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警示建宁城的文武官吏,今天的这起案子李云天召集了福建行都司和建宁府衙五品以上的官员前来听审,这使得现场的局势显得有些紧张和压抑。
很显然,李云天摆出的阵仗越大意味着事态的后果越严重,明显是要把上马村的案子作为了反面典型,那些涉案者的悲惨命运已然被决定。
“王爷,审案的时辰已到。”一名讲武堂的武官走进门,冲着李云天一拱手后沉声禀告。
“诸位大人,随本王一同前去听审吧。”李云天闻言站起身,向在座的冯勇和柳民安等人说道。
冯勇和柳民安等人见状连忙起身,躬身恭送李云天出门,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自然是李云天走在前面。
“冯大人,等会儿审案的时候勿需顾虑本王,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经过冯勇身旁的时候,李云天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叮嘱了一句。
“卑职谨记王爷教诲!”冯勇闻言连忙一躬身,毕恭毕敬地回答,虽然他也算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面对今天的这次堂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上马村一案是福建行都司成立以来所办理的最大案子,而且还有李云天在一旁督审,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李云天微微颔首后抬步快步走出了房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前院大堂。
当李云天一行人从大堂一侧的侧门进入堂内后,原本聚集在堂外嗡嗡地说着话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人们纷纷伸长了脑袋惊讶地望向了李云天,他们本以为取得赫赫功绩的李云天应该是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谁也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如此年轻,犹如一名儒雅的书生一般。
李云天的座位在堂下右侧,是一把铺着软垫子的雕木太师椅,其余听审官员坐的则是圆凳,分左右列于堂下。
“升堂!带人犯!”李云天在太师椅上落座后冯勇等人这才相继坐在座位上,冯勇向李云天一躬身请示是否开始审案,李云天见状微微颔首,于是他拿起惊堂木一拍,沉声喝道。
“叩见各位大人。”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群人被带到了堂上,分左右两侧跪下给李云天和冯勇等人行礼。
其中,跪在左侧的是身穿便装的严仲等人,而右侧则是穿着囚衣的赵老三等人。
虽然赵老三等人的脸上有着不少伤痕,但是身上的囚衣却是干干净净,而且气色也不错,自从他们从建宁右卫衙门的大牢里移送到都司衙门大牢后每天都被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很显然,都司衙门的人知道赵老三等人是被冤枉的,这次有李云天坐镇肯定会被平反,故而他们可不想搅和进这种事情离去,因此对在建宁右卫衙门大牢里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赵老三一行人是关照有加,他们不求赵老三等人记他们的好,只求赵老三等人届时不要在堂上说他们的坏话。
赵老三等人已经知道李云天亲自前来建宁城过问他们的案子,心中是又惊又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忠武王在百忙之中屈尊来关注此事。
因此,赵老三等人知道他们的冤屈能洗刷了,故而精神面貌自然也就好了起来。
与之相对,严仲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他在大牢里也没受什么委屈,可是与外界的联系已经全部隔绝,因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李云天来了建宁城,只是觉得事情非常诡异。
不过,当注意到面无表情的杨宇坐在大堂一侧的圆凳上后,严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要杨宇没事就好,届时一定会想办法助他脱困。
由于不清楚端坐在那个醒目太师椅上的身穿讲武堂军装的年轻人是谁,严仲好奇地瞅了一眼李云天后就低下了头。
说实话,严仲到现在都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无论他用什么办法看守他的狱卒就是不让他与外界联系。
这不仅是冯勇特别交代过,更为重要的是那些狱卒被李云天的声威所震慑,万一他们让给了严仲通融,那么一旦被查出来可就要倒大霉。
“本官问你们,当日在上马村你们双方谁先动的手?为何事动手?”冯勇环视了一眼大堂上的众人,不动声色地高声喝问道。
“禀告大人,当日小人去上马村收账,不成想赵老三赖账不还,还指示其族人殴打小人,请大人给小人做主。”严仲闻言连忙高声抢先回道,冲着冯勇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大人,朝廷的告示上说如果有债务的话可以将来通过讲武堂归还,可严仲却要小人立刻拿出钱来还债,否则就要强抢小人的女儿和儿媳妇,还让手下把苦苦哀求的小人打伤,小人的儿子和族中子弟上气不过上前理论,结果他们先行动手进行殴打,小人的儿子和族中子弟正值血气方刚之时,于是忍不住与他们打了起来。”
这时,赵老三抬起头,一脸悲愤地望向了冯勇,“大人,小人的两名族侄死在了这起冲突中,小人实在是无言面对族中的父老。”
“严仲,赵老三的话是否属实?”冯勇闻言眉头皱了皱,沉声警告道,“本官提醒你,公堂之上不容亵渎,倘若你有不实之言的话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严仲闻言脸色禁不住一变,他听出了冯勇的语气有些不善,于是下意识地望向了坐在大堂上的杨宇,想要从杨宇那里得到一些提示。
“老实回答你的问题,虽然你是本官的小舅子,但倘若你违反了大明律例那么本官一定不会徇私,定会将你绳之以法!”杨宇面无表情地望着严仲,摆出了一副大义灭请的架势。
见此情形,严仲的脑袋中顿时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他看了出来杨宇这是要与其划清界限的意思,这意味着他将在这起案子里失去最大的靠山。
别看严仲平常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可一旦没了杨宇的庇护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回答本官的话,赵老三所言是否属实?”见严仲在那里发愣,冯勇用力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这……”严仲的脸上涨得通红,神情惊惶,他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回答冯勇的问题。
“来人,带人证!”冯勇见严仲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于是冷笑了一声后冲着堂下的卫兵喊道。
其实,严仲的命运自从在李云天抵达建宁府的时候就已经确定,除了被关在大牢里一无所知的严仲外,即便是街上卖菜的小贩也都知道严仲这次要遭报应了。
“叩见王爷和各位大人!”不久后,一大群上马村的村民呼啦啦地涌进了大堂,跪在堂前向李云天和冯勇等人行礼,他们都是当日冲突的目击者,特来到大堂上作证。
“王……王爷!”听闻此言,脑子里迷糊着的严仲禁不住大惊失色,连忙抬头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李云天望去,现场的建宁城官员他都认识,因此唯有这个年轻人是那些上马村村民口中的“王爷”了。
严仲虽然有些嚣张和贪婪但是脑子并不笨,立刻意识到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王爷就是大明堂堂的忠武王,原因很简单,大明宗室的那些亲王和郡王都是没有官职的闲散王爷,平常根本离不开封地更不会担任朝廷的差事,因此唯有李云天是大明手握军政大权的王爷。
而且,严仲也知道李云天为何前来建宁城,很显然是冲着上马村的事情,这使得他的心立刻往下一沉,整个人犹如跌进了冰窖里一样寒冷透骨,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面色煞白。
上马村的村民纷纷作证,证明是严仲不仅抢赵老三的女儿和儿媳妇,还指使手下的卫所士卒打人,赵老三的儿子等人逼急无奈才奋起反击。
望着那些义愤填膺地指责着其恶行的上马村村民,严仲的喉结咕嘟动了一下,随后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神情呆滞,面色惊恐,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绝难逃过此劫难!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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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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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仲,你可认罪?”等那些上马村村民当堂指控完了严仲在上马村冲突事件中所犯下的罪行后,冯勇一拍惊堂木,面无表情地问向了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的严仲。
“小……小人认……认罪!”严仲被惊堂木声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再度向杨宇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不过杨宇避开了他的目光拿起一旁的茶杯低头品着茶,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这使得严仲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绝望,爬起来以头触地惶恐不安地回道。
“本官问你们,你们为何在先前的取证中做出了与现在相反的证词?”见严仲认了罪,冯勇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神情严肃地望向了那些作证的上马村村民。
“禀大人,严仲带着人来村子里威胁村里的人,谁要是胆敢作证就是与杨指挥使为敌,再加上那些前来调查官吏的刻意袒护,故而我等万般无奈,唯有在他的胁迫下做了假供词!”
村民中领头的正是那晚在张老憨家喝酒的瘦高个中年人,一本正经地向冯勇解释道,“我们村里有人曾经向调查的官吏反应过赵老三等人是被诬陷的,可随即就被人诬陷成为杀害朝廷士卒的帮凶,也跟着一同被抓进了大牢里。”
听闻此言,院外聚集着的百姓们顿时一派哗然,前面那些官吏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上马村的人说实话。
“肃静!”见院中的百姓变得有些吵杂,冯勇眉头微微一皱,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待院中安静下来后沉声向堂前侍立着的卫兵说道,“来人,将上次审案的官吏传来!”
由于上次上马村一案的审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故而冯勇必须要追究相关人员的罪责,否则的话今天的堂审就师出无名。
很快,一群穿着卫所服饰的官吏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大堂,纷纷跪在堂前请罪,然后将矛头指向了严仲,表示是严仲出钱贿赂了他们,再加上忌惮严仲的势力而不得不屈从。
虽然那些官吏没说严仲为何有令他们害怕的势力,不过现场的人都清楚这肯定是因为建宁右卫卫指挥使杨宇,只不过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罢了,毕竟杨宇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严仲所做的事情里去。
杨宇的面色异常铁青,他知道今天的堂审其实只不过是在走一个形势而已,自从李云天来了后严仲就已经完了,众人肯定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严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由于恐惧而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凭他的罪行肯定会被砍了脑袋,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
“可恶,尔等竟然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实在是罪大恶极,来人,将他们押入牢中,待查实罪责后依律惩处!”那些官吏承认了罪责后冯勇用力一拍惊堂木,高声向堂下侍立的卫兵喝道。
卫兵们随即一拥而上,把那些哭丧着脸的官吏押了出去,原本这些官吏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因为涉险受贿和枉法,在李云天关注此案的情形下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严惩,即便能侥幸活得一命恐怕也逃不脱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的命运。
“此案至此已经查清,严仲违背朝廷法令想要强行带走赵老三家的女眷抵债,又指使手下之人殴打赵老三,其行径与盗匪无异最终导致冲突发生,故而严仲乃罪魁祸首,赵老三等人为保家人奋起反抗勿需担责。”
等那些官吏离开后,冯勇环视了一眼大堂上的众人,沉声说道,“来人,将严仲打入死牢,待查清此人是否还有其他恶行后一并治罪!”
“慢着!”堂下站着的几名卫兵刚要上前架起瘫软在地上的严仲,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着茶的李云天忽然开口,放下茶杯后面无表情地向冯勇说道,“冯大人,既然这起冲突是因为两人的债务而起,那么应该查清这个债务,否则如何结案?”
“王爷提醒的是,卑职一时疏忽了。”冯勇闻言连忙尴尬地向李云天一躬身,随后向赵老三高声问道,“赵老三,你们的债务是由何而来,你欠严仲多少钱?”
其实,冯勇并不愿意追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清楚这个严仲和赵老三之间的债务是由何而来的,这里面涉及到了他所不愿意面对的军田问题。
可正如李云天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的话今天的堂审就缺少了严仲和赵老三冲突一事的原因,单纯一个欠债并不能笼统地把事由给掩盖过去,不要说李云天在现场督审,就是这件案子到了五军都督府和刑部也会被打回来要求补上欠债的原因。
“禀大人,十五年前小人大病了一场,因为无钱医治所以向严仲的父亲借了三吊钱,后来田里的收成不好小人用尽了全力也未能还上,到现在不仅把家里的军田都赔给了严家,而且还欠严家十五两银子。”赵老三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如果不是当年他的病的话现在家里还有田可种也没有外债的压力,生活无疑会好上许多。
“赵老三所言可否属实!”三吊钱就是三两银子,冯勇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严仲,他知道严家在当地放高利贷,否则赵老三家也不会十五年都没还清当年欠严家的三两银子。
“句句属实!”严仲呆滞的双眼眨了一下,机械式地向冯勇点了点头,他现在可谓是万分懊悔,早知道会捅出这么大篓子的话他就不会阻止赵老三离开,现在可好,为了赵老三家的那些军田他连命都丢了。
“本王问你,你把多少地赔给了严家?”这时,李云天皱着眉头问向了赵老三。
“禀王爷,一共四十亩。”赵老三神色黯然地回答,如果有这四十亩地的话他也不会携全家迁往小琉球岛了。
“每亩地每年的收成折算成银两的话有多少?”李云天闻言不动声色地接着追问。
“禀王爷,那四十亩田中有十五亩是良田,二十五亩是平田,良田一年能收三石稻米,平田一年收两石左右,市价一石米半吊钱,我们卖给那些粮商的粮价通常要折半。”赵老三仔细想了想,回答了李云天的问题。
按照赵老三的说法,赵家的四十亩田一年可产量九十五石,每年的粮食能卖二十三两银子,看起来已经不少了。
可这是赵家一年全部的收入,况且也不是所有的田都种稻米,有的田种一些经济价值没有稻米高的其他经济作物,卖家比不上稻米。
赵家老老小小有十几口人,每年光粮食就要吃不少,还要上缴给卫所里粮食,再加上购买日常用品等等,一大家人每年能有个两三两银子的结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严仲,本王问你,你是否知道军田归朝廷所有,朝廷为了确保各地卫所能自给自足故而将军田分发给了卫所的军户耕种,非朝廷许可不得擅自占用,你竟敢以债务为由将其据为己有,是在公然侵吞朝廷资产,视朝廷律法于不顾,实在是罪大恶极!”
赵老三回答后,李云天神色冷峻地等着赵老三,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另,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举,但各地卫所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职责,你明知如此还向赵老三发放令其倾家荡产的高利贷,此举无疑是毁坏我大明卫所的根基所在,居心何在?”
听闻此言,现场在座的福建行都司衙门不少官员的脸色为之一变,除了冯勇和宋敏等几位都司的高级主官是朝廷从外地调任来的外,其余的人,包括卫指挥使在内的武官都是属于军职世袭的“坐地户”,每个人都侵吞了不少军田而且还都是军田中的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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