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名,葱玉豆腐,请烹饪者出列——”
很快地,人群中白衫微动,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梅香传来,翡翠看见那瑾瑜上仙款款而来,朝着天帝微鞠一躬。
翡翠见他举止优雅,气度沉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来。
如今前二名皆以公布,场上众人不由屏息去听仙官口中的第三名。
“第三名,什锦蕊包——”未等仙官将话全部说完。帝临渊便一马当先跳了出来,他掸了掸玄袍上攒积的细碎面粉,冲着遥遥坐于上首的翡翠微微一笑。
我说过,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
那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犹如纯净的红宝石一般将阳光细细碎碎反射了出来,许是他的笑容太过明亮,以至于翡翠甚至没有办法将眼神挪开。
在这一瞬中,她读懂了那笑容背后的势在必得——
这个桀骜自负的男人……翡翠心头微动,强行将目光移开。
比起翡翠,天帝的表情可谓十分丰富,尽管他对帝临渊的入选而感到十分意外以及不情愿,然而他却不得不遵循公平原则承认帝临渊的候选资格。
诶——难道这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冤孽?
天帝转头去看翡翠,长叹一口气。
……
厨艺大会暂告一段落,今日择出的三位仙君将在三日后于迷宫中决一胜负,究竟谁能够同帝姬永结同心,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夜半,清芷宫灯火辉煌——
月光投射下来,被繁乱枝桠戳破,泄了一地月辉落在地上。
明珠悬于穹顶,蟠龙缠绕玉柱,身穿白纱裙的仙娥们正往冒着袅袅水气的池中撒着花瓣。粉白色的花瓣漂浮在乳白色的水波之中,载浮载沉,别样好看。
山水屏风后头,一双光/裸圆润的玉足大咧咧地跨了出来——
“帝姬——”伺候翡翠沐浴更衣的仙娥手捧蝉纱跟了出来,“请帝姬穿上蝉纱——”
“不用了~沐浴便是沐浴,穿什么衣服?”浑身脱得光溜溜的翡翠摆摆手,白皙的皮肤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辉下反射出美玉一般温润剔透的光泽。
“这——不成体统啊!”那仙娥欲言又止,在她想着该如何说服帝姬穿上蝉纱的同时,翡翠早已扑通一声跃出水池中。
“诶呀——真舒服~”某位帝姬一头砸入水中游了两圈后探出头来,眯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
而被她淋得满身是水的仙娥默默地立在旁边,好半天才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
“请容奴婢为帝姬擦背。”
说着,她蹲下身挽起袖子,鞠了两把清水小心翼翼地泼在翡翠光滑的背脊之上。
“帝姬马上便要为人妇了,以后可不能像在天宫一般随性了……”仙娥绞干湿巾在翡翠背后轻柔有力地来回擦着,“若还像今日这般不着蝉纱便下水,这让旁人看见那还成何体统?”
“这又怎么了?”翡翠满不在乎地靠着池壁,两截藕臂露在外头。
“帝姬您玉体金贵,又岂能是吾等低贱之人可以直视的?”仙娥看着她随意露在水面上的溜肩,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帝姬一旦成婚,以后奴婢服侍帝姬的机会就少了,是以现在才要更尽心尽力地服侍帝姬。”
“诶——”翡翠见她语气低落,不由回头安慰道:“没事说这个作甚,成亲之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这一说,说得她心里也陡然生起几分不舍来。
“话虽如此,可一旦从那三位候选人中选出一位来,那帝姬岂不是很快便要嫁人了么?”那仙娥又从皂夹中拿出一块桂花香胰轻轻地在翡翠身上细细涂抹起来。
渐渐地,甜美芬芳的桂花香在池中飘扬开来——
然翡翠的心却没来由地低落下去,“我说,玉玺,你说帝姬我就这么嫁出去,好么?”
背后传来玉玺不解的声音,“奴婢不明白,难道帝姬您不想嫁么?”
“可是,本姬不舍得你们,也不舍得父君……”
翡翠轻笼蛾眉,忽觉心头不舍越发浓厚起来,“本姬总觉得若是成亲了,像现在这般悠闲恬静的日子便不会再有了……”
她这叫做什么?怎么一想起嫁人,心头就忽上忽下,忐忑不已,惴惴不安……
“帝姬,最近奴婢学会一个新词,想来用在您身上正好~”玉玺掩嘴偷笑,“您这叫做恐婚~”
“恐婚?”
翡翠奇了,她堂堂九重天帝姬打遍天下无敌手,又怎么会怕了成亲?
“笑话!本姬我恨不得马上穿着大红喜服送上花轿!”翡翠死鸭子嘴硬道。
“是么?那帝姬您在忧愁什么?”玉玺用水瓢将翡翠身上的胰子泡沫冲洗掉,又道:“如今选夫一事铁板钉钉,您大可高枕无忧乐乐呵呵等着帝婿娶您过门啊~”
“是,是么?”翡翠扯了扯嘴角,可她好像真不如起初那样开心了。
心里头总觉得有一处地方空落落的,像是填不满,嘶嘶地透着风,令她辗转反侧。
“那你说得恐婚又是什么?”她不死心道。
“嗯,恐婚嘛——举个例子吧!帝姬您可知那庆元神君的夫人,夏至仙姬?”
翡翠点头,“可不是嘛——二十四节气仙姬里头她是最早出嫁的!”
“那帝姬可知那夏至仙姬出嫁三天前发生了什么嘛?”玉玺话锋一转,偷乐道:“她可是上吐下泻了整整三日,最后四肢无力,两腿发软被庆元神君抬上了花轿不说,听说拜堂时直接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么夸张,夏至仙姬对庆元神君的感情真是令吾辈叹为观止啊!”
翡翠眉毛抖了抖,她应该不会似那夏至仙姬这般没出息吧……她不过就是近日食欲下降,多发惆怅罢了……
“那可不,听说庆元神君为了保护夏至仙姬的名声着想,还不许下人走漏风声呢!奈何百密仍有一疏,这事儿竟被仙姬洞府中的老鼠精知道,老鼠精这一兴奋就告诉了黄鼠狼精,这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天界时,庆元神君想隐瞒都不行啦!”
“听说夏至仙姬一开始的症状也是吃不下饭,整日对着月亮唉声叹气,还默默垂泪……帝姬,您可要当心啊!”
翡翠这一听,心乱如麻,真真无法想象自个口吐白沫被抬上花轿后的场景。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她屏退了玉玺,然后苦大仇深地将自己半张脸埋入水中。
除了默默垂泪这一条不符合之外,其他她全都中了……这下完了,她该不会真得了那劳什子恐婚症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呀!
翡翠有个毛病,一紧张就爱啃指甲,这不,她正啃得不亦乐乎。殿外忽而刮来一阵冷风,惊得她将半个身子急急泡入水中。
“谁?!”她低声道。
仙娥们皆在外头守着,倘若有人闯入她们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嘘——”
又是一阵风,翡翠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一人狡黠的双眸。
“你——”
帝临渊一身夜行黑袍,整个人倒吊于穹顶之上。他几个纵身翻越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池边上。
“你来做什么?!”翡翠压低声音怒叱道。
“夜黑风高,本君自然不是来做好事的~”帝临渊微微一笑,幽邃的眼定格在翡翠裸/露在外的玉肩上,“帝姬出浴,此等香艳美景本君怎能错过~”
说着他向前一步,黑袍在雪白的瓷砖上划过一道阴影
“你——你信不信你再靠近一步,本姬我便将你剁了喂狗?!”
翡翠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之前没听玉玺的话将蝉纱穿上了,不过所幸,这池子中的水并不透明。
帝临渊并未驻足,只冲着翡翠挑眉,唇角一扬笑道:“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翡翠额头微湿,他不会真的想要这么做吧!
还好,帝临渊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手指一划,原本悬挂于那屏风之上的蝉纱顷刻间来到他手中。
“穿上——”
翡翠接过他递来的蝉纱,拧眉道:“无礼!你让本姬穿本姬便要穿么?!”
帝临渊轻笑:“倘若你再不穿上,本君可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儿来~”说着,他那略带深意的眼神顺着翡翠湿漉漉的脸颊缓缓向下……
“登徒子!”
翡翠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个弹指将蝉纱裹好全身。
“快说——你来干嘛的?!”
他俩一个在水中,一个在池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翡翠虽有了一层遮羞布,却依旧泡于水中。而帝临渊则两手插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君,是来问问帝姬怎么想的~”
翡翠拧眉,“想什么?”
帝临渊笑眯眯地弯下腰,对翡翠道:“虽然本君对三日后的胜利志在必得,但本君还是想要来问问帝姬殿下,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嫁给他人?”
“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再说,就算你赢了,本姬也不会嫁给你的!”
这时候倘若燕琼在手,定要戳他几个窟窿才算解气!
“再说了!”翡翠眼珠子一转,“本姬觉得盘琥神君和瑾瑜上仙都比你好上不知百倍千倍!”
“哦?是么?”帝临渊眸子一冷,抬手捏起翡翠下巴,整张脸蓦地逼近。
“你当真是这么觉得么?”
翡翠临危不惧,“发自内心!”
下一秒,一个温润干燥的触感逼上唇来。
帝临渊灵活地掐开翡翠的唇瓣,略带侵略性的舌扫荡着她的齿颊,反复碾磨缠绵,竟不肯放过她嘴中每一寸。
待翡翠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从水里一把抱入怀中。
“我说过了翡翠,不管你心中所想如何,我对你是势在必得的,今天你不接受我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漫长的世间可以耗下去——”
他将翡翠放在屏风之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我爱你,翡翠。”
翡翠始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谜一般的男人,怎么会被她给伤到?
而她当年,又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他?
然而世事变迁,他们已错过一回,人世浮沉,再度相逢后,是否还能像往昔一般泰然携手?
有时候,人与神皆命不由己,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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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迷宫深处
三日后,七重天斗神宫。
七重天与其余天层不同,它由一座主天和三座副天连接而成,碧霄主天居于中心,而其余三副天则分别环绕其侧呈众星揽月之态。
斗神宫主殿构建于碧霞主天之上,重檐飞扬,巍峨雄壮。殿前有一大片半圆形石台,上面凿刻着昴日抱月的图案。而斗神宫副殿则建于三座副天之上,由天桥连接,供人通行。
此时,三座副殿早已被前来看热闹的众仙围得水泄不通,为了占据最佳位置甚至还有人祭出法器悬于半空。帝姬选夫这样万年不遇的盛事,诸君自然得睁大眼睛不忍错过任一精彩的瞬间。
相比副殿的喧闹,主殿显然就清净了不少。翡翠端坐于主殿看台之上,一袭华服加身,头顶黄金碧玺九凤冠,薄施粉黛的丽容上呈现前所未有的端肃来。
台下,红衣仙官正手捧一枚乌黑宝盒缓缓步上台阶,他神情肃穆地走到天帝面前跪了下来,将手中宝盒高举于顶,只见白光一闪,盒子自动打开——
一枚澄碧通透的玉色灵球在太阳光下折射出万丈晶灿虹光。
天帝起身,向前半步张开手掌,须臾后,那灵球竟自动离开宝盒缓缓落于他手中。
——灵幻球?
翡翠扭了扭几欲折断的脖子,望着天帝老爹手中那一团宛若碧水的灵球,心道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相传这灵幻球乃是镜玄老祖遗留下来的至宝,用此物制造出来的幻境,就宛若真实世界那般逼真完全没有破绽。而且此幻境可以通过施术人的念力来随意控制转换,幻境中可以同时出现山河大川以及蛮疆大荒两个相对立的世界,只要施术人不停下,灵幻球便能造出一个令人惊骇的幻中迷界出来。
天帝伸出手指轻点于灵幻球之上,瞬间,一团洁白的仙气如同棉絮一般透入那碧色的灵幻球之中。
那仙气在灵幻球中犹如抽丝一般层层向外扩张,渐渐地,逐渐充盈到球中的每一角落。
这时,天帝手掌微微向上一番,那灵幻球竟腾空而起,置于半空之上。
紧接着天帝不慌不忙地转动其双手,隔空推动其那灵幻球来。
众仙皆屏息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在半空中不停转动且越变越大,灵力越来越充盈的灵幻球来——
待其变成等人大小之时,天帝终于垂下双手,任凭那灵幻球缓缓地落定于主殿外的半圆形平台之上。
当那碧澄澄的光球一接触到那石台之时,整座石台仿佛像是接受到共鸣一般微微颤动起来,紧接着那平台上的图案忽然放出银光来同那绿光紧密贴合在一起,一时之间整座主殿皆被一层又一层灵光所包围,过了半晌方才恢复原状暗了下来。
天帝重回宝座,朝一侧伸手悠悠道:“一切已就绪,烦请三位仙君进入迷宫,时间为一炷香。迷宫内时间比外界缓上一倍,还请诸君心中有数,不要误了时辰——”
三位仙君从暗处走来,缓缓踏入平台之上。帝临渊走在最后,临行前回头瞥了翡翠一眼。
——你会在迷宫中藏了什么呢?本君将拭目以待。
他勾起唇角,笑盈盈地没入绿光之中。
待三人走入平台之中,莹莹绿光渐渐熄灭,云烟散尽,平台上唯有一颗恢复原状的灵幻球。天帝抬手一扬,灵幻球复又回到他掌心之中。
“翡翠我儿,你在想什么?”天帝转头。
翡翠这才回神,她摇头道:“没什么……女儿只是在想,这迷宫会是什么样子?”
天帝捏须含笑,“常言道,意随心动,本帝只创造出了一个幻境,至于迷宫如何,那就看那三人心中是如何想法了~”
这样才更难,不是吗?
翡翠敛眉不语,脑海中回想起那夜帝临渊对自己所说的话来——
难道,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陌生人么?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我和你的帐还没有算清,又怎能容忍他人牵扯进来?!
翡翠,我爱你——
她反复咀嚼着帝临渊的话,爱吗……
三千年前的她是不是真心爱着帝临渊?倘若不是真心相爱,他们又岂会走到成亲这一步?然这般相爱,为何最后还会反目成仇,相忘于江湖?
她和他之间丢失了三千年,而这三千年就犹如一条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阻碍着她向他前进。
翡翠拧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人下定决心招亲时才撞上来,这下可好!她既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和帝临渊之间那段错综复杂的过去,也不想在这一切未搞清楚之前便稀里糊涂地嫁给他人。
即使要嫁,好歹也要等恢复记忆给帝临渊一个交代后才嫁啊——
诶——真是变化赶不上计划,如今一切都超出了她当时的想象……
翡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这般草率地决定招亲一事了。
“翡翠?翡翠?”
“——嗯?!”
翡翠抬眸,蓦地对上天帝慈爱的眼神。
“怎么了,父君?”
“是不是后悔了?”
父女连心,天帝自然知道帝临渊的出现对现在的翡翠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是以当他这么问的时候,翡翠没来由地沉默了。
半晌,才听她缓缓道:“父君,我不知道,原来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洒脱,可以放下很多事,无牵无挂……”
可帝临渊的出现,还是令她直视起那段沉寂已久的往事。
“翡翠,你到现在依旧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天帝抬手指了指那面平台,缓缓有力地道:“一炷香之后,一切就将尘埃落定。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容不得有后悔的时候,你懂么?”
“你和他人不同,你是九重天帝姬,你的一言一行将作为众仙仿效的典范。本帝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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