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喉 作者:张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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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喉 作者:张欣-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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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拖家带口地领着一群别人的旧部,除了麻烦还是麻烦,报纸也办不好。
  也就是说,有相当一批一线的报人面临脱岗,斯文扫地。要知道当年晚报精选的人,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志士仁人,怎么到了戴晓明嘴里就成了垃圾?这实在是他们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戴晓明也知道这又是一件得罪人的事,不过以他的现状似乎已经不用再诚惶诚恐了。果不其然他招来的是一片骂声,在口口相传之中他变成了一个冷面黑心的恶魔。
  这种时候方煌又出来做好人,他放话说他可是照单全收,看重的恰恰是经验丰富的采编力量。这也许是方煌的一句心里话,也许是无形中砸向戴晓明的板砖。到底是什么也只有方煌自己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世界上的事情就有那么奇怪,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做事必须像戴晓明这么做,但是真正落下好话的却是方煌。
  关于并购的事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对于三大报业集团来说,新一轮的平静中已是枕戈待旦箭在弦上,因为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烽烟再起。
  耶丽亚台风登陆的那个晚上,柏青到一个高尚小区去看一个朋友,朋友两口子搬进新屋不久便约他去吃饭小坐。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
  柏青从车库开车出来,风雨稍小了一些,他开车出小区大门口时,在车灯的照耀下,有一个盛装的女孩子打着烟紫色的绸伞往外面走,也许是他的车灯有些刺眼,女孩子侧脸观望了一刻。柏青立刻摇下车窗上的玻璃叫了起来,透透,透透。
  透透彻底转过头来,见是柏青,着实惊喜万分。柏青忙道,赶紧上车吧,你去哪儿我送你去。
  透透蹦蹦跳跳地躲开地面上的积水上了车,刚一坐进驾驶室便长吁了一口气,道,柏青,你可不知道下雨天打的士有多难,我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好不容易等来的几辆车还不够男士一窝蜂抢的。柏青急忙把车上的纸巾盒递给她,透透小心翼翼地擦着脸上的水渍,不一会儿抬起头来问柏青,我脸上的妆花了没有?柏青看了看说没有。
  车在风雨中开上马路,柏青道:“这么晚了,又刮台风,你还上哪去?”
  透透说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名字。
  柏青说:“不是时装发布会吧?”
  透透笑道:“内衣秀也不会这么晚发布啊,是个应酬。”
  “做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是真不容易。”
  “柏青,还是你惜香怜玉,要是呼延鹏看见我十点钟化个浓妆往外跑,准又吵翻了天。”
  “他在意你嘛。”
  “这我知道,要不我会这么忍他?”
  “你们俩真是好笑,都爱对方,又都说在忍对方。”
  “说穿了爱不就是一种忍耐吗?”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五星级酒店的门口。由于前面停了好几辆车,不知何故堵在那里,透透谢过柏青之后便撑伞下车。柏青的感觉是她一露面,便有两三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撑着黑伞跑了过来,他们殷切地把透透迎进酒店大堂。
  不知为什么,柏青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首先是透透今晚必须应酬的客人实在是有些高调,搞几个英武男人守在这里,正常的应酬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此外透透说得也没错,一个女孩子晚上十点以后还要浓妆艳抹地往外跑,是什么应酬会这么重要?对于女孩子来说,男人都是陷阱,越是张扬的男人就越是深不可测的陷阱。但常常这样的陷阱却是女孩子心目中谜一样的梦幻。
  柏青把车停在了正对酒店大门的露天停车场,他想反正他回家也没什么事,不如在这里等等看,这个晚上风雨交加,总让人有那么点不放心。
  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风雨袭来,车窗上的玻璃因为沾满雨滴立刻花了,望出去的景物也满是斑点。柏青拧开一瓶依云矿泉水,慢慢地喝了两口。他打开车上的音响,放了一曲约翰·威廉姆斯的小提琴独奏曲《辛德勒名单》,当丝缎般质感的弦乐流淌而至时,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他的生活过分精致了,以至于他越来越不喜欢激昂与雄浑的乐曲,孤独纯美的小提琴声常常成为他心灵的慰藉。
  其实,柏青曾经有过的激情早已灰飞烟灭,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一方面,车祸中受伤的病人终于告别植物人生涯过世了,病人的家属要了一笔钱,算是一了百了。另一方面,他的大舅子仍不敢在当地露面,据说是在福州与人合伙做生意,柏青总算得到个耳根清静。
  唯一有变化的是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家的话也越来越少。他发现原来高品质的生活都是有代价的,比如他就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件精美的摆设,而且优越的生活很粘人,可以把豪情壮志冲云天的感觉消解得一千二净。柏青也不是自甘堕落,他曾向老丈人提议自己重回采编部,老丈人注视了他良久,也并没有拦着他。老丈人说广告部是个肥缺这谁都知道,你以为这个位子这么好坐?哪天我下来了估计你的位子也坐不稳。不过他也觉得柏青没有沉溺于一种安逸生活颇让他欣慰,但一旦回采编部就没有退路了,那是一项非常艰苦的事业,叫他一定要想好。这么一来,柏青又有些犹豫,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时间在漫想中缓缓流过,柏青觉得他的生活中什么也不缺,缺的只是一些看不见抓不着的东西,譬如热情、兴趣抑或是理想,他内心深处的焦虑在于他离这些东西越来越远,而他又没有勇气孤注一掷。
  宾馆的门口终于出现了几个靓丽的女孩子,不过柏青最先看到的还是米波小姐,因为米波小姐经常要用她那张年轻到与年龄不符的脸做广告,所以她的形象相当深入人心,见过点世面的人都知道她。而围绕在米波身边的女孩子不是模特就是明星,至少也是美女,所以那些有钱佬其实最给米波面子。
  这时的风雨尚未歇息,女孩子们被风一吹简直成了江畔嫩柳,加上她们婀娜多姿的体态神情,着实令人陶醉。透透也在其中,她是这幅美丽油画的一部分,而且她有文化有见识,这就让她的笑容和姿色不同凡响。
  有几辆好车开过来,她们开始道别分手,美女上靓车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时的透透便有几分不为人察的落寞,她知道自己恐怕要上米波小姐的车了。也就在这时,柏青的车滑到了宾馆门口,他按了一声喇叭。当透透发现柏青竟然没走时,满脸的惊喜全部变成了不可思议,她迅速地告别了米波小姐,坐进了柏青的驾驶室。
  柏青是一个越施惠与人反而越平静的人,所以他几乎是没有什么表情地开着车。透透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说:“你干吗对人这么好嘛。你对人家这么好叫人家怎么报答你嘛。”
  “你以后少给呼延鹏使那点小性子就行了。”
  “怪不得呼延鹏总说你好,我看你们三个人还真是难得。”
  “男人如果有友谊的话,是女人不能理解的,也是女人做不到的。”
  “你是不是想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是出自两个男人的故事?”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女人之间的铁必须具备一个前提那就是平等,男人不是,男人只要有深层次的理解和信任,永远付出也毫无怨言。”
  “柏青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这么有层次的男人。”透透说完这话,故意夸张地瞪大眼睛看了柏青一眼。
  柏青都被她看笑了。
  很快,柏青的车就开进了高尚小区。时间已经很晚了,透透还是坚持叫柏青上去坐一坐,柏青说还是下次吧。透透说你在宾馆门口等我那么久,不上来坐坐我心里过意不去。柏青还在犹豫,透透又说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睡,我知道你也是晚睡的人,是不是怕你老婆骂你啊?经她这么一说,柏青倒真的下了车。
  柏青走进透透新买的房子,因为几乎跟他朋友家的房子格局一样,只是透透这里少了一间房,其他没有太大区别,柏青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地参观,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视了一下客厅的陈设。透透拿了一罐冻可乐给他,柏青边喝边随意问道:“你这种套型的月供是多少钱?”
  “八千。”
  “那也不少啊。”
  “可不是,真有点喘不过气来呢。”
  “叫呼延鹏多付点就是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你这么吃惊地看着我干什么?他真的不知道我买这套房子。”
  “干吗不告诉他?”
  “早就想告诉他,可是赶着付费越来越有压力,突然就不想跟他说了。你知道他这个人,肯定又怀疑这房子的来路,又会骂我贪心,我也承认我对好房子是情有独钟。如果为这件事吵翻了天你说多没意思。”
  “那你一个人真能供下去吗?”
  “我想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什么办法?你能告诉我吗?”
  “……刚才米波的那个饭局,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富豪朋友,那个人特别讲排场,每次外出旅游都要带着美女和他自己的丑狗,这回是去马尔代夫群岛,如果我答应陪他去,除去我的费用之外还会付给我一笔钱。不过你不要想歪了,这之中没有性交易,不属于‘援助外交’,仅仅是这个富豪的怪癖以及他对外形象方面的苛求。当然我也可以写一些异国情调的时尚随笔。”
  柏青平静地看了透透一眼,“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见到那个人,他很风趣优雅,绝对不是一个色魔。”
  “人到了那样一个浪漫之岛,谁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他在费用后面再加两个零,谁又能担保这种事不变成性交易?”
  “我有自己的道德尺度。”
  “道德本身就没什么尺度。……万一你一时冲动爱上他了呢?我敢担保你跟他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呼延鹏怎么办?!”
  透透的情绪突然变得很糟,她提高了嗓音道:“我说了我不会!我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呼延鹏,只不过我对生活有要求,有标准,问题是呼延鹏永远不会当我的配角。难道是我错了吗?”
  “……其实你也不想去,你在说服你自己而已。”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接下来是片刻的略显尴尬的宁静。
  柏青站起身来,“透透,听我的话,不要去什么马尔代夫,也不要相信那些虚张声势的人。你需要多少钱,我先借给你。”
  耶丽亚小姐终于安静下来,是那种失聪般的无声,雨后的夜晚出奇的温存,落地窗外的月色清辉倾泻,如美人回眸时如水的眼神。柏青离去了好长时间,透透始终站在那里发呆。在这样一个夜晚,她想,她去马尔代夫会怎么样呢?她不去马尔代夫又会怎么样呢?明天会发生什么?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她真的会跟呼延鹏结婚吗?她跟呼延鹏之间还会有什么故事?她跟柏青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总之在那长长的一瞬间,她觉得她的世界里出现了无数的不确定性,以及无数的可能性。她应该如何应对呢?她不知道。
  可是柏青知道,他必须阻止透透愚蠢而荒唐外加异想天开的举动。
  深夜的环市公路上,明显比白天冷清了一些。柏青的车在高架桥上忽起忽落却丝毫没有减速,他平静地驾车,同时也平静地想道,人的欲望有时只是一个念头而已,但一个念头却有可能改变人的一生。
  呼延鹏突然特别想吃川菜,只觉得嘴巴里淡出鸟来。他打电话给柏青,柏青没空,说是要给他老丈人做生日什么的,反正就是他老婆家的那点事。呼延鹏又给洪泽挂电话,洪泽说不如你下午早点来,先陪我去拿上好了牌的新车,然后咱们再一块吃饭。呼延鹏惊道你买车了?洪泽道原来开车开顺手了,现在《星报》又不给我配车,我不是难受嘛,反正分期付款,我现在的工资比在部里的时候高,首期还是拿得出来的。呼延鹏说又是房子又是车,会不会扛得太辛苦?洪泽说不死就扛着呗,死了再说。
  于是两个人敲定了时间,干脆直接在车场见面。
  由于洪泽来到《星报》之后正式调整了办刊宗旨,那就是要办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八卦报纸,以满足人民群众的知情权。所以他直接领导下的狗仔队也显得格外活跃,完全不像过去那样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几乎是到处收罗明星丑闻,尤其是最光艳的女演员的丑闻。洪泽的理论是任何事物的受益和负重都是双向的,没有理由娱乐报纸天天去参加新闻发布会然后写稿宣传影视作品和红星,他们想出名就仰仗我们,挖一点他们的隐私就那么大反应,那我们的报纸还怎么赚钱?
  这样一来,《星报》的发行量是节节攀升,但同时肯定是劣评如潮。有人提出质疑说杂技团的空中飞人在国外得了金奖,连续三天想上《星报》的新闻上不去,因为洪泽说这算什么新闻?只有人从空中掉下来了才是新闻。如果非要说得金奖是新闻,那也是大报的新闻,跟我们小报没关系。中央芭蕾舞团来演《红色娘子军》也不是新闻,哪个过气的芭蕾舞女演员找了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小女婿才算新闻,而且她以前还必须是白毛女或者吴琼花。结果演出公司为了推票只好花钱登了个有价新闻。
  然而洪泽根本不以为意,他说名声越臭的娱乐报纸越有人看,俗话说是有劲料报,干吗去看那些挠痒痒的洁本?而且他并非一个傻大胆,他说他就是从雷区来的,太知道上面最烦的是什么,只要你远离政治,拥抱八卦,保证你没事。
  所以什么事有风险他就登什么,而且常常是先写好洋洋洒洒的深刻检讨之后再登。所以出了事会打桥牌的娃娃脸处长肯定要来找他,可是检讨书写得那么深刻你还真拿他没办法,你咬他啊?!娃娃脸处长只好去找方煌,方煌说一定要对洪泽严肃批评,对报纸彻底整顿,风头过去自然又是不了了之。
  下午四点多钟,洪泽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他看了看手表,便前往汽车交易中心。果然,呼延鹏已经等在那里了。洪泽买的是一辆丝缎银颜色的韩国现代牌跑车,俗称穷人的跑车。呼延鹏对他的选择颇感意外,便道,干吗要买穷跑?洪泽说我就是喜欢跑车,它会提示你生命所必须具备的状态,我不是只买得起穷跑嘛。上了牌的新车光可鉴人,两个人又在试车场上开了几个来回,希望发现哪怕是最细微的瑕疵,也省得以后麻烦,但车子的起步、刹车、运行包括发动机的声音都丝毫没有异样。洪泽遗憾地说,真他*的是穷跑,看着就皮实。于是洪泽办完了一切剩余的手续,和呼延鹏并肩坐在驾驶室里,把新车开出了车场。
  时间还早,两个人决定到市郊的一家新开张的川菜馆,名字叫做老妈火锅城,说是无比的声势浩大,蔚为壮观。所以他们把车开上了机场路,直奔火锅城而去。
  现在的公路网越来越发达,车子开往市郊有一种鱼归大海的愉悦。洪泽当然也不例外,新车如新人,新鲜劲刚刚被吊起来,他不觉按下开关按钮,让穷跑呈现出敞篷状态,一路按着喇叭超车甚是拉风。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洪泽只好减速,接听电话。
  电话是一个狗仔队员打来的,大意是在明星家门口守了两星期,明星忍无可忍只好率领全家拿着棍子追打他,幸亏他跑得快,否则肯定倒在乱棒之下。
  洪泽想都没想就破口大骂,他说你跑什么跑,叫他们打就是了,难道他们还敢把你打死不成?打完就去验伤,验完伤就上头条新闻,明星打人尤其是有儒雅之称的大明星打人不要太醒目。死蠢死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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