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清静优雅的羞月庄在他脚底下出现,依旧是那般如若世外桃源,点点灯火在已是黑色的晚上透出几抹不言而喻的宁静。
浪天涯藏身在园林中一处高大的英雄树上,窥探着罗羞月香闺中在窗户上透出的人影。
若是他这般冲出去大打一通,直接逼问当晚他被遇袭昏迷后的事情,以罗羞月的聪明才智,不怀疑他的身份才怪。更何况罗羞月的修为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匹敌的。
正当他有些懊恼不知从何下手时,却是见到一个人影默默的走到罗羞月的院子,在一块草地上轻吁短叹。来人自是楚红。
自二楼中响起一声道:“妹子有什么想找我聊的吗?”
楚红一愣,道:“我与顾公子的事情,小妹已说给月姐听了。”
罗羞月推开窗户,叹道:“妹子这又是何苦了!”
哪知楚红双眼唰的一下眼泪婆娑,低声道:“想不到当日在青衣巷竟是最后一别,我……我楚红若是不贪恋这功名利禄,也许我二人已走到一起,我楚红若只是生在普通人家,也许我能与他携手共游江湖。都是这寒江盟害,寒江盟害我……”说到最后,她竟是一下瘫坐在地,掩面大声哭喊。
罗羞月轻叹一声,缓缓下楼,来到院子将楚红扶起,道:“想不到楚盟主如此真性情,那小子泉下有知也该是晓得你对他的情意。但逝者已矣,还望楚盟主振作起来,眼下是祝爷关键时刻,出不得差错。”
楚红用衣襟擦了擦泪水,梗咽了几下,眼神之中闪过浓重的杀意,道:“暗影刺客,这个仇我楚红定是记下了。”
罗羞月惊道:“妹子可千万别犯傻,暗影刺客的功力可不是你我能比拟的,若你这般鲁莽,不过是白白多送了一条性命而已!”说罢,又叹道:“你这样子很让姐姐担心了。”
楚红自嘲的笑了两声,道:“祝清秋能用自身性命换回顾公子师妹的安全,我楚红却是什么都做不能替他做。我是不是很没用,月姐?”
罗羞月轻拍了一下她的粉背,摇头道:“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妹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若给外人见到你这样,定会落到有心人的耳中的。”说着,拉起她的手,继续道:“今夜姐姐与你促膝夜谈,有什么苦楚就都说出来,明日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这幅样子。”
等到二人进了屋之后,浪天涯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足足飞奔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歇停在城中一座佛塔的顶端,望着月朗星稀的天空,他才觉的心中的压抑好了些许。
“小姨妈为什么要刻意传出我死了的消息?她是要做什么?”浪天涯贮立在佛塔之上自言自语的低声问道。
披风在柔和的晚风中猎猎作响,更添他此刻的孤独感。
悠地,在他前方一处转角的街道传来几声打骂与求饶,浪天涯极目低头看去,就见一伙人正在抢劫商贩。
他本不想去管,正要去神工坊‘打探’消息,却是在正要振翅飞翔之时,远远的听到那跪地求饶的商贩呼喊道:“天仙宗的大爷们,求你们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浪天涯听了几句后,眉头一皱,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落在几人身边。
夜色之下,灯花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照亮街头转角,五六个人与那跪在地上求饶的商贩都是诧异的望了过来,更有一个吓得大叫一声,想要转身逃跑,却是被同伙拉住了。
浪天涯望着散落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沉声道:“天仙宗何时教会了你们欺压弱小,当街行这盗匪之事?”
那跪在地上的商贩一听,慌忙爬了过来,道:“大侠,救救小人,救救小人……”
另几人见这突如其来的家伙一身行头十分怪异,甚至说在这黑夜里显得有几分可怖,说话的嗓音更是低沉到人的心里去,众人心底都有些发憷起来。
一个似带头模样的悍匪勉强站了出来,亮出衣袖里的匕首,哼道:“休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也一顿打。”
此时,浪天涯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里,看着他们身上穿着天仙宗的外衣,已是知道几人是假冒的,冷冷道:“竟敢打着天仙宗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那就为你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话音一落,人影一闪,已串入这几人之中。
‘啊!’‘啊!’……
几声痛喝,六人已东倒西歪,爬在墙边呻吟着。
浪天涯拿起对手的匕首时,却是听到那商贩急忙道:“大侠,不要……不要伤他们性命。唉!”
那带头之人嘴角挂着血迹求饶道:“大侠,我是撒谎了,我们的确不是天仙宗的人,这衣服都是偷来的。两天了,我们都没吃过东西了,一时情急才侮辱了天仙宗的名号,还望大侠饶命。”
浪天涯这才注意到几人都是面黄肌瘦,便问道:“你们无病无灾,手脚健全,为何不去赚取银两,反而在这小巷里当这剪径小贼?”
那人哀叹一声,道:“大侠怕是今日才前来龙川城吧?我们是城外的难民,逃进龙川后被安置在城西北的难民区,快一个月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场大雪更是有数不清的同胞在寒冷中失去性命,我们几人在商量后趁夜跑了出来,这身衣服就是刚才偷的,若是稍微有点出路,我们也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浪天涯沉思了几下,问道:“你们这身衣服从哪偷来的?”
另一人指着城中的方向道:“就在城中百花巷的一处院子里,脚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浪天涯道:“你们走吧!”正要离去之时,却又是回过头道:“我不会强迫你们脱掉这身衣服,但既然穿了,就不要侮辱天仙宗的名声。”言罢,一跃而起,朝着百花巷飞奔而去。
※※※
当浪天涯从窗户处见到夏花开靠在田园园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时,他心中总算放下了一点担忧。
“师妹,别哭了,大师兄若是知道你这样子,他走的也会不安心的。”田园园低声劝道。
‘呜!’一声比之先前更为响亮的哭声传遍整个院子。
泪无痕的身影从旁走到夏花开的床边,轻摇了几下头,一言不发。
浪天涯见到师傅暗红的眼眶与大哭的夏花开,心中难过的差点想要脱掉面具,进屋与她们一说究竟。
突一道真气朝着浪天涯躲藏的院子上方袭来。
闷哼声响起,浪天涯捂着胸口正要逃走之时,泪无痕已是站在院子中。
夏花开与田园园也随之而来。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偷听我们的讲话?”泪无痕淡淡道。其实她心中十分骇然,对方若不是在刹那间留下的真气波动,她还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
夏花开满脸泪水的奇道:“你……你不是上次救我们的人吗?”
浪天涯若无其事的跳下墙院,站在一旁道:“我是祝清秋的一个朋友,听闻她落难,特意前来营救,只是不知她的下落,所以……才冒犯了仙子,还望恕罪!”
泪无痕自是知道上次天仙宗一行人被‘凌烟府’拦路截杀的事情,拱了拱手道:“阁下为何不表明身份?祝清秋也是我的徒儿,虽她身份特殊,但我也会去尽力救她出来。”
浪天涯道:“仙子不要怀疑我的动机与诚心,我也难言之隐,还望谅解。”说罢,望着夏花开问道:“夏师……夏小姐,敢问当日在羞月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花开看了一眼师傅,见她微微点头,便回忆道:“三天前,我与我大师兄与小姨妈在羞月庄中躲避追捕,后因我大师兄拿了罗羞月的东西怕被她发觉,我便让他还回去……”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突地往旁一倒,竟是晕厥了过去。
好在泪无痕眼疾手快,将她揽在了怀中,转身朝着屋里走去。突又道:“阁下,进来商议吧!”
浪天涯随着她们进了这宅院。
泪无痕将夏花开安置在房间后,来到客厅,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装扮,淡淡道:“看茶,圆圆!”
田园园似也对这个一身‘奇装异服’的男子很有兴趣,奉上香茗之后,静静的站在泪无痕身后,眼神从未离开过他。
浪天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音色,表现的稀松平常,道:“夏小姐无碍吧?”
泪无痕喝了口茶,道:“我这徒儿因与他大师兄从小青梅竹马,一时还接受不了他离世的消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说罢,又道:“阁下可知道祝清秋现在在暗影刺客的手上?”
浪天涯摇了摇头,道:“不知!”
泪无痕慢慢道:“据花开讲,当日她在羞月庄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便是见到祝清秋抱着我那已经身故的徒儿朝着她赶来,三人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已有人追来。他们逃出了羞月庄,却依旧没逃出暗影刺客的魔爪。”
浪天涯奇道:“那暗影刺客为何会放了夏小姐?”
泪无痕摇摇头,沉思道:“或许夏花开在他眼里并没有多重的分量。”说罢,又道:“祝清秋以自绝经脉相要挟,让暗影刺客放走夏花开,后面的事情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浪天涯点点头,突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产生,是什么人将他送到那装备库去的?
第七十九章 惨绝人寰()
此人定是小姨妈十分信任的人,不然这个秘密她不会随便说给外人听。
泪无痕见面前之人沉默不语,道:“阁下若是想从暗影刺客手中救回祝清秋,我们不妨可以合作。”
浪天涯收回思绪,道:“不知仙子有何妙计?”
泪无痕眉头一沉,放下茶杯道:“阁下难道还不知道明日的事情?”
浪天涯摇摇头,道:“我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龙川,还真不知道!”
田园园在旁急忙道:“明天巳时便是皇上在城南的演武场举行阅兵,我们收到风声,暗影刺客会将祝师妹带到那去。”
泪无痕点了点头,道:“明日若要营救我那徒儿,怕是会有很多困难,阁下……”
浪天涯站起身道:“仙子放心,我明日必定到场。”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皓月之下,浪天涯屹立于城墙之上,遥望着演武场无数的火光。
依次摆开的帐篷在黑暗中如一颗颗棋子,一眼望去,竟是难以达到边际。
※※※
天朝二十六年,立春。
在最后一场雪花消融的几天后,仿佛寒冷突然退场。连续几日晴朗的艳阳下,整个世界不再是一眼望去的枯黄,英雄树开出了新的枝丫,路边也长出了不知名的野花。
暖阳下,盔甲与兵器折射出点点光芒,如大海中波光粼粼的海浪。
安文帝率领文武百官于演武场举行祭天大典。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赐军神勇,破敌万千。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安文帝身穿战袍拜于东方,到念完手中的祭祀文,突哀叹一声道:“太祖陛下,儿皇无能,令太祖蒙羞啊!”说罢,竟是伏地痛哭。
边上侍奉的太监一时弄不清楚状态,也赶忙伏地,轻声道:“陛下,您怎了?”
安文帝年在二十八九,生的英气勃勃,可却是额头与眼角出现了本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细细皱纹。
就见他哀叹一声,而后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他目光掠过自己脚下五十万整齐阵列的士兵,以内力传声道:“诸位将士,今有蛮荒侵犯我朝边境,孤眼见百姓流离失所,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故率兵南下,驱逐外敌。”说着,目光瞟了一眼最前排人群中祝卿,继续道:“可孤到了这龙川之后,才发现有人狼子野心,私通外敌,为满足一己私欲,竟是与蛮荒人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安文帝此话通过内力传遍整个广场。
霎时,演武场满是骚动。
“在孤率军讨伐蛮荒人之前,定要将此贼拿下祭天,已告慰死去的黎民百姓。”安文帝双手一甩衣袖,快步走上台中的龙椅。
侍女举起华盖慌忙跟上。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兵部侍郎黄袁文走出阵列,跪拜喊道。
安文帝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伸手道:“爱卿请讲。”
黄袁文突跪下身子,已炙热的眼神望了一眼站在最前排的祝卿,厉声喝道:“臣死谏!”
众人哗然。‘死谏’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折中的下场。
安文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所有的事情都随着他原本定好的计划开始。
黄袁文磕了几个响头,哭喊道:“内阁学士祝卿祝大人蒙受皇恩,为我朝军部提供马匹武器,却是私底下两面三派,贩卖火器于周边异族,害得我朝边境不得安宁。此贼不诛,天下难安啊!陛下。”
安文帝长长的哦了一声,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祝卿,道:“黄爱卿可是有何实证?”
黄袁文道:“禀陛下,臣有一人证,只要传上她,一切便可大白。”
安文帝点了点头。边上一太监扯开嗓子喊道:“传人证。”
突地,祝卿摇头笑道:“不必了!要杀我祝卿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我承认便是。”
安文帝却是心中咯噔一下,这太过易与了吧?然而脸上一片震怒,猛的一拍龙椅上的龙头,喝道:“好大胆子,乱臣贼子,枉孤如此器重你。”
祝卿竟是笑得更为张狂,道:“器重我?陛下怕是弄错了吧!你不过是我借我手杀掉朱鉨而已,又何必如此说得那么好听了。”说罢,继续道:“朱鉨不死,这场站还有得一打。现如今何人敢率军迎敌?龙川破城之时,便是你这黄口小儿归西之日。”
安文帝怒目道:“来人,将此贼子拿下,我要拿他的血来祭这青天。”
祝卿哈哈一笑,几步凌空跃起,跳上祭台之后,摇头笑道:“陛下,我想请你看样东西。”
边上的带刀侍卫纷纷将他围住,其中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色面具的将士拔剑道:“束手就擒吧!祝大人,成王败寇,你又何必垂死挣扎?”
祝卿讶然道:“谁说我输了?”说罢,哈哈大笑一声,继续道:“听闻你是皇家第一刺客,也是陛下的御前护卫,那就让老夫看看你剑法到了何种地步,能不能保得了这狗皇帝今日的安全。”话音一落,竟是快速朝着城外掠空飞去。
暗影刺客未闻言暗道糟糕,急忙一手抓住安文帝的身子,朝着远处快速跑去。
漫天的烟火从演武场爆炸开来,夹杂着五十万士兵的血肉与破碎的衣裳漫天飞舞。
整个龙川城地动山摇,仿如末日来临。
惨叫声与嘶吼声在浓烟和火光中此起彼伏。
地狱是何样子,怕也不过如此。
同一时间,龙川城南十里开外的密林内响起了号角声。
蛮荒人进攻了。
大祭司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咒语,本还晴朗的天空一下乌云密布,乌云翻滚。
※※※
浪天涯身穿暗影铠甲正要前往百花巷与泪无痕会合时,突听到演武场响起延绵不绝的爆炸声,他虎躯一震,低喝了一声:“小姨妈!”
等他赶到演武场时,已经不能用惊骇与惨绝人寰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无数缺腿少脚的士兵在死人堆、血海之中哭天喊地,尚有余力的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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