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说了,时候拖得久了不好,”景泽枫说着,径自向前,落下沈从薏老长的一段之时,才忽的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沈从薏道,“娘,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您无关,却累及了您,枫儿对不住您。”
不知为何,景泽枫这个侧面让沈从薏熟悉的有些发指,那并不是像鸿时的部分,景泽枫最像鸿时的地方,就是黑色的皮肤。可刚刚的那一转身,究竟是像了谁?为什么自己会打颤,会觉得恐怖?沈从薏使劲的晃了晃头,摒除掉一切不好的思绪,后跟了上去,边安慰景泽枫,边与他一道往小厨房而去。
***
“来了来了!”
景祥隆几个正兴高采烈聊着天的时候,沈从薏带着景泽枫以及几个丫头,排列而入,后直直站成一排。沈从薏可是没想到景祥隆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他,那张笑脸好像是突然加上去的一样,让她凭空觉得恐怖。
景祥隆望着排排站的七八号人,笑着对沈从薏道,“这不愧是当过主母的人,待客之道就是不同,又容,他日你可得让晴茵好好与从薏学一学。”
“家长说的,我记下了。”温又容说着,对着沈从薏眨眨眼,示意景祥隆如今已经是个无害之人,不必再怕了。
沈从薏的心落回肚里,后笑着一一介绍菜样,每说一样,便又一个丫头端着菜盘子呈上,“这是清炒魔芋、鲜虾仁儿炖牛奶、枸杞麦冬炒蛋丁、爆炒麻辣鸡、香辣排骨炖莲藕、冰糖炖海参,还有这道,枫儿精心准备的——”沈从薏说着,招呼景泽枫端盘上前,放下后才道,“酥皮海鲜浓汤!”
“哇,这么丰盛,二娘可是下了血本了。”景云瑶玩笑着说了一句,又引得景祥隆一阵大笑。
沈从薏讪讪笑了笑,后道,“什么血本不血本的,都是自家人,况且爹和二娘甚少在紫竹苑用膳,咱们也不能亏着二老啊。”
“二娘说的极是,大哥也坐下,咱们一道用膳吧。”景泽岚一心挂着景泽枫,不停的招呼景泽枫入座。
景泽枫有些犹豫,眼角一直瞟着景祥隆,直到景祥隆说了句,“坐吧”,他才敢坐下,位置也是离的景祥隆远远的。
沈从薏见气氛刹那间又变得有些冷,忙招呼道,“来来,都别客气,尝尝我们紫竹苑小厨房的手艺。都说无双苑的小厨房是最好的,可是咱们这的厨子也不赖呢。”
沈从薏一面招呼着,一面尽量让气氛火热起来。好在她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众人吃的是津津有味,除了景云瑶。沈从薏倒是也怪了,便开口问道,“云瑶怎么吃的这样少,可是觉得不好吃?”
“二娘说的哪里话,云瑶晚膳在念嫣苑已经用过了,这会子可是撑的要命。”景云瑶说着,余光却瞟到了景祥隆忽的身子一震,后每盘菜的菜汤都尝了一下。
沈从薏也发现了景祥隆的这番行为,颇觉奇怪,便问道,“爹怎么了?可是菜汤咸了?”
景祥隆摇摇头,脸上表情在一瞬间的严肃过后,又换回了那个慈祥的表情,后对景云瑶道,“若吃的饱了,便别再吃了,撑坏了也不好。”
沈从薏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嘴巴上却继续玩笑道,“这么多孙儿中,爹最疼的可始终是云瑶呢。”
“谁让她和我最像呢。”景祥隆说着,也放下了筷子,不再继续用。景云瑶的心却忽的跳漏了一拍,见景祥隆忽然如此,该不会是发现了……可是原麝若溶于水中,几个时辰后便再无味道,他没道理可以尝出来的啊!
365、旧事重演,是否报应?
这一夜,景祥隆几乎无眠,脑子里面总想着在紫竹苑用膳时候的味道。若换做平常御医,甚至章青云亲来,恐怕都不会觉得这餐中有任何问题,因为饭菜极可口,海鲜汤味道也十分鲜美,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顿挑不出毛病的饭菜。只是,景祥隆不同。
二十几年前,皇宫之中十阿哥永玥是如何夭折,或许沈纳瑞永远都不清楚了。景祥隆扶着额头,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抑郁难过。舒妃叶赫那拉氏受尽荣宠,更让乾隆委以当时的太医院院使沈纳瑞来亲自养胎。那时候景祥隆不过是太医院里头一名被沈纳瑞提携起来的御医,当时也是令妃——便是如今的令皇贵妃——魏佳氏的御用太医。令妃虽嫉妒舒妃有孕,可以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舒妃的地位;而当时乾隆隔三差五的就往令妃这里跑,也让舒妃心里不舒服。令妃不敢明面与舒妃争,便寻了她最信任的御医景祥隆来商量。景祥隆当时也没想到一直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令妃居然也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但思前想后,此事令妃已经告诉他知晓,他若不按照令妃的意思做,恐怕他也难活。可沈纳瑞对他有知遇之恩,还当他是最好的朋友,一时之间,景祥隆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不过后来,景祥隆还是为了自己,做出了那个决定。他曾经在医术古籍上看过,关于原麝一事,对于麝香的运用也是得心应手;所以他在千方百计得了原麝之后,便寻了理由去沈府,将一小块原麝悄悄落入沈府井水之中。而那时候。舒妃腹中胎儿已满六个月,其实景祥隆也不知原麝究竟有没有书籍中说的那么神奇,于是他便将留在身边的另一小块化在水中,总是入茶品尝。麝香这东西,对于孕中女子的确是毒药,但是对平常人却也无害。终于。舒妃虽诞下十阿哥永玥,永玥却没来得及在这世上多看几眼便死去。此事累及了沈氏一脉,再加上后来令妃嫁祸了厌胜之术一事,舒妃一脉算是彻底没落了,而沈府也跟着被发配,远离京师。
景祥隆叹了口气。回忆起从前,他当真做了许多猪狗不如的事情。为了地位,为了景府的后人。可如今呢?刚刚在紫竹苑的菜汤之中,他似乎尝出了些从前放了原麝的茶水味道;再观景云瑶的作为,景祥隆实在不敢让自己心中那个想法再在脑海中旋转了,因为实在太可怕。
景云瑶怎么说身体里也流着沈纳瑞的骨血,难不成。这正是现世报?不可能,不可能!景祥隆忽的起了身,几步到了床边。翻身就睡,明日,明日他要再去延禧宫,如若真是原麝的话,他有办法验的出来!
***
忐忑不安的第二日很快便到了,早上时候,景祥隆竟是没有等景天佑几人,自己便先行坐了马车赶往皇宫。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想在上朝之前,便知晓结果。叶春怡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最起码不用人搀扶也能下地走路,吃东西也总算有了食欲,只是她知晓,自打皇子没了的那刻起,她这一生的没落结局,便已经猜想的到。
景祥隆的这般早到让叶春怡有些始料不及,听闻景祥隆想再查看曾经的药碗,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其他宫女带着去瞧便是。景祥隆将早已备好的萤光粉末在药碗、药锅上都细细的涂了一层,看到那上面残留下的萤光粉末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陷落了。
一旁的宫女见景祥隆呆呆的立着,半天不出声、也不动,便有些后怕的上前,一福身子对其道,“景大人,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景祥隆摇摇头,以锦帕将药碗药锅中萤光粉擦去,后递回给宫女,便失魂落魄的离了去。
下朝之后,景祥隆破天荒的没有回太医院,匆忙的赶回景府。沈从薏本是在安慰不肯离开房屋也不肯开门的景泽枫,可当听说景祥隆不但回了景府、而且正往紫竹苑这面走的时候,她还有些莫名,不知景祥隆想要做什么;但既然来了,她总要接待,便只好先放下一旁的景泽枫,让忆翠看着,后自己前往迎接。
谁知景祥隆到了之后,也没有太多言语,只是说听闻紫竹苑的茶是最好的,今儿嘴馋,定要来尝尝。沈从薏虽明白景祥隆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喝茶,但她这里的茶可是决计没问题的,便又亲自去帮景祥隆泡了茶,双手奉上。
景祥隆接过茶盏,微微侧了盖子,嗅了一下,后颔首开口道,“嗯,这香气,是清溪玉芽吧。整个景府啊,唯有你这里的茶最多、最香了。”
“爹谬赞了,快尝尝看。”沈从薏说着,垂头立在一旁伺候。
景祥隆缓缓将嘴唇靠近,先吹一下,后抿一口,终于,最后一丝希望都打破了。他讪讪笑笑,后问沈从薏道,“你这里的茶香,多半也与井水有关。咱们府里每个院儿的井水都是独立的,可也怪了,惟独你这里的井水最为甘甜。”
沈从薏当真是纳闷了,景祥隆今日自打进屋起话题就一直离不开水,可当真是让人摸不透心思。不过面儿上,她还是大方的笑笑,对其道,“爹说是,那便是了吧,就当上天特别眷顾咱紫竹苑,让咱紫竹苑的井水甘甜可口,可以泡出极香的茶、做出美味的饭菜。”
“呵呵,纵观咱们景府这几个姑娘,属雪瑶长得格外水灵好看,多半也是用这井水日日沐浴洗脸的过吧。”景祥隆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沈从薏捂嘴笑笑,后道,“雪瑶若是听了爹这话,定是高兴坏了。爹说的正是了,何止雪瑶,就连枫儿都是日日以这井水沐浴呢,只不过枫儿的命就不如雪瑶好了,他还是黑兮兮的。”
果然,景泽枫日日以这水滋润,若水中含有麝香的话,那他不便与沈纳瑞一般,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麝人了么。麝人对自己身体无害,可是若她常常接触怀孕之人,又为其亲自泡药煎药,接触了怀孕之人身边的一切事物,那叶春怡的畸形胎,并胎死腹中之事,就全部说得通了。
“爹,爹?”沈从薏望着出神的景祥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景祥隆实在太过怪异,说的话奇怪不说,就连行为都与平常老谋深算的他差了太多。
景祥隆发现沈从薏在叫他,便讪讪笑了笑,后道,“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枫儿房前说什么,可是枫儿怎么了?”
“唉,”沈从薏叹口气,回想起今日绝食又谁都不见的景泽枫,着实心急的很,“爹,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了。枫儿他自知做错了事情,无法再面对家人,打今儿一早起,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不用膳也不见人,从薏在外头劝了许久,他竟是连一句话都不回。枫儿他啊……唉。”沈从薏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谁曾料到,景祥隆居然没有如沈从薏想的那般冷脸,而是接连跟她一同叹息,开口道,“我随你去看看枫儿吧。”
沈从薏讶异的嘴巴张老大,半天才合上。她激动的攥着拳头,眼含泪花的对景祥隆道,“爹,爹您不怪枫儿给咱们景府丢脸了吗?爹……爹您……”
“别说了,我也有不对,”景祥隆摇摇头,总觉得头晕目眩,这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了,“无论怎么说,枫儿都是我的亲孙子,我不该对他那么严厉。况且此事……他不过也是受害者而已,我又何必在他的伤口上撒呀呢?”
“多谢爹,多谢爹。”沈从薏大力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在前头带着景祥隆往景泽枫的房门口而去了。
***
而此时,忆翠正端着托盘,在门口苦苦规劝。远远的看到景祥隆与沈从薏一道过来,她连忙先福身问候,后听沈从薏问情况如何,她才道,“回二夫人的话,大少爷还是一声不吭,里头也没有什么动静。”
“枫儿,枫儿,你祖父亲自来看你了,你快应一声啊!”沈从薏趴在门上,耳朵紧紧贴着,听着里头的动静。
景祥隆见沈从薏说没有用,便自己也开口道,“枫儿,我是祖父,你快些开门,祖父要看看你。”
听闻真的是景祥隆来了,眼睛肿的桃花一般的景泽枫登时又泪如雨下。他吸了吸鼻子,拖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祖父,枫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景府,枫儿没脸再见您了!”
“枫儿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孙子,是我看着你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长成一个身材壮硕的大小伙子,你是我花费了半生心思教导出来的孙儿,之前,我承认,我是对你太过严厉,其实这次的事情与你并无太大关系,你本就觉得委屈,我又……”景祥隆说着,痛苦又惭愧的红了眼,半天才接话道,“我又对你说了那些昏话。枫儿,祖父这辈子甚少与人道歉,但是这一次,祖父诚心的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366、祖孙坦白
景祥隆的话,听在沈从薏的心里,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对她这些年所受委屈的救赎。景祥隆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景府都是叱咤一生,虽说他性子好,不轻易生气,可也从未见他如此动情过。如今见他对景泽枫这般爱护,这般的关怀,沈从薏自己心里都觉得暖暖的。甚至有一刻,沈从薏觉得,景泽枫与景祥隆就是真正的爷孙,如若不是骨肉亲情,怎会有这般的真情流露?
而屋里头的景泽枫也早已泣不成声,七手八脚的起身走到门口,敞开门后便噗通一声给景祥隆跪下了,一面抹泪一面道,“祖父,祖父何须对枫儿道歉,一切都是枫儿的错,是枫儿没用,是枫儿保不住叶小主的孩子啊……”
景泽枫的话,字字锥心。景祥隆觉得自己再承受不住,便眼前一黑,向后倒了去,不省人事。好在忆翠眼尖手快了一次,扶了一把,要不以景祥隆的年纪,这样莽撞的一摔,还不得当场没了气儿。沈从薏慌慌张张的使人将景祥隆抬到屋里,而景泽枫也顾不上整理仪容,抬腿就往外跑去寻大夫,一时间紫竹苑乱作一团。
京师中的所有大夫,有谁不知道景府的来头,自然都争相前来。在七八个老大夫轮流看守又综合讨论下,终于得出了结论,景祥隆因为一时刺激过度,头部的血液流通不顺,才晕过去的。不过关于各个医生的方子,却尽是不同。景泽枫好歹在太医院呆过些日子,挑了张他认为可以的,便差丫头去熬药了。毕竟到了晚上,景云瑶、景泽岚和景天佑就回来了。待人整齐点,再一齐想方子比较合适。
***
关于景祥隆自打下了朝就没回太医院之事,景云瑶的心这一日都躁动不安。当晚上到家,听说景祥隆今日晕了过去,如今还在紫竹苑,生死未卜之时。她几乎是提着腿跑在第一个的。
景泽枫对几人详细说了大夫们说的话,后又将药方一一给景云瑶看过。景云瑶上前帮景祥隆把了脉,但觉这会儿景祥隆脉象已经平稳,不该继续这般晕着。待她翻看景祥隆眼皮之时,发现景祥隆微微对她眨了下眼睛,她方才明白。后对旁边一干人等道,“祖父这毛病。得用药草熏才能使他暂时清醒。如今时候已晚,往外跑有些来不及;不如这般,我的念嫣苑还有好些药草,里头又有我与哥哥一齐照料,先将祖父移至念嫣苑,可好?”
景天佑如今夜夜栖于念嫣苑一旁的无双苑。想着离得倒也近,他自是同意。如今景祥隆病倒,景天佑说的自也就是算了。众人便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将景祥隆移到了念嫣苑,后在景云瑶千万叮嘱下才离了去。
景泽岚傻傻与景云瑶立在床边,景云瑶并未让他上前,他倒也是听话惯了,便没有说要帮忙把脉之事。末了,景云瑶对景泽岚说了几个药草的名字,便唤寒烟带景泽岚去寻,顺便煎药。待一干人等全数撤去,景云瑶瞧了瞧四周无人,方才关好门,回到床前的时候,道了句,“祖父,如今唯剩你我二人了,祖父有事的话,可以说了。”
景祥隆蓦地睁开眼,眼中带了几丝浑浊,可见当初的确是有病不假。他上下打量着景云瑶,用一种极其不易言明的悲伤眼神,半晌才道,“云瑶啊,从前我向来不信现世报这种事情,可如今,我是不信也得信了。”
“祖父有话不妨直说,云瑶与祖父虽为祖孙之实,可是在云瑶心里,祖父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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