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开口她就跑了。”君零转过头,盯着床榻上的雪青色玻璃球,低低地道。
药祖愣了愣,突然想起寒零在门口前的失落和不悦,又瞧着君零同意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愈发困惑,却也不多说什么,快步走出房间,去看顾劭宇有没有追上寒零。
看着药祖走出门,君零叹了口气,蹙着眉看着床头小小的一块儿紫色,攥在手里,在里面翻出一套衣服。
这个小小的玻璃被他也植入了空间性的封荧,倒是费了不少劲,她知道么?应该是不知道的。
至于她为何那般陌生和疏离,他却不知道。
各怀心事,却不如以往坦诚相待,陌生是因为什么竖在他们之间的?
悲字怎愁?何知了!
第七十九章
顾劭宇突然闯进君零的房间时,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大脑瞬间麻痹了。
确切来说,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样惊悚又惊艳又让人不分是非的场景啊……
半晌,君零先回过神来,一个掌风大力劈过去,毫不留情地直接打在顾劭宇身上,击得水面飞起,跃出一片水花,泼在顾劭宇衣襟上,他恼羞成怒地大喝一声:“滚!”
顾劭宇猛地一愣,惊慌失措地逃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寒零瞅着他神色怪异的样子,又看到他身上的水,顿时明白了,哼了一声,揉了揉鼻子,道:“干坏事儿了吧!偷看别人洗澡!”
顾劭宇歇斯底里地怒道:“什么干坏事!我什么都没看到!”看到寒零怀疑的目光后又加上一句,“真的!我以性命担保!”
寒零不以为然地挑挑眉,道:“你……看到什么了?”
“他坐在桶里背对着我梳着头发你以为我看到了什么!就肩膀!”顾劭宇崩溃地大喊,“他怎么这个性子!他羞什么!”
承碧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笑得别有深意地道:“顾劭宇偷看君零啊……”她一翻脸,严肃道:“不管是男是女除却九儿以外的任何生物在他洗澡时都不能进去否则他九重寒天伺候!”她瞅了瞅顾劭宇恨得牙痒的样子,了然于心地道,“你算好的了!李言阴上次不小心进去时,被君零差点失手杀了!”
顾劭宇冷笑道:“他男的女的?怕这个?”
承碧竹不以为然地摊摊手,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有选择性害羞症!”她义正言辞的样子像一个老教授,对着顾劭宇说,“九儿看他是没关系的,他师尊看他,他就会相当别扭害羞,你们男的看他,他就会发飙。这就好比女性被流氓袭击,咳咳,你懂吗?陌生的女性看他啊,他会绞尽脑汁想办法删了那段记忆。删不了的话就……”她一横手掌,狠狠地一劈,咬着牙挑挑眉,示意——杀了。
顾劭宇冷哼一声,道:“他骨子里到底是男的女的?”
承碧竹摇头晃脑的好似教书先生,笑眯眯地道:“不能这么问,他心高气傲的,除却面对九儿,”她伸出手,指了指一脸无辜的寒零,“骨子里事实上是高傲尊贵的不行,所以呢!”她夸张地伸出手,一高一低地摊开手,冲向房间,“他高贵的身子是不允许外人看到一分一毫滴!”
顾劭宇憋屈了好久,挤出一句,“没看出来他有这个性子啊!”
承碧竹是心有余悸的,那一次被她和陈炎月看到一点肩头,第二天她就被那个有选择性害羞症的人拉到暗地里狠狠地警告了,她至今还记得他气得牙痒痒,恼羞成怒地样子让她吓得六神无主,他却丝毫没理会她的反应,羞得耳垂都红得如同滴血。
顾劭宇却突然想起最开始他们替他缝肩上的伤,褪去肩上的衣服,药祖小心翼翼地擦掉血后,啧啧地赞叹着他的皮肤,像是在欣赏一块玉。若不是他处于昏迷状态中,恐怕要毫不留情地刮去一个耳光吧。
真是娇羞……
他在一边心里发毛,另一头传来森冷的声音,硬生生地把他拉回现实世界。
“好看么?”
顾劭宇毛骨悚然,转过头,看到君零习惯性地换上一身圣灵殿的白衣,斜倚在门框上,冷笑着看着他。
顾劭宇堂堂一代圣医,却被吓得后退一步。
他没束起头发,还没干透的长发散在肩上,一侧垂在额前,说不出的懒散所来的惊艳和无形的惊艳,顾劭宇看了一遍他精致的眸子,又很不知好歹地扫视一遍这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和颀长的身子,却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吓。
他想说,好看。
实在是太好看了,他发誓他不会对君零动歪心思,但是实在是倾世。
人间妖物!美得不可理喻!
顾劭宇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老是会半死不活的了,因为老天嫌他太漂亮,降下来几道雷劈他,让他饱受磨难!
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倾天绝俗,漂亮精致!美得不是人!天打雷劈,活该遭天谴!
君零挑着步子,轻悠悠地晃到他面前。君零比顾劭宇的个头要矮一点,他微微扬起头,笑得冰冷又隐隐带着羞愤,他笑得咬牙切齿,道:“问你呢!好看么?嗯?”
顾劭宇僵硬着脖子转开头,显然是闻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清香,就连圣医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寒零有点动容,蹲在一边贪婪地嗅了嗅,满足地眯起眸子,幸灾乐祸地看着这番好戏。
“你干嘛!”顾劭宇思量了很久,自认为这是最好答案地问道。
却不知君零突然转过身,长发旋起,一缕发尖扫到他手上,掠起一串水溅在手背上,君零却不以为然地走了。
“勾引你!”
顾劭宇当下雷在原地,张着嘴,愕然。
寒零颇为沮丧地撇撇嘴,她本是打算看好戏的,见他这么雷厉风行地解决了这事,便仰起头看着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么完了?”
君零本是要回房的,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停下来,垂下眸子看着她,静静地道:“那九儿想怎么样?我以身相许?”
寒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看到了他眼底有少许不满和幽怨,还有几分委屈和怒意,寒零别过头去,不吭声。她心里何尝不纠结?她想那么做,却怕伤到他。
沉默了片刻,她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伤怎么样了?”
君零似乎不满于这个问题,微微皱起眉,一改平时独对她的温润月华,冷然道:“托你的福,没死!”
一语惊人,五雷轰顶。
寒零顿时呆在原地,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回房都不知道,心入坠冰窖,冻得她失去了知觉。袖口里,她紧紧地攥住手,咬了咬牙,霍然起身,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朝她和承碧竹的住所奔去。
嫌弃她就直说啊!
干嘛吞吞吐吐的!借顾劭宇之手来赶她走?
讨厌就说!干嘛窝着!
那一夜,她没睡着,缩在被窝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怨她,她还愧疚呢!
既然早就有打算,那就做呗!
或许只是这么一个决定,导致了之后她犯下了几乎是不可挽回的错误,若不是大雪三日,也许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也不知道,她愤然之下离去之前,他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
她满心委屈地蹲在地上时,他急促地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顾劭宇眼疾手快跟了进去,回头瞅了瞅寒零失落的模样,低低地叹了口气。
进来收拾东西的弟子看到君零后都吓了一跳,拖着盆赶忙从后门出去,顾劭宇连忙抓起药瓶,慌乱地倒出一颗药,颤抖着手塞给他。
君零服了药后才把呼吸稳定下来,顾劭宇抱胸站在一旁,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对她说实话?”
君零闭上眼,盘膝坐在床上,坚定地摇了摇头。
顾劭宇撇撇嘴,挑起剔羽般的长眉,冷然道:“今晚会病发一次,每日三次,时间自己掐好,药给你留下,什么时候犯病了什么时候吃一粒。”
君零阖着眼,淡淡地笑了笑,开口问道:“之后你随我去武界么?”
顾劭宇愣了愣,奇道:“是十界七首之间的比武约定么?你去作甚?还不如留在行界乖乖养伤!”
君零睁开眼,讥诮地笑道:“你这几日忙疯了!玄天军前些时间刚传来消息,行界边界开战了,被割去一块了!你可知晓?”
顾劭宇一惊,想起早上时峰主召集所有弟子聚集,他没去,却见那些弟子各个神色怪异,没想知是这等事情。
行界的范围列位十界第二,如今这么一分割,不知是割去多少,余下多少。
君零继续道:“放心吧,割去的只是海上的面积,本是武界和冰绞宗开战,冰绞宗被击败,武界的各个帮派又嫌人烟稀少的,行界约莫有四成占地的海都给霸去了。这么一切割,估计行界要到第六第七去了。”
顾劭宇随意地笑笑,毫不在乎道:“反正割去的是冰绞的领地,和我们药王峰无关。这下武界倒是最大的一个了!”
君零倒是几分欣喜地笑道:“正是如此,武界一直是十界之中最大的一个,且原面积也是原行界的一倍有余,现下来看,武界倒是占地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个了。”
顾劭宇笑得很是无奈,道:“本是行界最大的两个宗门,如今一个毁在你手上,一个毁在武界的各个帮派手中,大势已去啊!”
君零笑着颔首,想,这倒也算是帮碧竹和鸿古一个大忙了,现下再也不会有比承家和太渊家强盛的势力了,倒也可以安心去武界了。
冰绞宗不同于烈阳宗,因为是外界侵蚀,所以被灭的干干净净,没了后人,烈阳宗的直系弟子又被君零杀了,剩余人也不足为惧。
顾劭宇突然垂着头思考着,半晌抬起眸子狡黠地笑道:“先别急着走,你上一趟玲珑阁罢,那里有比较好的药材,是专治你的。”
君零一时没明白过来,愣道:“你们药王峰的药不是最好的么?”
顾劭宇一挑眉,想,药材都在玲珑阁的市面出售,自是有治你心脏的良药。不过你不晓得我话中有话,难道还不晓得玲珑阁有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么?他退后一步,大笑道:“玲珑阁的美女多,你上那儿去治治你的选择性害羞症!”
说罢,便夺路而逃,听着君零在身后不言不语,便笑着跃出木屋,欢快地走了。
君零挑挑眉,也不怒他,翻身撩起被子,吹了灯便睡下了,心里却想着如何度过这么一夜。
第八十章
武界天峰之中,云雾飘渺沆砀,大风冷冽,山尖却是一片绿意,不见半分寒冽之意。一个人坐在一树头,嘴里叼着一根鸡腿,嚼得甚是快活。他脸上带着陶醉之意,看外貌倒不是有多年长,看似就有人类的五六十来,但是祭种非同如此,如何也得有六百来几,难为一个老者也能如此清闲。
另一人端笛在树下吹奏着,悠悠笛音,扬起一片风,遥遥传开。那人倒是年轻几分,倒也是得有五百好几。笛音甚是清雅,但是清雅之间带着雄厚的内力,在常人听来简直是魔音穿脑,听得心胆俱裂。
树上老者吐下一根鸡骨头,树下之人一侧身,一撩衣袍,避开来那根骨头。老者在树上哼了一声,一偏头喝道:“姓季的!装什么风雅?你再怎么吹也没有楚沉宁来得好!”
那人也不怒,笑笑道:“孟兄,您何必如此瞧不起小弟?您再怎么装也没有洪七公自在潇洒。”
老者呸了一声,跃下树来,懒散地拍拍肚子,仰头大笑道:“好!季乘康!你也学会讽刺人了!”
季乘康摇摇头,欠了欠身,道:“季某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孟兄,无论是从口才还是从武功上。”
一提及“比不过”,姓孟的老者顿时眼睛大亮,笑眯眯地道:“承蒙夸奖啊!口才嘛!都是跟楚沉宁的那个宝贝徒弟指点的。至于武功,我始终是比不上姓楚的,人家仗着时间元素欺负你我,我们也没办法嘛。”
说罢,他笑嘻嘻地又跃上树,一手扳树枝,一手放在额前仰头张望,似在寻些什么,见云雾缭绕的,便也不再探头张望,霍然低下头来,笑道:“季乘康,你说,楚沉宁会不会把那个姓玄天的臭小子带过来和我们过过招?”
季乘康微微一笑,收起笛子,不慌不忙地置于袖中,才拂袖道:“您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不就是当初跟您过招把您给耍了么?”
他猛地一敲掌心,脸一皱,哼声愤然道:“就是这样我才要找他算账啊!他抢了我的气丹,我要讨回来啊!”
季乘康挑挑眉,不再多言,想,当年赌注便是那个气丹,可惜孟兄被那个小子给戏弄了,白白丢了一颗上好的气丹。
这么想着当年孟潜当年气得咬牙切齿地追杀一个小孩子,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孟潜一撇眼眸,哼了一声,恼道:“你笑甚么!等着,若我再见到那臭小子,必然将他扒皮抽筋!”一边激昂地喝道,一边抽出鞭子拽着一头死命地拉着,恨恨地磨了磨牙。
朦胧云中,记下当年之事,不败千载,毁在一方。
萧叹莫乘风上千山,西去东来尚未攀登,千方在一旦。
承碧竹跃过树梢,跳到树顶,不雅地蹲在顾劭宇身边,和他一同贼兮兮地探过头,去看寒零。她在屋前迟疑片刻,抬起手刚打算推开门,又放下手,在屋前站了很久,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推开木屋的门,拾步走了进去。
承碧竹瞧了好半天,突然觉得奇怪,咦了一声,便小声道:“喂!你说那丫头怎么了?”
顾劭宇耸肩,没答话,又看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回答道:“她神色不太对劲啊!估计是昨晚被君零打击到了。”
承碧竹哼了一声,冷然道:“谁让君零那么凶的!除了两个人吵架,我都没见到过他对九儿这么凶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又吵起来?”
顾劭宇愣了愣,摇头道:“不太可能吧!九儿应该是有分寸的,况且昨天晚上君零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他刻意拉长音,偷偷睨承碧竹,果真,承碧竹推了推他,急道:“君零搞什么鬼!”
顾劭宇哼了一声,在树顶上坐了下来,抖抖衣袍,慢道:“他落下了心脏病,这个你是知道的!昨天晚上心脏就开始折腾了,他受不了……”
承碧竹恍然大悟,抢道:“所以故意把九儿支走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懊恼地锤锤脑袋,气急地看着木屋,道:“我就说嘛!尉迟说那家伙晕过去前还在惦念着九儿,怎么可能会怨她呢?”
顾劭宇撇了她一眼,暗自翻翻白眼,不再答话。
他对于尉迟隐风还是心存芥蒂,毕竟当初言缺是他和萧墨谦给捉出来的,他一路上乖顺的不行,原来还是有目的的,亏他装的辛苦。
屋外的两人闲的没事,便开始聊起天,可是屋里却完全不同,气氛截然相反的凝重。
寒零扣住门,甚至用背顶住,直直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君零,死死地咬着牙,脸上带着几分决意。
君零抬起眸子,看着她狠狠的样子,笑笑,悠悠道:“有什么要说么?”
寒零深吸一口气,心里一番颠倒,默然片刻,又大力地点头,狠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跟着我了。”说罢,她撇过头,不敢去看他,甚至恶狠狠地咬着下唇,以免自己迟疑。
君零闻言愣了愣,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突然一空,如同堕入万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