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就要从他身边朋友开始看起。”
那如果以这个标准来看,张翼舒的形象顿时在秦飞扬的心目中崩塌了,但再想想张远帆,他又觉得张翼舒绝对不会如此,这种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汇聚在一起,让秦飞扬对张翼舒能够执掌法租界巡捕房,成为第一华董,便就有了三分了解了。
这就是和光同尘的力量吧,鸡鸣狗盗之辈也有其用武之地,不拘一格拉拢人才,才是成就大业的关键吧。
秦飞扬看着张翼舒,开口说道:“张老,感谢你的盛情,但我还是要说……”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就不要这么扭捏了,如果下次有难,张家说不定还要指望阁下了,那到时候阁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便是我们做人的准则,一旦确立了,那就不要改变!”张翼舒直接出声打断了秦飞扬的推辞,豪情万丈,虽然年过花甲,但依旧颇有几分大丈夫的滋味。
真不愧是乱世留名之人,能够在乱世之中,打出一片天下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张翼舒已经如此豪迈,那秦飞扬要是再拒绝,那可真的就是扭扭捏捏,不是大丈夫所为了。于是,秦飞扬便也就不再纠结这个事情,直接开始说了起来:“那既然张老,这么说,那小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想问下马管家和李家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
顿时,马管家浑身颤抖起来,要不是边上有人搀扶住他,他直接都要摔倒在地上了,而其余等着看秦飞扬热闹的众人,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秦飞扬提出的要求是这个,这居然就是秦飞扬要张老帮的第二个忙!
你大爷的,说好的非分之想了?
说好的欲擒故纵了?
说好的张老驳斥这小子的贪得无厌了?
怎么都没啦?
就变成这么个二百五一样的要求了?
这小子是白痴吗?他不知道张老的帮忙是多么珍贵的吗?他不知道张老的时间是多么紧张的吗?
你不为自己,也不为朋友,居然为不相干的人,如果是为不相干的谋求一些幸福也就罢了,居然问的只是两个八卦!
你大爷的,这是在闹哪样啊?
你这小子是八卦之王吗?是九世蜘蛛精投胎吗?这么喜欢八卦,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小子不珍惜,那不知道将这个机会给我们吗?这么宝贵的机会耶!错过了,真是连睡觉都要被噩梦缠身的啊!
众人狂躁起来,纷纷在心中对秦飞扬火力全开的谩骂起来,以至于对马管家这个精彩的八卦都是失去了原有的兴趣。
张翼舒看向了马管家,出声道:“老马,你就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吧,说出来后,你就可以离开公馆了,该有的遣散费什么的,都不会少你一个子。”
马管家哆哆嗦嗦的看向了张翼舒,便就放声哭泣起来,软妹子的哭令人爱怜,男子汉的哭令人动容,而马管家的哭除了丑陋之外,再无别的任何积极的方面,不但秦飞扬反感,就连张翼舒这种老江湖都不耐烦起来。
“老马,你是知道我脾气的,给你三分钟,如果有任何一点虚假,那就不要怪我发火了!”张翼舒皱起了眉头,直接训斥起来。
顿时,马管家浑身打了一个战,虽然他已经没有了未来,也没有了希望,但一想到死,他还是有着莫名的恐惧,更别说,他在张公馆当三管家的时候,也是很有派头的,在乡下、庄头,可也有过好几段露水姻缘,就不信没有过收获,到时候领取了遣散费,去找一找看有没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也是完全可以的。
想到了这里,马管家觉得希望又回来了,最起码他不想死,不想让张老发火,因为,一旦张老发火的话,那他真的是要希望彻底破灭了。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马管家瘫坐在地上,也不哭了,一副全都认命的样子。
张翼舒伸出了手,向那些个马屁精说道:“久闻广慈医院花园风景独到,别具一格,别处难得一见,诸位可去看上一看,寻芳揽胜倒也是一桩乐事。不知道各位可有雅兴?”
此时虽然不算深夜,但也绝对是夜深了,黑漆漆的一片,即便广慈医院的后花园确实美丽,但在这个时刻,又有什么美感了?而且今夜风又很大,寒冷无比,寻的是个什么芳,揽的又是怎么个胜!
就算是傻子也不愿意离开温暖的病房,而去外面吹风的啊!
不过,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拒绝的,反倒是一脸兴奋的号召大家同去,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这真让秦飞扬为他们感到悲哀,不过,张老特地让这些人离开,又有什么深意了?难道说马家对李旭芳家的迫害,张老也是知情的?
秦飞扬看着那些可笑之人的踊跃离去,等候着张老的表态。
第一百零八章 同流不合污()
很快,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全部离开了,不说别的,单从执行力来说,这帮家伙是比常人要高出许多的。
当然,攻坚克难的事情就不要想着他们去做了。
张翼舒目光如电,看向了马管家说道:“老马,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听假话,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隐瞒!只要坦白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一心求死,那也就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情义了!”
马管家先哆哆嗦嗦的向张翼舒表示了感谢:“谢谢老爷!我不是人,我真对不起您。我……”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有什么说什么吧,你不要会错意,之所以将那些人赶走,实际上也是为了我张家的脸面而已。”张翼舒冷冷的说着,这句话实际上也是在对秦飞扬做解释。
秦飞扬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个意思,向张老投以了敬佩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互相交织累一下,彼此都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表达很多的意思,实在是太省心了。
马管家自然是知道张翼舒的脾气的,虽然胆战心惊,但也还是结结巴巴的开始述说起来,一直说了快半个小时,才停下了言语。
然而张老与秦飞扬早已勃然,如果不是养气功夫到家,那早就爆发了。
太不像话了,真是人间惨剧,简直令人发指!
要知道通过这老家伙自我述说的,实际上已经是大打折扣了。
现实中李旭芳家当年所遭遇的不幸,远比这家伙说的要惨多了。
也难怪李旭芳会这样去报复马家,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那小女孩的妈妈是怎么回事?”以秦飞扬对李旭芳的了解,他相信小女孩的妈妈也不是无辜的,一定是跟李家的惨案有着直接关系的。
果然,马管家在张翼舒不怒自威的注目下,磕磕巴巴的验证了秦飞扬的猜想,没想到小女孩的妈妈十几年前做过那么残忍的事,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啊。
但不管怎么说小女孩总归是无辜的,秦飞扬不会因她妈妈的错而对她也产生厌恶的情绪。
毕竟,小女孩的坚强已经是给他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
他决定拜托张老给小女孩找一家仁爱的家庭来收养她,希望那样的生活环境能够通过时间为她弥补心灵的创伤。
而至于李旭芳,秦飞扬也或多或少有些理解与同情,但对她报仇的方式还是不能赞同的,冤有头,债有主,哪怕小女孩不算,那最起码张远帆是无辜的吧。
如果不是张家家教严格、科学,如果不是张远帆素质高超,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自己,那可真的是结果不堪设想。
黑虎帮的那帮杂碎可是完全没有人性的啊!
等下次见面,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
这边张翼舒也开口了:“老马,你也是跟过我父亲的老人了,原本以为你只是有些贪婪,却没想到你和你的家人如此残暴凶狠!真是令人心寒。”
“老爷,饶命,老爷,我错了,都是我一时糊涂,那是一时的糊涂啊!其实我也不想的,都是我那糊涂的老婆子,都是她猪油蒙了心,得了失心疯,得了失心疯啊……”马管家立即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求饶起来,不几下,额头已经乌青一片,磕的还真挺用力。
开玩笑,与生命相比,这点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了!
张翼舒冷笑了一声打断了马管家的求饶:“马源康你放心,既然之前我说过既往不究,那就一定会既往不究,就不要在这里装可怜啦。”
“你走吧,记得跟大管家去拿你的遣散费,不过,你可不要再借助我们张家的名义,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就当我们张家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这样的人。”
张翼舒挥了下手,示意马源康离开,这家伙见状,连忙哈着腰,不断感谢着,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张翼舒看向了秦飞扬,目光中满是希翼与欣赏,他出声感慨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跟你一样热血,一样嫉恶如仇,对于看不惯的事,就非要去纠正他,对于看不惯的人,就不屑去理睬他!”
“年少气盛,锋芒毕露。不管在哪里都能受到很多人的注目,得到不少人的夸赞,但总是不很如意,很多事干的轰轰烈烈,却总是不能成功,付出了许多,却到处撞得头破血流。”
“因为,反对你、批评你的人更多!不理解你、不帮助你的人更多!”
迎着张翼舒感慨的目光,秦飞扬出声问道:“所以您为了大业,做出了改变?”
“是的,在我追随了中、山总、理担任秘书之后,我开始收敛锋芒,不因个人的喜好行事,那些看不惯的事,也学会了抽茧剥丝的缓缓改正,那些不屑理睬的人,也开始尝试接触。久而久之,形势虽然依旧艰难,但却发现阻力真的在减少,艰难也在减少。”
“这是叫和光同尘吗?”秦飞扬出声问道,对张老的观点,他实际上并不赞同,“而且我在远帆的身上,看到的是坚强,是关爱,是正直,是慷慨赴义!”
张翼舒欣赏的看着秦飞扬,对他不盲从自己而高兴:“不,这不是和光同尘,只是叫同流而不合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果没有一颗坚强正义的本心,那同流后就不得不合污!”
“早知道不合污是基本原则,而同流是获得成功的便捷手段。我们怎么能够因为手段,而忘了本心?就像你刚才见到的那些人,一个个溜须拍马,一个个都是曾经所看不惯的人。”
“不是我喜欢收人追捧,也不是我喜欢众人云集的感觉。也不是我身边就没有正直义气的人。”
“而是这种场合,他们最合适,他们之中有的是记者,有的是小报编辑,有的是作家。这种场合他们最合适,毕竟黑虎帮可也不是个小势力,背后也有些许多关节,不提前占据舆论的话,我是没问题,但跟我行动的部下,不免会有压力。我不能辜负了他们。”
张翼舒感慨万千的述说着,就像是跟自己的子侄讲述人生感悟,不希望他们走弯路一样。
这是毫无保留的心灵教诲,这是推诚置腹的经验分享。
秦飞扬感动了,也明白了张翼舒这么做的苦心,真不愧是老前辈,果然是人中龙凤!
第一百零九章 大智慧()
秦飞扬感动的向张翼舒,鞠躬致敬道:“张老,真的很感谢你,我会记得你给我上的这一课,我会知道时刻不忘初心,我也会知道每个人都有其用武之地的,就看你怎么用了,我也会记得同流而不合污,这一切,我都会记得的!”
张翼舒笑着摆了摆手:“不要将气氛弄得这么正式,实际上,这只不过是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一生以来的经历而已,秦顾问,你年轻、正直,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我这么说也只是不希望你也走我走得弯路而已!”
秦飞扬再次表示了感谢,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路,但张翼舒的建议确实也对他产生了很多借鉴的意义,张老能够如此的坦诚,这是份恩情,不得不承认!
“对了,张老,我还有个事情,想要摆脱一下您,能不能给这妮子找一个合适的收养家庭?这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也是相当坚强,相当不幸的!”秦飞扬出声想要解决小女孩的出路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小女孩养在身边,通过自身来感染小女孩,让她快速的恢复。
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自己只有一个人,当然也没有办法很好的照顾小女孩,不能给她一个家庭的感觉,让她弥补缺失。
张翼舒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这个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可以联系一些家庭,也可以将她送离国内,要不是,我很快就要离开上海,那张家都可以接纳下这个孩子,给她最好的教育,最周到的照顾。”
“什么?张老您要离开上海了?”秦飞扬诧异的问道,要知道,张翼舒虽然在国民政府里也任职,但他的地位与生活的圈子,还是在上海,在法租界啊。
要知道,一个人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最熟悉的圈子的,更别说张翼舒这种地位显赫之人。
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的,一定如此!
张翼舒没有丝毫的隐瞒,而是很爽朗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啊,可现在上海已经被日本人给占领了,我又是政府里的委员,如果这个时候还继续留在这里,哪怕是在租界,那也是会被人担心的!只能离开了。”
可不是么,上海沦陷之后,国民政府就大量的动员上海的社会名流们离开这里,一来是怕这些人被日本人威逼利诱的成为了汉奸,造成相当坏的影响,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这些要员,毕竟鬼子凶残起来,那可是相当疯狂的。
但这实际上是一个相当难做的工作,一来让人离开自己最熟悉的圈子,放弃一切的地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会让每个人都会抵触的,二来在安置这些离开上海的人方面,国民政府也没有做好后勤工作,导致不少离开上海的先行者们损失惨重,却又没有足够的弥补,甚至还出现了让人举家喝粥的事情。
这不得不让后续者对离开上海产生了不安与紧张,这倒也并不仅仅只是不爱国什么的,说到底,上海虽然沦陷了,已经被日本人实际占领了,但里面还有着两块遮羞布,法租界与共租界,所以,不少人愿意待在这里,他们觉得日本人再怎么样,也不敢跟法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动手的。
只要待在租界,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是一座敌后孤岛,虽然危机重重,但也机遇连连,让每个冒险家慕名而来,不愿离开。
长叹了一声,张翼舒出声道:“现在还有不少人将希望依旧寄托在西方人的身上,却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日本人的狂妄与疯狂是那些西方人所想象不到的,而共租界与法租界也不会永远是一片热土,西方人迟早要放弃这里,而日本人将会主导这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了?是做汉奸吗?我张翼舒可做不到!”
“因此,也只有主动离开了!能够在离开之前,还能够见识到秦顾问这样的热血儿郎,真是我张翼舒的幸运啊!”张翼舒万分感慨着。
秦飞扬肃然起敬,虽然张翼舒说得轻松简单,但实际上这个决断不亚于壮士断腕,绝对不是一件容易做的选择,人越是在高处便就越是忽略了那些忽微的威胁,张老却能够在这样的高位上,准确看出事态的发展,做出急流勇退的决断,实在是融大智慧、大实力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