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起来就捅秦海的胳膊,好几次差点让秦海把车开到路沟里去了。
“是你自己技术不过硬,还怪我呢。”宁静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被秦海这样一提醒,她才想起秦海不是宁默,自己一个大姑娘跟对方这样亲昵,似乎有悖男女大防。她在嘴上继续强硬,手上的动作却是收敛了不少。
“小秦的车开得不错啊,在哪学的?”一直坐在后座闷声不语的宁中英插话问道。
“哦,是在我们村里跟一个司机学的,学的时间不长。”秦海用他编出来的理由回答道。
“你家是农村的?”宁中英又问道。
“是的,姜山县农村的,我父母都是农民。”秦海答道。
“一个农民家庭出来的技校生,能有这样的水平,文武全才,的确不容易。”宁中英感慨道。
秦海道:“宁厂长过奖了,我这个人只是兴趣比较广泛罢了。”
宁中英夸了秦海一句,倒也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小秦,你来厂里时间不长,不过厂里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都清楚了。对于青锋厂的未来,你是怎么看的?”
“转产是死路,维持现状也是死路。要想让青锋厂起死回生,必须是在保持青锋厂现有优势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用高质量的产品占领市场,用创新型的产品开拓市场。”秦海答道。
“你有具体的想法吗?”宁中英问道。
秦海道:“我没有想得太深,不过,冷科长和我一起搞的旋耕刀片的质量改进,其实大有可为。如果刀片的钢材质量能够有所提升,加上我们搞的堆焊工艺,我想我们的刀片走向全国市场也不是难事,光这一项养活青锋厂应当就不成问题了。”
“还有其他的吗?”宁中英追问道。
秦海想了想,说道:“倒是还有一项业务,做好了可谓黄金万两,我正想着如何说服厂里来做呢。”
“什么业务?”宁中英问道。
秦海道:“是一种万能军铲,也就是部队里用的工兵锹。我已经请省军区帮忙去联系销路,如果一切顺利,多的不敢说,一年一两万把的销量是可以保证的。”
“一两万把锹,这能挣多少钱?”宁中英有些不屑地说道,农机厂别的东西没有,铁锹可是传统产品了,没听说过这么大一家厂子能够通过卖锹来发财的。
秦海道:“这种工兵锹的价格,起码在20美元以上,即便按外汇牌价,一把也值60块钱人民币,1万把就是60万的销售额,宁厂长也不放在眼里吗?”
“60块钱一把的锹?”宁中英坐正了身体,有些惊讶地问道。
秦海道:“这还是出厂价呢,我设计的这种工兵锹,是瞄准国际市场的,对于一些富裕国家的军方来说,20美元根本不算什么事。不过,这60块钱并不全是给青锋厂的,中间还有其他一些合作单位的利润在内。”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海含糊其辞了一下,他才不会说这合作单位就是他秦海本人呢。当然了,如果这项业务能够做起来,秦海是打算带着宁默等人一起加入的,指望宁默对他老爹守口如瓶,秦海还不如期待宁默减肥成功更为靠谱。
“有意思,一把锹竟然也能做出这样大的市场,看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该退居二线了,该让你们这些明白人去当家。”宁中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他对于韦宝林这样的“明白人”很是不屑,但不知乍的,一见到秦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聪明过人的小年轻。
因为路况的限制,从平苑到北溪的200公里路程,秦海足足用了4个多小时才开到。车到北溪之后,宁中英先带着秦海和宁静在路边一家小餐馆吃了点便饭,然后把宁静留在一家开架售书的新华书店里,自己指挥秦海开着车来到了市政府的大院。
“宁厂长,您上去办事吧,我在这等您。”秦海把车停好之后,对宁中英说道。
宁中英摇摇头,道:“你把车锁好,跟我一块上去。”
“我去干什么?”秦海有些意外,宁中英是来找市领导告状的,其中必定有一些不宜让外人听到的话,他去凑什么热闹呢?
宁中英道:“你在车上说的一些话挺有意思,我也记不全,所以让你上去一块和市领导聊聊。”
“嗯,好吧。”秦海倒也不忸怩,在岳国阳面前他都敢放肆,再去见见市领导又有何妨。
宁中英要去拜访的,是北溪市的副市长柴培德。柴培德此前曾经在平苑县当过县长,与宁中英的关系不错。升任副市长之后,柴培德分管的也是工交财贸这条线,算是青锋农机厂间接的顶头上司。
宁中英带着秦海走进市政府办公楼,楼下值班室的工作人员迎上前来,伸手拦住,问道:“你们是哪的,找谁?”
宁中英道:“我是平苑县青锋农机厂的,我找柴副市长。”
“你们和柴市长约过吗?”工作人员狐疑地问道。
宁中英道:“你打电话问柴副市长吧,就说宁中英来访,问他见不见。”
工作人员见宁中英说话底气甚足,倒是先怕了几分。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部号码,对听筒里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放下听筒,满脸堆笑地放宁中英和秦海上楼去了。
尽管有两年没来,宁中英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柴培德的办公室,没等敲门,柴培德的秘书徐扬已经迎了出来,一见宁中英,便热情地招呼道:“宁厂长来了,柴市长刚推掉了两个会,就等着你呢。”
宁中英对徐扬笑道:“小徐,好久没见,怎么样,孩子上学了吧?”
“还没呢,开学才上一年级,多谢宁厂长惦记了。”徐扬应道,脸上的笑意分明又温暖了几分。
在徐扬的引导下,宁中英和秦海进了柴培德的办公室,柴培德本来正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一见宁中英进来,连忙放下笔,走上前来,与宁中英握手问候:“老宁,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对了,午饭在哪吃的?怎么不直接到我这里来,担心我请不起你喝酒是不是?”
宁中英笑道:“柴市长日理万机,我怎么敢随便打扰啊?今天冒昧上门来,还担心柴市长把我轰出去呢。”
柴培德也笑着答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啊,分明是你宁厂长已经跳出三界外,不愿意与我们这些尘世中人同流合污。我天天都盼着宁厂长能够来给我一些教诲,可是总也不见你的大驾。你问问小徐,我是不是天天都在念叨你呢。”
徐扬在一旁赶紧帮腔:“我作证,柴市长昨天还说起宁厂长呢,说要找个机会到平苑去拜访宁厂长。”
“你就会向着你们领导说话。”宁中英瞪了徐扬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双方说完这些没营养的寒暄话,柴培德这才像是刚看到秦海一般,指着秦海对宁中英问道:“哎,老宁,这小伙子是……”
“哦,他是刚分到我们厂的一个技校生,叫秦海。我这趟来北溪,我们韦厂长不肯给我派车,我是让小秦开车送我来的。”宁中英说道。
柴培德听宁中英这样一说,直接便把秦海当成了一个司机。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秦海坐下,然后又把宁中英招呼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小声地问道:“怎么,老宁,和韦宝林闹起来了?”
“没错,我这趟来北溪,就是告状来了。这个韦宝林已经不适合再担任青锋厂的厂长了,我提请市政府撤销他的职务。”宁中英直截了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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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一个见识不凡的司机()
“怎么回事?”柴培德收起了调侃的神色,他扭头看了看秦海,对徐扬说道:“小徐,要不你找个地方让小秦师傅休息一下。”
“不必了,就让他在这吧。”宁中英抬手制止了正打算带秦海离开的徐扬,然后对柴培德说道:“我要说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小秦留在这里没事。”
柴培德心中有些不解,因为这种涉及到厂领导之间的事情,一般来说是不适合让司机旁听的。不过,既然宁中英说不用避讳秦海,他也无话可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徐扬给秦海倒了杯水,然后依然对着宁中英说道:“宁厂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宁中英于是把韦宝林当厂长之后的种种表现一五一十向柴培德做了一个介绍,别看他这两年来对于厂里的事务从不发言,也不参加厂里的会议,但韦宝林所做的那些事情,他全都有数,说起来如数家珍。
柴培德拿着一个小本子,不停地做着记录。宁中英的口才很好,思维也非常缜密,说出来的事情条理清楚,柴培德记录起来毫无困难。
一直说到韦宝林打算转产洗衣机的时候,柴培德才插了一句嘴,问道:“宁厂长,你对于这个决策,是怎么看的?”
宁中英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决策纯粹是胡闹,不光我这样说,连我们厂的工人都知道,不信,你问问小秦吧。小秦,你给柴市长说说,你们是怎么看待转产洗衣机这件事的。”
见宁中英把火力引向了自己,秦海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宁厂长,我只是一个小工人,怎么懂得这样的大事呢,您可难住我了。”
宁中英知道秦海是在装傻捣鬼,便瞪起眼睛说道:“我让你说,你就说,柴市长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你还怕柴市长吃了你吗?”
柴培德见此二人如此作秀,心中好生诧异。他对宁中英的行事风格颇有些了解,知道宁中英这样做必有深意,当下也不吭声,只等着秦海开口。
秦海客套了一句,知道宁中英带自己上来肯定就是想让自己说话的,于是坐正身体,对柴培德说道:“柴市长,宁厂长让我说说我们工人的想法,那我就斗胆代表我们厂的部分工人说一下我们的意见吧。我认为,青锋农机厂转产洗衣机是一条死路,如果县里、市里支持青锋农机厂这样做,未来非但青锋厂会死得很难看,连县里和市里都会受到拖累,落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哦?你这话倒是挺耸人听闻的,你能不能说,你为什么认为转产洗衣机就是鸡飞蛋打呢?”柴培德从秦海的几句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同凡响之处,隐隐意识到,这个司机恐怕并不简单。不是说当司机的人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但能够把一件事说得如此有条理的司机,在当今这个社会恐怕还真是不多。
秦海曾经在宁中英那里谈论过对转产洗衣机的看法,此时不过是把当时的观点重新拿出来再说一遍而已。听到秦海对宏观经济形势的总体判断时,柴培德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扭头去看宁中英,发现宁中英向他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老狐狸,从哪搜罗到一个如此出色的年轻人,还在我面前假装司机呢,柴培德在心里暗暗地骂着宁中英。
“上面这些,就是我对青锋厂转产洗衣机的问题的看法,不当之处,还请柴市长指正。”秦海用这样一段话结束了自己的阐述。
“小秦同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柴培德忍不住问道。
“省农机技校。”秦海说道。
“学什么专业的?”
“铸造。”
“铸造?”柴培德奇怪道,“学铸造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宁中英道:“这个你就别管了,柴市长,你觉得小秦说的这些,有道理没有?”
柴培德毕竟是个副市长,怎么可能当着一个青工的面对下属企业的管理决策问题直接表态。他笑了笑,说道:“小秦同志说的这些,当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小秦同志的观点,只是说洗衣机市场可能会饱和,会出现比较严峻的竞争环境。但是,既然是竞争,除了失败者之外,肯定还有胜利者,为什么青锋农机厂就不可能是胜利者呢?”
秦海道:“同样的道理,为什么青锋农机厂就不可能是失败者呢?”
“这个应当是事在人为的事情吧?”柴培德没有介意秦海的顶撞,他说道。
秦海道:“在企业经营中,稳健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决策原则。青锋农机厂连职工带家属,有近千人,一旦这个决策出现问题,上千人的生计就成了大问题,到时候,别说平苑县,就是北溪市又能够负担得起吗?”
“那么依你之见,该怎么做呢?”柴培德反问道。
秦海呵呵一笑,说道:“以我的愚见,韦厂长既然如此看好洗衣机项目,市里应当让他单独组一支队伍,去推进这个项目,而不必把青锋厂也绑在他的战车上。如果他能够做成,未来兼并掉青锋厂也可以。如果做不成,至少青锋厂的男女老少还能留口饭吃。柴市长,您说呢?”
此言一出,柴培德不禁想拍案叫绝。秦海的话捅破了一层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窗户纸,那就是既然韦宝林打算全部放弃传统的农机业务,而且这些业务与洗衣机之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为什么一定要以青锋厂作为载体来搞洗衣机呢?
青锋厂这两年亏损连连,看起来转产才是唯一的出路。但柴培德知道,青锋厂的亏损,很大程度上起源于韦宝林的瞎折腾。如果青锋厂能够守着几个产品,努力提高质量,至少不至于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对于转产洗衣机这件事情,即便没有宁中英和秦海的建言,柴培德也是倾向于反对的。秦海说的国内竞争情况,柴培德同样了解,有些地方甚至比秦海知道的更清楚。省里已经有4个市在新上马洗衣机项目,结果造成制造洗衣机电机的矽钢片严重短缺。柴培德与那几个市的管工交财贸的副市长都互相认识,平时也听他们抱怨过此事。
下面的企业上马新项目的时候都是雄心勃勃的,但到了原材料供应不上、市场无法打开的时候,他们就只会向市政府叫苦,到那时候市长就成了替他们擦屁股的人。柴培德虽然也想要政绩,但他实在没有替别人擦屁股的嗜好。
关于青锋厂转产洗衣机的报告,已经从平苑县报到了柴培德的手里。平苑县对此事的积极性很高,县长郭明亲自到市里来汇报了两次,弄得柴培德想反对也不好意思开口。秦海一句话,直接把柴培德从梦中点醒,是啊,既然韦宝林把洗衣机项目说得如此确定,那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带一队人马去做呢,有必要把青锋农机厂一块拖下水吗?
如果让韦宝林自己去做洗衣机项目,十有八九他是做不起来的,但这与柴培德何干?能够把青锋厂解放出来,如果配上一个得力的领导,说不定真能够扭亏为盈,这也就是大大地减轻市里的压力了。
柴培德想明白了这一节,心里一阵轻松。不过,他并没有让这种情绪在脸上流露出来,而是继续问道:“小秦,你说青锋厂不必通过搞洗衣机来扭亏,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柴培德问这句话,也就是想堵一堵秦海的嘴,这算是一种驭下之道。你的下属提出了很好的建议,解决了你的问题,这时候你千万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有多大贡献,因为这将意味着他会自我膨胀,让你无法驾驭。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提出一个更大的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感到悲观,对领导的能力感到望尘莫及。
谁料想,柴培德的这个小手段在秦海面前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