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刚冷笑道:“她到底喝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如果她真的喝了致命的毒药,你们会这样坐视不管吗既然你们都不着急,那说明她喝的根本不是农药,我为什么要上当”
“这”村民傻了,不对啊,对方不应该这样说话的啊,可是,对方的逻辑是如此强大,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洪刚嘴皮子够利索的。”在通话器的另一头,秦海和张向前听着洪刚和村民斗嘴。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张向前道:“洪刚是个城市兵,一向能说会道,过去在师部参加演讲比赛还拿过名次的,这次我让他打头阵,也是为了发挥他的特长。”
“张营长真是知人善任,佩服,佩服。”秦海恭维道。
现场已经陷入了僵局。那妇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真死了,还是装死。村民们站在后面叫骂着,还有假装在哭丧的。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救人。洪刚虽然不能确信那妇女喝的是不是真农药,但看到对方的人都不动弹,他也没理由去滥施同情。如果一个人能够让自己的同伙都对她见死不救,那意味着要么她自己恶贯满盈。要么她和她的同伙都是恶贯满盈。
“班长,这么弄也不行啊。”士兵周晓宇走到洪刚身边,低声说道。
“那怎么办呢”洪刚道,“他们不冲击我们的警戒线,我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啊。”
周晓宇道:“至少先把这个女人弄走吧,躺在这。万一被其他路过的人看到,还不知道咱们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弄走咱们可不能碰她,一碰她说不清楚了。”洪刚提醒道。
周晓宇神秘地一笑,然后突然用惊恐的口吻喊道:“班长,你快看,一条蛇”
他这样一喊,所有的人眼睛都看过来了,洪刚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体微微地动了一下,原来看不见的轻微呼吸也一下子变得沉重和急促起来。
“哪有蛇,我怎么没看见”洪刚会意地和周晓宇唱起了双簧。
“是那个自杀的大嫂边上,你看你看,从洞里爬出来了,快爬到她脖子上了。”周晓宇喊道。
那妇女的脖子似乎一下子僵硬起来了,头发开始微微地颤动着,显然是被周晓宇的话给吓着了,但又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因此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周晓宇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用面巾纸做的小纸团,上面还喷了水,湿乎乎、软塌塌的,用手指一弹,正好弹到了那妇女的脖颈上。那妇女闭着眼睛在装中毒,先前听到周晓宇的惊呼,总有些觉得脖子边的确有条蛇正在爬过来。湿漉漉的小纸团碰到脖子上,感觉正和蛇皮一般,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用不低于12分贝的声音尖叫一声,腾地一下跳起来,便向自己的丈夫奔去。
“蛇蛇蛇”她哭喊着,跑得飞快,让人丝毫看不出一秒钟前她还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首。
“哈哈哈哈”
士兵们都大笑起来,村民们目睹着这一幕,一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也是强忍着不敢笑出来。那妇女冲到丈夫身边,才悟出自己是被骗了,她站住身,翻了翻白眼,犹豫着要不要再次倒下去。她丈夫恼火地瞪了她一眼,说了句“别丢人现眼了”,然后一跺脚,分开人群气呼呼地走了。
看到有人先行离开,其他的村民面面相觑,也一个个地向后挪着脚步。对方的强硬是他们没有料到的,而自己这方也缺乏真正敢于玩命的勇士,这样再闹下去,实在没什么胜算。
“你们的人都走了,你们是想留下来,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洪刚走到那群戴上手铐被扔在墙角的村民面前,冷冷地问道。
“你们打老人,我要到公安局去告你们”一个白发老头怒目相视道。
“随便告。”洪刚说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想乖乖地回去,还是打算留在我们兵营里”
“你敢不放我吗”那老头挑衅道。
洪刚把脸一沉,回头下令道:“雷国庆,带他去禁闭室,关12个小时再说。”
“是”一名士兵跑过来,不容分说拽起老头往场院里走。原先为了对付不听话的司机和货主,秦海他们在场院里预备了几间小黑屋。现在小黑屋都是空着的,正好用来安置这批闹事的村民。
二十多个冲卡的村民中间,认输服软的有十几个,在做出了绝对不会再犯事的保证之后,洪刚让人把他们的手铐去掉,推出了警戒区。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像此前那个老头一样,觉得士兵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结果也都享受到了那老头一样的待遇,被关进了没有窗户的黑屋子,任其反省去了。
村民们不情不愿地退回杏川县去了。被关在小黑屋里的那几位,经历了一个黑暗寂静以及孤独无助的夜晚之后,一个个都屁滚尿流,再也没有了此前的跋扈。洪刚把他们放出来,与同样刚刚被解除软禁的鲁大双等人一道,送出了营地。秦海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让洪刚帮他们雇了一辆跑客运的中巴车,把他们送回了东道沟村。
“说实话,秦总,那天的事情,我真是捏了把汗啊,万一他们真的全冲上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隔几天,说起当日村民们冲哨卡的事情,张向前还有些后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秦海无所谓地说道,“我后来辛金隆他们那些人交流过,他们说老百姓闹这种,其实也是试你政府的应手。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你如果软了,他们会变本加厉。你如果强硬一点,他们认输了。”
“他们这一次是被我们挫败了,你说,下一步他们还会怎么样做呢”张向前问道。
没等秦海回答,洪刚在外面喊了句报告,然后走了进来。
“秦组长,营长,你们看,这是我们刚在县城报摊上买来的南部经济导刊。”洪刚递上一份报纸,说道。
秦海和张向前接过报纸,定睛一看,只见在报纸的第二版上,有着整整一版的一篇长篇通讯。通讯稿图文并茂,小标题一个赛一个地诛心,在文章所配的照片中,秦海和张向前赫然看到了几天前村民冲卡以及那个妇女躺在地上装死吐白沫的画面。
通讯稿的大标题是:小钢铁之殇:一场“正确”旗号下的人肉盛宴。
在标题下面,写着采写者的名字:
本报记者凌世杰未完待续。~,即可后面章节
第七百三十三章 嘴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我艹!这家伙是哪边的!”秦海真是被雷得不轻。
凌世杰就是他托郭秋实请来的那个记者。当年这个记者为了揭露东道沟村小钢铁的黑幕,乔装暗访,被村民打了一顿,引来上面对东道沟村的一番整治。在秦海看来,凌世杰应当是最痛恨小钢铁的,可现在这个标题,味道明显不对啊。
没顾上细看全文,秦海先抄起电话拨通了郭秋实的手机,这手机还是秦海出钱给他配的,目的就是让他在部队医院泡病号期间还能够随时地解答秦海的问题。
“喂,老郭,身体怎么样啊?”秦海笑呵呵地问候道。
“秦组长……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早就没事了,只是您让我先不要出院的。唉,我这一天到晚躲在医院里闲着……都髀肉复生了。”郭秋实卖弄了一个典故回答道。
秦海知道郭秋实是在提醒自己早点给他做个安排。秦海用恶作剧的方法让郭秋实受了点皮肉之苦,但免去了被高学建盘问然后打入冷宫的危险。为了给郭秋实以补偿,秦海让经贸委出面,向燕宁省打了招呼,要求表彰和提拔郭秋实。燕宁省已经答应,会在合适的时候,给郭秋实解决一个副处级别,郭秋实得知此事之后,心里对秦海的最后一点怨念也烟消云散了,只是天天急不可待地等着提拔的正式通知。
“你还得再呆几天,不过应该很快了,你要相信我的承诺。”秦海安慰道。
“那是肯定的,那是肯定的……”郭秋实连忙表白,他心里再着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催促秦海。
寒暄完毕,秦海进入了正题。问道:“老郭,我问你一件事,那个凌世杰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这个……”郭秋实一下子就支吾起来了,隔着电话。秦海也没法看到郭秋实面前正摆着一张当天的《南部经济导刊》。在秦海打电话过来之前,郭秋实正在发愁怎么向秦海交代这件事情呢。
“秦组长,我要向你做个检讨。”郭秋实用沉重的语气说道,这也是基层官员装死的惯用手法了,“你安排我邀请凌世杰到杏川采访,我没有做好沟通工作,导致在宣传导向上出现了严重的偏差。这全都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
“罢了罢了,老郭,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秦海打断了郭秋实的长篇大论,文章都已经登出来了,这个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他想知道的,是凌世杰到底在琢磨什么,一个曾经揭露过小钢铁黑幕的记者。怎么能突然一变脸就成了小钢铁的同情者呢?
“秦组长,这不奇怪。”听到秦海说出自己的疑问之后。郭秋实道,“过去,我们县里对小钢铁治理不重视,凌世杰揭小钢铁的黑幕,核心是批评政府不作为。现在是工作小组牵头在整治小钢铁,他站在小钢铁企业一边,核心是批评政府乱干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观点不同,但核心没有变……”
“就是政府做的一切都是错的。”秦海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正是如此。”郭秋实叹了口气。在别的问题上,他也许不如秦海聪明,但要论和记者打交道,他可是有经验的。凌世杰是个什么鸟样,郭秋实心知肚明。
对于有些记者来说,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去解读。比如说,一个记者到了一个国际夏令营,看到里面有5个中国孩子和5个日本孩子,中国孩子玩耍的时候,日本孩子在看书,于是记者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没有创造力,因为在别人读书的时候,他们却在玩耍。转过天,日本孩子离开了,来了5个美国孩子,中国孩子开始看书,美国孩子在玩耍,于是记者再次陷入沉思: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没有创造力,因为他们只知道看书,却不知道玩耍才是启迪智慧的过程……
同样的新闻,换一个角度就能够产生出不同的结论。如果你没掌握这一点,你怎么能够当好一个记者?
凌世杰就是这样一个有态度的记者。上次他听说杏川的小钢铁问题很严重,于是兴冲冲地跑来揭黑,一篇报道中两成说小钢铁企业主,八成在谈省市县三级政府如何懈怠,如何为了gdp和政绩而不顾环境保护、不顾百姓生活。
这一次,他接到匿名电话曝料,说中央工作组到了杏川,要整治杏川的小钢铁。在这个时候,他的报道角度就完全改变了。他认为,如果照着上次的报道,那么配合中央工作组的行动,就成了一篇为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完全没有新闻价值。这年头,要让人觉得你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你就必须和政府对着来。政府说往东去,你就西边风景更美;政府答应往西边去了,你必须说其实东边才是正道。
带着这样的想法,凌世杰这一次采访的重点就是中央工作组如何粗暴执法,当地百姓如何怨声载道,小钢铁业主如何不堪欺凌。在他到达杏川的时候,正值秦海带着执法人员开始查扣外运的劣质钢材,凌世杰目睹了许多小钢铁厂陷入困境的场景,积累了大量的素材。及至东道沟村的村民去冲击检查站,演出种种闹剧,凌世杰更是如获至宝。
那位农妇举着农药瓶子的场景被凌世杰悄悄地拍入了镜头,准备作为长篇通讯的题头图片,他甚至希望这张照片能够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等到农妇装死被揭穿的时候,凌记者突然发生了暂时性的失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中间的这些细节,秦海和郭秋实并不了解,但凌世杰为什么会这样写文章,他们已经明白了。秦海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凌世杰是这样的人,他就不该让郭秋实去曝料了,大秦集团有许多自己的“御用”记者,那都是拿着大秦集团的车马费,想让他们写什么就能写什么的。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非要去找野生记者,被打了脸也是秦海活该。
“唉,我还是太中二了……”放下电话,秦海叹着气对张向前说道。
“中二?什么意思?”张向前分明没有现代语言的概念。
秦海没有回答,而是摊开报纸,开始拜读凌世杰的大作:
“……75岁的张老汉数了数家里的钱,这些钱已经不够给他的小孙子买一套新校服了,自从村里的小钢厂被迫停产以来,横坡村200多户村民的生活来源一下子都中断了……”
“……刘厂长坐在记者面前,憨厚的脸上满是愁苦。当年靠着一副铁砧起家的他,十几年时间里省吃俭用,终于建起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型钢铁厂,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可谁曾想到,一纸治理小钢铁的通知如晴天霹雳一般,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的确,小钢铁存在着能耗比较高、污染比较大等瑕疵,但它却支撑起了千千万万个农户的家庭生计,圆了数以百计的农民企业家的创业梦想,节能、环保这些官员们钟爱的词汇,难道真的比百姓的饭碗还重要吗……”
“……记者不认识照片上这位倔强的农妇,但记者相信,如果不是有莫大的冤屈,善良温顺的她,绝对不会抛下自己年迈的公婆和天真可爱的孩子,绝望地举起了装满剧毒农药的玻璃瓶……”
“我今天才知道,我做了十几年的材料,比起这些记者来,还是自愧弗如啊。”秦海放下报纸,感叹着说道:“这些记者的嘴都是特殊材料做成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啥话经过他们的嘴,都能变出神奇的味道。”
“这不是是非不分吗?”张向前越看越是恼火,好几次都想跳起来把报纸撕个粉碎。亲眼见识过这些钢材的人,谁不知道这些小钢厂根本没有什么节操可言,完全就是用假冒伪劣商品赚取不法利润,这样一批人,到了记者的笔下,居然都成了温柔可爱的小绵羊,这特喵还有理可讲没有?
“秦组长,这件事得向上级反映一下,记者完全就是颠倒黑白,这样报道对于我们的工作会造成很大的被动。”张向前提醒道。
秦海摇头道:“恐怕反映了也没用,这些人打着新闻自由的旗号,你越是通过上级机关给他们打招呼,他们就越来劲。”
“那怎么办?”张向前有些懵了,“你看看,他说了还要继续追踪报道下去,我估计那些小钢厂的老板看到这样的报道,更会来劲了。”
秦海想了几分钟,然后说道:“我直接约他谈谈吧,最好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如果他执意要跟我们做对……”
说到这,他嘿嘿笑了一声,不再说下去了。记者是无冕之王,这不假,但坐拥上千亿资产的富商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是在最标榜新闻自由的西方国家里,媒体和资本掰手腕,有几个能够掰赢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 正义、爱心和良知()
秦海想和凌世杰见面,主要是想看看这位仁兄是什么样的一副嘴脸,用专业的语言来说,就是想研究一下他的脸和嘴都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能够把高分子材料做到合金钢一般坚不可催的程度,也足够让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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