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在榻上的战烧面色苍白的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进入了昏睡状态,而钟离明就坐在榻边,一只手覆盖着战烧露在被子外的手上,目光专注而深沉的望着。句芒不知道该怎么理解钟离明望着战烧的目光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只觉得有些东西和他所知道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第七十五章 太凶残了!
句芒靠着门边的烛台静静的站着,看着里面的两个人,虽然是陌生的样貌,可是气息却是久违的熟稔。
这两个人是他自有灵智以来最亲近的人,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竟然只隔着一步之遥却走不进这个房间。
那个他自小便崇拜追随的男子,那个从小被他嘲弄鄙夷的女子,呵呵!多么不相称!可是为什么眼前的画面却让人不忍心破坏?
句芒狠狠的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湿痕,转身往伙房去了。
虽然那伙房平时不过是个摆设,可现在他们两个毕竟还是凡胎,尤其是战娆看样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只不过让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疙瘩来做吃的,他们就做好拉肚子的准备吧!
战娆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亮起了夜明珠,钟离玥正倚着床柱,看样子是挨不住睡着了,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对她而言不过是在水底睡了一觉,可是再醒来居然就已经恍若隔世了。
她的目光一点点的描摹着钟离玥的轮廓,原本疏淡的眉毛如今墨染一般,鼻子的线条比过去更加英挺刚毅,只有那张总是挂着清浅笑容的薄唇没有什么变化。
脸上的线条也更加凸显,肤色比以前稍深了一些,看来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奔波,虽然这样的他让她有了一丝陌生感,但是却觉得现在的钟离玥有一种笔墨难书的劲儿。
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但觉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觉得莫名的多了一种可以放心依靠的满足感。
突然感到手上一紧,战娆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钟离玥的大手覆盖,此刻轻轻用力握着她手的人眼睛还没有张开,唇角的笑意倒是先荡了开来。
“怎么?还没看够?那我不睁眼,你在多看会儿!”
战娆只觉得耳根子都着火了,眼前这个口吻戏谑,笑意促狭的人真当是她的小相公么?
当初是谁只要她一句话便能羞得从脸红到脖子根,可是现在怎么情势就突然逆转了呢?
被他这么一说战娆觉得特别不自在,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抓的更紧,虽然睡了半天,可是毕竟身体虚耗的太多,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只能瞪着眼睛愤愤的看着那个依旧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始作俑者。
过了好一会,钟离玥才收了嘴角的笑意,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饿了么?”
战娆微微顿了一下,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立刻像捣蒜一样拼命的点头。
是有多久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又是有多久没有接触过正常的食物,她的脏腑又是有多久没有有过饥饿以外的感受?!
钟离玥的眉毛微微一蹙,起身便跨出了房间,只留下战娆一个人望着屋顶回忆着正常食物曾今的味道。
钟离玥进来的时候,句芒正在和一只老母鸡大战三百回合,那场景在多年以后,成了某只来历不明的小包子用以反击句芒的必杀利器。
钟离玥打开伙房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
一只花毛老母鸡站在碗碟柜的顶上,眨巴着小圆眼惊恐的望着某个疯子。
而那个疯子双目赤红,头上簪着无数鸡毛,双臂向前伸展,双手张开,一边小心翼翼的向着碗碟柜移动,一边念念有词。
“贼鸡崽儿!怪怪给爷过来,爷给你个痛快的,否则你知道的,爷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变成一滩肉泥!”
一声“走起!”绿色的身影就猛地往前一扑!
“咯嗒嗒嗒嗒嗒!”
又是一阵鸡毛乱舞,而后是一声巨大的响声,钟离玥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他从看清楚那个满头鸡毛的人是谁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接下来的镜头绝对是不能直视的。
他先睁了一只眼探测一下自己的猜测,结果果不其然。
某只鸡抖落了一地鸡毛之后完好无损的站在房梁上,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瞪着小圆眼继续看着那个疯子。
而那个疯子此刻正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瘫倒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约莫有鸡蛋大小的包赫然耸立,在包的最高处有鲜红色的血液蜿蜒而下。
钟离玥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句芒,又看了看明明摆着一张小受的脸却频频干着小攻活的那只贼鸡崽儿,不由得就感叹道:“你也太凶残了……”
最终这顿饭当然只能是钟离玥掌勺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放过那只凶残的老母鸡了,倒不是害怕自己也成了那只鸡的手下败将,而是担心战娆的身体吃老母鸡会虚不受补。
当钟离玥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端到战娆面前的时候,当时战娆的表情竟然成了他此后每每被思念折磨时最多想起的样子。
战娆看着钟离玥移到她嘴边那勺黄橙橙的小米粥,不知怎么的,鼻子突然就一酸,眼泪顷刻间便溢了出来。
脑子里是想着先别急着哭,先吃,可是情绪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就控制不住,反而哭的更加厉害,最后干脆连气都喘不匀了。
钟离玥慌忙将粥放到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着脸上的泪痕,虽然不知道她被相柳囚禁的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可是看她这个样子,自己的心底竟然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
只是一碗粥而已,便能让她用那么渴望的眼神望着然后一直咧着嘴傻笑,可明明是笑着,眼泪却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下。
这是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有的反应?
钟离玥心底的情绪非常复杂,一方面是满满的心疼,一方面却觉得是窝心的满足。
他曾一度痛恨自己为何要将她带入瓮城那个是非之地,前世四万年的等待才换来的她,这一世却让自己如此轻易的弄丢了!
曾今无边的自责懊恼,曾今疯狂的到处寻找,在此刻却好像全部都圆满了!
一个会哭会笑的她就这么真实的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从前他的记忆被封存并不知道,可是现在看来,不管是九岁的战娆,还是如今经历了无数磨难长大成人的战娆,她都不曾变过。
即便是经历了轮回,再世为人,她还是他曾今那个不论受到什么打击仍旧乐观从容,认准了什么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坚持到底,一根筋的傻姑娘。
木若,我好像问一句,你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跳下三生轮回道的?
也好想对你说一句,谢谢你跳下来,谢谢你让我等到了属于我们的今生……
第七十六章 你怎么上来了!
哭了好久,又缓了好久,战娆才总算是将粥吃到了嘴里,只是由于饿的太久,胃早就承受不了正常的食量,只吃了小半碗,胃里便有些翻江倒海,没一阵便又吐了出来。
之后钟离玥几乎每餐都变着花样做不同的粥,每天都定量给她增加食量,整整半年时间,她才恢复正常的饮食,但也只能吃些清淡易消化的。
句芒自抓鸡事件之后消沉了好久,直到春季到了,因为要去当值,离开前才总算有了笑脸。
虽然钟离玥一直是一副安然稳妥的样子,但是战娆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一些事,句芒一走,她心里更加烦躁了起来。
“这么放任不管,天下会不会真的陷入黑暗?”
钟离玥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吹笛,几乎每天晚饭过后都会坐在白楼的顶上在月华下吹奏,本是舒缓放松的曲调却难以抚平战娆心里的烦躁。
笛声戛然而止,他笑着偏头看她:“终于按耐不住了,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说道好奇,战娆却是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他,只是他一直避而不谈,她也不敢贸然问他,到想不到他的避而不谈不过是在考验她压制好奇心的能力,还真是不拿天下事当事啊!
战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让我问我还偏不问了,有本事你就一直别说!
见她闷不吭声的嘟起了小嘴,钟离玥收敛了笑意,目光望着树梢上的一轮圆月,从屋顶上起身站了起来,白色的衣摆被夜风一吹,轻轻的拂过战娆的面颊。
“有些事情不说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怕你将来会后悔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他突然转身垂眸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娆。
“有些事我更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我不希望我单方面对事情的描述影响到你对自己感觉的判断,
别人口中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只有数以你自己记忆里的才是事实。所以小七,不要着急,我等得起,这个天下自然也等得起,慢慢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蹲下身子,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战娆的消瘦的肩膀上,目光却那样灼人。
战娆从来不知道自己认识的那个小相公一向温润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能折射出那样灼人的光芒。
不知怎么她的脸就是觉得火辣辣的,正当她思考着要怎样突破这种让人心跳不稳的局面时,钟离玥已经起身一个旋转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而后白影一闪,头也不回的没入了那片桑林之中,近日总是这样,每当入夜他都会短暂的离开一阵,最晚不回超过天亮回来。
去哪里,做什么,更是只字不提。
这一夜战娆睡的极不安稳,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很多都是陌生的。
她从不曾见过的人,不曾见过的景物,杂乱无章的在脑海里窜来窜去。
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一个画面惊醒,可是醒来过后却又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个画面,只觉得满身满头都是汗。
初春的天气本就还透着股寒意,又正是更深露中的时候,即便是盖着锦被,还是觉得如坠冰窖一般,连骨缝里都透着冷意。
闭上眼睛尝试了好一阵始终都没办法再睡着,索性在黑暗中摸索着外衫,眼前却骤然一亮,钟离玥手上拿着盖夜明珠用的黑布正望着她,看样子他是才回来,衣摆上还带着被露水打湿的痕迹。
“做恶梦了么?”钟离玥将黑布随手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从床尾拿起战娆的外衫帮她披上。
“恩!不过醒来就忘记了,只是除了一身汗很不舒服,睡不着了。”
“要不要洗个澡再睡?”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一张还冒着热气的帕子,战娆接过来盖在脸上只觉得从脸一直暖到了心里。
“洗澡太麻烦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栓了房门的,平日他走了还有句芒在,她总能放心,可是如今句芒也不在,她就习惯在他离开后栓上门再睡。
钟离玥不自然的怔了一下,将战娆用过的手帕放入面盆里轻轻搓洗,见战娆还一直看着他等着答案,可是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若是说他是用剑将门闩挑开进来的,她一定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登徒子。
可若是告诉她自己其实是穿墙而入,后果就更加严重了!
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还好好栓着的门,觉得自己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方才听到她房间里的动静就乱了方寸,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个后果呢?
手指趁着搓毛巾的时候轻轻一勾,门闩悄无声息的在栓眼中移动,然后某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还能怎么进来,打开门就进来了!”
“以后我不在你睡觉要记得栓门,虽然这里有阵法护着,可是万一相柳去而复返可就危险了。”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开始调整汤谷周边的阵法,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完工,如今别说是相柳,就是句芒回来没有他的放行都休想进得来。
战娆狐疑的看了看房门,难道是自己做梦做傻了?分明记得栓上了呀!
“还睡么?”
“睡不着了,小相公,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想说什么?”他竟然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和衣躺在了她的旁边。
战娆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断弦,瞠目看着钟离玥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你你……怎么上来了?”
钟离玥一脸无辜:“小时候我们还睡过一张被子呢?怎么?你现在嫌弃我了?”
“不是我……我……可是……你……怎么能上来呢?”
战娆已经完全混乱了!这怎么能和小时候一样呢?
可是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她就是说不出来,岁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子,父母自然不会灌输她太多关于男女大妨的思想。
之后的十年一直在水底更是不可能直到这些,只是即便没有完整的概念,心里也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妥。
”好了,你不是想和我说说话么?〃钟离明见她焦急混乱的小摸样真是可爱极了,长臂一捞,便1容战烧连人带被紧紧圈在怀中。
第七十七章 深夜长谈
战娆的身子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了起来,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第一次为钟离玥疗伤时的情景。
那时她是个不解世事的小丫头,他是温润娴雅的小皇子。
他为了保护她差一点死在血妖的手里,而她为了给他疗伤也曾这样和他躺在一起,那时的年龄还不懂什么是害羞,只当是学习那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了。
可是如今既不是少不经事,也没有谁受伤,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是他主动。
还记得当初他醒来发现她就那样抱着光裸着上身的他过了整夜时,表现的竟比她这个小姑娘还要羞涩,难道这人的脸皮也能随着年龄增长?
“怎么?又想睡了?不说话了?”头顶是钟离玥略带笑意的声音。
“我……我热!”
虽然在过去的十年中战娆最为渴望的就是与此刻相近的温暖,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大脑明明是一片空白,可心跳却好像奔腾的野马,若是再不脱离这种状态,恐怕没有在海底饿死冷死,到要在这里心力衰竭而死了!
钟离玥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悠悠松开双臂,翻身平躺下来,战娆透着夜明珠照过来的光亮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眼睛轻轻的阖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个蝶翼一般的影子。
“小相公,你给我讲讲过去这十年发生的事吧!”
战娆侧着身子,将手枕在头下,目光灼灼的盯着钟离玥的侧脸,精神很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深夜被噩梦吓醒的样子。
钟离玥缓缓睁开眼睛,也翻过身和战娆面对面:“恩!这几年到真是发生了好多事,你想听关于什么的?”
“瓮城最后如何了?”
“两败俱伤,地面上的离军几乎全部被血蛊毒死,狼堡的狼群也几乎全军覆没……”
“你是怎么躲过血蛊的?”她当初昏迷之前正看到他被血浪卷走。
“是百陌用神弓引出我体内的力量,不仅用这力量在血蛊中活了下来,还用它杀死了蚊子精。”
其实整个过程远比他说的要复杂,只是若是在此处细说,恐怕会牵引出许多别的事来,那些事,他只想让她自己想起来,这样对她对他才逗有意义。
“那么,不管怎样还是我们胜了!瓮城守住了对不对!”
“算是吧!虽然杀死了蚊子精也阻止了离军的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