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昶夜拍了拍夏西镜的后背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夏西镜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推开了昶夜，摇摇晃晃向门边走去。昶夜跟了上去，扶着她的胳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只是挣开了昶夜的手。昶夜没有跟上去，只是让冬瓷和达瓷远远看着。夏西镜恍恍惚惚出了南书房，心下一片茫然。
紫曦国和九黎国的胜负与她而言什么都算不上，她关心的只是佟书陵和龙天影的生死。但现在，即便是打了胜仗又如何，佟书陵还是死了。一路走，夏西镜便想了一路。满脑子都是佟书陵从前的样子。
他在智钦寺后山中举着小木棍站在水里惊慌捕鱼的样子，她掀开轿帘时看到他凤冠霞帔的模样，还有他骑着高头大马同她挥别的模样。一幕幕场景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
这样没了。而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为他流。
夏西镜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龙天影从前住过的宫殿处，酒香扑鼻。夏西镜忽然想像龙天影一样狠
狠地喝醉，便可以将这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或许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他还可以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她走了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循着味道可以找到一坛没有开封的杜康。夏西镜开了坛子，也不管没有酒壶酒杯，仰头就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
她一向不爱喝酒，总觉得又苦又难喝。这一次依旧如此，只觉得这酒苦涩异常。只是也不知道是
酒苦还是别处苦，总之难喝得要命。她又灌了几口，却还是清醒着。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要耍她，她想喝醉酒却怎么也喝不醉。反而那些不想记起的往事全部都记起来了。夏西镜忽然想起来源夕無，她记得自己好像自打清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源夕無。
照理说昶夜得了天下之后，也就是源家掌权。源夕無应该权势更甚，毕竟如今源家一些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人也都得了高位。一时间源家把持了朝政大权，不少官员都被挤兑了出去。严重的丢了命的也有。可是独独不见源夕無。
这一阵子她一直都在和昶夜周旋，居然将源夕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夏西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又喝了几口酒，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床榻边，准备躺下睡一觉。她跌跌撞撞走过去，脚下不留神碰到了床边的木板，痛得她龇牙咧嘴。夏西镜生气地提了那床板一脚，然后一个翻身躺了上去。
这一躺之下，身后竟然一空。夏西镜还没来得及惊叫已经落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她朦胧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还有一声感慨，“好重。”
夏西镜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源夕無抱了夏西镜一会儿，皱眉道，“虽然我不在，但你也不用暴饮暴食吃这么胖吧？”
“王爷你这就不知了吧，咱们夏姑娘这是两个人的重量。”
夏西镜偏过头，只见无聊公子正站在一张地形图前插着小红旗。她不解地看着源夕無，又看了看无聊公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源夕無目光落在夏西镜的肚子上，果然是大了好一圈。他知道夏西镜的轻功如何，即便是从那床板上落下来，以她的身手是不可能像方才那般背部着地的。
他蹙着眉，“昶夜废了你的武功？”
夏西镜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你这一阵子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源夕無露出惊讶的神色，无聊摊手道，“夏姑娘脑子坏过一阵子，失忆了。所以咱们的计划都不记得了。昶夜那家伙趁虚而入，接下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
源夕無叹了口气，将夏西镜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回身去找了条热毛巾来敷在夏西镜的头上。一边嗔怪道，“怎么有了身孕还喝这么多酒？昶夜欺负你了？”
“他以前老是欺负我，最近不欺负了。”夏西镜眨着眼睛看着源夕無，脑袋里混混沌沌的。
“他不欺负你怎么放任你到处乱跑？”
夏西镜想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乱跑。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书书他……。他死了。”
“小书书是谁？”源夕無不解地看着夏西镜。官方弹幕无聊公子解说道，“就是夏姑娘从前在星曜楼时候的一个朋友，昶夜的姘头佟书陵，假扮龙天影，是现今紫曦国的女皇。”他顿了顿又
道，“等等，你说他死了？！”
夏西镜点了点头，“我刚刚在加急信中看到的，他中了箭死掉了。是小龙亲笔来的书信。”
“竟有此事，我说那时候他笑得那么阴，原来是就要登基了开心的。”无聊公子啧啧道，“不行，这事儿我得跟大哥说一声，商量一下对策。”说着便丢下手中的小红旗跑进了黑暗的深处。
屋子里只剩下源夕無和夏西镜，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源夕無先行打破了沉默，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几个月了？”
夏西镜算了算，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四个月了。”
源夕無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前我总以为你只会和我白首到老，为我生孩子。只可惜我们之间错过了太多。”
夏西镜摇了摇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道，“不是这样的。是我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建造在空中楼阁之上。你从前总说要带我去的什么世外桃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从我喜欢你开始直到我们分开，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王爷，你活在天上，而我活在凡间。我想要的只是凡人的爱而已。”
源夕無揉了揉夏西镜的头发没有说话。她说的不错，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对她说要带她离开这血雨腥风之中，却从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他也没有想过她到底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自己厌恶杀戮，便希望她也能远离杀戮。但或许她并不讨厌这些，她需要的只是旁人教她如何更好地生存，还有属于她自己的自由。
两人沉默了半晌，夏西镜酒醒了不少。正要和源夕無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欢快的声音，“爱妃！！你终于来看朕了！！”
这么贱的声音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顾景之从外面冲了进来，一眼见到源夕無的手正覆在夏西镜的肚子上，他立刻挤了过去道，“你这是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欺！”
说着捧起夏西镜的手道，“爱妃，这一阵子真是辛苦你了。朕知道你心里只有朕，但是为了千秋大业黎民苍生，只要委屈你了。”他目光落在夏西镜的肚子上，摇着头啧啧叹道，“果然这年轻
人就是厉害，这容易就中了。等事成之后朕定要严刑拷打昶夜逼他吐出生子的秘方。”
无聊公子忍不住道，“大哥，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生子的秘方，而是要先有大嫂，并且要和大嫂**。”
“你大嫂现在在前线杀敌呢，等仗打完了，大哥就给你生几个小侄儿。”顾景之拍着无聊公子的肩膀认真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聊公子嫌弃地拍掉了顾景之的手，“你生你的，什么叫给我生。我又不能让大哥你生孩子。”
夏西镜看着两人，摇着头道，“没想到先皇您老人家居然是弟控，年下攻x皇帝受。”
“爱妃你说什么呢？我心里只有你啊。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定封你做皇贵妃。和小龙一起相亲相爱共同辅佐朕。如此朕便可享齐人之福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景之在一旁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
一旁源夕無和无聊公子两人已经青筋暴露，深深后悔将这家伙放了出来。就在两人准备将他打扫出去的时候，夏西镜忽然一拍凳子，愤怒道，“顾景之！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顾景之收了声，不解地看着夏西镜，“怎么了？我这么有责任心又长情，难道不当是天下人的表率么？大臣们天天说朕是万民楷模的。”
“你始乱终弃！”夏西镜拉过源夕無的手拍了拍，抬头对他道，“王爷你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不缺这一个渣男。”
顾景之握住了源夕無的另一只手，含情脉脉道，“小夕夕，朕错了。朕知道你对朕的心意了，虽然朕今生不能给你名分，但朕的卧榻之侧只容你安眠。朕的身旁站着的也只能是你——嗷——”顾景之捂着下巴翻滚到了一旁。
夏西镜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活该了，我家王爷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家对你芳心暗许，你要负责到底，还要从一而终的！”
源夕無拎起夏西镜的耳朵，“最该从一而终的是你吧？本王这辈子从未对旁人动过心，只有你——”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
无聊公子实在看不下去，连忙上前道，“从前我只道我无聊，没想到你们比我无聊多了。咱们这还有正事儿呢，大哥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挨你的爱人这一拳的吧？”
“朕就是死在小夕夕手上也死而无憾了。不过这之前咱们还有正事儿。”顾景之俯身看着夏西镜，“你确定佟书陵是真的死了？”
提起佟书陵，夏西镜又难过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小龙的亲笔书信不会有假。”
“看来昶夜是想要自己做这个皇帝，所以——”顾景之一顿，一旁无聊拼命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夏西镜抬头看着顾景之，“你是说是昶夜杀了佟书陵？”
“我没这么说，是我瞎猜的。”顾景之忙扯开话题，“对了，现而今朝廷内的格局如何？是不是如我们当初的计划一般？”
“当初的计划？”夏西镜疑惑地看着顾景之。
官方弹幕弹了出来，“她上次掉河里之后失忆了，把咱们的计划忘了个光光。本来说是牵制昶夜的，结果一不小心把自个儿都搭进去了。”
夏西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两人说些什么。顾景之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在你脑子进水之前你还是一个聪明的姑娘。那时候你想出了一条绝妙的对付源家的计划。”
“对付源家的计划？”夏西镜看了看源夕無，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看源夕無现在这样，莫不是竟也搀和了这事儿？
第33章（）
顾景之看着夏西镜依旧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真是冤孽啊；当初多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脑子就进水了。”他背过身去；摆了摆手；“老源，你给她好好解释解释。”
源夕無俯身将夏西镜连人带椅子抱到了桌边；那里还散落着无聊公子方才扔下的小红旗。夏西镜低头看去；只见桌上其实放着两幅图；一张是皇宫的地图；另一张则是天下的版图。
皇宫的地图之上有各种复杂的标记；夏西镜看得头晕眼花也没看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源夕無指了指其中一个点道，“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说了一句，源夕無便瞧着夏西镜道，“你还记得这个宫殿么？”
夏西镜点了点头，“记得啊，上次我和昶夜闲逛到了这里，还看到小龙在喝酒。小龙那时候一直住这里的。但是感觉这里好荒凉。”
源夕無笑了笑，“上次正巧我也在，我听到你在上面说的话。我们每个月来此处一次，和龙天影接头。她走了之后便换了一个人来接头。”
“谁啊？”
“我——”黑暗中转出一个人来，夏西镜看着那人，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凤青叶？！”
凤青叶摘下黑色的斗篷帽，露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来。夏西镜潜意识里对凤青叶便有些敌意，所以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言。
源夕無继续道，“你应该不记得了，这个宫殿就是当初你让顾景之建造的。当时昶夜要你在半数的银两，其实是希望你能将这些钱投在兵力之上，一边他接手紫曦之时也征服天下。当然此计本是一石二鸟，他知道你最初一定会将这些钱拥在奢侈浪费的地方。届时天下人都会觉得皇上色迷心窍，骄奢淫逸。”
“所以当时你让小龙告诉朕，修建宫殿是假，建造秘密的地下通道是真。”
“修这个来做什么？”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也正是我们计划的关键点——转入地下。”源夕無解释道，“这么多年来，源家能够长存在于他们身处黑暗之中。星曜楼的寓意便是，身处黑暗才可光耀九州。敌在暗
我在明，源家又如此深不可测，要对付起来十分艰巨。所以你之前的计划便是扭转乾坤，我们在
暗，敌人在明。”
“而要源家转入明处最好的方法便是达成源家千年来的目标。”顾景之摊手道，“本来你是要借着辰月的东风第一个转入地下的，没想到居然出了意外。”
“可是王爷你不也是源家的人，为什么你也会被算在内？”夏西镜不解道。
“我虽身为源家之人，却觉得源家是一个不应该的存在。他们为了本身的光耀而将天下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很痛苦，却又跳脱不出。简直像是背负了诅咒。所以我这么做，是要解救源家。”
“所以我把这个计划告诉了老源。于是他便故意在源家挑起战火，将源家分裂成两派，以逼迫昶夜对他下杀手。于是昶夜就派影儿来杀老源。但他不知道，当初在你的引荐之下，影儿和我早就已经相认。之后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戏。”
“你们什么时候相认的？”夏西镜蹙着眉头想不起来。
“就是那一日宫宴之上，许婉仪诬陷你和影儿的时候。”
“许婉仪？”夏西镜一时间记不起这个人来。
源夕無俯身道，“你不记得了么？五年前你刚进星曜楼的时候经历了第一次考验。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杀死对手的。因为你的对手根本没有死，而且在你的安排之下假死逃了出来。”
夏西镜隐约记起了些许，那时候她确实是个战五渣，要她去做这事儿简直是送命。但是夏西镜胜就胜在心态好。那一次被她看到许婉仪在墙角偷偷地抹眼泪，彼时许婉仪还是个单纯胆小的小姑娘。
于是夏西镜好言宽慰了她许久，又通过她认识了她要杀的人。三人议定以假死来逃过一劫。于是夏西镜从隐伯处偷了假死的药来让两人服下，顺利瞒过了方青竹的法眼逃了出来。
但却在昶夜这一关上被截糊。昶夜发现夏西镜偷假死药的事情，便不动声色地将许婉仪和另一人捉来收入了麾下。许婉仪和那人最终没能逃出这个人间地狱。但对她们来说，和夏西镜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却是弥足珍贵。
于是在多年之后她们再度相见，便认出了彼此。于是许婉仪假意答应了辰月要为她杀夏西镜，实则是在助她实施计划。只是中途出了岔子，谁都没有想到那高台的地面竟然沾了胶。
夏西镜沉重的高台扯入水中逃脱不得，所以重伤失忆。
看着夏西镜的表情，源夕無便知她都回忆了起来，于是继续道，“我和老顾后来相继‘死’在小龙的手里，成功转入了地下。昶夜果然带领源家夺了大权，并且大封源家子弟为官，源家多数人从黑暗之中走到了明处。我们的第二步目标达成。”
“那接下来的第三步呢？”
“第三步……”源夕無和顾景之对视了一眼，“第三步因为太多与计划相悖，所以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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