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老管事额角青筋跳个不停,他认得来人身上清水衙门捕快的官服,虽然看不起这种品阶都没有的小吏,却知道清水衙门是块难啃的骨头,不敢太过造次,阴阳怪气的笑道:“这是我们田家和这对姐弟的私事,清水衙门信奉的是秉公执法,相信也管不到私人买卖上吧。白纸黑字,上头还有画押呢。可别说你不认识。”
来人面上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有这张画押,不禁走近,待看清楚上头的手指红泥印,只得无奈拱手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当真无话可说。”
老管事见此心里一松,还以为来人有什么本事,没想到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楞青头而已,不过摄于对方的身手,只敢言语上逞强道:“年轻人冲动了些情有可原。不过本管事今日心里高兴,你打人的事便作罢。也算是卖衙门一个面子。可别说本管事不会做人。。。”
话音未落,只听到“唰”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老管事只觉得眼前一亮,漫天的杀气交织成银网扑面而来,他情不自禁尖叫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要死了吗?
然而等了许久,想象当中的痛苦却没有落在身上,尝试的睁开眼睛,却见那人已经收了剑,正要护着那姑娘离开。
老管事觉得怒气中烧,想到刚才丢的脸,他面孔不禁扭曲起来,跳脚起来厉声喊道:“没有一万两,你们谁都不准出这个门。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把这小子杀人放火的证据叫交到大理寺。。。”
三人的脚步如期顿了下,老管事不觉得意,叫嚣道:“这放火等同杀人,没个十几二十年出不了的。林姑娘,要是你还要你弟弟的前程,乖乖和我回去,做我的儿媳妇。。。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这件事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本应该哭天喊地的求饶声并没有如期传来,老管事甚至看到那三人投以他轻蔑一笑,摄于那持剑小吏的战斗力,田家的下人根本不敢阻拦,三人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老管事眨眨眼,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有些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睁眼的功夫他们就不受威胁了?他的目光落到地上飞舞的纸屑,这下面的人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垃圾到处飞呢?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他,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东西。原本白纸黑字的画押纸,正好从中间被削成两份,一头还在他手上捏着,另外一头也便是这漫天飞舞的纸屑。随着分成两份的还有他的裤腰带,难怪他从刚才就觉得腿上凉飕飕的。
想一想刚才那犀利的剑锋杀气,老管事惆怅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里感叹,幸好到手的五千两银票还在,这京城里果然都是有钱人,随便讹人都能讹到发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院子里浮起巨大的尘埃,他脸上的神色不禁巨变,因为院门的石壁竟然被人一脚踹倒,始作俑者却是连影子都不见。
是刚才那个人吗?他再次回想起对方犀利的剑,剑上交织的杀气。不禁胆怯了一下,慌忙吩咐下人关上后门。
“他怎么。。。怎么这么大胆?他不知道这是老田家吗?”老管事的脸上现出疑惑和愤怒,“对啊,田家是什么门第,那人是什么东西,不过芝麻大点的小吏,捏死他就像是捏死只蚂蚁,对,对对,去告诉老爷,告诉夫人,就说他们是同伙,说他们要对田家放火。把他们都统统抓起来。。。”老管事的脸再次扭曲,兴奋的念叨起来,不由分说他开始往前院走去。可是刚走几步,他便停下来,他的脸上露出许犹豫,“可要是老爷问起来为什么没抓到人,岂不是说明我太没用。我该怎么说。。。对,对方太厉害了,又是清水衙门的人,我不能给老爷添麻烦,所以才礼贤下士,没想到对方太无理了,还踢碎石屏示威。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来找老爷评理。。。对对对,就这么说,就这么办。。。”
老管事一拍手喜气洋洋的决定下来。
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见到是他连忙拉扯他道:“老田,你怎么还在这儿耽搁啊,老爷正找你啊。”
老管事不禁有些得意,我和老爷正心有灵犀,我正想找他,他也刚好想到我。他道:“正好我找老爷有事。”
那小厮意外的看了他道:“你找老爷有什么事。我先和你说了,现在老爷都气坏了,一连摔了三套杯子。不是我说老田,你做事得上点心,咱们刚搬到京城里来,老爷才嘱咐要低调不要生事。你倒好,一来就给我们惹了那么大一个麻烦。你知道前院里现在坐老爷位子上的是谁吗?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可人家不是一般的小丫鬟,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淳安郡主的贴身侍女。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怎么惹出这个麻烦得罪淳安郡主了。你不知道淳安郡主的娘是当今战神公主,亲舅舅可是当今圣上,上次她还救了皇上。。。”
老管事闻言不禁问道:“郡主娘娘的替身侍女来这里做什么?我可发誓,我在后院里什么都没做,根本不认识什么郡主公主的。要是有生之年能看一眼,死了也心甘情愿。”
小厮伸手拍了他一下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少,我就说你好好在后院待着,怎么会招惹到郡主娘娘。你待会儿过去务必说清楚才好。老爷看到你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必然不会为难你。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也怪可怜的,顶着一脸的青紫。我是说谁这么大胆,敢对淳安郡主的堂弟动手,不过我也听说,那林家如今没有男人,就这么一根独苗,难怪郡主气得不得了。。。”
“等等,你说什么?郡主的堂弟?他姓什么?”老管事心一紧,连忙问道。
小厮笑着说道:“林啊,你不知道吗?昭阳长公主之前嫁的就是林家。郡主自然姓林,还能姓云啊?你傻了啊?哎,你怎么不走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到底是怎么了?不会。。。不会你打了郡主的堂弟了吧?”
老管事勉强笑道:“怎么可能?”
小厮看他哆哆嗦嗦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放心的和他再次确定下:“老田,你实话说,有个叫林庸的你认识吗?”
“什么?”老管事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两腿一软,一翻白眼噗通昏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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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 苏喜儿()
侍书走后,淳安感觉有些无聊,问身边人道:“我母亲她还没有回来吗?”
“现在还早呢,恐怕得晌午之后才能回来。”管事的嬷嬷回答,小心翼翼呈上来莲花盏盛的杏仁奶茶。
“这样啊。”淳安可有可无的抿了一口奶茶,只觉得入口醇香,不禁想到一个人,便多问了一句道,“今天口味不一样了。”
金嬷嬷吓了一大跳,连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很快就有个婆子战战兢兢在门外回禀道:“今日厨房里的吴嫂子生病,是灶台上的小丫头做的饮品,奴婢看做得还不错,就叫端上来了。”
金嬷嬷脸皮跳动,有些生气:“小姐的吃食哪里是小猫小狗就可以动手的?要是吃出个好歹,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不过是碗奶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淳安道,“这奶茶倒是不错。那个小丫头有些本事。”
金嬷嬷依旧严肃道:“郡主,这不合规矩。。。”
淳安没理她,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金嬷嬷这才不言语。
那回话的婆子连忙殷勤磕头道:“郡主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淳安淡淡道:“去领赏吧。”这婆子又连连磕头,这退了下去。
淳安把剩下的半掌给了司棋道:“你也尝尝。”
众人羡慕的眼光当中,司棋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这样的人能伺候郡主,才不算辱没了她的手艺。”
淳安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叫她到小厨房来伺候吧。”管事听了立马应了。不多一会儿,果然领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小女孩也不敢进门,就在门槛外磕头。
这个时候有人报捡回来的刘易要当面谢主人。
按照淳安的本意是让他自生自灭,虽然帮人一把,此时却也不愿意揽这个功劳,只道:“深更半夜醉酒街头,可想是有不如意之处。出手相帮原本是人之常情,谢就不必了。就叫账房给他十几两银子再送一套棉衣,打发他走就是。毕竟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好见外客。”
管事的闻言传了话,过会儿回来说那刘易朝着这边磕了一个头。
淳安听了只是点点头,毕竟她的品阶当得起举子的膝盖,想了想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一来说明他是个知恩的。以后便叫人多下,保他顺利参加明年的春闱。”又道:“抬起脸来。”
门槛外的小女孩知道后一句是叫自己,这才连忙抬起额头。
淳安见她沉稳本分,有些喜欢,再看清楚她的长相,见果然是上一世的那个人,随即放了心道:“下去吧。”
那小女孩这才松了绷着紧紧的身体,被人领了下去。
司棋在旁边笑道:“这小丫头倒是长得好模样。名字也非常吉利。”
淳安微笑不语。心里却是可惜,喜儿。只可惜她姓苏。
苏喜儿年纪不大,到公主府来当差的缘故还说得清。她家有八口人,上头还有四个姐姐,家中父母重男轻女,很早就将她卖到公主府。因为乖觉伶俐,厨房里的人都很喜欢她。上一世也是因为做茶的厨娘生病,她就此出了头,淳安喜欢她的手艺,将她弄到流朱院的小厨房里。但凡她东西,昭阳长公主也愿意尝一尝。上一世长公主身死,淳安之后隐约查出中毒之事和苏梨枝有关,后来知道苏喜儿姓苏,真正论起来和苏梨枝是族亲,便认为她和苏梨枝是一路的,长公主中毒或者就是因为喝了她做的茶,她已经动不了苏梨枝,只得杀苏喜儿泄愤。
然而如今仔细想来,苏喜儿是无辜的也不一定。
淳安至今都记得自己手刃苏喜儿的场景。她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那匕首直接捅穿苏喜儿的胸膛,触觉只像是刺穿一块豆腐而已。
她下意识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白净无暇,却在前世沾染过鲜血。
“小姐,晏清候家的三姑娘约你今日去莲池那里游赏,您莫要忘了才是。”司棋走进来提醒道,淳安脸上的纠结还没有退去,十岁的女孩儿是不应该有怨恨、痛苦、无助这些混合情绪的,司棋莫名觉得心疼,恨不得将面前女孩的眉头抚平。但是婢子的身份让她不至于失态,她半蹲着身子跪在淳安旁边,尝试着轻轻覆在她的手背,放柔声调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淳安下意识看着她,司棋的眉宇间带着对自己的毫不作伪的关切。她虽然用她,却因为入画抱琴的缘故,不敢对她过于亲近,更说不上全身心的信任。如今许是冬日阳光太过温暖的缘故,她终究忍不住心软,想要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便笑道:“没,想到一些事。侍书没有出回来,今日你陪我一并去逛逛吧。”
“啊?”司棋立即意识到这是淳安在给她表现机会,当下点头应道:“是。奴婢先去准备下。”
一百二十七 莲池之约()
寒风凛冽的冬日,原本连绿叶也很罕见,可是眼前的池子里却是接天莲叶万花盛开的情形。
听闻先朝越王妃酷爱莲花,越王便叫门人寻遍天下耐寒抗冻的莲花品种,特意将别院水池建立在京城内少有的温泉眼上,又大兴土木在周围多建假山奇石树木以挡住寒风,才有冬日眼前的盛况。
如今越王府没落,昔日的权贵府邸已然成了荒废所在,目光所见全都是残垣断壁,唯独这片池子所在的院落保持得最完整。
然而即便是废弃之处,昔日皇族的荣光也不是平头百姓可以瞻仰的。朝廷上还特意派人打理只供四品以上的大员以及内眷观赏游玩。
淳安到的时候,姚玉贞正叫下人在亭子里用自带的小炉煮新鲜的荷叶茶。她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掐腰窄袄,下身月白色绣银丝长裙,面容端庄,气质婉约,只是眉眼间有些憔悴之色。
淳安不叫侍女告诉她,只悄悄走近。哪知姚玉贞早有察觉,瞬而转身,倒是反而吓淳安一大跳。
“这都被你发现了。无趣得很。”淳安选了一张凳子,不满的坐下来。
看到未来小姑子喜怒鲜明的坐在自己面前,姚玉贞瞬而有种复杂的情绪,之前她们还是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她甚至对她还有不屑的念头,这会儿两人却成了姑嫂,不可谓说命运的奇妙。
“见过郡主。”姚玉贞屈膝行礼道。
淳安一下子跳起来,连忙携过她的手道:“姚姐姐,以后都是一家人,叫我淳安便是。”她往旁边小桌上一看,上头已经摆了不少精致的吃食,当中的瓶子里,还插了两朵新鲜的莲花,一朵含苞待放,另一朵肆意盛开。
姚玉贞从善如流道:“淳安,我近来无事做了一件小玩意,你看喜不喜欢。”
侍女捧上来一对木偶,不过巴掌大小,一男一女两个带笑的胖娃娃,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设置,两个木偶娃娃只要面对面放着,便会你来我往的相互鞠躬,好不热闹。哪怕是活了三十多年的淳安,见到这种新奇玩意,也不禁眼睛一亮,赞道:“好生有趣。果真是姚姐姐自己做的吗?”
姚玉贞并未有羞涩,依旧含笑道:“闲时无聊摆弄的机关术,随便做做的。”
“怎么会呢?这对胖娃娃这般精致,你看看这裙子衣裳,上面的纹理都是用工笔一条条画上去,哪是姚姐姐口里说的随便做做这般简单。我只是觉得好生意外。”淳安笑道。
“意外什么?”姚玉贞无所谓的道。今日约淳安出来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意思,要不是母亲拿她的帖子投了,她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里绣嫁妆才是。不过嫁妆什么的,早就绣好了,可惜嫁的人不是原先的那个。
淳安并没有多想,她心里的姚玉贞向来如此,喜怒不露于脸上,是个呆板无趣的人。不过对方拿出的这对玩偶的确出乎她意料,她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歪着脑袋道:“姚姐姐和我心里的大家闺秀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大家闺秀不会做这些东西。比如说我堂姐,她以前就很喜欢去野外钓鱼,后来长大了些觉得不是女孩子家该做的,如今她那套渔具都蒙了一层灰了。家里的长辈都说她做得对。”
姚玉贞点头,女孩子家的确不方面抛头露面,更何况荒郊野外,多有小虫子,叮咬起来非常可怕。
却听到淳安道,“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对不对的呢。爱好这种东西自己喜欢便是,又没有伤害威胁到他人。要真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这一辈子过得得多艰难。”
这番话在姚玉贞之前接受的礼教里是恰恰不能容忍的,所谓知书达理,每个字都在和人交往当中才能体现出其品行,倘若乎别人的想法,这样的标准又从何而来。她的名声不就是别人口口相传评论出来的吗?可不过不知道为何,她又觉得淳安说得无可厚非,因为她会有这样的感觉……悄悄躲在房里摆弄那些破碎的零件远比站在人群里接受他人的目光和赞美更身心愉悦。
姚玉贞矛盾了,她突然觉得今日约淳安见面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小郡主身上,有一种肆意的认知,很容易引人到“邪路”上。尤其是这会儿她正处在待嫁的焦躁期。
淳安不知道姚玉贞内心有诸多复杂的想法,她自顾笑道:“姚姐姐今日约我来是想问我义兄的事吧?”
姚玉贞一愣,未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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