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楚墨知道这件的事的时候却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天近晌午,慧清方丈与另外四名中年僧人来到楚墨居住的厢房。慧清将四人介绍给楚墨认识,这四位中年僧人分管着罗汉院、达摩院、武僧院和戒律院,是慧清之后智字辈的僧人。
楚墨虽然在少林寺中住了近七个月,但却从未踏出过居住的厢房一步,平日里的吃用也都是由无明到寺中去取,所以除了偶尔到此给楚墨治伤的慧清外,楚墨尚是首次见过这寺中的其他僧人。
四僧与楚墨见面后,对于她美得不似凡人的惊世之姿,也仅是在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而已。
楚墨依次拜见了四僧后,向慧清问道:“不知方丈今日到访有何诲示?”
慧清却向楚墨合十一拜,歉然道:“老衲万分惭愧,将施主困在寺中半年有余,特来致歉。”
楚墨微感讶然,问道:“方丈何出此言……难不成近日又有血案发生?”
慧清点头道:“不错,一个月前,青城四侠中的余梦然余老先生和华山派失踪了三个月的程天涯程大侠,先后被发现已让人吸食尽体内的鲜血而死。”
楚墨面色凝重,点头道:“那妖孽又出来害人了。”
慧清闻言奇道:“听施主之意,似乎知道这凶手是谁?”
“这妖孽名叫宁雨嫣,是修炼了千年的血魔,专门吸食人的鲜血。”楚墨轻叹一声,接着把自己如何在几年前于杭州的荷花大会上认识宁雨嫣,以及之后的种种纠缠,到七个月前自己不慎败在宁雨嫣的妖力之下,致使身负重伤险些丧命的整个事情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遍。楚墨不想触及与柳银心及楚家的往事,所以对三年前宁雨嫣不慎中毒之事,只是轻描点写,一句带过,并为提及宁雨嫣是为自己这身毒血所害。
掌管武僧院的智净大师诧异道:“你既然早知道凶手是这妖孽,为何当初不跟主持方丈言明。若我们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怎会将你幽禁七个月之久。”
楚墨淡然地一笑,问道:“隆兴寺的众位僧人言辞凿凿,若当时说晚辈不是凶手,各位大师能否尽信?”
智净不禁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当时有隆兴寺众多僧人的指证,谁能相信楚墨不是凶手。
达摩院的智清大师双手合十道:“是我等行事草率,还望女施主原谅则个。”
楚墨敛衽还礼道:“那时,晚辈也实在是无从辩解。但慧清方丈宅心仁厚,在那种情形下仍仅是将晚辈拘禁而已,还细心为我疗伤,此恩此德,晚辈铭感于心。兼之这半年多,晚辈于寺中每日聆听佛门梵音,受益良多。是以诸位大师不必自责。”
罗汉院的智明接言道:“今日我等前来,一是为误将施主幽禁七个月之事道歉,二是想请施主协助我们去捉拿那妖孽。”
楚墨点头道:“请大师赐示。”
戒律院的智灵大师说道:“此妖孽为祸世间近三年,天地不容,我寺决定广发英雄帖,邀灵界有为之士前来共同商讨除妖大计,届时还请女施主协助。”
想及宁雨嫣,楚墨清冷的眸光中现出一丝冰寒,颔首道:“全听各位大师安排。”
第十九章 武林盛会
山屐田衣六七贤,搴芳蹋翠弄潺湲。九龙潭月落杯酒,三品松风飘管弦。强健且宜游胜地,清凉不觉过炎天。始知驾鹤乘云外,别有逍遥地上仙。
时至五月末,天气已渐渐炎热。
在少林寺广发英雄帖一个月后,整个灵界乃至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首领人物均按期而至,与会者约五十个门派,近千人,其中亦不乏未得到请柬的散人、游侠,可见少林寺在当今天下的威信与号召力。
一时间不但是少林寺中的客房,包括嵩山脚下各个县城的客栈酒店均告爆满,其中当然大半都是来参加盛会的灵界人士,但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
盛会选在五月二十七这天,在大雄宝殿前方可容纳千人的广场上进行。
虽然太阳刚升空不久,但初夏的炎热却早早的覆罩了整个大地。
无明头一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虽然兴奋不已,但难免有些胆怯,往楚墨身后再靠了靠,尽量藏起自己的身形,碰到身前楚墨头戴的帷帽和遮面的薄纱,不禁奇怪地问道:“小姐,天这么热,你干嘛还带着帷帽。”
楚墨想起今晨智灵大师特意前来送这套帷帽和面纱,虽未明言,但自己却明了智灵是因她的容貌得太过美艳,怕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请自己在大会上遮去容貌,想不到这堪破众生的僧人竟还如此细心。楚墨不禁轻笑了声,答道:“没什么,只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明听得心下糊涂,一时也想不明白戴帷帽能避免什么样麻烦。
日上中天,各派人士均已到齐,慧清方丈起身上前,高唱了一声佛号后,全场立时鸦雀无声,全都凝神去听这个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如何开场。
“感谢今日所有到场的朋友能给少林寺这个薄面,如众位所知,今日此会是为近三年来的十二桩血案而办。”慧清方丈慈静宁和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可见其功力之深厚,只听他徐徐说道:“此会还有一事,便是老衲代表少林寺向楚姑娘公开致歉,为这七个月将她无故幽禁而深感汗颜……”
“果然是楚妖女在这里,慧清方丈,您既然已经捉住了她,为何不为江湖上惨死的十一位同道,和我慧明方丈、玄悲师兄他们报仇?奶奶个熊的!”还没等慧清方丈的话说完,一个火爆的声音便粗鲁地硬插进来。
楚墨寻声向广场的东南角看去,果然隆兴寺的一众僧人都来了,说话的那个正是玄苦大师,他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只是被剜去的双眼那里仍留着凹凸不平的疤痕,此刻他正将脸孔朝向站在广场正中的慧清,一脸的愤恨,额上青筋暴跳,配上那些恐怖的疤痕,显得越发的狰狞,胆小之辈只怕见了也要给吓个半死。
坐在玄苦身前的玄灭呵斥道:“玄苦,不得无礼,且听慧清方丈把话说完。”
慧明和玄悲死后,玄灭接任了隆兴寺主持之位,此刻他正隐含怒意的瞪视着慧清方丈身后那席浅蓝色的身影。
楚墨隔着面纱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玄灭阴鸷而充满敌意的目光。
慧清转向隆兴寺一众僧人的方向,说道:“说话的是隆兴寺的玄苦吧,老衲知道你们仍记恨着慧明方丈等人的血仇。佛曰,世间诸灾害,怖畏及众生,悉由我执生,留彼何所为。一切事物皆有因缘际会而生,又由因缘际会而灭,何故如此执着于死与生,恩与怨。”
“阿弥陀佛!”
少林寺众僧人听得慧清方丈的讲解,不禁同声咏唱佛号。
“……玄苦受教!”玄苦大师脸上闪过挣扎的苦色,最终神色平静下来,虚心受教。
“善哉,善哉。”慧清点点头,接着说道:“之前,江湖上盛传楚姑娘是血案的凶手,但说来惭愧,这八个月,楚墨姑娘一直在弊寺暂住,从不曾踏出过山门一步。而近半年来,又相继发生两起命案,由此可见楚姑娘并不是凶手。”
听到慧清的话,台下众人不禁猜疑迭起,难道隆兴寺的僧人们在说谎?
楚墨听到这里暗自动容,自己一介女流被幽禁在寺中七个月,此事一直是秘而不宣的,一则是为了楚墨的安全,再有就是为了少林寺的百年清誉,此时慧清方丈在可能遭人非议的情况下当众点破此事为的正是澄清自己的清白。
正当众人为此事议论不休之时,楚墨轻轻站起身,来到台上。她看向慧清的同时,慧清也对她点点头。
当看到事情的关键人物终于登场,广场上的近千人霎时静了下来。
楚墨向场下敛衽施礼后,说道:“晚辈楚墨,出自雪灵峰,灵晔门下,家父名讳上楚下云,是灵雪上人的关门弟子,生前亦是隆兴寺慧明方丈的忘年至交。”
清澈冷丽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个角落,台下众人惊艳于楚墨周身清明温润的灵力同时亦为其堪比慧清方丈的深厚功力而暗自咋舌。
“女娃娃竟然是灵雪上人那老家伙的门人,难怪气度如此不俗。”坐在正南方的一众青衣弟子前方的那个老者怪声怪气地道。
灵晔门位于昆仑余脉的雪灵峰上,人丁并不兴旺,但于整个灵界却颇有些名气,灵晔门的掌门人灵雪上人是位少有的灵界奇才,早年间曾纵横江湖,降服过不少妖魔,但为人却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接触,所以灵晔门一向与其他各大门派少有来往。据传十六年前,灵雪上人最珍爱的关门弟子因故早逝后,他便再不曾出现,所以近十年来灵晔门已经败落殆尽,但众人却都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今日的盛会,少林也向灵晔门发了邀请函,只是未见有人出席。
楚墨于蝴蝶谷居住的两年间,曾把楚云留在墨竹轩的藏书通读了一遍,她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是以书中的内容看过一遍,便都记在心里。楚云的众多藏书中,有几本是专门介绍当今武林中各大门派高手,和江湖上隐居逸士的书籍,所以今日到场的众人,楚墨大都心里有数。
此刻循声望去,见说话的老者年约六十多岁,于这艳阳晴日却头戴着斗笠,身披雨蓑,形容古怪,不禁猜到其来历,楚墨转身向那老者盈盈一拜后,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与慧清方丈并称‘东泰南斗’的癫南怪叟,青城派的余掌门,晚辈失礼。”
“不错,老朽正是疯疯癫癫的怪老头,余重泽。嘿嘿,女娃娃还真有些眼力。”余重泽对楚墨的话坦然受之,桀桀怪笑。
青城派是当今武林唯一可与少林齐名的大门派,其门下弟子过千,不但在江湖上大有威望,派中亦不乏灵界高手。少林与青城这一佛一道,并称当世两大门派,确是当今天下的泰山北斗。以丐帮的威名尚屈居其后。
这时,领着十几名女弟子坐在会场东侧的一位中年道姑沉声问道:“你说你是灵雪上人的门下弟子,可有证据?”
楚墨转向那中年道姑,美目流转间略一福身,纤足轻轻向前踏出几步,身形倏地拔地而起,步伐精妙如同凌波仙子,隔空飞渡了近十丈掠向场边的一棵柳树,随手一撸,摘下一把叶子后,凌空后翻,身形曼妙无比,转眼回到场中,玉手轻挥,将手中的柳叶扬上半空后,右手食指中指捏成剑诀凌空虚点,一时间剑气激荡,楚墨青色的身影在绿叶的飘绕下,身姿优美,恍若天人。当叶子悉数散落回地面时竟围着她散成了个六瓣的梅花状,几十片树叶也在转眼间被她凝在指端的气劲割裂成几百块大小均匀的碎片。如此精湛的技艺与身法,霎时赢得了满场的彩声。
楚墨向那中年道姑躬身道:“尊驾想必就是衡山派的千手神尼,静修师太,晚辈这‘灵雪渡’和‘折梅十六拆’练得还不到家,献丑了。”
静修师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确是灵晔门的独门绝技‘灵雪渡’和‘折梅十六拆’。”
静修师太的话音还未落,一个衣着华丽,好似商贾一样的中年胖子,乐呵呵的站起来,指着楚墨笑道:“女娃娃的眼力不错,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静修师太都认得。那你可猜得到我的来历?”
楚墨细细审视了那胖子片刻后,含笑施礼道:“晚辈见过丐帮八袋长老,马义,马前辈。”
那商贾般的胖子摇头道:“女娃娃猜错了,我怎会是丐帮中的那伙臭乞丐,你再猜猜。”
楚墨轻笑道:“丐帮分污衣帮和净衣帮,污衣帮的丐帮英雄虽广为天下而知,但净衣帮中亦不乏豪杰之辈,只是长隐身市集不为人识罢了。二十年前,晚辈的师尊还曾与马前辈,携手共游北疆,杀得燕北的几伙大盗闻风而逃。当时马前辈还因赌约欠下师尊十坛陈酿花雕,此事除了师尊和马前辈外,知情者甚少。马前辈,晚辈没说错吧。”
胖子哈哈大笑道:“马胖子服了,这娃儿确实是灵雪上人的门人。说来惭愧,马胖子虽然是净衣帮的乞丐,却也是个嗜酒贪杯的主,每每寻得一坛好酒,便把那赌约抛诸脑后去了,原指望着这陈年旧账会烂在箱底,却不想今日被这娃儿给抖落出来,真是天下没有能赖掉的账,哈哈哈。灵雪上人能有这样的弟子,想来灵晔门重振之时已指日可待。”说着,同时把一只背在身后的一个大布袋拿到身前,赫然是由八块不同花色的碎布拼成的口袋。众人见他表情滑稽,说得诙谐,不禁逗得哄堂大笑。
“相信楚姑娘的身份,现在已经无人质疑了。”慧清方丈待马义重新落座后,接着说道:“前些时日,老衲已经从楚姑娘的口中得知,近三年来为祸世间的十二桩血案凶手是一名修炼千年的血魔,这妖孽诡计多端,且妖力深厚,楚姑娘曾多次与其交手。今日召开此会的目的,便是共商除妖大计。”
“方丈大师。”
这时坐在西侧的一名温文儒雅的中年学士站起了身。
慧清方丈转头望去,双手合十道:“昆仑派的凌掌门有何赐示?”
“不敢。”凌刑河抱拳还礼后,问道:“凌某现在已相信楚姑娘的清白和她的身份,只是仍有一事不明,据隆兴寺的众位僧人所说,当日袭击慧明方丈等人的凶手确与楚姑娘的模样一般无二,此事究竟如何解释?”
楚墨向凌刑河略做施礼后,说道:“那妖孽在世间的身份是一名秦淮名妓,唤作宁雨嫣,早在四年前,晚辈就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她的样貌与晚辈十分神似,此事晚辈心中也甚为不解。”
“哼!”
一声冷哼打断了楚墨的话,隆兴寺的玄灭应声起身,双手合十,向众人团团一拜后,指着楚墨说道:“楚姑娘如果不是心里有愧,怎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算我们隆兴寺的僧人都看走了眼,但贫僧曾与那妖孽交手,对她的功夫套路尚记得些许,不知楚姑娘可否不吝赐教,与贫僧在场走几招,如果你确实不是凶手,贫僧便代表隆兴寺当众向你道歉。”
慧清方丈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刚要出言相劝,却被楚墨拦下。
楚墨眸光微凛,淡然地道:“晚辈恭请玄灭大师赐教。”
玄灭听到楚墨不以方丈相称,显然是不认同自己隆兴寺主持的身份,不禁心底大怒,一振袖袍,飞身登场。
这时,场下有些好事之徒开始起哄,并嚷嚷着让玄灭大师摘掉楚墨的帽子,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玄灭站在台上,目光烁烁,面向楚墨,双手合十施礼,霎时间威猛的天罡战气如狂澜般汹涌地卷向楚墨。
台下的众人没想到玄灭一上手便使出全力,以他名震天下的四十余年功力,楚墨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是他的对手,众人立时在心底为楚墨捏了一把冷汗。只有曾为楚墨疗伤过的慧清大师熟知她深不可测的实力,所以只是不动声色的定睛观瞧。
楚墨也双手在胸前合十,向玄灭回礼,举手之间原本被玄灭的天罡战气吹拂得飘舞飞扬的裙纱,眨眼便恢复落下,连腰间刚才叮咚作响的银铃也安静下来,仿佛迎面拂来的劲风并不存在一般。
台下诸人立时齐声叫好,要知道,以内力激荡起气劲固然不易,而能以内力将周身轻盈的衣服面纱压制得纹丝不动却更是难上加难。
玄灭见一上场楚墨便压制住了自己,不禁勃然大怒,起手就是降魔拳中的第一式,降妖除魔,一拳向楚墨轰去。
第二十章 一朝得雪
楚墨眼见玄灭一拳已到了面前,却不还手,单以精妙的步伐转避退让。玄灭的拳掌舞得虎虎生风,愈加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