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动了动。
洛襄凝住身形。恐怖的气息从身后慢慢涌了过来。初夏的雨天居然让人背脊发冷。洛襄的右手从袋子里摸出强力电筒,附简易防身喷枪的那种。
猛地转过身,洛襄照向身后,湿淋淋的地面上没有任何东西。仔细地照了照四周,洛襄转过身继续走路。这时,她听到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的声响。就像将人的血肉慢慢撕离骨架时发出的那种黏糊糊的声响。
深吸一口气,洛襄加快脚步。她越走越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路上还是没有一个人。她飞快地跑着,一路上水花就在脚下飞溅。她扔掉伞开始快跑,直到撞到自习归来的学生。将手电筒光照定来人,洛襄舒了一口气。这个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很面熟,是她认识的人。
“怎么了?”乔达不明所以地问。心中也有几分喜悦,“好巧,在这里碰到你。”洛襄是他的小学同学,又美又强,让人印象深刻的那种女生。
“你是……?”洛襄勉强微笑。
“我是你小学时候的同学。那时大家都叫我胖子乔。”乔达搞下眼镜,“你还帮我打过架。”
记忆渐渐清晰,洛襄展颜一笑,“胖子乔。对,就是你。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很好。”乔达笑看着洛襄,“这么晚,又下着雨。你跑那么快不怕摔跤吗?”
“没事。下次再聊。”洛襄急匆匆地赶回实验室。
而高明正百无聊赖地在柜子里打瞌睡。守株待兔这种方法让好动的高明有些急躁。截止洛襄留下的防护面罩,高明靠在柜子上闭眼休息。倦意慢慢地席卷全身。
突然醒来,高明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猛地一震,高明知道事情有异。因为洛襄临走前特意将灯开着,而现在屋子里的灯被关了。漆黑的屋子里,有诡异的气流在流动。
像快速灌水时发出的声响低低地传到高明耳际。咕咚,咕咚,咕咚。
高明屏住呼吸,将柜子推开了一道缝。心中奇怪,为什么屋子里光线那么暗。走廊上的灯似
乎坏了。掏出夜视照相机,高明悄无声息地将柜子的门推开,对着发出异响的角落一阵狂拍。在闪光灯闪动的间隙,高明看到极为恐怖的景象。那只作为诱饵的羊已消失无踪。一团淡绿色半透明的物体正裹住羊不断地吮吸着。隐约可以看到半透明物体急速跳动的心脏。高明手指不听使唤地按着快门。阵阵闪乐过后,电池用完,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吸吮声也突然停止。
高明莫名地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在后花园里被毒蛇攻击前,那种宁静的气氛。抽出插在腰间的电击棒,高明凝神判断四周的动静,一阵劲风吹来。
远远的,洛襄发现生物室的灯光已经熄灭。心中不安。她握紧口袋里的神经冲击棒。
生物室里,高明戴着头罩全神戒备,闪过不明生物的第一轮袭击。常人不易察觉的声响从左侧传来,高明全力挥棒,棒端电花四射。在棒那一端挣扎的半透明生物的一部份突然伸长成诡异的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高明的头部。带有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高明听到头罩碎裂的声音。这时,门外传来洛襄的呼声,“高明,你怎么了?”门被洛襄用力踹开。
门打开的同时,洛襄打开了手电筒。一阵劲风从她空出的左侧穿过。电筒照明下,高明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头罩碎裂,完全不知道是否受伤。
“高明,你没事吧?”洛襄冲进牲室。生物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腥味。
“我没事,幸亏防护罩有双层,刚刚那东西只击坏了头罩的第一层防护膜。”高明惊魂未定地放下电棒,”我感觉到它已经走掉了。没事了。”他扯掉头罩,努力微笑,“你来得很及时。”如果洛襄没及时进来,自己可能会受重伤。
“看清楚它的样子了吗?高明说它是某种大型生物。”洛襄确定高明没有受伤后放下心来。
“它像会变形的水母。我想,摄机已经把它摄下来了。”高明动手取摄像盘。手指有些微颤,不太稳定。总觉得那生物不该在现实世界存在。甚至带着影响人思维的魔力。
“我们要现在去放摄像带吗?”洛襄的手电筒照到了空空的羊壳。一小时前,它还在笼子里活蹦乱跳。可怜。
“那当然。”高明走出化验室,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放映室里,画面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拍到。在灯熄的一瞬间,似乎摄像仪也出了问题。
“它难道可以影响电磁制品?”高明猜测。
“倒回去一点。”洛襄用遥控器。
“就是它。”高明指着灯熄前一秒时摄到的画面。一小滩粘稠的水状物体正渗进门里。
“这是什么生物?”洛襄忍住呕吐的冲动。
校园里危机重重。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初夏的热雨让人联想到非洲海岸线上疯长的红藻。
洛襄静坐在电脑前查资料。紫英学院采取的是目前国际上最流行的电脑书库制。即在学校联网的任何一台电脑里都可以查阅到全世界一百三十五家巨型图书馆里藏书的资料。
有人在一旁递给洛襄一支冰淇淋。
抬头一看,洛襄接过冰淇淋,“谢了,乔达。”
“你记得我的名字。”乔达开心地问。
“我记得我帮你一起揍过班上老爱欺负人的恶霸。”洛襄娅然一笑,“没见过吃冰淇淋吃得那么香的人。”
脸一红,乔达讪讪地低头一笑。
“对了。你看这期的校报没有?”洛襄问。
“什么?”乔达问。
“就是关于那个吸血粘菌体的报道。晚上一定要小心。”洛襄说。
感激地一笑,乔达心事重重地回应,“我知道了。”
“这瓶玫瑰香水,你一定要喷在身上。”乔达焦急而固执地要求。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喷上它?”洛襄保持着亲切的笑容,眼中却升起了警觉。
“那样才安全。不要问我什么。你一定要喷上它。将香水塞进窗里,乔达急急忙忙地走掉。理解地点头,洛襄决定和女孩们有福同享。
“各位,这里有超级浪漫的玫瑰香水。谁要喷上一点?”洛襄笑吟吟地举起瓶子。
女孩们蜂拥而上,包括高明。只有罗茜茜远远地躲在一边:“那么俗气的香味我才不要。”她最喜欢梦幻草的味道,淡淡的,让人沉醉其中。
翌日早晨。警车开进了女生宿舍。表情冷峻的警察穿着笔挺的白色警服抬着同样雪白的担架送进警车。没人看到死者的脸。
整个女生宿舍被封闭调查。所有的人被一一录下口供。而死者所在寝室剩下的三位女生更是像惊恐的小鸟一样挤作一团。发抖,抽泣,眼神绝望。白白的小脸上是极深的恐惧,抹也抹不去。
昨夜,她们什么也没看见,灯不知为什么熄灭。静寂的黑夜里,在半梦半醒之间,奇怪的吮吸声充斥整个大脑,勾起心灵深处潜藏已久的对某种生物的恐惧。是什么。直到天亮。是什么?洛襄斜倚着门板自问。雨还无休无止地下着,不是为了给谁唱挽歌。和那生物在生物室擦肩而过的感觉她还记得。是隐藏一丝悲伤的恐惧。到底是谁培育了这生物?或者说是谁将这生物在夜间放出。学校研究决定让所有的学生到市外的一处海边度假村度假。而空出的校舍则由警方布局捉拿怪物。海边?海边就会安全吗?洛襄无法确定。
七月的海水温暖诱人,即使在雨天也勾人下水。波澜起伏的海边,学生们在大雨里疯狂地追逐打闹,以此来化解惊惧的情绪。年轻人最大的好处在于,体内可以自动产生抗抑郁素来保持身心平衡健康。
高明、洛襄、沙美安静地坐在小茶馆里。高明下电子棋,沙美呆看窗外的大海,洛襄则无意识地用手指绕头发玩。茶馆的角落里,乔达正大口大口地灌着冰牛奶,眼睛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一种错觉。”高明注视着雨水中涌动的大海,我觉得它跟着我们来了。”
“它是怎么跟着我们来的呢?”洛襄停止玩头发,尖锐地问。
“藏在某只旅行箱里?”
“还是被人放入某只旅行箱里?”
沙美加入话题,“什么被放在旅行箱里?”
“吸血怪物啊。乔达,要不要过来聊天玩?”洛襄问胖子乔。
乔达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乔达,你说这怪物会不会跟来?”洛襄问。
“什么,它跟来了?别吓我。”乔达温顺的眸子染上一层恐惧的颜色。
“为什么要我喷玫瑰香水?”洛襄单刀直入地问。
“……那是和一个传说有关。”乔达迟疑了一下,回答说。
“什么样的传说?”高明感兴趣地问。
“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传说。传说中的妖物专在雨夜袭击过往牲畜甚至行脚商人。传说这妖物是被丈夫抛弃而自杀的女怨灵。她却从不袭击养有玫瑰的人家。那是因为她和丈夫订情之日,丈夫送她的正是一枝芳香欲滴的野玫瑰。”乔达说,“我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
雨夜杀人的幽灵。订情的玫瑰。被丈夫抛弃的女子变成鬼后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忆那枝订情的玫瑰吗?
“拜托,这样荒谬的传说你都要相信?未免也太逊了吧?”高明敲桌抗议,站起身来。
“喂,高明,你去哪里?”洛襄叫住拔腿就走的高明。
“我去看看有没有玫瑰卖。如果有,就买几十枝回来随时备用。”高明回答。
众人昏厥。
是夜。没有怪物袭人。
第二天,大家已争先恐后地跳入海中享受夏季海水浴带来的快乐。
高明和洛襄鱼一样地游向水较深的地方。只不过高明宛如一尾飞鱼,洛襄则是老病鱼的写照。雨中的海水很浑浊,看不清水下拨动着的手脚。高明抹去脸上的海水和雨水,对洛襄说,“我去帮你找枚漂亮的贝壳。”一个猛子扎下去人就不见了。不一会儿,高人鱼蹿出海面,右手已多了一枚漂亮的贝壳。
突然潜至乔达身后,沙美钻出水面,“胖子乔,看什么?刚刚,乔达一直呆呆地看着洛襄和高明那个方向。
“没看什么?”乔达垂下眼帘回答。
“你喜欢洛襄吗?”沙美问,乔达的味道有些奇怪,有妖兽沾染过的味道。
“我么?”乔达一笑,潜进水中不见了。在浑浊的海水里,乔达流下伤心的眼泪。是的,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喜欢上帮忙打架的洛襄。这样的心情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心脏在悲伤地抽动着,手脚发热。
已是黄昏,雨燕在海面上飞来飞去,像在剪裁雨水,用雨做衣裳。
和罗茜茜同游的女生朱玲突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动荡的海面下隐隐约约冒出一串又一串气泡。她潜入水中用手摸索,一无所获。正在失望之际,背上被什么碰了一下,转过头,借着昏暗的光线,她辨认这飘浮在海面的东西。头皮发麻,尖叫声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那浮在海面上的东西是罗茜茜!
海水中顿时充满无限杀机。朱玲一边眼泪疯涌,一边疯狂地喊着游着:“怪物在水里……”
所有的学生密密麻麻地挤满度假村的大厅。恐惧是流行感冒,在一瞬间传染了每个人。未知的生物,未知的杀人方式,未知的命运。
洛襄低头沉思。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她打开电脑坐在角落里查寻想要的资料。眉头越皱越深。
老师们神色紧张地安慰学生几句后宣布所有的人都不能离开大楼。每个房间里至少聚集了五个人。洛襄叫住乔达,邀请他和大家组成一个五人组,“有两个男生在,我们女生会安心一点。”
在房间里点满蜡烛,洛襄鬼气森森地望着其余四个呆呆看她的家伙。
“要不要试试请鬼来回答怪物藏在哪里?”洛襄像极巫女,黑黑的瞳孔里映着火焰,表情也是高深莫测。她抖开一张画满怪符号的布。布里滚出一枚式样古怪的古币。
“这是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喜玛拉雅山脉中的卧乞族的占卜道具,具有奇特的魔力。”洛襄将天方夜谭说得绘声绘色。
“这枚古币移动所代表的意义由我来解释。你们需要做的事是用一只手扯住布的一角。”唐巧庄严地将布摊开让每一个人拉着布的一角。
古怪、音节跳动的咒语从洛襄口中蹦出。她的右手食指按住古币。古币就在光滑的布上蛇一般滑动。
“我仍想知道这怪物的出处?”洛襄问。古币在布上滑动,时而停住,半晌,洛襄吐出两个字:“学校。”
“那么,能用拼音字母拼出它的名字缩写吗?”洛襄又问。高明眼神古怪地看着洛襄,欲言又止。古币缓缓划出一个“Q”的形状,紧接着又划出一个竖直的“L”,突然钱币掉在了地上。乔达看着手指,“刚刚手不知道为什么很痛,像是被电击的感觉。”
“你被电击过?”洛襄冷不丁地问。
“是啊。很痛,全身紧缩。”乔达回答。
“刚刚纯属娱乐大家。不玩了。”洛襄说变脸就变脸。她笑问大家:“要不要我讲一个关于那怪物的故事给大家听。”
高明叹气,“你说吧。”
“有一个男孩,很普通。没有过人的天资,但他很努力。考入紫英学院后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身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直到夏天来临,他发现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需要大量的糖、蛋白质作为变身的能量。第一次,他变身时袭击的是青蛙,然后是兔子,再然后是羊,最后是……人。最初他还拥有人的心,可到现在他已经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人味儿了。顶多保留着人的躯壳。”洛襄目光如电直视乔达,“是不是,乔达?”
“我……我怎么知道?”乔达呆呆地回答。
“我查了你的资料。你出生的地方没有任何关于‘幽灵雨夜杀人’的传说。”洛襄冷峻地说,“你看你的手已经在变形了。”乔达饥饿或情绪波动大时就会变形。乔达低头看手。
高明挡在女生的前面。
“我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看到的。”乔达悲伤地说,五官和四肢躯干在慢慢溶化。皮肤开始变得透明泛绿。
沙美护住高明。
洛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乔达整个变形的过程。乔达蠕动着流向门缝。眼镜和衣物摊在原地。
站在门口,洛襄低声说:“你不能出去,不能再杀人了。”她掏出神经冲击棒,“我不会让你再杀人了。”她攻向乔达。
乔达没有反击,他袭向高明。千钧一发之际,高明手中的小型喷火器将乔达逼回原地。
“小心!”高明急呼。
目光清澈地看着距自己脸庞三十厘米的乔达。洛襄一笑,“你还要杀人吗?出去之后又怎么样?不断地杀人?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错了就是错了。乔达。”洛襄将神经冲击棒的功率开到最大。乔达和洛襄都在抽搐,因为在电击乔达的同时,被乔达附着的洛襄也受到相同的冲击。
洛襄无法站立,靠着门板缓缓地滑倒。她开始神智模糊。又黑又亮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乔达。乔达突然放开洛襄。瘫在地上,渐渐不再动弹。低低地悲鸣着,乔达的身体开始分裂。
洛襄无神地望着乔达,知道他在自杀。神经冲击棒只能给人重创,并不能致死。
“我哪儿也不能去。我谁也不想伤害。可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