒了燕国百姓之心,必输无疑,必输无疑啊……。”
这富商此话,立刻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立时,两拨人各执己见,各抒己见,争论的唾沫横飞,好不热闹非凡。
“这些百姓平民,倒是还挺关心几国局势的。”流苏抿了一口杯中香茗,似笑非笑道。
胭脂雪嘴角微扬,不喝茶,只是嗅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