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女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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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女齐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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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淑女,我”

    “身边习武的不止你一个,莫不是因为你是齐国人,又怎的挑了你出来呢?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祭拜这种事情,不能少的。”

    回家?哪里还有家?祭拜?那夜的大火,家人已是灰烬,如何祭拜?采兰呼吸猝然乱了几拍。

    齐国公子骜为讨好其母——世妇仲己,主持修建路寝台,强行扩道占地,毁了逢家祖坟,父亲逢于何请晏相帮忙,使得祖母成功埋入祖坟。谁知引来杀身之祸,一家十六口一夜间成为刀下亡魂,唯独自己藏于废柴之中逃过一劫。

    喊叫嘶吼声全无后,两双丝履缓缓走近。

    “兄长可还满意?”

    “区区匹夫,何必动用这么多人呢?”

    “那么想埋进宫中的可不能算是小匹夫了。他竟敢伙同晏子与兄长和娘娘过不去,自取死路,为弟也只好成全了。”

    冷冷的声音如长剑刺在采兰心头,十几条人命,就这么随意吗?她想要拨开废柴看清来人的脸,可恐惧却占据了她的身体,根本动不了。

    而后丝履远去,浓烟四起。以为自己要被烧死的时候,采兰本能性地从柴堆里跳出来,泪别大火中烧焦的亲人,离开齐国。六年来东奔西走,每每以死相搏,求拜剑客为师,直到两年前比剑重伤被妍姬所救。

    采兰双手攥拳,双目含泪。妍姬起身,抬高她的头:“去吧,我们也出去了。”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说道:“逝者如斯,两年前你与我保证过会淡忘过去,放下执念。如此,我才放心带你回来。现在到了这地界,说过的话还得记着,报仇之类的想法是断然不可有的。”说罢出门,也不再回头看。

    临淄街道上,马车、肩舆往来不息,妍姬在街边铺子前,一一驻足。

    世人皆知齐国丝绢最是好的,但冰纨绮绣,此等纯丽之物,大道上竟有三家铺子在贩卖。龙凤花型精细无双,不差于我在宫中所用。这裘被是上好的貂毛,临淄又冷又潮,买下送回客栈晚上用吧。这大铜匜兼有回纹、云雷纹、卷云纹、窃曲纹四种,如此技艺,不知出自曾国、楚国还是徐国?这篪,也是精品。。。。。。啊,篪!

    妍姬喜出望外,出门忘了带这东西,实在无趣。马车上没有还可,在城内的日子可不行。

    幼时宫人乐师授她以乐,众多乐器中独独爱上了篪,连琴乐都不顾了。晋侯开始还不许,逼着她抚琴,后来拗不过,只能由着她,便有了她这诸侯国中少有的不会琴的公子。

    买过篪后,妍姬对于各家铺子的兴趣消了大半,就不再继续赏玩,径直向叔文台去。

    叔文台是诸侯国中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专门的弈棋之所。自太叔文子入齐后,围棋文化便在齐国生了根,弈棋蔚然成风,到了景公时期尤盛,鲁人孔丘曾当面指出此番风气于君侯朝堂无用,理应废弃。景公不为所动,不仅在宫内养有弈人,还将弈棋定为齐国公子六艺之后的第七艺。

    妍姬的棋艺是兄长晋定公姬午和公子林亲授,而他俩又是顷夫人亲授。每当她不想学棋时,两位兄长便会以顷夫人之名压她,这是妍姬少有的会埋怨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阿媪的时候。可天资就是天资,豆蔻年华的她已是棋高一筹,远远领先两位兄长了。初识公子黔与他对弈,更是急得子黔汗湿青衫,发誓再不与她下棋。

    子黔一直说自己棋艺平平,胜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齐国弈者除了那些深藏不露不知名的,第一人当属齐公杵臼,赢了他才叫真厉害。

    齐公嘛,妍姬自知不礼貌但心里还是生起一丝嘲讽。。。。。。当年齐桓公被周王升爵一级,从侯爵升为公爵,还取了王姬为妻,风光一时。不过桓公晚年风光不再,死后齐国更是逐渐没落,诸侯国也就忘了齐公一事,仍称其为齐侯。普天之内,怕是只有他们齐人自己还称齐公了。

    这齐侯在宫中不出来是没法见了,只能去找子黔说的第二人世子驹了。听说每个夏冬的庚子对弈你都会参加,这次我定要好好会会你!

    二人之前在各铺子里耽搁太久,不时天色已显黄昏之态。仲喜压低自己的声音:“淑女,该用飧了。”

    仲喜齐调不够自然,出门后时刻注意,尽量少说话,怕引起旁人注意。见妍姬面带失望之色,小声道:“离戌时还早呢,淑女这会儿去也是无趣的。”

    其实妍姬不单是想早点去叔文台,毕竟那里要入夜了才有意思。她只是还未习惯齐国的膳食,巴不得每日免了这饔飧二食。当然,这档子荒唐事她也的确做过,可是不过一日就撑不住了。仲喜也曾想过办法,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她甚至试着亲手做食物,奈何作为宫中婢女,她诸事精通,唯独这亨人做的活是做不来的。

    妍姬后来只有妥协,一顿吃少,一顿吃快,尽量让自己少受些罪。她少许食了些脍鱼,觉着到了晚上不会太饿的程度,就停箸了。

    叔文台下。

    农作而归的平民、收铺而返的商人已随着日落歇息,昏暗幽静的城内,宫殿和叔文台上方烧红了天。除了不远处的宫殿,临淄剩下的火把豆脂似乎全集中到了这里,叔文台显出了它真正的样子——这本就是齐侯下令修建的场所,入夜后,士人大夫公子之类便会聚集于此,当然,都是年轻一辈,老辈们自恃尊贵,离朝后大多直接回府,不再外出。

    妍姬欲进,却被几个仆役挡住。

    “淑女止步,这里乃男儿之所,不便进去。”

    “哦?叔文台美名在外,这规矩倒没听过。”

    “淑女勿怪,若是白日,也是无妨的。但日落之后,女子不得进入,请回吧。”

    这个规矩公子黔之前是说过的。夜间齐国贵族们是叔文台的主角,不许女子进入,当然也有许多官家女子甚至公子们的妻妾,女扮男装进去。这都是莫衷一是的事,不会有人故意为难。子黔特意嘱咐妍姬换身男装再来叔文台,可妍姬却十分看不起这种行为。什么时候女子竟不在贵族之列了?而且女扮男装之说,既然都能一眼看穿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做这个睁眼瞎呢?你们要装,我偏要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说道说道。

    妍姬向里看,果然看到几位“夫子”身形消瘦,五官柔和,双瞳剪水,自带林下风气。如此美人,这些人竟视而不见?她提高了嗓门,指向人群:“女子不得入?那几位姐姐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贵女着男装进叔文台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自在此当差以来从未有人为难。叔文台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女子竟敢如此讲话。但不管如何,礼数不能丢,仆役强装镇定,道:“淑女说笑,明明都是男儿郎,哪里来的女子呢?”

    妍姬也不和他在是男是女的问题上争辩,只说:“当年灵公下令,举国之内不得再有女扮男装之举,我还以为人人都会遵守,可现在这里不仅有身着男装的女子,还有如此多的卿家士人佯装不见,灵公之意、祖宗之言诸位都当成了什么呢?”

    妍姬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看着人群——这话自然不会是说给这小小仆役的。仆役却是真的急了,要真的拿灵公来说事可就麻烦了。他瞪大眼睛道:“你究竟何人?明明知道这是何地,也知这里的规矩,存心来捣乱,再不走的话,休怪我们无理。”

    旁边几个仆役拿出了棍棒,做出赶人的姿势,仲喜上前护着妍姬,妍姬并不理会仍然看着人群。

    “把灵公都搬出来了,这女子倒是有趣。”一楼角落里一蓝衣男子翘起了嘴角。老者向那男子作揖后疾步向门而来。

    “越发没规矩了,和贵人开玩笑一时就够了,哪儿有一直开玩笑的?”仆役们听到声音,收起棍子、叫着“主公”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来人个子不高,开口时妍姬一眼并未瞧见,等到仆役们让开目光略微下沉才望见一鹤骨霜髯的老者稳步走来。他走到门口,做出向里迎的手势,笑道:“淑女请进吧。”

    “刚说女子不能进还要无理动粗呢,都是玩笑么?”妍姬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老者,你亲自出来,说明刚刚那番话是起了作用了。仲喜感到妍姬有些放肆了,拉了拉她的衣袖,向她摇头。妍姬仍然看着那老者,表情略有复杂。

    子黔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可现在亲眼所见,这叔文台的现任主人真是你。晏子啊,先君父在时,常说起你的事迹,这几年君上亦是。我听着你的故事长大,尊敬着齐国那个身材矮小却内有乾坤的你,可你如今却做出这等让我看不起的事情。齐侯让你管这叔文台,你同意了。明明同样看不惯这怪规矩,齐侯不许改,你也屈服了。当年英勇神武雄霸诸侯的晏子,去哪儿了呢?

    晏婴看妍姬眼中失落愠怒讥讽交加,有些奇怪。惊讶之余又若有所思,片刻后恢复正常:“夏,今日犯了错误,你可认罚?”

    之前和妍姬对话的仆役连忙跪下,道:“小人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

    晏婴眯了下眼:“好,你既犯错就该罚,不过叔文台是讲理的地方,罚也罚个明白。你今日犯了三个大错,虽是为了避免打扰内里贵人兴致、但情急之下没有弄清身份就误以为淑女是来看热闹的直接拦下,这是第一个错误;拦人不当、无奈之下玩笑逼着淑女离开,这是第二个错误;冲撞了贵人,淑女不悦,我要罚你,他人必觉得淑女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你的不当行为却损了淑女的贤德之名,这是第三个错误。自己下去领板子吧。”

    妍姬眼带笑意。为了迎接庚子对弈,整个三月都是叔文台的弈棋日。寻常弈手会在白日弈棋,棋艺高者或是身份尊贵的人会在日落后弈棋。爱热闹的人是多的,所以有胆大的人在夜里来看热闹也颇为正常,而对于看热闹的人,叔文台的确有允许和拒绝进入的权力。

    晏婴又对妍姬说:“叔文台是对弈的地方,欢迎所有弈手,不过女子下棋者并不多,这贱奴一时糊涂,唐突了。淑女若是来对弈的,便往里请吧。”

    妍姬想起以前听人说晏子劝齐侯饶过养马人一事,和今日所言如出一辙,笑意更深了,开口道:“好了,今日之事不全是他的不是,就饶了他吧。”说罢不再找麻烦,碎步入内,任由晏婴略去了灵公那段。

    反正也不是来找茬的,不管了,就在今日挫败几个弈手,引起注意,再参加庚子对弈,决胜世子驹吧。

    馆内,仲喜用眼神抵回了不少人异样的眼光,刚刚被戳穿的几位女子也被仲喜盯得移开了视线,就算是不说话,仲喜身上也有着让人不敢僭越的魔力。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戌时到了,叔文台的门关上,一小童敲钟三下,宣告夜间弈棋开始,令在内的人自由选择对手。来的人多是和人约好的,妍姬一时竟不知找谁对弈。主动找人攀谈的事,她鲜有做过。

    “淑女可愿与敝人对弈?”

    拖我出这尴尬境地,声音温润亲和有礼,定是位谦谦君子。

    “求之不得。”妍姬说着转过身去,见身后立着一白衣少年,转瞬觉得刚刚失态,后悔应得那样快。

    要说模样好,自己几位兄长,还有那战地俊才——吕黔,她都是见过的。可眼前这人,不似姬楠遗世独立,不似吕黔英气逼人,胜似姬午宽和踏实,胜似姬林楚楚谡谡。若子黔是天上的星辰,皎皎明亮,那这人就像云彩,真切又虚无,厚实又轻盈,复杂又纯真。

    “淑女这边请吧。”那人向前走,步子轻巧而稳重,妍姬看他,也觉着他像走在云彩之上,怕他几步走到天那边去,赶紧跟上去了二楼。

    “那边开始了么?”一楼角落里蓝衣男子翻开前几日偶得的棋谱,边看边道,“这么看得起她,可别丢人才好。”

    晏婴转身看向妍姬去的方向,眯起双眼:“晋国贵客,这等礼数吾等应该的。”

第三章 叔文台(上)() 
“这拙劣的棋艺,她真是晋国公子妍?”蓝衣男子鄙夷地看着眼前的棋盘。他们差人往来其间,将妍姬二人的走棋复制在面前的棋盘上。白衣少年礼让妍姬,让她执白子先行,而现在,白子比黑子少了一大半儿,显然撑不了多久了。蓝衣男子转过头道:“只是本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晏子,你看走眼了。”

    晏婴摸着自己的胡髯:“她齐腔虽然标准,但世家贵子谁不会几国口音呢?她左眼的伤疤,还有眉眼间和晋侯的三分相似,错不了的。毕竟是个及笄少女,见着美男子分神大意也是情理之中,且看下一局如何吧。”

    妍姬输了首局,大梦初醒。第二局执黑子后行,步步紧逼,不敢松懈。

    这白子似有逃出的隐患,自己原本一路吃住一子,可现在左下角、左边和上边三块棋都没有安定,他已全然占据优势了。妍姬盯住期盼,捏紧手中的棋。他下一步会如何走呢?若再失几子,这局就翻不了身了。蓦然间,妍姬眼中闪过一丝光。

    ——败着败着,你这一手真是给了我好机会!黑子落于棋盘上,两块黑棋厚实链接,还瞄着中腹白棋,转眼间,白棋形式就不乐观了。

    “白子大意了。”蓝衣男子站了起来,“下一手黑子在左下角直接做活的话,白子就再无机会。看来胜负马上就出来了。”

    少年凝视前方,身后两位着男装的美人眼中露出焦虑之色。仲喜急手心出了汗,她早想上前为妍姬擦拭额头的细汗,一直忍住立在原地,生怕扰了她的思绪。

    少年落子后,妍姬一时情急打拔一子,给了白子机会。下一手赶紧定下心来,妙手一出,先手活角,后又吃住中腹白大龙,再次取得优势。少年停了片刻,持白子开劫。

    几手后,妍姬看着棋盘,迟迟未落子。少年身后的一“夫子”见状,道:“淑女再不落子,可就该判输了。”

    “结束了。”妍姬看向那少年,少年仔细观看,舒了口气:“看来我们得下次分个胜负了。”

    一旁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晏婴走来拍手称赞:“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四劫循环’,吾等之幸啊。”临近几桌的人听到“四劫循环”也都停下,过来观看:“真是‘四劫循环’,不容易,不容易啊。”

    又是三声钟响,小童宣告今日弈棋结束。才俊们乘上马车、肩舆而去。妍姬起身下楼。

    今日本想挫败几人,却遇上这白衣郎君,僵持如此之久。弈馆无身份之说,也不知他是何身份,棋艺与那世子驹比如何,弈馆里其他人棋艺又如何。以今日的状况,若再来几个他这样的弈手,庚子对弈很有可能撑不到最后,见不着那世子驹。哎,最好他就是世子驹,可世子驹怎会莫名屈尊和一个无名弈人对弈呢?真是头疼,往日该向子黔打听清楚世子的长相才对。

    少年起身,路过晏婴时,道:“不过一年光景,晏子竟然懂‘四劫循环’,看来叔文台来了高人啊。”说完也不看晏婴,加快步子跟上妍姬,提出用自己的马车送妍姬回去,被拒绝后,先行离开了。马车刚走,妍姬脚一软,倒在仲喜身子上。

    “淑女怎么了?”仲喜摸到妍姬手心全是汗,吓了一跳。

    “太可怕了,今日这棋去了我半条命呢。”

    正说着,晏婴走来:“淑女没有马车,也没有肩舆,我差仆役送淑女回去吧。”

    妍姬谢绝,只让仲喜拿了火把,步行而归,到客栈已是亥时。

    点上陶豆,坐下一会儿,正喝着水,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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