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芙被我的动作吓到愣住,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前,露丝的尖叫已经响起,“不要,艾米丽。”
我将这个女人按到地毯上,手里的刀子举起凶狠地往下戳,杰克大步赶上来,可是已经赶不及我的动作。我清楚地看到身下的女人眼里惊吓到极致而扩散开的瞳孔,刀子在最后一刻插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刀子与鲁芙的脸只有几公分远,我跟她面对面静望几秒,等到这个老女人被我吓到畏缩惊慌,我才抓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如果他有事,我要你偿命。”
杰克跪坐下来,拉开我的手将那把危险的刀子抓到自己手里,他大喘气地说:“刀子不是这么玩的。”
我回身,卡尔不省人事地躺在我旁边。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嘶哑浑浊,“卡尔。”手指不受控制地拨开他脸上的头发,凑到他的鼻子下,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呼吸节奏,我才散了架地颓坐着,手捂着脖子困难地呼吸。“快叫医生。”我听到自己艰难地恳求。
房门被打开,洛夫乔伊突然出现,他照例问一句,“发什么事情?”
“快叫医生。”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老贵宾犬总算是看清楚这个混乱的场面,他冲过来,手放到卡尔的颈边,一时间他也不敢对卡尔有大动作。然后他快速地扔下一句“我去叫医生”就往外狂奔而去。
我继续艰涩地叫唤他,“卡尔……”
卡尔忽然痛苦地呻|吟出声,似乎在回应我。随即他伸手捂着头,非常有活力地骂出声,“该死的,头好痛。”
我傻愣地看着他,他用手肘撑着地面,睁开眼看到我,疑惑地说:“艾米丽?”
眼泪瞬间从我脸上滑过。
☆、第62章 指证
泪水掉落到地毯上与那些水渍融为一体,我用手背擦过眼睑,这种湿润过度的刺痛终于惊醒我的内心深处那种后知后觉的恐惧。卡尔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表情颤动几下,而后这种表情又诡异地顿住,浅色的眼瞳里倒影着斑驳的光线,让他的脸色更加晦涩不明。
“怎……怎么了?”卡尔沉下声音问,似乎被我的眼泪吓到,他的思维看起来一团混乱,跟他被水浸泡过的头发一样乱七八糟。
我将那种哽咽的难受硬生生吞下去,对他摇摇头,轻声说:“你没事吧。”
“我?”卡尔才反应回来自己被人敲了头,难忍地用手摸向自己隐藏在头发里的伤口。可能是因为太痛,他眉头紧锁,呼吸困难,手指触电一样地从伤口的地方缩回来。然后他终于爆发地大声喝斥,“布克特。”
连名字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骂姓。
露丝已经冲过来,将她惊吓过度而导致歇斯底里的母亲死死抱在怀里。杰克站在壁炉旁边,他手臂上的鲜血还在流淌,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滑落。刀子因为放在哪里都不保险,所以杰克只好满手血淋淋地紧攥着它。
这里就像是个凶杀案现场,气氛压抑得可怕。
鲁芙被卡尔的声音吓到,她脸色惨白,脸上的皱纹痕迹紧促出一种心如死灰的表情。她将自己的脸靠在露丝的胳膊上,小声抽泣起来。露丝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个场面持续恶化下去。
洛夫乔伊带着医生已经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卡尔一脸无法集中精神的恍惚,他摇摇头,这个动作只能让他更加痛苦。我连忙握住他的手,他的皮肤异常湿冷,可是看样子不像是恶心想吐,脑震荡的初现症状。
卡尔无力支撑自己晕眩的头颅,顺着我的手臂倒到我身上,他呼吸浅弱,皮肤的颜色有一种不自然的苍白感。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半闭着的眼睛,内心里那种冰冷的躁动安静下去,我对他说:“你不会有事。”
医生跑过来,卡尔是头颅外伤,看起来不严重。也没有任何呕吐丧失记忆的症状出现,花瓶圆润的外表可能是蹭砸过他的后脑勺,鲁芙的力量太小,不足以用一个花瓶砸死人。反而是杰克的伤口看起来吓人得多,他手上都是血,连脸颊旁边都蹭上几丝血迹,这让他看起来异常悚人。
卡尔拒绝上医务室,他恶狠狠地看着鲁芙,然后在医生的帮助下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床休息。期间他一直死抓着我的手腕,警醒冷漠的表情有一种类似野兽被惹怒的扭曲感。
医生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因为不方面他终于松开我的手。我听到医生多次询问卡尔的感觉,毕竟头颅外伤可能会引发颅内出血,而且这些症状初期并不明显。
我站在床边许久,直到洛夫乔伊再次回来才终于发现事情没有完结,因为他带来的是纠察长还有两个船员。上等舱贵客被人袭击受伤,对泰坦尼克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先生,听说你遭遇袭击了?”胖纠察长戴着白星公司标志的黑色海员帽,一脸沉重地来到医生旁边询问。
“我遭遇袭击?”卡尔按着额头,一脸愤懑,他鼻子激动地抽气,看样子这种意外让他觉得很伤自尊,被一个女人砸头可不是什么好听的遭遇。“当然。”他高声对纠察长说,“这都是什么事,那个凶手在哪里?”
“我们已经把那个暴徒控制住,你指认一下。我们会把他关起来,等到下船就立刻交给警察,你的损失白星公司会负责。”纠察长遗憾地看着卡尔,“无论如何,你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
“交给警察?”卡尔似乎是觉得将鲁芙当暴徒交给警察这件事做得有点过分,他眼珠子不安分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从我的表情里找出点别的情绪,企图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然后他敷衍地对纠察长说:“再说吧,不过下次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我现在对这趟航行的体验很糟糕。”
“我们很抱歉,以后一定会加强一等舱跟三等舱的隔离,免得让犯罪分子有可乘之机。”纠察长点头,一脸诚恳。
卡尔并没有反应回来他话里的不合理之处,因为头痛让他晕乎乎的,他能打起精神来应付纠察长已经是勉力支撑的结果。而站在一旁的我听得一清二楚,鲁芙不是一等舱的客人吗?跟三等舱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问明白,露丝急切地出现房间门口,卡尔撇眼看到她,一脸不耐烦地再次转过脸去。看样子他这次迁怒的范围非常广,见谁谁不顺眼。
我走到房门口,露丝一把攥住我的手臂,低声对我说:“他们抓了杰克。”她极力地向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那种不受控制的害怕,可还是失败了,我从她眼里看到了痛苦焦虑的颤抖。
杰克?
我立刻反应回来,他们抓错人了,因为现场只有杰克是三等舱的乘客。而卡尔根本没有时间指认别人,导致抓人的船员第一反应就是控制住来自三等舱的杰克。
卡尔还在不满地对医生念念叨叨,他看起来精神已经恢复得不错,挑剔的恶劣性格再次发作。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半眯着眼睛,对医生说:“小心点,这不会有后遗症吧。”
医生淡定地回答,“还得再观察几天。”
看来他一点事情都没有,我跟着露丝走出去,没等走几步,身后卡尔急切的声音响起,“艾米丽?”
“我一会回来。”我知道他现在没什么安全感,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卡尔木愣了下,才点头同意我的话,“离那个女人远一点。”他不希望我搀和进来,毕竟鲁芙袭击他,那么就有可能会伤害我。
我立刻跟随着露丝,往外快步走,身后似乎听到卡尔在问洛夫乔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老贵宾犬奉命看守着我,然后卡尔照例询问我干了些什么,这种毛病只能找个时间跟他沟通,我可不希望连什么时候吃饭洗澡都会有人跟卡尔报告。
再次来到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的色调让我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刚才卡尔躺在地毯上不省人事的画面让我产生了阴影。进门就看到一个船员抓着杰克的双手,用手铐反铐住他。他手臂上的血迹颜色已经变深,有些在慢慢变干。
杰克看到我们进来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那个船员就将他压到地上,不客气地说:“老实点,你已经被逮捕了。”
而鲁芙一脸惨白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个船员守在她身边,还给她倒了杯热茶劝说她离开这里。
那把血迹斑斑的刀子被人装到袋子里,估计是想将它当成证据将来交给警察。
其实不怪船员抓错人,在没有得到卡尔的指认前,就连洛夫乔伊也没有看到凶手行凶的场面。一般人怎么可能将鲁芙当成杀人未遂的凶手逮捕起来,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还是一等舱的女性客人,进来抓人的纠察长当然第一时间就会做出最好的判断。
就像是三等舱的乘客必须通过船医检查才能上船一样,一等舱在别人眼里都是些贵妇绅士,自带免责光环。而没有钱的杰克,性别男,手里拿着凶器,如果不是我跟他认识,并且知道事实真相,连我也觉得他嫌疑最大。
当然露丝可以作为证人,指证鲁芙……那是她妈妈,她可能被这个场面搞崩溃了。要抓杰克还是抓鲁芙,这种选择题简直在挖露丝的心。
至于杰克不吭声很好理解,他的眼神一直放在露丝身上,痴情得让我想让他收敛点。
“女士,这里不安全,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船员担心我被这个场面吓到晕倒,非常善意地提醒我不要过来。
“他不是凶手。”露丝担忧地摇摇头,她盘起来的头发有几丝落到丰腴的脸颊边,红润健康的脸色早已经被这种两难的境地压抑得出现颓废之感。
“不,凶手就是他。”鲁芙突然抬头,她严肃刻薄,薄薄的唇角抿成一道利刃似的痕迹,眼里有种孤掷一注的阴冷。她端着茶水,坐得极为端正,仿佛这种无情的礼仪是她最后的尊严,而这种腐烂的支撑足以让她挺直腰板。她看着杰克,认真地说:“我看到他袭击了卡尔,我的女婿。”
疯了。
杰克几乎是反射性地抬头,金色的乱发全部翘着,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鲁芙,脱口而出地说:“我没有。”
露丝激动地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她张张嘴,最后终于悲伤地喊出声,“妈妈?这不可以……”她对她母亲将这种可怕的袭击事件栽赃到杰克身上,表现出一种慌乱的痛苦。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凶手能在证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这么明目张胆地冤枉别人的。没有立刻就跑上去让船员放人,我在等卡尔的指认,只有他出面才能让纠察长知道凶手是谁。但是鲁芙的死不悔改还是让我非常愤怒,这种愤怒从看到卡尔倒在地上开始延伸到现在。
露丝已经走到杰克前面,她推开想要阻止她的船员,蹲下来跟杰克平视,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杰克对她拼命摇头,让她不要这么激动。
我转身看向鲁芙,她的害怕几乎已经渗透到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包括皮肤,我能清楚地看到她拿着的茶杯在颤动。她的心虚隐藏在强装镇定的壳子下,这让她坐姿僵硬得可怕。
我走过去,慢慢接近她。鲁芙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接近,连呼吸都顿住。我来到她身边,面无表情地低头在她耳边说:“你的错误自己承担,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这个魔鬼。”鲁芙突然低声唾骂我,眼泪凝聚在她眼里,让她看起来很悲惨。“你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你夺走了露丝的一切,可是没有人会接受你,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三等舱下贱女人。”
“我夺走的是你的一切吧。”我无动于衷地对她说,就好像我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能随时将刀放在她的头颅上。“锦衣华服,奢华的舞会,上等人所谓的攀比炫耀。这些都不是露丝所渴望的,而是你想要的。”
鲁芙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到茶杯里。她其实知道自己完了,卡尔不会原谅她。可是为了能垂死挣扎,她不惜都要将杰克拖下水。
我直起身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出现。侧脸看过去,是纠察长。让我诧异的是卡尔在洛夫乔伊的搀扶下也跟着跑来了,我说不明白卡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面无表情,阴暗得让人感受到一种寒冷的颤栗。
而这种冰冷直接指向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眼睛里那种森冷来自哪里。他眼睛死死盯着我,变成一个没有温度的牢笼笼罩在我身上。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这么平铺直述,却激昂得几乎沸腾起来的指证。
“是他,那只该死的三等舱老鼠,他袭击了我。”
杰克一时还没有回神,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卡尔的手指,指着就是他。
而卡尔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我身上,仿佛除了我,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人。
☆、第63章 反应
卡尔的指控比任何人都要有力量,这种力量哪怕是错误的也能造成洪流一般的效果,将杰克席卷而下直到没顶。露丝第一个反应过激,她挡在杰克面前,一脸不可置信,“不,卡尔,你明知道他不是。”
“露丝,你太让我失望了。”鲁芙突然厉声一喝,她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手紧张地抓着自己大腿上的裙子,她凄厉地看着露丝。“不要包庇他,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荡子,三等舱的罪犯。”
一团糟。我只有这种感觉,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
船员在纠察长的示意下走过来拖着杰克就要往外走,杰克皱着眉头,他似乎是觉得这种栽赃很荒谬,立刻出声反驳,“等等,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砸倒,刀子可不是我的。”
如果就这样任由杰克被拖下去,一个意图谋财夺命的帽子就可以毁了他。
船员可不管他说什么,使劲要将他拖出去。杰克开始挣扎,他可不是那种被人诬陷还不还手的懦夫,力量过大差点挣脱开来。我连忙快步向前,想要阻止这种乱糟糟的闹剧。伸手拦住其中一个黑色制服的船员,然后对纠察长说:“我要作证,他并不是袭击者。”
“他是,艾米丽。”卡尔冷漠地出声,他嗤笑一下,那种失去血色的虚弱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凌厉阴狠。
“他是无辜的,杰克不可能会袭击你。”我难受地咽下口水,低声辩驳。就算我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倒在地毯上的过程,也绝对不会脑补出杰克拿着花瓶对卡尔出手的画面。就杰克的个性,他真要找卡尔的茬,直接甩开拳头就往死里揍了,还用得着用花瓶偷袭他?
“我才是受害者,我亲眼看见他偷袭我。”卡尔恨得咬牙切齿地冷声说,这种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可怕憎恨之意,跟只巨大的深渊怪兽一样蹲踞在他眼里,从他的眼神里嘶嘶地冒出让人退避三尺的冷气。而且这根本不像是杰克袭击了他的恨意,而是另一种更加深沉疯狂,几乎想要同归于尽的爆发。
作为受害者,这么颠倒是非好吗?我进门看到的就是鲁芙拿着刀子要戳他。现在这货在发什么蠢硬要跟杰克死磕?不是要跟露丝解除婚约了?难道后知后觉发现露丝才是他的真爱玫瑰花,所以打算后悔要将给他戴绿帽的小白脸弄死?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晕倒,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杰克没等我帮忙就先自救,他被卡尔乱来的指证气得不清。“而且要不是我,你是身上早就多出一个窟窿,尊贵的上等舱大爷。”
杰克极度讥讽的口气终于激到卡尔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这个眼神里隐含的恶意跟刻薄简直堪拼被出轨的怨妇。他伸手撑着后腰,可笑地咧一下嘴巴,然后根本不搭理杰克地对纠察长说:“你们还不将他关起来,就是有这种害虫才让这个社会这么不稳定,该死的强盗。”
“卡尔,发什么事?”我突然觉得他的情绪跟火药桶被点燃后一样丰盛,这种怒火来得太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