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人不同,你是九重天帝姬,你的一言一行将作为众仙仿效的典范。本帝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任性,然而他们不能。”
天帝叠上翡翠的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怜爱。
“我只是想知道,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翡翠抿唇,反手握住天帝的手道:“告诉我,父君,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刺他一剑?”
“不,翡翠。”天帝摇头,“本帝虽洞悉世间万物,但却不能干扰其运行的规律,你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而不该知道的,也不要去强求。”
翡翠沉默半晌后抬头,“那我这次能不能再逃一次婚?”
“……”
天帝扶额,方才那一段发人深省,哲理至深的言语真是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
正当众人引颈去望那祭台正中央徐徐燃烧的香柱之时,迷宫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帝临渊拧眉去往头顶那片苍茫青灰的天际,乌云聚集成漩涡状,而托着白尾的闪电则若隐若现地穿插在云层之中。
他方往前踏出一步来,脚下那一大片黑暗就犹如被阳光照射一般,一大片砖石从他脚下蓦地出现蜿蜒向前延伸到遥远的尽头。
他虽身在迷宫之中,然外界的变化却能够确确实实地影响到自己……
耳畔炸开一声雷鸣,帝临渊抬手抹去滴在额角的雨珠,红眸细细眯起——
这真是令人分外怀念的场景……
暴雨倾盆盖下,几欲将他整个人浇湿。
然他脚步不停,任由那磅礴雨水冲刷着自己,反正这一切皆是幻境,湿了便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风骤雨暴,雷声越响越烈——
帝临渊脚步微顿,终于忍不住停下去望那盘踞于天际那旋涡状的乌云。
“——渡劫天雷”
他话音未落,耳畔响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来。
天幕倏尔暗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息,帝临渊望着眼前那名手捧青铜鼎的红衣少女足尖一跃,腾云向那中央的渡劫天雷而去。
狂风拂乱她柔顺的青丝,露出半张清丽明艳的容貌来——
帝临渊眼看着那红影越来越接近云层中央,几声响雷落在她身侧炸开,他掩在袍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破开那迷宫结界向外飞去。
他抓住少女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入怀中。
“——真是前世欠你的!”
他敛眸笑得无奈,怀中人探出半张小脸,正是翡翠。
金黄色的天雷在他们耳边炸开,帝临渊缓缓落地,怀中却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无垠花海,而脚下则有一条土黄色的小路……
帝临渊撇唇,这灵幻球所变出来的迷宫其实并不尽然,因为它只有一条路,一直走便能走到尽头,然而这路途之上它会变幻任何能够诱使你脱离足下道路的幻境,一旦你脱离原有道路,那便不进反退,堕入无穷幻境之中脱不出身来……
然而他明知眼前一切皆乃虚幻,却仍旧闯入幻境落入陷阱——
帝临渊低声苦笑,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迷宫,迷得只是人心罢了。
……
一炷香已烧至半截,而天帝手中的灵幻球一片寂静。
……
帝临渊穿行于花丛之间,四周是鸟语花香,莺飞蝶舞,他不得不赞服这灵幻球所化出来的幻境,一切都真实到不可思议。
依旧是幻境化成的翡翠沿路在道旁轻歌曼舞,细软的腰牵动曼妙的舞姿,红裙飞扬,青丝从她白皙的脸颊边徐徐擦过——
帝临渊边走边看,不免失笑。
“没想到在我的心里,她竟是这幅样子……不知她知道后,会不会笑我虚伪?”
幻境会将人脑海中的事物理想化,当然也包括你所思所想的人。
帝临渊的眼神带着留恋,然脚步却片刻不停,须臾片刻,便将那红衣的翡翠抛在远远后头。
歌声仍旧带着回音,他嘴角带着笑意,没有回头,却抬手向后挥了挥。
“莫要学她,再学也不像——”
歌声骤停,周遭又是一片不正常的宁静,帝临渊抬眸,他整个人正站在悬崖峭壁之前,脚下是万丈深渊,黑不见底。
他两手负在背后,十分悠然地腾空跨过了那条深渊。
苍鹰划过青灰色的天际朝远处飞去——
帝临渊缓缓停步,耳畔传来远古巨兽的咆哮声。
他扬起头,太阳被一双鸦黑色的双翅遮盖了一般,一个硕大的黑影笼罩而来。
那怪物从遥远之处飞来,生着野猫一般诡异的脸庞却有着狗一般的身体——
它全身毛发金黄,四足踏着黑红的云彩,大口微张,露出一条猩红色的舌头以及一排尖锐的利齿。
“天狗——”
帝临渊拧眉,驻足去看那愈见逼近的巨大野兽。
……
一炷香燃尽,灵幻球中隐隐有光芒透了出来——
“胜负已分,看来已有人走到迷宫尽头,寻到宝物。”
天帝微微一笑,弹指一挥间,有一人身影从灵幻球中一闪而出,落在众人面前。
待看清来人面容之后,翡翠心头没来由地一凉。
是他!
众人尚未开口说话,却见那灵幻球里突然迸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绿光来——
天帝面色一紧,徒手按住那灵幻球,熟知那球竟似不受控制一般反从天帝手中挣出,一下子朝虚空飞去。
灵幻球在半空中自行运转开来,它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众人只看得到一片碧影划过,紧接着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声从里头传来,掀起硝烟无数,一时间竟连整座斗神宫皆颤动不已。
有一人自那硝烟中直直缀下,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瑾瑜上仙——
只见他一身白衣尽数染成血红,犹如点点红梅绽放在雪地般。
翡翠大惊,同时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跟着,帝临渊的侧面自半空中出现,然他手中握着那把紫炎神剑上却缓缓滴下一串血珠来——
☆、24软禁之中
乌云散尽,天幕重回光明——
然众人的目光依旧胶着于半空中手执神剑的男人,他那一身宽大的黑袍迎风展开,整个人犹如翱翔在天际的黑鹰一般,予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和侵略感。
“嘭——”
瑾瑜上仙的身体犹如一片破碎的白纸般重重地跌落在地,随即将无数人从噩梦中惊醒。
天啊!发生了什么?!
翡翠率先回过神来,一个瞬步来到瑾瑜上仙面前蹲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瑾瑜上仙?!瑾瑜上仙?!”
瑾瑜上仙双目紧闭,胸前赫然有个血洞,他面色如金纸,体内仙泽破体而出向外流逝……
“快请药神过来——”翡翠将手贴在他胸口,强行将他体内奔涌四窜的仙气封住,紧接着她冲着仍呆愣当场的众仙大吼道:“都愣着作甚?!快去请药神!”
“是——”
这时方才有人应声而动,踏上法器向药神所居的药神居方向驶去。
翡翠拧眉去看地上的瑾瑜上仙,他气息微弱,胸膛几乎看不清起伏来,方才若是她再慢上一步,恐怕他将耗尽仙气而亡……
“翡翠,别慌——”一只手按在翡翠肩头,天帝半个身子前倾过来,伸手按住瑾瑜上仙的伤口处。
“他怎么样?!”
天帝拧眉,“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利器所伤,元神遭受重创,体内仙气失去控制而紊乱……”
“那要怎么办才好?!”翡翠拧眉,“我已派人唤来了药神——”
“莫急,待朕先替他稳定体内仙气再行医治。”
天帝微微沉吟,翻掌运气,无数乳白色仙气汇聚于他掌心之中,然后随着他掌心反转而缓缓流入瑾瑜上仙的胸膛之中。
仙气从心门入,须臾后流经四肢百骸将他体内失去控制仙气安抚下来。
瑾瑜上仙面色由青转白,气息终于安定下来。
“药神来了——让一让——”
药神从天而降,由于事从紧急,他仅仅穿着一套粗布麻衣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把锄头……
翡翠在众人的推搡之下起身,隔着遥遥人群去寻找帝临渊的身影。
帝临渊立在原地,长剑斜斜拖在地上,他蹙紧双眉,似乎没有发现翡翠正在看他。
翡翠挤过层层人群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她伸腿踢了踢帝临渊,精致的登云靴在黑袍上留下一个小巧的足印。
帝临渊缓缓抬眸,看见翡翠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不言,翡翠不语。
二人相对静立,怀揣着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良久,翡翠开口问:“是你做的……?”
帝临渊抿唇苦笑:“算是吧——”
翡翠拧眉,正欲开口,却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整个斗神宫内传开——
“瑾瑜上仙乃阿修罗大君所伤,本君亲眼所见——”
这个声音如同一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翡翠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出声之人竟是那盘琥神君,这下她眉头拧得更紧。
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帝临渊蓄意伤人的事实么?!
“算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猛火,这股火在她心头燃烧,使其躁动不安。
她转头去看帝临渊,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走!”说着,她伸手去推帝临渊,“快啊——”
但无论她怎么使劲儿,帝临渊整个人就犹如那洪流中的磐石一般静止不动,他看了翡翠一眼,眸中华光万千。
“我若走了,那才是真正背负了这个罪名。”
他伸手握住翡翠的手缓缓道:“相信我,我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言罢,他松开手朝人群中走去。
喧闹声戛然而止,人潮随着他的前进步伐而慢慢退开。
天帝站于中央,对帝临渊道:“阿修罗大君,对于此事,本帝希望你能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帝临渊在他面前站定,俯身行礼,“本君自当竭尽所能洗脱冤屈,陛下。”
“好,既然如此,那便要先委屈大君了。”天帝点头,余光投向远处的翡翠。
“来人,将阿修罗大君暂时押入天牢,择日受审——”
一切都好似飞离了预期的控制——
翡翠惶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迎接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场上一片寂静——
天帝顿了顿,后道:“现在本帝宣布,灵犀大陆盘琥神君正式成为我九重天帝婿,待择良辰吉日后与帝姬完婚——”
翡翠不动,冥冥之中感觉到一股热切的眼神胶着于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恰恰同帝临渊复杂矛盾的眼神相触。
他浓密的长眉微蹙,然一双张扬凤眸却昭示着俾睨天下的气势来,他紧抿着弧线优美的唇,似乎在告诉翡翠,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将她交付到他人手中。
让你逃你不逃,现在拿眼神威胁我算什么意思?!如今天帝老爹当众放下话来,她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翡翠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与帝临渊的眼神错开,眼下她最紧要的不是费神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好好考虑下这个亲要不要结……
***
随着婚期的临近,翡翠整个人变得越发的暴躁起来,因为如今她不但不能随意走出九重天,就连这座小小的清芷宫也不能踏出半步。
她甚至还未有生出想要逃婚的心思,便被天帝扼杀在萌芽之中。
翡翠曾经无数次想要通过仙法硬碰硬离开,却惊愕发现天帝在清芷宫外设下了一个上古禁制,只要有这禁制在,即便她手中有无上法力,也只能像重拳落在软棉花上半点也使不出力来。
很明显,她的天帝老爹不知是处于何种原因,竟想要软禁她直至成婚那日……而且,面对她三番五次的传信召见而视若无睹,老头子好像打定主意在翡翠成婚之前绝不见她,哪怕一面也好。
翡翠气爆之余,也静下心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一番。本来她想着先暗地里应承下来这桩婚事后,背地里再去见帝临渊一面,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毕竟在她对这厮仅剩的一些了解之内,他还做不出杀人未遂被当场抓包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来。
可他又承认瑾瑜上仙的伤跟他有关,那么当日,迷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眼下可好,她连这区区一个清芷宫也脱身不得,更别提潜入那天牢之中向帝临渊寻求真相了……翡翠在隐约中总有一个感觉,而随着婚期的临近,这个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
她的天帝老爹好像是故意不让她牵涉进这场事件中来,至于原因,如今的她还想不出任何头绪来……
“——诶”
翡翠伏在案几上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想她堂堂一个九重天帝姬,招亲不遂反被变相软禁,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里头有阴谋啊,有阴谋啊!虽然她确信天帝老爹不可能来害她,可是这种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憋闷死了,在这样下去,兴许还没等到出嫁,她便要成为四海八荒有史以来第一个郁卒而亡的倒霉帝姬了。
就在她抑郁到几乎发霉的时候,门外有一仙娥小心翼翼地探身进来。
“帝姬,盘琥神君前来拜访,如今正等候在大殿之外。”
“盘琥神君?他怎么又来了?”
翡翠拧眉,心说老天爷该不会是故意同她作对?!这盘琥神君三天两头前来探望也就算了,被翡翠再三拒绝之后,竟然越挫越勇大有一番变成成为牛皮糖死赖着她不放的趋势。
“不是说本姬不见了么?找人请神君回去——”
翡翠甩甩手,复又回案几上趴着。
话说回来,那天他正气凛然地立在那里举报帝临渊之时,翡翠心里便对这盘琥神君生起了一种不大友善的感觉来,倒不是替帝临渊抱屈,实在是她认为此人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实在不是什么君子作为。
“本姬我心中烦闷得很,谁也不想见!”
等等,既然这盘琥神君口口声声说瑾瑜上仙是为帝临渊所伤,为何他当时没有及时组织……而是率先跃出了灵幻球,照这么说来的话,当日迷宫之中只有他和帝临渊二人有嫌疑。
他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将一切嫁祸给帝临渊呢?!
翡翠想了想,又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别说他是领先一步离开迷宫,他身上没带有任何一丝杀伐气息,倘若有,也逃不过天帝老爹的法眼……这么说,他不是凶手?!”
随着想法的越来越深入,她却觉得谜团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帝姬,您在想什么?”
男性的气息突然逼向翡翠颈间,骇得她浑身汗毛竖起,倒退了数步后冲着来人厉声道:“谁——”
来人带着无辜的笑容,冲翡翠眨眨眼后道:“是本君不对,把帝姬吓坏了。”
“盘琥神君?你怎会在此?”翡翠抬眸,待看清来人面容后拧眉,“本姬记得好像没有邀请您进入清芷宫吧?”
她惊愕的不是他的突然出现,而是若非他突然出声,自己甚至连他的气息也察觉不到……这位来自灵犀大陆的神君大人修为竟如此高深,实在令她有些错愕。
盘琥神君无谓地笑了笑,黎黑色的肌肤泛着古铜色的光芒,“没错,本君是不请自来,难道本君当心我未来的新娘有错么?”
翡翠蕴开眉头,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她说:“神君固然没错,但是现在本姬还不是您的新娘。”
盘琥神君又笑,眉眼间带着一丝戏虐,“很快便是了。”
翡翠私以为,对于此人的厚脸皮程度,她已经叹为观止。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措更是令翡翠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作答……
“帝姬,从您的各种抵抗表现看来,您好像很不愿意嫁给我?”
他随心所欲地靠在翡翠的红木雕花案几之上,眉头轻扬,神情严肃,举止却吊儿郎当。
翡翠想了想,不作答。
“难道,您还是想要嫁给帝临渊?或者我可以换个说法,您想要同您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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