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远抱着我,气息平稳,像一只大鸟一般静静地立在枝叶之间。所以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抓紧了他的衣衫,随着他的视线认真地观察下头的形势。
隔了一柱香的工夫,才有一个人悄悄地从另外一个方向的树丛中探出头来,慢慢地朝黑衣人尸首的位置摸去。
那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着一衣褚色常服,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显得极为狼狈。他从林间走出,走向机关的位置,脚步声连我都听得很清楚。再看他俯下身去,咬着牙将两个黑衣人的身体拖出来,再翻个个儿的费力劲,就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武功。
那么,灌木丛里的机关是他做的?是他设计诱杀了这两个黑衣人吗?
褚衫人蹲下身去,除掉了两个黑衣人的面巾,看了看,便皱起了眉头。从这个表情判断,我认为他是发现搞死的这两个人,他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了,褚衫人一手搭上了黑衣人的颈脉,一手翻开了黑衣人的眼皮,我认为他是在确认这两个杀手死了没有。可是正常人判定他人是否死亡的方法,一般是探鼻息,看是否还有呼吸,这个人呢,他使用的方法是观察瞳孔是否扩散?
褚衫人翻过眼皮,似乎是放下心来,接着就开始手脚麻利地从黑衣人身上拔出箭矢,丢到一边,解开黑衣人的衣衫,从他们身上翻找起来。
被追杀,一般是杀手对被杀者有所求,如果反在杀手身上翻找起来,通常是在寻找证明杀手身份的线索。
他是在试图查明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他?所以,他很可能对一切都是糊涂的,只是在凭自己的智慧,保全自己的性命。
一瞬间,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慌的预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一个不会武功的聪明人在被黑衣蒙面人追杀,这不是也太巧了吗?
我望向聂秋远,他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感觉他与我有了同样的预感。不会正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聂秋远抱着我,从树上翩然落下,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我放下来,我们轻轻地走到褚衫人背后了,他竟浑然不觉,果然是一点武功也没有。
但是人本能的警觉还是有的。我们在他背后立了几秒,他就忽地回过头来,看到我们,显然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巧我俩为了夜间赶路,穿的也都是黑衣,就更像坏人了。褚衫男子忽地一抬右臂,几支小巧的弩箭挟着风声,向我们激射而出。
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一招。他臂上的弩机虽小,显然劲力却十分强韧,照理说,这么近的距离,十有**是要中的。但究竟中不中,肯定还得看对手是谁。
聂秋远把我往身后一拉,右臂袍袖一挥,便将那几支弩箭都卷在了袖中。秋反应的敏锐度果然异于常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到弩箭不能用手去接,恐怕是在忌惮箭上可能有毒。
褚衫男子大吃一惊,见来者竟是一个绝顶高手,神情便看上去略有些凄然。但他并没有放弃抵抗,左手往怀中一探,利落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指向我们,看来是打算战斗到底。
我见此架势,赶忙从秋的身后探出头来,冲着褚衫人大喊一声:“天王盖地虎!”
褚衫男子像是中了霹雳一般,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看着我们。愣了半晌,他才开口结巴着回道:“宝……宝塔镇河妖!”
我看到聂秋远一头黑线,因为他对于这个接头暗号,始终感觉无法接受。
这是我们玉衡司近来的接头暗号,很明显是我出的主意。古代有很多接头暗号、道上密语,但就像密码可以被破解一样,古代密语有时也容易被分析出来。所以,我提供了这个现代暗号,就肯定没办法破解了。
只是聂秋远看着这个暗号,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个暗号有点搞笑,以他的薄脸皮,当着一个陌生人神情严肃地报出这样一个暗号,他感觉自己做不到。
所以我就替他做了,反正我的脸皮厚。
现在事情很明显了,正如我们预感的一样,这个褚衫的男子,正是一名被追杀的玉衡司成员!
聂秋远说得果然没有错,玉衡司的人都是些绝顶聪明的家伙,即使不会武功,遇到敌人追杀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看看这名褚衫男子对付杀手的手段就明白了。
“在下大理寺聂秋远,这位是内人叶流萤,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聂秋远咳了一声,向对方报上了我们的身份。
“聂大人?”男子怔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便渐渐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这可真是久仰!没想到竟会在这种不堪的情形下相见!”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向我们自报家门道:“在下亳州法曹谭少平。三日前,有人潜入我的家中意图刺杀于我,我与杀手周旋许久,才侥幸得以脱身。谁想杀手竟不肯放过,对我一路追杀,我从亳州花了三天的时间,一直逃到河南府境内,刚刚这才诱杀了追我的最后两名杀手。”(未完待续。。)
No。215 玉衡司的命运(3)
谭少平?这个名字,确实是听说过的。
玉衡司的建立,是皇帝的意思,目的在于在朝中形成一条可以对抗各种犯罪的强有力的脊梁。玉衡司具体的组建任务交给了白千帆,白千帆深晓皇帝的心意,加上自己的判断也是如此,便在组建的时候实际形成了玉衡司的队伍核心,也就是他,聂秋远,骆大春,还有我四个人。这就是我在长安养伤时白千帆特意来和我单独谈过话的原因。
所以玉衡司的人选,是我们四个根据对全国官吏的业绩和品格评估,结合人员的出身和生长背景,综合评判,精心挑选,然后由白千帆亲自与他们会面,最终敲定的。所以,玉衡司有哪些人,我大致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一一见面,所以名字和人对不上号。
谭少平,安徽亳州的法曹参军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最擅长的是搞侦查实验。当时我看过他的介绍就感觉非常诧异。古代科技水平差,没有鉴定能力,所以查案时进行侦查实验就非常普遍,可是侦查实验做得如此细致精妙的,我还真是见所未见。
从今天的事情就完全看得出来,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官,竟然巧妙地从数名武功高手眼皮底下安然逃脱,还利于自己擅长的机关陷阱,反诛杀了追击自己的敌人,足见其判断力和动手能力都是极强的。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有一点因为自己是玉衡司的成员而感到骄傲了。
“谭兄,行刺于你的杀手共有多少人?”聂秋远问道。
“五人。已经全部除去了。”
“只有五人么……”聂秋远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聂大人……可知道这些究竟是何人?”谭少平试探着问道。“我见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有我一个,与我家人似乎倒也无涉。”
我们便把天镜门准备出其不意,除去玉衡司的计划给他简单地讲了讲。谭少平告诉我们,他并没有收到过白千帆的通知,就遭到了突如其来的追杀,当时就迅速离开了亳州。
果然如我们所担心的,从时间上计算,消息送到白千帆那里。再由他一个个地通知,果然是来不及了。这件事情实际上是聂秋远的判断失误,因为他认为,要想除去玉衡司,对于天镜门来说也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们应该是需要周密地计划一番的。如果要周密计划,不可能动手这么快。但天镜门很有魄力,人家就是动手了。
“谭兄除去这些杀手之后,原本是作何打算的?”聂秋远问道。
谭少平道:“不瞒聂大人说,我原本也隐隐地猜到了此事可能与玉衡司有关。所以原本打算的是去一趟京城,见一见白大人。看看其他人是否也遭了袭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难不成聂大人也……”
聂秋远点头道:“正是。”
他便把棣州法曹苏离澈已经遇害的事情简略地讲了讲。谭少平也认识苏离澈,听说苏离澈已不在人世,少不了唏嘘感叹了一番。
既有缘碰上,我们便决定同行。聂秋远把我的马给了谭少平骑乘,自己与我同乘一骑,我们三个人抄小道一路往西,向长安进发。
由于我们两路身后的“尾巴”都已甩去,所以之后的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三日后,我们顺利地到达了长安,进入雍州府,见到了白千帆。
白千帆见到我们,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秋远,弟妹,没事就好。”他忙把我们几个迎了进去。
我们进了雍州府才知道,这几天陆续从各地设法来到长安的玉衡司官员,已经有二十多个了。他们之中,有的是接到了白千帆的指示直接来的,并未遭到袭击,可能属于天镜门尚未掌握的人员。而另一部分,就是像我们路上遇到的谭少平一样,在杀手的追袭下巧计突围,凭自己的感觉来到了长安。
这件事情,白千帆已经密奏了皇帝。皇帝对于天镜门的猖狂行径极为震怒,所以,特意调了左营军士来守卫雍州府。现在的雍州府,简直给守得像个铁桶一样,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想要来此涉险也得认真思忖思忖。
我们在路上没日没夜地跑了五六天,全身早都脏得不行了,人也困顿不已。正好其他人也在向长安汇集的过程中,眼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所以白千帆就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让我们先好好地洗个澡,睡上一觉,有事第二天再作商议。
这一觉睡得非常之香,从白天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我觉得聂秋远应该也睡得挺好,因为一直有种枕着他手臂的感觉。不过到底好不好我真心不知道,我太累了,睡得简直像死人一样。
第二天,睡饱了的我感觉自己又复活回到了人间。
这才有空发现,原来媚兰、蔺九和桂林也已经在这里了。大理寺的守备不如雍州府,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所以白千帆早早地就把他们接了过来。
我们见了面,媚兰唧唧咕咕地跟我啰嗦了半天,主要意思就是他们听说了我们发回来的消息,心里头担忧得不得了,直到昨天我们回来了,才放下了心。蔺九站在媚兰的身后微笑地默默听着,一言不发,而媚兰说话的时候,竟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在场而显得拘谨,这让我心中暗喜,觉得事情有门儿。
小九哥,你再加一把劲啊!
可是当我们和白千帆坐在一起,仔细盘点整件事情的时候,就渐渐地开始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玉衡司目前在册的有五十人左右,现在的情况是,没有遭到攻击的有二十人左右;像谭少平那样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魔掌,来到长安的有十几人;目前失去联系的有近十人;确认死亡的,包括苏离澈在内只有十二个。
那战胜了敌人的十几人,经过仔细交流询问,发现他们描述的情形大抵都与谭少平说的一样,天镜门派去的杀手,每一组都只有四至五人,而且,并不是顶尖的高手,否则也不能遭了他们的算计。
没有任何一组人的描述中,出现过任平生存在的迹象。
那么,天镜门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的损失少并不是因为我们得知消息,事先有所准备,白千帆的警告,根本还没有来得及送抵各地。天镜门在这样一种猝不及防地发动进攻的情况下,明知玉衡司的人都不好对付,还偏偏每组只派了四五人,导致损兵折将,最后只收获了我们玉衡司的十二条人命?
作为一个大的计划,这个成果也实在太小了吧,都抵不上筹划这些耗费的力气。
那么说,也许针对玉衡司的更大的阴谋还在后头?可是现在,我们集中在长安,有皇帝派的重兵保护着,难道天镜门还打算公然起兵造反不成?
戎抚天,他究竟想做什么?任平生,又究竟在做什么?
聂秋远略一沉吟,忽地问道:“千帆兄,被这件事一闹,各地对天镜门暗点,还在盯着么?”
白千帆愣了一愣,便道:“怕是受了些影响,这些天没有密报传过来了。”
聂秋远道:“现在最好加强人手,继续把他们的动向盯好了,我现在有一点担心。”
“担心什么?”我实在忍不住插嘴道。
“我在担心……”秋微微地眯起了眼,似乎在思索,“我担心,要是天镜门的目标,其实根本就不是玉衡司呢?”
“啊?!”我大吃一惊,他们明明在矢志不渝地追杀,如果不是打算除去玉衡司,那他们的目标又在何处?秋你这是哪来的灵感啊!
“你说,以你对任平生的了解,如果他不想让白虎逃出来,那白虎有可能逃得出么?”聂秋远问我。
“啊?你是说,若婵娟来找我们,其实并不是因为脱逃成功,而是因为任平生对她的逃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一是这样,那么天镜门打算清洗玉衡司的消息,就是故意要传递给我们的。白虎的话,再加上近期这些暗杀事件,足以让我们把全部精力放在玉衡司的存亡这件事上,在其他事情上就容易形成盲点。”
我暗暗点头,感觉秋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觉得他对任平生分析得很对,以我对那个人的了解,如果他不想让若婵娟走出视线范围,若婵娟应该是没有抵抗之力的。
如果是天镜门的话,如果天镜门真的有隐藏起来的目的,那这个目的肯定是相当邪恶和可怕的。
接下来就是收集情报的阶段,转眼就过了好几天。在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侥幸逃脱的玉衡司成员一身是血地撞进雍州府。那些失去联系的人,这几天之间就出现了七个。玉衡司遭受的这场清洗,最终确定了牺牲者为十四人。
而白千帆加强了对天镜门已知暗点的观察之后,传递来了十分奇怪的情报。天镜门各暗点的联络活动处于停滞状态,多地都观察到了天镜门门徒向外地出走的异状。
经过观察,他们是在集结。天镜门的人员流向同一个目的地,那就是洛阳。
所以,我们决定,应该到洛阳去走一趟。(未完待续。。)
No。216 摧心肝(1)
从长安到洛阳,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也就是两天的路程。
所以我们又拿出了前两天不眠不休的劲头,策马扬鞭,往洛阳而去。
说是“我们”,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聂秋远。
因为我们觉得不对劲的,毕竟只是一种直觉,对于长安城和雍州府的戒备,还是一点都不能松懈的。可是直觉也很重要,更何况还查到了天镜门向洛阳集结的可疑迹象。所以我们临行前一天已经密见了皇帝,从他手中取得了调动洛阳屯军的兵符。
白千帆需要镇守雍州府,玉衡司的其他人也大多不会武功,来洛阳反倒危险。所以作为侦查兵的话,有我们两个就够了。
其实,是有聂秋远一个就够了,可是他并不放心我留在长安,我毕竟是天镜门的重点猎捕对象,虽然会拖后腿,可是还是带在身边要安心一些。
(喂,我也没有这么差吧!)
比我们先行一步的,还有半数的幽夜之影。他们的行动更迅捷,更无声无息,更不引人注目。他们会先到洛阳,散在各处打探消息,收集情报。所以,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因为聂秋远的身份在天镜门那里早已暴露,所以我们出行也只好易容。秋是个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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