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陀瑾不说话,景云瑶便又道,“我与雪瑶不睦,几乎是姐妹之中人所皆知的事情。和格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次求情,我实在不为她想半分,心中念着的,都是爹爹。我也想着,这样多半是对不起格格了,所以,这便稍作弥补,还望格格不要介怀前事。”
景云瑶说着,将一封信打衣襟中抽出,双手交给陀瑾。陀瑾接过去,打开看了半晌,只道是张方子。她疑惑的望着景云瑶的时候,景云瑶又道,“其实雪瑶的性子,格格也看得真切。她是没有半分的头脑,喜怒皆形于色。这样的人,反而不难对付,日子久了,老师自会厌烦。而格格只要照方调理,不日便会有子,到时候万千宠爱于一身,雪瑶看着,虽气急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她若真闹起来,便是把自己最后一条路也封了。到时只是富察府之事,倒是皆由格格这个主母管着了。”
“你这法子是好,”陀瑾立即喜上眉梢,她是遗传了景福雅的脾性,可景福雅的聪慧,她却是一点都无了。只是很快的,她又带了些愁容,道,“可是,万一景雪瑶她也一朝有孕的话……”
“格格。且瞧第二张方子。”景云瑶神秘的对陀瑾眨眨眼睛。
陀瑾即使将第二张方子从头看到尾,对医术一丝不通的她也不晓得是张什么方子。景云瑶支着下巴道,“这张方子中。样样都是性寒之物。格格要做的,是将这几样草药熬好后,三日五日的在雪瑶汤羹中放一些,这样的话,她便很难有孕了。”
“云瑶。你真是深得我心。”陀瑾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刚刚的火气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唉,这样害自己的妹妹……我这良心,都觉不安……”景云瑶挂上一脸矛盾的神情,后又紧紧抓住陀瑾的手,认真道。“可是我实在不忍见格格黯然神伤,也不愿因一己之失害了格格一辈子的幸福。这件事中,总要有人受伤。但见雪瑶甘之如饴,我心里的愧疚才算稍稍少了几分。”
“云瑶,你当真是我最好的姐姐,更是挚友!”陀瑾也感动的对景云瑶颔首。一个女子,能够因为叔辈姐妹而做到这样的地步。她的确应该感动。况且从小到大,她的亲姐姐济兰虽然也时时刻刻的让着她。可两姐妹却总好像隔了心,不如与景云瑶这般亲密无间。
“只是一样,格格,今日之事,便是我们永久的秘密,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可以说。这样对格格日后的处境也好出许多,毕竟格格不通医术,日后万一发现雪瑶无法生育,格格也不会无端引人怀疑。”景云瑶自然要为以后打算好。
“云瑶的话,我记得了,放心,就算是阿玛和额娘,我都不会说出一丝一毫。”陀瑾信誓旦旦道,“只是日后,还不知道景雪瑶会出什么招,你可不能不管我才是。更不可能临阵倒戈,去了她那边对付我啊。”陀瑾说到最后,倒是玩笑起来了,还对景云瑶眨眼摇头的。
景云瑶要的,就是这份超越亲情的信任,如今见陀瑾开口,自然乐不得的点头,道,“对我来说,格格就是比雪瑶还要亲的亲妹妹,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日后格格有任何难题,来寻我就是,我定然全力相助!”
如今不止章青云和景泽岚,就连景康雅都忐忑着一颗心候在外头。但见陀瑾气势汹汹的进去,却和景云瑶姐妹情深的手挽手嬉笑出来,三人可是讶异的张大了嘴,半天闭不上。
送走陀瑾的时候,景云瑶还做了个“嘘”的手势。陀瑾心领神会,拍了拍侧衣襟,那里可是放着那两张方子的地方,后对景云瑶放心的颔首。见陀瑾欢喜离去,景康雅走到景云瑶身旁,碰了碰她手臂道,“云儿,你是如何让这刁蛮格格去了一身火气的?”
景康雅问的,自然也是章青云和景泽岚想问的,景云瑶却云淡风轻的笑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解释清楚就好了。”
既然景云瑶不愿说,章青云是从不勉强的;景康雅也明白景云瑶的意思,再没多问。倒唯有景泽岚,定定的望着景云瑶,不知在想什么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三人分道扬镳,离开了药房。回去的路上,景泽岚三缄其口,后实在忍不住,又好奇又担心的上前问道,“云瑶,陀瑾格格的性子,怎可能是你三言两语可以制住的。你可是处理好了?”
“哥哥,不要担心,”景云瑶给了景泽岚一个放心的笑容,“我只是告诉了格格日后该如何自处。”
“雪瑶性子倒与格格是一路的了,日后富察府,的确热闹了,就是苦了老师了。”景泽岚无奈笑笑。
“哥哥……”景云瑶忽的停住脚步,唤着景泽岚的名号。
景泽岚也停了下来,有些莫名的望着景云瑶,却见其眼光忽的变得满是让他害怕的东西,“云瑶……怎么了?”
“哥哥,若你考入太医院,终有一日要你踩着大哥哥向上攀,你会狠心这样做吗?”景云瑶紧紧盯着景泽岚的表情,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眼神。
“云瑶……大哥哥是个好人,他不曾嘲笑过我,也没害过咱们。”景泽岚低下头,说话没什么底气。不知为何,这样的景云瑶,总让他觉得恐惧,觉得想避开。
143、泽岚厌倦
“哥哥何尝不是好人,可对府里的那些人来说,好人算什么,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景云瑶不愿让景泽岚成为这样一个软弱胆小的男子,毕竟他要去的地方是太医院,日后面对的就是朝堂,是后宫,是这世上最最勾心斗角的地方。若他一味软弱怕事,尽管身怀绝世奇才,也定是个英年早逝的命格。她不愿让自己的儿子走上这样的道路,如若这般,她宁愿他一辈子呆在景府,终此一生罢了。
“云瑶,今日的你,好生奇怪。”景泽岚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去与景云瑶对视。
“哥哥曾对我说过,会保护我。可若哥哥如此软弱,云瑶日后如何指望哥哥的保护?”景云瑶语调中带着八分的哀婉,说的话更是直戳景泽岚内心,“哥哥是觉得,考入太医院便是光耀门楣,便继承了医世华堂的名儿,更能为更多人诊症瞧病,可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不存半分害人之心,可别人未必就不想害你啊!”
“云瑶,大哥哥不会害我的,大哥哥与我很好,平常日子我们也会聚在一起探讨……”景泽岚的话音越来越低。
“大哥哥会不会害你,我暂且不论,”景云瑶拉着景泽岚的手臂,一面走一面对他道,“可是哥哥,你为何不想想,你还是婴孩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为何忽的得了这样的痴病?当时整个景府中,男孩唯有你与大哥哥两个,若为大哥哥日后的前程计,你觉得,会是谁害了你?”
“云瑶,这无根无据的话,可不许瞎说!”景泽岚自然明白景云瑶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他更是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我这样说,只是给哥哥提个醒儿。若真有一日,要哥哥踩着大哥哥的身子向上爬,还望哥哥莫要犹豫;今日,你不踩他,难保他日,他不会踩着你。如今这世道。哥哥,云瑶只信你一个,也望哥哥可以信云瑶。”到了最后。景云瑶倒是句句肺腑之言了。
景泽岚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跟着景云瑶往回走。越和景云瑶接触,他就越觉得,景云瑶一直没有站在妹妹的角度上看他帮他,而更像是一个娘的角度。事事帮他打点计划。他使劲儿摇摇头,把脑袋里不好的情绪扫掉,这才对景云瑶道,“今儿图吉叔叔对我说,你们在皇宫里还成全了一对好姻缘,所以皇贵妃娘娘欢喜之下。收了你做义女。如今你可是格格了,我是真心为你高兴。”
“若哥哥日后接了祖父的太医院院使,我就更高兴了。”景云瑶对景泽岚眨眨眼。“从前祖父可是说过,日后要你接下那位置的,待考入太医院之后,哥哥可要多多与诸位太医联络感情才是……”
听着景云瑶絮絮叨叨那些事,景泽岚虽有些厌烦。但碍于景云瑶的确事事为他着想周到,便也隐忍着不发了。
景雪瑶中午时候便与苍耳出去买金银首饰。直到傍晚才回来,也就听说了陀瑾过来闹过一遭。沈从薏焦头烂额的坐在正房里,见景雪瑶终于回来了,忙迎了上去,黄泽帮忙接东西的时候,她已经开口道,“你看看你,若不是你非要闹着嫁入富察府,那陀瑾格格也不会大闹景府了。”
“她来找我麻烦?我才不怕她。”景雪瑶高高扬着脖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越这样,沈从薏就越担心她在富察府会吃亏。虽才几日的工夫,沈从薏的白发都钻出了几根,她拉着景雪瑶的手,语重心长道,“雪儿,不是娘说你,她怎么也是格格,日后你嫁入富察府,可要多多让着她才成。永远记住,她是正妻,是富察府的主母,若你招惹了她,即使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日后也没你的好日子过了。”
“哼,巴顿哥哥可是我这边的,我怕她什么。”景雪瑶叉着腰,甩开沈从薏的手。因为沈从薏三番五次的破坏她与富察巴顿的事,所以她对这个娘,心中也有了不小的隔膜,“她今天来是没碰上我,若碰上的话,我非让她知道知道,她这次来的是多么错误。”
“格格不是来找你,是来找云瑶的。”沈从薏见着景雪瑶的这副德行,心里就难过的很。都怪她从前宠坏了这个女儿,导致如今这样的掏心掏肺,她却不放在眼里,还好心当成驴肝润肺,恨毒了自己。
“找她做什么。”景雪瑶这样说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还哈哈笑了起来,“她定是怪景云瑶找皇贵妃说项,让我嫁入富察府的事情了。”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她现在便如此了,你日后哪里可能有好日子过!”沈从薏这会子心烦意乱,自是对景雪瑶这样嚷嚷了一句。
“我不怕她,我只要巴顿哥哥爱我,能够天长地久的与我一起,其余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景雪瑶说着,招呼黄泽,让她和苍耳把东西送到自己房里,才又斜瞥着沈从薏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沈从薏望着景雪瑶的背影,忽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她心里难过,为何好好的母女,如今竟像仇人一般?她每一步都是为了景雪瑶,可她为何却分毫不解?
“二夫人。”沈从薏也不知呆了多久,但见黄泽一脸担忧的进了来。她摆摆手,支着额头问道,“什么事,说吧。”
“大姑娘回来了。”黄泽说着,贴心的到了沈从薏一侧,帮她轻捏着肩膀。
“回来就回来吧,她自作自受,如今也是烦的要命了,陀瑾可不是好对付的。”一念到景云瑶和她一样烦闷,沈从薏的心里还稍稍好过些。
“可是……奴婢见大姑娘喜气洋洋的往念嫣苑走,好像还和二少爷说着什么,该给陀瑾格格些什么贺礼好……”黄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掂量着的。若她告诉沈从薏,景云瑶是故意绕路,在经过紫竹苑跟前的时候大声说着这些,沈从薏定要气的睡都睡不着了。
144、巴顿成亲
“怎么可能!陀瑾离开景府时是如何的气势汹汹,你我都看见了!她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怎可能那般轻易的让景云瑶给哄骗过去了!”沈从薏简直不敢相信黄泽口中的话,可这些年来,黄泽对她忠心耿耿,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此番实在没必要对她说谎。
“二夫人,会不会一直以来,咱们都小瞧了大姑娘?”黄泽小心翼翼的瞧着沈从薏的脸色,后道,“也没准大姑娘拿出了格格的身份,那样的话,她与陀瑾格格便同等身份,陀瑾格格也不敢把她怎样吧。”
“不可能!陀瑾的性子和她娘一模一样,发起脾气来,天皇老子都拦不住的,”沈从薏蹙着眉头摇摇头,后叹息口气,道,“只是不知道,那景云瑶又使了什么新招数,居然就制住了陀瑾这匹野马……”沈从薏只觉脑中一片昏涨,对黄泽挥挥手道,“快去,将我挑的那薄荷醒脑香点上,我头疼的很。”
“是,二夫人!”黄泽忙急匆匆的往外赶。
“等等!”沈从薏忽的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似乎脑袋也不昏沉了,只对黄泽道,“我与你一道去,正好,我也该给雪儿做些熏香佩在身上。”
富察巴顿与乌尔答陀瑾的婚事,因是乾隆赐婚,所以相当隆重。那一日,偌大个富察府倒是摩肩接踵,挤得连一只苍蝇都再容不下了。富察巴顿是状元郎倒还在其次,他娶得正妻是当朝格格,贝勒的爱女;妾室是令皇贵妃身边第一宠臣景祥隆的孙女。光这两条人脉,已经足够让富察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富察英奇欣喜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尽管他一事无成,又败光了家产,可总算培养出这样一个好儿子。如今可要称之为额驸了,那他不也是名义上的皇亲国戚了么。富察英奇在人群中与众人周旋着,如鱼得水,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被人捧得高高的感觉。富察巴顿骑着高头大马分别迎回了乌尔答陀瑾和景雪瑶后,便走在二人中间,左侧以花团牵着陀瑾,右侧后方则是景雪瑶,孤零零的被苍耳搀扶着——因她身份只为妾,所以是不能与妻得到相同待遇的。
景云瑶今儿个穿的倒还素净,一件米白绣荷花镶边的长袄裙。外罩一个风毛极好的翠色马甲。毕竟已经入了冬,天气阴寒,她本就打小是虚弱的体质。这会儿若冻着了,日后恐怕就会让沈从薏钻了缝子了。
今儿的来客,个个都是穿着华贵无比,女子之间比赛着般的鲜艳。所以富察巴顿倒是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景云瑶。许久不见,她还是像从前那般素简。脸上永远挂着牲畜无害的淡淡笑意。这才是富察巴顿真正中意的女子,只可惜,过了今日,他们之间便永无可能。
景福雅今日可是盛装打扮,她知道沈从薏作为景雪瑶的生母,必定也与她同坐高堂位上。只不过是偏位而已。可她绝不允许从前与鸿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女子,比她还尊贵,比她还惹眼。景福雅内里一袭葡萄紫金团绣纹加镶滚麾衣。外罩一石青缎地五彩云水朝褂,一头的金银珠翠,遥相辉映,这珠围翠绕的模样,的确奢华至极。满堂上再无人能及,无人可及。
按照礼数成亲。拜天地,这一切做完之后,景雪瑶还是定定立在富察巴顿不远处,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那盖头,红的像血,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她看不到她的巴顿哥哥,只能垂眼看到自己脚下的一片地。
苍耳听到景雪瑶轻微的叹气,忙凑在一旁小声道,“今儿是二姑娘的好日子,二姑娘可不许伤心。”
“伤什么心呢,只要巴顿哥哥心里有我,这点委屈,我还能忍。”景雪瑶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咬碎了牙。
“这便是你进宫一趟的目的?”拜堂之时,因里头人过多,景云瑶实在不愿多凑热闹,便出来透透风。没想到回身的工夫,却见章白玉摆着那张扑克脸,正定定立在她身后,只不过与往常一样的桀骜,虽是与她说话,却正眼都不肯瞧她一下。
“可以……这么说吧。”章白玉是聪明人,又向来不愿也不屑去理会别人的闲事,所以对着他,景云瑶倒是毫不掩饰心中所想了。
“哼。”章白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却也没有提腿离去。
景云瑶知道章白玉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便也福了福身子,才道,“云瑶多谢舍彦谷叔叔之前的相助,万死难报深恩。只是云瑶此番也并非伤天害理,若云瑶不这么做,雪妹妹恐怕宁可老死家中、饿死家中,也不愿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娶了其他女子,而置她于不顾。”
“你这借口,实在牵强的很。”章白玉说着,也不再问,只是那么定定的站在景云瑶面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