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多爪子?”柳二呆微微一怔:“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人物?”
“我倒不曾会过。”沈小蝶道:“据说一个个都是现今江湖上的杰出好手。”
“哦?”
“今夜可能要会上一会了。”
“那好,反正酒足饭饱,也该消化消化。”柳二呆掂了掂手中的那柄青虹剑,笑道:
“再说这支剑要不经常练练,也会生疏的。”
“别这么说。”沈小蝶脸色凝重的道:“这回千万不可大意轻敌。”
“说归说,”柳二呆正色道:“你看我像个粗心大意的人吗?”
“看你倒是不像……”
“这就是了。”柳二呆道:“先师当年曾教了我几个诀窍……”
“什么诀窍?”
“应该说是心法。”柳二呆道:“先师说在临敌之际,第一要保持欢愉的心情,如赴盛宴。第二要充满自信,相信自已游刃有余。”
“嗯,很有道理。”
“沈师的话,字字金石。”柳二呆叹了口气,无限孺慕的道:“可惜今夜……”
“好啦。”沈小蝶道:“此刻别想这些……”
“为什么?”
“你口说师伯字字金石。”沈小蝶瞟了他一眼:“此刻正当临敌之际,怎可以唉声叹气?”
柳二呆不禁大笑。
但笑到一半,他忽然惊觉,立刻以手掩口,看了看沈小蝶。
沈小蝶却并无责怪之意。
“要笑就笑个痛快,难道还怕暴露行藏?”她目光四下一转:“早就有人盯来啦。”
“有人?”柳二呆眉峰一耸:“在那里?”
铜雀别馆一向警卫周密,入夜之后,各处隘口都是巡逻之人,今夜当然更为森严。
但这柳荫深处,却是一处死角。
柳二呆目光转动,凝神听了一下,忽然探手折了枝柳条,扬腕打了出去。
嗖的一声,去如激箭,直奔三丈以外的一棵树杆。
夜风飒飒,枝摇树动,莫非他眼花缭乱,竟把那棵树杆当成了个人?
凭他听力敏锐,目那有如此离谱?
料想他必有发现。
果然,柳条距离那棵树杆堪堪不到一尺,忽然准头一偏,绕着树杆兜了个圈儿,飞向左侧。
奇怪的是余力更为强劲,呼的一声,穿入了一丛浓荫之中。
一枝柳条,竟然运用的如此神妙。
莫非人在浓荫里?
“哈哈,好高明的回旋手法。”只见枝叶披纷,果然闪出一个人来。
这人文质彬彬,一身蓝衫,赫然是蒋山青。
他右手倒提着一柄长剑,左手两指挟住那根柳条,颇有几分卖弄之意。
“是你?”柳二呆微微一怔。
“阁下认得在下?”
“不认得。”
“这不会吧?”蒋山青阴侧侧一声冷笑:“听阁下的口气,分明认得在下,至少见过一面,对不对?”
此人甚是机伶,一下子抓住了话柄。
柳二呆的确见过他,而且就是刚刚不久的事,也就是他跟封二小姐对答之时,柳二呆隐藏在屋里窥听,打了个照面。
“见过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蒋山青冷冷的道:“只不过证实了一件事。”
“证实了什么事?”
“证实阁下对女人很有一手,而且很下流。”蒋山青不屑的道:“是个卑鄙无行的登徒子。”
“是吗?”
“阁下难道还想辩白?”
“这倒用不着。”柳二呆道:“我只问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想干什么?”
“哈哈,你只怕问错了。”
“那里错了?”
“蒋某人本是铜雀别馆之人,在这玉露湖十里范围之内,任何地方行得去得,怎么叫做鬼鬼祟祟?”蒋山青冷冷笑道:“真正鬼鬼祟祟的是你们两个……”
“我们?”
“对,你们。”蒋山青沉声道:“你们两个分明来意不善……”
“你说的不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柳二呆眉峰一耸:“你打算怎么处置?”
事到此时,只有摆明了说。
“你们两个早已身在牢笼。”蒋山青道:“只怕插翅难飞。”
“这不见得。”
“不见得?”
“这座铜雀别馆,在柳某人眼里,本就稀松平常得很,算不得什么牢笼。”柳二呆道:
“只要柳某人愿意,海阔天空。可以自由翱翔。”
“哼,好大的口气。”蒋山青道:“你凭什么?”
“就凭这支剑。”柳二呆豪情万丈的道:“鄙人能来就能走!”
“走?”
“是的。”柳二呆道:“只不过鄙人对这座铜雀别馆已越来越有兴趣,还舍不得一走了之。”
“嘿嘿,说的倒很轻松。”
“鄙人并非只说不练。”柳二呆语音一沉:“你想不想试试?”
“我?”
“既然碰上了,只怕不试也不行。”柳二呆道:“你是封八百的心腹,允文允武,自称对封八百忠心耿耿,应该有几下子。”
“你是说要动手吗?”
“动剑。”
“你也太高估了自己,”蒋青山冷笑:“就凭区区一支剑,想在铜雀别馆横冲直闯?”
“别罗嗦。”柳二呆道:“鄙人已经说过,不试只怕不行。”
“很好。”蒋山青右手倒转长剑,左手念诀:“蒋某人少不得要试试你的斤两。”
其实他只要发出警号,左近巡逻之人必然应声而至,实在用不着独力应战。
但他有他的想法。
第一,他一向自命不凡,很瞧得起目已,认为武功修为已列高手之林,剑法尤为精绝。
第二,刚才遭受了封二小姐一顿奚落,全都为了柳二呆而起,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发泻这口窝囊气,岂不正是时候?
第三,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只要自己这口剑争气,一举杀了柳二呆,不但可以立刻扬名,甚至可以更加获得封八百的赏识。
而且说不定连封二小姐会另眼相看。
他深深知道,封二小姐水性扬花,并非真的喜欢这个柳呆子。
也许,这要冒点险,但这个险值得一冒。
若是此刻招来同伙,当然更容易诛杀柳二呆,但在一场混战之下,这份功劳就非己有了。
他本来是个精于计算的人,如意算盘打起来,当然更为顺手。
至于另外一个沈小蝶,他好像并没放在眼里。
沈小蝶在江湖上毕竟默默无名。
“想要称鄙人的斤两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怕要花费很高的代价。”柳二呆引剑而出,前跨了三步:“你得仔细留神。”
“别夸张。”蒋山青道:“像你这种轻浮少年,蒋某人见得多了。
世上轻浮少年的确很多,可惜不是柳二呆。
“哦?”
“依将某猜想,那齐天鹏准是把你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一时大意,让你这竖子在白玉楼上一剑成名。”
“嗯。”柳二呆道:“你猜得不错。”
“蒋某人可不像齐天鹏,至少这支剑要比他那柄刀高明得多。”蒋山青脸色一沉,继续道:“你绝无侥幸得逞的机会。”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蒋山青冷冷的道:“你要是真的知道,就不会这般神气活现了。”
“为什么?”
“死神降临之时,任何人都难免悲戚。”蒋山青目光一抡:“你好像并不在意。”
他显然已经看出,柳二呆神色平静如常,丝毫都没引起什么激动。
有恃才无恐,这倒令他有点寒心。
尤其是沈小蝶,不但对这些话无动于衷,甚至还面带鄙夷之色。
一个女孩子居然有这大的胆量,更是令他惊奇。
好在沈小蝶并没插嘴。
她这张嘴尖酸刻毒,说出来必然十分难听。
“是的,我的确并不在意。”柳二呆道:“因为我知道,死神离我很远。”
“哦?”
“离你却很近了。”
“哼,只怕只说无凭。”蒋山青嘿嘿一笑:“你们两个是打算一起上呢,还是要蒋某剑下超生,留下一个活口?”
“你的剑下?”
“对,蒋某人这支剑……”
“住口。”柳二呆忽然叫道:“你的话说得太多了,言语无味,怎不先问鄙人这支剑?”
“问你……”
“虚耗时间,是何用心?”柳二呆声色一厉,叱道:“你若不想出手,鄙人可要占先了?”长剑一挥,步踏中宫,摆了个一柱朝天的架式。
“怎么?”蒋山青一怔:“等的不耐烦了?”
“正是。”柳二呆眉峰怒耸,剑尖斜指,分明是作势欲起。
“那好。”蒋山青道:“看剑。”
剑势破空,响起一片裂帛之声,如火如荼。
看来此人并非只是说得嘴响,剑术造诣,果然颇有深度,非同凡响。
这一剑打从正面飞来,寒光一闪,立刻织成了一片剑网。
什么叫做剑网?
原来他一支剑,忽然间像是变成了几百支,但见剑影交错,绵绵密密,伊然一片罗网。
若非剑术高超,运用随心,很难到达这种境界。
柳二呆并未低估对方,但对这样气势磅礴的一剑,却也大出意外,暗暗惊讶不已。
他没动,任由剑网密封,依然渊停岳峙。
他当然知道,这片剑网只能唬人,目的是在迷眩自己的眼神,动摇自己的心神。
此刻一动,对方乘势变招,就有回旋的余地。
因此,他必须等待,等待对方欲罢不能,扎扎实实攻来的一剑。
剑术造诣虽有高低,机巧也是制胜的主因。
“柳呆子。”落山青忽然在叫:“你怎么人还没死,就变成了僵尸?”
柳二呆不响,暗暗丹田纳气。
“哼,你再沉得住气也没用。”蒋山青沉声叫道:“我这里宝剑一下,叫你立刻尸分两半。”
柳二呆还是不响,真气已弥漫四肢,力贯剑身,剑尖轻轻作响。
他已蓄势待发,但要僵持到最后一刻。
他的方法是以静制动,静的可以持久,动的却不能不变,要变势须消耗更多的精力。
蒋山青难以为继。
忽然剑光一合,雷霆万钧般劈了过来。
这正是柳二呆所期待的最后一刻到了,他狂叱一声,怒剑直出。
“吭当”一声巨响,金铁交进,爆出一丛火花。
蒋山青闷哼一声,竟被震退了一丈五六,拿桩不稳,一屁股跌坐地上。
柳二呆一掠而到,剑尖已顶住他的咽喉,厉声道:“想死还是想活?”
蒋山青面色灰败,睁着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
“说!”柳二呆剑尖一抖。
“想……想活!”蒋山青的声音细如蚊哼。
他当然不想死,替封八百为虎作伥,原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这种人还有什么骨气。
“好,那就实话实说。”柳二呆沉声道:“九枭十三煞,都是些什么人物?”
“这个……”
“怎么?”柳二呆道:“想死是不是?”
“不……不是。”蒋山青抖动了一下:“这九枭十三煞乃是……”
“好哇,蒋山青。”忽然传来个冷森森的声音:“你竟敢泻底?”
蒋山青嘿然住口,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这来的是什么人,莫非是封八百。
当然不是,封八百打从知道四空先生过世之后,自以为已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骤然间架子端的十足,怎肯随便亲自出马。
有几个皇帝随便御驾亲征?
虽然他对这双男女已感到有点头疼,但到此为止,还没认为是心腹大患。
沈小蝶却已掣剑在手。
她知道不管来的是谁,一场战斗总是难免。
只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已从树梢头飞坠而落,衣角飘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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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烟飞灰灭
这人身形魁梧,手中紧握着一对铜锤。
奇怪的是,这对铜锤竟然是一大一小,小的如瓜,大的如斗。
这想必是江湖上所说的“母子金锤”。
子锤的柄端系有一根一丈五六的练条,想必可以飞锤攻敌。
“你是谁?”沈小蝶抡剑喝问。
“哦,好个漂亮小娘子。”紫袍人咧嘴一笑:“在下铜雀别馆大总管蓝虎。”
“蓝虎?”沈小蝶脸色一沉:“看你像只猫。”
“猫?”
“对,一只笑猫。”
“说的也是。”蓝虎居然承认道:“在下狠如虎,柔如猫;因人而异……”
“此话怎讲?”
“好讲的很,眼前就是例子。”蓝虎抡锤一指柳二呆,笑道:“若是碰到了这小子,在下就是一头虎,遇上了小娘子,当然就是只猫了。”
“若是见到了封八百呢?”
“这……”
“就是一条狗。”
“小娘子。”蓝虎两眼一瞪:“在下可是一番好意,而且是大馆主亲口关照……”
“大馆主?”沈小蝶道:“是封八百吗?”
“正是。”蓝虎道:“大馆主说要好好对待小娘子,不许伤了一根汗毛。”
“哦?”沈小蝶鼻孔一哼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嘿嘿。”蓝虎暖昧地笑了笑:“小娘子聪明绝顶,这个还用在下明说吗?”
“哼。”沈小蝶道:“这倒蛮有意思。”
“就是么,有意思得很。”蓝虎嘻嘻一笑:“小娘子只要点个头,就有享不尽的衣锦荣华……”
“真的如此?”
“是的。”
“蓝虎。”沈小蝶眉峰耸动,忽然冷笑一声:“这一下你可惨了。”
“在下怎么惨呢?”
“怎么不惨。”沈小蝶道:“纵然我要杀你,谅你也不敢回手。”
“这不会吧?”蓝虎笑道:“小娘子还是温柔点的好,大馆主不喜欢像泼妇般的女人。”
“哼。”沈小蝶道:“我不但是个泼妇,而且还是个扫把星。”
“扫把星?”
“对,我要把这座铜雀别馆扫个精光,弄的落花流水,家破人亡。”沈小蝶冷冷的道:
“让你们这些靠封八百喂饭的都变成野狗。”
“嘿嘿。”蓝虎笑道:“想不到人生得如此秀气,话倒说得很大。”
“你认为这是大话?”
“小娘子。”蓝虎满不在乎的道:“你且闪开,本总管要先收拾这个柳呆子。”
这才是大言不渐,柳二呆那有这样好收拾。
沈小蝶冷笑了笑,柳二呆已收回长剑,霍地一旋,转过身来。
他索性放了蒋山青一马,目光一抡,仿拂两支利箭一般盯住蓝虎:“你说什么?”
“本总管说要收拾你。”蓝虎抡起钢锤。
“就是凭这对铜锤?”
“当然不止。”蓝虎耸了耸肩,皮笑肉不笑的道:“本总管承大馆主付托之重,作事一向踏实牢靠,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这倒是把好手。”
“怎么?你当铜雀别馆的大总管是好干的吗?”蓝虎得意的道:“那怕你只是一只小老鼠,大总管也把你当作一头雄狮……”
“这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麻是麻烦一点。”蓝虎道:“不过办起事倒有很多好处。”
“什么好处?”
“至少从无差错,百无一失。”
“好一个能干的大总管。”柳二呆冷冷道:“这是说你对会鄙人已有万全的准备?”
“你总算明白了。”
“还没有,鄙人压根儿就不明白。”柳二呆道:“你有什么十拿九稳的妙计?”
“这不是妙计。”
“不是?”
“本总管又不是诸葛孔明,那有什么妙计。”蓝虎目光四下一转,冷笑道:“是不是有点怕了?”
“是有一点。”柳二呆道:“若是你只说不练,鄙人的胆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