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琼看着病床上的人,突然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了一口气。
深紫色的长发,冷艳妩媚脸的上惊愕表情,白色棉被下高高隆起的腹部,还有那身穿在身上使她看起来让人很想去怜惜爱护,却绝不显得柔弱的长袖病号服。
毒岛冴子靠坐在墙上,把一本刚刚合上的厚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把刚刚拿起的连鞘长刀塞回了被窝里,展颜一笑,眼中有泪花闪动,“你来了?”
同时她还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大肚子。
薛琼把嘴里没有点着的烟摘下,攥在手里,“是啊,我来了…”
两人相视凝望,毒岛冴子一会笑一会哭,而薛琼脸上的表情还要更多更复杂一点。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薛琼的脚下也再也没有移动一步。终于他又叹了一口气,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病房门口卫生间的门,“借用一下。”
然后他就走进了卫生间,打开灯,锁上门,没多久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冥土追魂张大了嘴,心说大哥难道你是来借厕所的?!
但出于多年的社交本能和职业道德,冥土追魂还是对病床上的毒岛冴子问了一声:“你们认识?”
毒岛冴子的视线还是落在卫生间的门上,只是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踱到床前,冥土追魂在铁床的头上,找到了夹在那里的病历本,然后清除地看到了最上面几行写着的“未婚”两个字。
他咳嗽了一声后问道:“这家伙该不会就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冥土追魂很明显是在问肚子的事。
毒岛冴子终于把目光对上了冥土追魂的视线,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越来越浓,“是的。”
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大肚子的阻碍下还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这些天来,多谢您的照顾了。”
冥土追魂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我很低调了,没想到连你也知道…”
毒岛冴子的心情明显很好,半拍马屁地开起了玩笑,“大夫您医者仁心,冴子当然明白。”
冥土追魂耸了耸肩,把病历本挂回床头,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也不再看毒岛冴子,而是盯着卫生间的方向,语气中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既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那我这个老家伙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
说完,冥土追魂就离开这间病房,带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至于今晚突然出现的怪异强者,和“卡赞瘟疫”已知第一例感染者之间的关系,他也完全不准备汇报给学园都市的那群高层。
没过多久,薛琼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在终于和毒岛冴子再次相见,而且人家还大着个肚子的情况下,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那身脏兮兮的西装已经不知所踪,薛琼换上了他一直以来的标配:较为宽松的黑色西装长裤、蓝色细条纹商务衬衫、黑色的人造革面软底运动鞋,甚至在这大夏天还套上了那件骚包的长风衣。
衬衫多解开了一颗扣子,银白色的不锈钢制狂乱术逆十字项链挂在胸前,而他那一头看起来至少半年时间没剪,之前脏乱得像鸡窝一样的一头长发,也在洗净吹干之后被利索地束在了脑后。
薛琼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右手食指和中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在心里默念着重置,然而却好像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苦笑了一声,薛琼向床上的毒岛冴子问道:“打响指会吗?”
毒岛冴子也什么都没有问,抬起放在身侧的左手,大拇指抵住无名指和中指一掰,“叭”的一声响。
薛琼又闭上了眼睛,用两根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三下,这才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冷漠睿智而深沉,但又不失生气,而且还带着对一切的嘲弄,和敢跟整个世界开玩笑的疯狂气息。
毒岛冴子看着睁开眼睛后的薛琼,扑哧一笑,“之前我还差点以为认错人了呢…”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薛琼对自己下了“重置为第二阶段”的指令整整三次,直接用掉了他给自己设定的,二十四小时只能切换三次人格状态的限制。
如果付帅的话还不能让他下定决心走出来,那么毒岛冴子的出现,就是对着他的脑袋踹了那临门一脚。毕竟仅限于研究者和付帅的话,薛琼还能用“他们可以照顾自己”来对自己搪塞过去,继续作为他逃避的理由,但毒岛冴子身上有太多他自己种下的因,太多身为一个男人必须担下去的责任…人家现在大着肚子,难道还要交给别人去照顾吗?!
这和小韵的死无关,也不是他终于愿意放下她,向着新生活进发什么的…在小韵还活着的时候,薛琼就从没有隐瞒过毒岛冴子的事,甚至此情此景下他也想起了那些和小韵说过的话,心中顿时更加痛苦了不少。
虽然在他的人格重构计划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之后,所谓“内心的痛苦”对他来说,已经永远只会是不痛不痒的东西了。
薛琼在病床边上坐下,微笑直视着毒岛冴子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来了…”
“嗯。”毒岛冴子也笑道,“应该不是幻觉。”
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和薛琼再见面时的场面,但毒岛冴子在卡赞那里得到了可以在多元宇宙间穿梭的能力,又知道了这些世界究竟多到了多么无穷无尽之后,也清楚自己此生还能见到薛琼的希望,究竟有多么的渺茫。
然而那个男人今天突然地,就如同他突然消失时那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因为美好的现实来得太快,以致于毒岛冴子其实还是有些拘谨。
薛琼俯下身子,双手抓住了毒岛冴子的双手,包括那只她还是有些避讳的鬼手,温柔地托到自己的面前,把她的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是幻觉了,不信你可以再看看。”
毒岛冴子的双手从僵硬到放松,然后不可抑止地抚摸起了薛琼的脸,眼泪也终于再次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薛琼把毒岛冴子的上半身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在这。”
毒岛冴子把脑袋靠在薛琼的肩膀上,抬起头问道:“刚刚那是…心理暗示?还是自我催眠?”
“算是吧…以后我再跟你慢慢说。”
毒岛冴子把脸凑得更近了一些,认真地问道:“你经历了很多事吧?”
薛琼笑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这样说着,薛琼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毒岛冴子那一头柔顺的紫色长发,只是中途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发现这个动作他已经很熟悉很习惯了,而且手感也有些像。
薛琼再次感觉到心中有些尴尬,有些郁结,不过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埋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毒岛冴子也热烈缠绵地回应着他,但她毕竟已经不是那个仅仅是剑道有点好,并且为自己内心潜藏的暴力因子而感觉到罪恶和恐惧的普通青春期女子高中生了。
去过了各种各样的事,见过无数的人,毒岛冴子的心早就被洗涤得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她当然能察觉到薛琼的表现有些异样,从他进门时的样子,也能轻易地看出他现在很痛苦,很焦虑,很迷茫。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他在这里就好了…
无论经过了多少事,在她面对自己的男人时,也还是自然而然地恢复了那一套大和抚子的柔顺,绝不会让他感到为难。
两张脸,两双唇分开,毒岛冴子调整了一下不太方便的身子,舒服地靠在了薛琼的怀里,但沉默了一会后却是说道:“当你觉得可以说的时候,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好吗?”
薛琼没有回答,但还是用皮肤间的摩擦,在毒岛冴子的背后告诉她自己在点头。
薛琼把手搭在了毒岛冴子的肚子上,问出了一个正常父亲都绝不会忘的问题:“几个月了?”
“八个月多一点。”毒岛冴子的语气是幸福的,但又带上了一点点的隐忧,“这次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准备在这里生的,卡赞那边我也跟他说过,几个月之内我都可以不用走…不过我很担心啊,不知道小孩子会不会…”
这样说着,毒岛冴子下意识地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臂。
虽然她穿着大一号的长袖病号服,但无论是薛琼,还是已经上了楼的冥土追魂,都知道那只手臂…
是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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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照顾你()
面对着毒岛冴子的担忧,薛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知道既然她这么说,就肯定是不敢也没有在任何医院里做过检查。
其实暴露身份的危险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一定在恐惧着不好的结果…
薛琼在毒岛冴子的耳边轻声问道:“那现在有了我,你还怕吗?”
毒岛冴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怕了…”
薛琼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的皮肤不停蠕动着,几秒后,整根手指都变成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长针。
“呃…你这样我就有点怕了…”
薛琼摸了摸毒岛冴子的头顶,安抚了一下她,“不怕…偶尔我也想做一个可靠的男人的。”
这样说着,薛琼就把变成细针的食指,小心地刺进了毒岛冴子隆起的肚子,然后闭上双眼…
在毒岛冴子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细针一进入子宫,针尖就在羊水里开始膨大,长出了一只细小的眼睛在四处张望,还有几根在羊水中缓缓飘动的鞭毛。
不到十秒钟后,针尖上的眼睛和鞭毛自行缩了回去,薛琼稳定的手把那根针缓缓地拔了出来,而毒岛冴子肚皮上的伤口也小到了微不可查,属于用手一抚就能愈合的程度。
薛琼又闭目了一会,才睁开眼睛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毒岛冴子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选择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而是问道:“你习惯先说哪个?”
薛琼把毒岛冴子搂的更紧了些,“坏消息是,与其说孩子感染了,不如说他的基因已经完全和卡赞病毒融为了一体…要用全身鬼神化来形容已经不充分了,如果不是也发现了我自己的基因片段,我都要怀疑那个自诩为神的家伙给我戴了顶绿帽子…”
毒岛冴子掐了一下薛琼的胳膊,用的是右手,鬼手,力气特别大,“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嗯,因为我还有心思开玩笑,所以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和痛楚,薛琼不光神色没有变化,也没有试图挣脱,甚至连阻断自己的痛觉神经都懒得,接着说道:“好消息是,我们的孩子很健康,是个可爱的女孩,长大后会很聪明也很强大,而且因为卡赞病毒已经完全融合,就算全身鬼神化了,也不会和正常的孩子有太多外表上的差别,最多皮肤的颜色有点深…”
“至于心智方面你也不用担心,那些鬼神化后进入狂暴的家伙,应该都只是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已,如果我们的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能自然适应的话,长大后也不会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是吗…”毒岛冴子掐着薛琼手臂的右手变成轻轻握住,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放心,就算再出了什么问题…不是还有我在吗?”
“嗯…”
虽然是久别重逢,但薛琼还是没有在毒岛冴子身边停留太久,在她睡着后就悄悄地离开了医院,没有告别。
而毒岛冴子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只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冴子,接下来就由我来负责照顾你了,但我还需要做些准备,所以等我三天,三天就好。”
薛琼很清楚,以毒岛冴子现在的实力和身体素质,就算已经怀到了八个月也完全不需要住到医院里,甚至挺着个肚子上阵杀敌也不是不可能。而她之所以选择了躺在学园都市的这间医院里待产,说到底与其说是需要照顾,不如说是想要那种被人照顾的感觉…毕竟毒岛冴子是一个人在各个剧情世界里来来去去,比起轮回者们都还要孤独。
那种孤独感薛琼很熟悉,因为他在建立研究者之前,就一直是单枪匹马地在全国各地游荡,就算偶尔建立了人际关系,也通常是为了暗杀任务去接近某人,那些人际关系也都会被一把刺进心脏或者划破喉咙的利刃终结掉。
而即使薛琼自己能习惯这种孤独,他也肯定不能让和自己亲近的重要的人去忍受自己的孤独…在碰不着的时候,或者薛琼还不用过多地担心,但今天一朝遇到了,那就是他的责任。
病房里,毒岛冴子看着纸条上的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薛琼的日语完全是信标在他进入剧情世界时交给他的,所以字迹不可避免地在向着方正的打印体靠拢着,但偏偏又有着薛琼风格的那种潦草…看起来完全就像是鸡爪在爬一样,论水平连日本的小学生都不如。
……七月二十七日,也即是御坂9807号和一方通行大战之后的两天,伊藤家别墅,上午八点半。
付帅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同时左手立起的食指和中指上燃起了耀眼的圣光,按在了右臂中段一个肿到了足有三指大小的包上。
皮肉被烤熟,然后烧焦的味道开始飘进鼻子…圣光的温度很高,在温度传导到附近的组织里之前,和圣光零距离接触着的那个大包上的皮肤和底下的一点点肉就已经被彻底灼成了碳。然后付帅用右手抹掉了脑袋上豆大的汗珠,替身则是用两把手术刀剜掉了自己身上被烤成焦炭的部分。
接着他吟唱起了治疗轻伤的咒文,接连三遍,在从高处落下的另一种圣光中,付帅手臂上的血洞渐渐长出了正常的肌肉、真皮层和皮肤,恢复成了原本光洁白皙,就像真的是个嫩嫩小白脸的样子。
“哈啊…”付帅呼出了一口长气,无力地坐倒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茵蒂克丝合上了张大的嘴巴,爬上沙发,用袖子擦了擦付帅那一头一脸刚刚又流出来的冷汗,“延吉你不至于吧…”
“你不懂…”付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活动活动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说道:“不论是医生还是魔法师,手都必须是稳的,心都必须是静的,如果是普通的蚊子,也许我还能用意志力忍忍,但这种实在…”
茵蒂克丝讪讪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完全不觉得身上痒了。”
御坂9807号和一方通行的战斗,让半个学园都市的电力系统都受到了很严重的破坏。如果说医院这种重要机构会在紧急抢修之后的第一时间恢复供电,那伊藤家别墅这种和医疗、商业、工业、安保、教育、社会福利、集中住宅区中的哪一个都搭不上边,在学园都市管理者们那些见了钱也不会怎么开的眼里,已经算得上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地方,就算别说给你停个两天电,就算明天后天才来电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而在本就因为不可避免的环境和气候问题,变得像个火炉子一样的学园都市里,没有空调的夏天夜晚又简直像是灼热的炼狱一般,不得已付帅只得带着茵蒂克丝在屋顶上展开了两张躺椅,就这样对付了两晚…
只是夏天的美妙夜晚除了会让年轻人的心躁动,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激情和关系之外,还有一种东西也是格外的多…那就是蚊子。
而且非常不巧,伊藤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在第五学区最繁华的地段,盖的别墅还是带院子的,甚至草坪、花园和莲花塘的面积加起来足有七八百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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