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很白,五指纤长,掌心细腻。
唐方将物料单递上,指尖不经意和她相触,顿时闪电般缩手。这动作纯是下意识,花想容微怔,抬头正好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掩饰的厌恶,不由得大怒!
她是丑如蟆母还是沾疾染疫啊!他就这么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她心头火气越旺,神情越是平静。一缕发丝垂在胸口,她顺手撩去背后才翻过纸契,细细观看。
这些商略往来,她从不操持,却不代表她看不懂基本内容。
小白龙从桌上顺手抓起一本簿子翻开,两相对照,看过不久即皱起了眉:
“有出入。”她纤指轻敲单子,“牧云府送来的攒金粉,每十斤是一千三百灵石,比我们两方议定的价格要贵出二百灵石。”
“您对照的协议是四年前的,这两年战乱频繁,物料上涨很凶。新的协议在半年前就已经送往宁远商会,价格提高二百灵石。”攒金粉是牧云府领地内的特产。
“也就是说,协议只是送过来了,没签定?”她敏锐地抓住话意,将物料单往桌上一丢,冷哼出声,“这批货我不要,你怎么带来就怎么带走。”
唐方默了默,脸上没有她所料想的为难:“真不要?”
“不要!”她昂着头给他一个睥睨的目光,左眼写着刻意,右眼写着刁难,“一切得照规矩来。”她清楚,他只是一个入室弟子,了不起在宗派里受些器重,却没有左右这种大买卖的权力。两万斤攒金粉,那是几百万灵石的生意。要是搅黄了,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种平静的表情看起来好碍眼,她要他开口相求。
“好吧。”唐方上前一步,要拿物料单,“希望白龙仙子在玄天娘娘大婚前,能从别处凑齐两万斤攒金粉,否则不好交代。”
“哟?”她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不出你这么关心我?”
“攒金粉主要用作布置幻阵。”像是知道她于此道不通窍,唐方很有耐心地给她解说,“由于效果太好,各地都不允许公开买卖。即便是中京的黑市,流通的攒金粉总量也不会超过三千斤。”离巴蛇大婚只有一个多月时间,隐流不收下这批货,短时间内很难从别处调集过来了。
花想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唐方又道:“除了固有结界以外,中京内不允许施用大型术法。隐流买这两万斤攒金粉的意图”他轻咳一声,“哪怕只是图个喜庆,风声走露出去也会被诟病吧?”
花想容终于敛起笑容,仔仔细细打量他,像是头一次见到这人,问出的话却不干相:“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
“以白龙仙子的本事,杀人和捏死蝼蚁大概没什么分别。”唐方捏着手中物料单,纸张发出簌簌声响。这些妖怪都是杀人如麻的狠角儿,尤其隐流的大妖们更是满手血腥。白龙花想容的过往,他也听说过一些。
咦,他可真是她肚里的蛔虫,这么快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花想容啧啧两声:“你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呀。”别的或许都不在行,说到杀人越祸栽赃陷害,她可是一把好手。
“告辞。”唐方却不会任由她再调¥~戏下去,一个利落的转身就要离开。
“慢”她的尾音拖得老长。唐方眼前一花,物料单就已经被她劈手夺过,唰唰几下签上了自己大名,而后直接甩到他脸上,“拿去!”
他连对方怎么夺走物料单都看不清。唐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句:“多谢白龙仙子。”转身就走。
他还未跨过门槛,花想容阴鸷的声音悠悠从他身后传来,却不减悦耳:“唐方,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你和牧云府的人从中京消失。”她签字,可不是受了他的拿捏,而是传音问了管事。再退百步来说,就算牧云府单方面涨了价,她也买得起这个差价的单。
不就是几百万……么?
“白龙仙子。”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和气才能生财。”
他走掉许久,小白龙余怒未消。边上的管事战战兢兢,惟恐这位小姑奶奶又出什么新花样。哪知她坐了好一会儿,反倒笑了。
原来他不止皮相好看,脑子也挺好用的。她抚了抚下巴,这可难办了,她只喜欢他的颜啊。
定制番外:小白龙与唐方(3)()
唐方总戴着那张温和的面具笑得不痛不痒,她倒是看得手痒得很,想要一把抓下来撕个粉碎。花想容深吸一口气,不停给自己耳提面命:在娘娘手下做事,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暴力了。
……
再过得十五日,就是花火大会。
得结界相护,中京永远芳菲满城,与天上的烟火交加辉映,俱是团团锦簇,乃是人间难得的胜景。
这是中京维系了五百多年的传统,不过今次烟火放出来之前,先有一个修长蜿蜒的白影扶摇直上,在厚重的云层中穿梭往来。
它每进退一次,云层就稀薄几分。
跟在唐方后头的师弟遥向天边一指,哇哇称奇:“龙,那便是隐流的白龙!传说是世间唯一的真龙!”
他往天空觑了一眼,果然看见乌云中探出一个纤细银白的身影,优雅却又威严。有一个词唤作“夭矫若神龙”,大概就是这般情态罢?
唐方看得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众目睽睽之下好出风头,当得这八字评语。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怔住了。其实他知道白龙上天根本不为玩耍,而是凭龙威驱散云朵,以助花火大会,莫不闻有云“风从虎,云从龙”?
这多半是隐流妖王的要求,他这样说,其实有些刻薄了。天空中的白龙原本就越飞越低,好像往这里瞪了一眼,龙目中凶威赫赫。
小师弟乍舌:“呀,它该不会听到罢?”
多虑了,就算是仙人境的神龙,也不会没事老往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院盯梢。唐方头也不抬,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散了,去看烟火吧。”
¥¥¥¥¥
撼天神君大婚,婚礼轰动一时。
山岳般魁伟的巨蛇接走了自己的新娘子,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多半整夜难眠。不过领头巡视大殿的花想容知道,两位正主儿不知溜达去了哪里,洞¥~房是空的。
大喜日子,您二位真要这么任性吗?
她严防死守,只恐再出甚意外。毕竟镜海王府那一位对娘娘也始终虎视耽耽,谁知道他是否偷偷潜回南赡部洲?
幸好月上中天的时候,大殿深处传来细细切切的响动。小白龙当即提高警惕,而后放松下来:
好罢,那两位终于回来了。
一言不合,就开启了虐狗max模式。
在洞%~房里也就罢了,他们还接连换了几个地方。平素沉稳自持如神君大人连结界都忘了撑开,于是那许多深呼浅息、软语哀求,还有ai昧不明的声响,都被花想容听在了耳里。
再没有一刻,她痛恨自己的听力那么好。
她绷着脸遣散了其他护卫,坐在小园的石椅上给两位妖王守夜,一边听现场实况。
真就这么high?
夜太漫长,花想容干脆将小厨房架子上的酒都搬了过来,一坛接一坛地喝。从前她的酒量就好,这会儿越喝眼睛越亮,神志反倒越清明。
举瓮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泪目。她怎么就蠢到不懂得和青鸾这种有家室的换个大夜班呢?
……
东方太白既明,青鸾来了,见着花想容的模样,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这妮子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太师椅,又将一对儿莲足跷在园中石桌上,自己窝在椅中抱着酒坛灌个不停。
这姿势也太豪迈了。
“这是怎么了?”青鸾不会忽略她眼底淡淡的红丝,像是几晚不眠。可是仙人几乎不用睡觉。
“神君大人了得,娘娘也不差,我坐这里听了一晚上。”小白龙扔下最后一个空坛,“现在又回屋折腾去了。”
青鸾噗哧笑出声来。神仙打架旷日持久,凡人怎么能比?就可怜了小白龙,走又走不得,在这里苦苦煎熬。她不用问花想容喝了多少,地上歪着三十来个空酒坛子,酒窖的存货大概都被她消光了。
浑身都燥得很,花想容忍不住拉开衣襟散散热,一点莹白露出来,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轮到你啦,我走了。”青鸾就是来跟她交接班的。
“上哪去?”小白龙平素就无法无天,现在又喝了这么多酒,青鸾是有些儿担心。
“憋死我了。”她俏面胀得通红。这一晚上拿酒当水喝,都浇不灭心底一股子热气,反倒越攒越多,“找个漂亮郎君泄泄火!”
“去罢。”她不把外头搅个天翻地覆就成,青鸾松了口气,待花想容离开以后,她才要叫人来清理小园,冷不丁望见地上一个贴着绿标的酒坛子好生眼熟。
“咦,这一瓮不是‘酿情’么?”青鸾拣起坛子嗅了嗅,果然闻到那股独特的桂花香气,不由得变了脸色。娘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移了一株千年桂树进息壤栽种,它能分泌出奇特的媚香,却只对有情人生效。“酿情”就是在这基础上悉心研制出来的药酒,能提升道侣双¥~修的效果,又有助兴之效。
前提是,把它稀释千倍。这一瓮子“酿情”是实打实的原液,青鸾前一阵子就拿到了,可是玄天娘娘指定的丹师还未赶来中京,她就顺手存在后厨酒窖。大典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也就忘了将它拿出去配制了。
小白龙倒好,偷出来一整瓮全灌下肚去。换作别个修士,早就欲¥~火焚身而死,白龙仙子虽然道行精深,只怕这会儿也不舒坦。
罢了,行事总这般莽撞,娘娘早说过该给她个教训了。青鸾摇了摇头,决定不去管她。
¥¥¥¥¥
一个早上过去,花想容身上那股热意半丝儿不减。她干脆化出真身投入不远外的镜安湖底,希望冰冷的湖水能止息燥动。
没用。她喝掉了大半湖的水,吓呆了湖边诉衷肠的几对儿小情侣,心底焖着的那把火反倒越烧越旺。
到了此刻她再未发现自己中了招儿,也就枉为真龙了。只不过等她杀回大殿找青鸾问质,却听说这位二当家已经去了外地办事,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传话的丫环一本正经地复述青鸾的原句:“早晨你那个主意就不错,会起效的。”
什么主意,找人泄火?这念头方起,脑海里不禁浮起一张俊俏的面庞,而后心底的烈焰像浇上了油,呼啦一下子烧旺了十倍!
咔嚓一声,花想容把手边的柱子都掰断了。
定制番外:小白龙与唐方(4)()
那个久违了的噩梦又找上唐方。
冲天的火光里,妖怪把阿爹按倒在地,一把揪掉了脑袋,然后大口撕扯。
血流满地。
他躲在一边不小心哽咽出声,于是那妖怪蓦地瞪过来,猩红的目光探照灯一般罩在他身上……
唐方醒了,四周漆黑一片。他连喘了两口粗气,而后才觉出不对。
他早就用调息代替了睡眠,所以也很久没做梦了。入夜之后他照旧上床打坐,怎么可能重温噩梦?
有个声音就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做噩梦了?”
这是个女声,很陌生。
唐方忽然觉出不妙:他努力眨眼,前方却依旧是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视力一向很好,百丈外的苍蝇翅膀都能看清。这会儿虽然是夜里,可是天上有星光,怎会黑成这样?
他动了动,发现手脚被分开缚住,呈大字形。一阵夜风吹过,于是他发现
自己一丝不挂。
调息打坐自然不需要脱衣,所以是边上这女子将他剥了个干净?
有个绵软温热的身子靠上来,他浑身肌肉一下绷紧,沉声道:“你是谁,想要什么!”他生性沉稳,很快就冷静下来,试图与对方谈条件。
“你啊。”这女子轻笑,微凉的指尖顺着他坚实的胸膛往下抚,带出一溜儿奇怪的酥麻,“小郎君,良宵苦短,正该多做少说。”
他戛声道:“我眼睛怎么了?”
“别怕。”那双桃花眼瞪圆了,却因为不能视物而空洞得令人心疼。她越看越是喜欢,低头去亲他眼睛,一边安慰他,“我暂时剥夺了你的视感。你让我舒服了,我就让你恢复,如何呀?”
“这里是中京!”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少女子望他的眼神甚至是垂涎的。可他没料到,居然有人敢在中京对他下手!撼天神君的大婚刚过去一天,还是满城戒严的状态,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死吗?“你敢对我行此淫¥!贱之事,就不怕……唔……”
却是她趁他开口之际咬住了他的唇,香舌卷进来,肆无忌惮。他用力闭紧牙关,想咬¥~她一个满嘴是血,哪知她灵蛇一般缩回去,又去咬他的喉结:“淘气。”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亲嘴儿的。可是他的唇温润丰泽,是极适合接吻的尺寸,看起来很像娘娘送给她的果冻,她忍不住就咬了。
嗯,没后悔,很喜欢。
她的唇、她的手,在他身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唐方此前不通情¥~欲,却本能地知道不妙,当下将师门心法口诀反复默诵,苦苦对抗身体深处冒出来的奇怪火焰。
他一方面痛恨这无耻至极的妖女对他所做的事,一方面却又有一种强烈又古怪的渴望要破体而出。
这是本能。他刻骨修行十余年,在这种本能却陌生的诱¥~惑面前却没有招架之力。他对身上这女人大骂出声,她只当作了耳边风,还咬着他的耳朵道:“连个脏字都不带,你这样骂人怎么能过瘾?”
当一点湿濡顺着他的人鱼线往下勾勒,他再也克制不住这种欲¥~望,大骇道:“不,不要!”
看他将往日的冷静与平和都抛到九霄云外,她咯咯笑出声来,难掩快意。身下这少年紧绷得像要跳起来伤人的豹子,每一寸肤肌都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冠玉般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染上薄晕,竟是绝美。
他将嘴唇都咬出了血,那隐忍的神情,反而令她更想将他狠狠驯服。
大势已去,在劫难逃了。唐方听到她的惊笑:“哟,本钱这么雄厚,不用岂非可惜。”
他用力朝她瞪去,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揪出来,此恨至死方休!”
“行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不理会他的咬牙切齿,笑眯眯地撑住他的胸膛,坐了下去,“你先让我快活一把再说……咝……”
……
窗外百灵鸟的歌声,缭绕悠扬。有人在轻轻敲门:
“师兄,你醒了么?”
唐方睁眼,蓦然坐起,见到一室阳光明媚。
触目所及每一物件都很熟悉,这是他睡了几天的客房。他一低头,衣服被压皱了,但都好好儿穿着,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有些儿乏力,丹田中灵力运转正常。
那一夜荒唐,莫不只是个匪夷所思的梦?他倒是听师兄弟说过少年男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这回轮到自己了?
门上又传来剥啄声:“师兄,南姑娘来了。”
“请她稍候,我随后就来。”唐方声音嘶哑,在自己脸上捋了一把。
这梦也忒真实了些,他分明记得那种销¥~魂入骨的感觉。
唐方正打算换过一套衣裳出门,目光不经意从桌上扫过,顿时凝住。
那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
他手忽然抖了,抓起锦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