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那颗大树下,已然有些虚脱。果然见完颜霜霜晕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混蛋,你比我强,若非已经强弩之末,怎会放心我独自逃命?我竟然笨得相信了你!”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从竹筒中倒出一粒药丸,喂到完颜霜霜口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春香婆婆给自己保命的药丸,总该不是骗人的吧?一面想着,又将自己身上的宫女衣衫脱下,只余来时贴身穿的夜行衣。然后将那身宫女衣衫用剑划成均匀的粗布条,再将完颜霜霜仔细的捆在自己背上。
做完这一切,已是累得一身大汗,眼前一阵发晕,勉力站稳。听着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人声也越来越嘈杂。莫非咬一咬牙,拣了一只较为粗壮的树枝,用作拐杖,支撑着虚弱身体一步一步朝隐秘小路走去。
莫非知道码头一定已经被扬州军营的兵马守住了,黑船过了时辰,一定也已经起航了。这种状况下,她只不奢望能够脱困而去,只求能够多支撑一些时候,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来救她,她只要能撑下去,那人赶了来,便一定有办法找到她……
只是……只是……
为何眼前这么花?为何这树都在转圈圈?
为何……
莫非摇摇欲坠,眼圈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身后是隆隆马蹄,越来越近……
第一九九章 就凭,我能抗
莫非的身体并没有摔落地上,而是被一卷轻柔的风卷上半空。接着,流光一闪,将莫非和完颜霜霜捆缚在一起的布条寸寸碎裂,一道绛红的身影踏风而来,将莫非接入怀中,左手一扯,又将完颜霜霜负在背上,便风也似的飘入树林不见,匆匆而来的人马,只看见还在半空纷纷扬扬并未完全掉落的片片碎布。
莫非挣扎着微微一睁眼,看到眼前一张生得极俊美的面容,却是一笑道:“唐子俊,你,终于来了!”说完眼前一黑,放心的晕了过去。
唐子俊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眸若星辰幽深担忧的望她一眼,暗暗道:“抱歉,我来迟了。”
……
莫非再惊醒时,入眼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和几张圆凳,圆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瓷水壶和六只茶盏,其中一只茶盏中还倒着半杯清水。左边的墙壁挂着一张古琴,古琴下是一方梳妆台,右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草原骏马奔驰图。一应摆设,简单而熟悉,那张古琴是从慕容云随那里抢的,那副草原骏马图是司兰雪衣送是司兰风景。莫非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怎么在水榭花盈自己的房间之中?
莫非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眼光扫过梳妆台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是宫中上好的天蚕丝制成雪白寝衣。除了面色苍白些,竟看不出什么异样。莫非微微沉吟,细细查看,发现身上的外伤都做了极细心的处理。而打斗中除了损耗过大,自己并没有受什么内伤,而损耗的体力,此时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为什么自己会回了七秀?
莫非突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是被唐子俊救了。那个混蛋,自己可是提前几个月就给他送了信去,让他在扬州的小院等自己!可是……他怎么不再晚一点来?可他为什么要将自己救来七秀?他的人呢?又去了哪里?
莫非心中疑惑。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屋外走去,刚刚走到桌边,门便开了。唐子俊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莫非醒了,脸上暂出灿烂的笑意,道:“你醒了!”连忙将药碗放到桌上,伸手去扶她。
莫非见是唐子俊,心神一荡,见他笑得灿烂,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很委屈,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连忙忍住。一把打开他扶上来的手,又狠狠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骂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来!”
唐子俊自觉理屈,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端起桌上的药碗,赔笑道:“先把药喝了吧,春香婆婆说你今日便该醒了,柳妈给你做好吃的没空,这药可是我守了整整六个时辰熬的。”
莫非没有理会他,一屁股坐在一只黄花梨木圆凳上,恨恨道:“人家本来计划得好好的。有你陪着我,不仅可以杀了那老太婆,还能问出闻家老头子的下落,就算有什么变故,打不过跑也不是问题,结果什么都在计划中,偏偏你不出现!”
唐子俊在她身旁的圆凳坐下,看着药碗沉默半晌,突然笑道:“你就不能等我来了再动手么?况且,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来?”
莫非愣住了。对啊,自己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自己虽然给他送了信去,但并未得到他的回音。自己和他的交情也并不算深厚,为何自己一直坚信他会来?莫非突然想起,即便自己和完颜霜霜战斗到最危险的时候,自己依然从未放弃这股坚信。莫非蹙起了眉,她从未细想过,为何自己潜意识里对唐子俊竟然这般信任,难道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
唐子俊看着她陷入沉思,也不打断,只是静静的为她吹着手中那碗药。
沉默了很长时间,莫非突然抬起头,看着唐子俊,很认真的问道:“在扬州落月楼那次会面之前,我们可曾见过?”
唐子俊手中的药碗颤了一颤,心中犹豫:“要不要告诉丫头,我就是小牛呢?可她还记得落月楼那次会面,她若知道我是小牛,一别多年第一次会面便轻薄非礼于她,她不剥了我的皮才怪!还是缓一缓,待我好好对她,让她对我印象改观,再找个花好月圆心情好的时候告诉她好了。”心意既定,又不敢撒谎,只好旁顾左右而言他的将药碗往莫非跟前一递,极温柔的道:“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莫非狐疑的看着他,心想:“自己出了杏花村便在慕容府,然后又在七秀,出七秀时才见到他,根本不可能见过他的。”觉得自己多虑了,回神便看见递到跟前的药碗,浓浓的苦涩药味扑鼻而来,不由皱了皱眉,接过药碗,说道:“药难道还有好喝的时候!”嘴上虽说得强硬,可见到唐子俊低声下气的温柔模样,终究还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将药尽数喝了,又接过他递来的糖莲子吃了,才觉得口中不那么苦了,便道:“唐子俊,你是不是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笑话,等到我快死了,才跳出来救我一命?要不然怎么能来得那么巧!”
唐子俊闻言邪邪一笑,顿时让莫非背心一寒,见唐子俊英俊的面孔凑了近来,慌忙跳了起来退了几步,唐子俊也站起身来,突然一个爆栗弹在莫非脑门,“脑袋瓜子装的什么!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么?亏得我不眠不休从司兰狂奔而回,还救了你们两条性命,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说着故作生气的坐了下来,望着窗外不说话。
莫非被他弹得脑门青疼,见他生气,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笑着陪了几句不是,道:“好好,大英雄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的!要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大英雄的厉害呢!”说着福身一礼道:“小女子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说道此处,想起完颜霜霜的伤势可比自己重多了,连忙问道:“完颜霜霜呢?在哪里?”
唐子俊本笑着受她的大礼,也不避让。听她问起完颜霜霜,才正色道:“完颜在厢房休息。她的伤有些重,新伤倒是无甚大碍,内伤我也给她运气过穴调理过了,只是,她心脉受创,像是旧伤,却是极难痊愈的。”说着疑惑道:“她怎会伤在龙吟剑之下?”
莫非长叹一气,便向唐子俊说了完颜霜霜千里追杀龙镇兵的事。唐子俊闻言不禁感慨,“龙镇兵也是一代名将,可惜跟错了人。可惜我那时不在中原,否则凭着我俩当年沙场上的交情,说不得要出手救下他一命的!”
莫非对天策府的人都没有好感,瞪他一眼,道:“是敌是友也分不清了!”话说出口,才想起自己因杏花村的血案迁怒天策府所有的人,而唐子俊和龙镇兵是有着战场拼杀同生共死的交情的,自己这么说有些过分了。觉得有些尴尬,当即岔开话题,问道:“你,为何要将我送来七秀?”
唐子俊淡淡一笑:“你是回七秀省亲的皇妃,你倒是说说,你现在不在七秀,却该在哪里?”
莫非语塞。唐子俊却温言解释道:“一来,这里又春香婆婆的药,二来,你和完颜的伤,都需要这后山的药理温泉。三来,只有你在七秀,才能和扬州的事撇清关系,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宫见李柚。”
莫非一阵黯然,道:“没用的,李柚必定知道是我。他甚至还派了王卫来防范我!”
“你真不想回宫么?”
莫非沉默。
唐子俊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李柚或许知道闻国玮的下落?”
莫非猛然抬头,瞪着他,讶然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莫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皱起了眉,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和他说起过自己的身份,摇着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查什么?你怎么知道闻国玮?”
唐子俊看着莫非的眼睛,缓缓道:“你要查杏花村血案背后所有的黑手,你要查莫毅将军所蒙之冤屈!”见莫非眼中的难以置信和震惊,唐子俊有些心痛,然后一字一句的说:“这些你都不必查了!你好好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些,我替你查!莫毅将军的事,我来平反,杏花村的仇,我来报!”
莫非只觉得脑子里很乱:“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事,为何他什么都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除了自己和慕容蓝之外……”
“是了,”莫非脑中灵光一闪,“慕容蓝!慕容蓝什么都会告诉慕容云随,而唐子俊是慕容云随最信任的人,必定是慕容云随告诉他的。可是……”莫非自言自语道:“凭什么?”
唐子俊么有听清楚,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莫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翻飞的思绪,看着唐子俊道:“我说,凭什么?就算慕容云随什么都告诉了你,可是,我的仇凭什么由你去报?”
唐子俊淡淡一笑,很认真的看着莫非,平静道:“就凭,我能抗下所有的事而你不能!就凭,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就凭,你信我!”
第二〇〇章 看你死了没有!
唐子俊极平淡轻巧的几句话,一句一句,如同惊雷在莫非耳边响起,惊得她忘神,惊得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着唐子俊,突然觉得又许久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莫非总算想起,为何自己会这般信任于他,纵然他的笑容总透着股邪气,可他骨子里的感觉却教她信任甚至依赖。莫非不知道缘由,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看着唐子俊,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唐子俊皱着眉头,看着她无声落泪,伸手擦了擦她晶莹滚落的泪珠,柔声道:“丫头,这些年,辛苦你了!放下吧!从今以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敢爱敢恨,潇洒人生。”
莫非猛的扑进他的怀里,痛快的哭出声来。
……
哭了一阵,莫非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 仿佛肩上的担子突然被卸了下来。只是莫非突然惊觉自己竟然扑在唐子俊怀里哭泣,顿时满面通红,心中生出很怪异的感觉,猛的坐正了身子,暗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失态?这种信任,倒是对慕容云随和李柚都不曾有过,仿佛我与他早已相识相知一般。”
莫非觉得奇怪,唐子俊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徒叫莫非在心中又骂了一遍:“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这幅样子,果然是浮游于世的浪荡子,花心大萝卜!哼!”她却不知道,在唐子俊心中,面前这个女子无论是七秀的得意弟子,是傻傻痴恋慕容云随的傻姑娘。是皇帝的妃子,还是 大逆不道的刺客…在他心中,永远都是杏花村一起打猎偷酒的野丫头,好妹子。
唐子俊越是无所谓,莫非越是觉得有些尴尬。突然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完颜霜霜!”
唐子俊也跟着站了起来,邪邪笑道:“你的伤势不重。有了春香婆婆的药,又有我这个绝世大高手给你过穴疗伤,现在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其余已与常人无异。你若还想回到李柚身边。就不能引人怀疑,最好能找时间去七秀各宗门转转,拜访拜访你熟悉的长辈和师姐。”
莫非闻言站住了脚步,神色有些怅然,道:“我毕竟杀了李柚的母亲,哪里还能再去见他!”
唐子俊淡淡一笑,道:“见不见李柚都是你来决定。只是你已经四天没有出过水榭花盈,昨日七七门主在水云坊设宴要款待你。也是柳妈说你和完颜霜霜饮酒吹风,感染了风寒,给你推掉的。只怕再不出门,七七门主会亲自来水榭花盈探望于你。”
莫非皱了皱眉。旋即点一点头。走到梳妆台边拧了张毛巾擦了擦脸,便出门准备探望完颜霜霜去。
只是才走出门,便见洛依兰站在院中,望着莫非,又望了望随后走出莫非房门的唐子俊,眼中难掩震惊。只是洛依兰毕竟是大族嫡女,又是萧寒烟最得宠的大弟子,代替萧寒烟处理剑秀事务多年,修养向来极好的,她很快隐去眼中情绪,朝着莫非行了一礼道:“师父听闻娘娘身子不大安康,特地叫我送些药材来。”
莫非连忙接过她手上的锦盒,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扯着洛依兰的袖子问道:“姑姑没事吧?”
洛依兰温婉一笑,道:“娘娘问的什么话,师父整日在木兰院中绣花,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师父对娘娘甚为想念,还望娘娘能尽早去木兰院中坐坐。”
莫非从洛依兰话中听出些意思,正要问话,却听闻管事来报,说是水云坊送来帖子,今夜宴请莫非和罗凡等羽林卫一行。莫非一听罗凡的名字,顿时冷了脸,只对管事说:“推了她!”
管事也不多言,只淡淡应了“是”,便要退走。洛依兰却是叫住了她,柔声对莫非道:“娘娘午后若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请移驾木兰院坐坐吧,晚上师父自会陪娘娘去赴宴。”
莫非想了想,觉得萧寒烟这么安排总是有她的理由,便让管事去应了请。莫非拉着洛依兰又问了几句七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洛依兰只说都是些日常的事物,没什么特别的。言语间眼神总往莫非身后飘去。莫非轻咳一声,心想:“水榭花盈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也确实不是个事儿,还是要避一避嫌的好。”一把拉过唐子俊,向洛依兰道:“这位,是唐子俊,羽林军统领。”
以洛依兰的修为仍然忍不住以手掩唇,失声道:“你就是唐子俊?孤身闯入敌营杀死司兰王的唐将军?”
莫非脸色白了白,很无语的看了唐子俊一眼,心想:“你的名气还真够大的!”唐子俊却像没有看到莫非的眼神,风度翩翩的拱拱手,笑道:“洛姑娘过奖了。洛姑娘的剑舞闻名天下,唐某也是久闻大名,今日能得一见,何幸之有?”
莫非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果然不愧是花花大公子的名头!今日算是见识了!呃,不对,当年在落月楼不是就见识过他的极端无耻了么!”思及当年落月楼被唐子俊强吻之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洛依兰却是红了脸,含羞带怯的道:“小女子蒲柳之姿,如何入得将军法眼。小女子久闻将军大名,甚为仰慕,今日能见到将军,实在三生有幸!”
莫非听得打了个冷颤,心想:“洛师姐平日也是磊落的人,今日怎么这么酸腐?”转眼见唐子俊笑得愈加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莫非害怕他再说出什么肉麻恶心的言辞,连忙抬手打断两人,扯了唐子俊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你够了啊!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别想祸害我洛师姐!”唐子俊一脸无辜,正待解释,莫非已不理会他,拉起洛依兰的手,笑道:“师姐今日留下来吃午饭么?柳妈做了很多好吃的!”
洛依兰闻言略一犹豫,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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