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实在事发突然,令他猝不及防,谯王喊打喊杀已经让他惊悸不定,那凶厉目光更是让他不寒而栗。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而已,此时哪还有别的思路,惟求赶紧离开这险地,回到家才最安全。
王府护卫统领耐心解释道:“此时园内尚有刺客潜伏,若不清查,实在吉凶莫测……”
“不妨事,我家已派人于园外接应只要护送我等出园与家人相聚,吉凶便与你等无关”
王彭之也有些慌了神,当即便道出家安排。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则是变了一变,继而再望向王氏兄弟,神色便渐露古怪意味。场内尚有其他长者觉得王氏兄弟此时离园有些不妥,但见他们急于离园,眼下都不好出言阻拦。若将人给拦下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觉纠缠难清。
东海王早被园乱象烦得头都大了,麻烦事能解决一桩便是一桩,闻言后便急忙摆手道:“快将王氏昆仲护送出园去”
“王贼休走”
谯王语调悲愤凄楚道,他跳墙离家崴了脚,又被暗箭伤了大腿,此时被人按在门廊下,徒自呼喊,当真血泪纵横,令人惨不忍睹。
王府护卫们听到东海王下令,纵然觉得有些不妥,也不敢违抗命令,当即便分出近百人,簇拥着王家那几人并其随从快速离开园墅。
此时园内乱象仍是频生,到处都有胡乱游走的人影,亦有一队队护卫往来穿梭,肃清排查可疑人等。至于火势则早被控制,起火地点不过是马厩、厨下等地方,看似浓烟滚滚,实则并无太大火情。只因园内人多眼杂,局面一时失控,难以节制。
王家几人归心如箭,几乎足不沾地冲向庄园门庭。此时门庭处早被护卫重重守住,内外通行不畅。庄园内有人急着要冲出去,庄园外则有各家随从部曲要往内冲去保护主公,人头攒动,乱成了一锅粥。
尽管有近百名护卫跟随保护,王氏几人仍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了庄园,而后便与原本随行的部曲家兵们汇合,各自了牛车,便快速往建康方向冲。行出约莫数里,便到了族人传信告知接应之地。
看到马甲衣披身的王允之,王胡之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险些无命再见四兄……”
王允之自马翻身而下,将车驾引入自己所带来的部曲队伍,才有暇询问庄园内发生的事情,那年纪最大的王彭之不乏庆幸道:“幸亏深猷急智,派人潜入园纵火制造混乱,我等才得以脱身。只是为何又要暗箭射伤谯王?如此一来,我家确是难以自辩。此事倒可稍后再分辨,眼下最要紧是将修龄送回府,再不让谯王有机可乘”
王允之听到这话,脸色便微微一沉,他率众前来接应,因恐招惹物议而不敢靠近园墅,只在这里等待。因为附在谯王身后而来,除了先前快马派人入园报信之外,再没派过人进入园去,于是他便嗅到一丝阴谋气息。
眼下自家近千人于此,已无危险,王允之并不急于离开,而是沉声道:“请二兄将园情形仔细道来。”
王彭之眼见自家大队于此,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略一罗织思路,便将园内他们得信后又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
王允之倾听片刻,神色便渐渐沉凝下来,心内有种要骂人的冲动。早先家人报信,他们几人有足够时间离开,即便迎面撞谯王,谯王只孤身一人,又能有何危险?这几个蠢材居然还不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反去求助东海王,实在是让人无语
待听到火起暗箭之后,几人强要离开园墅,王允之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该走的时候不走,不该走的时候偏偏又这么决绝
“我并未派人入园,纵火、伤人皆非我家所为。”
王允之亦知堂兄弟们与他关系不睦,心内纵有不满,眼下却不好直接发言呵斥,只是沉声说道。
“不是四兄所为?那应是园还有旁人暗助我家,待知是何人所为,倒要相谢一二。”
王彪之闻言后微笑说道,对于自家广结人脉,关键时刻便有人出手相助这种现象颇感自豪。
“哼,若真是相助,岂可为如此鬼祟之举”
王允之冷哼一声,继而望向王胡之说道:“此事非我家所为,纵火、刺杀如此恶事,我家绝不能承此恶名修龄,我即刻护你归园,人前辨清此事”
王胡之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惨淡下来,两手扣住车壁连连摇头:“我不能回四兄,谯王要杀我……我不能回,回家,快,快行”
“修龄他已受惊颇多,深猷你还是不要再迫他此事于他亦是无妄之灾,连我等亦不知大将军……唉,既然已经离园,那便归家去吧。去而复返,自惹烦恼。既然此事非我家所为,稍后与人言明即是,何必急在此刻况且园已是乱起难宁,我们再去,不过只是再添乱象而已。”
王彭之见王胡之唇色发白,脸色更是凄楚,心内便有不忍,对王允之说道。
王允之心内虽知轻重缓急,但见王胡之魂不附体模样,心知算强让对方回去,意义也是不大,只能恨恨而罢,率众行往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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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王氏兄弟离开,场面一时间倒是变得安静下来,沈哲子站在一处小楼廊下,看到刘猛在人群外对其打个手势,便微微颔首以示意,心情放松下来,他便站在那里听谯王有些凄楚的嚎哭声。
庾条倒不知背后许多事,他行到沈哲子身边,低语道:“哲子郎君,你觉得会是何人纵火行凶?在东海王园墅之,诸多都贵人都在园内,居然敢纵火烧园,行刺谯王,真是令人发指若真王氏所为,未免太过骇人……”
沈哲子摆手道:“庾君慎言,此事自有东海王并诸位使君亲理,我等还是不要妄加置喙,免得惹咎于身。我倒是有些担心自己先前强出头,稍后或会被人攀咬。唉,终究太过气盛”
“郎君何必过虑,此事怎可归咎于你若有人归罪于你,我倒要问一问郎君为此有何益处?谯王与你又无仇隙,郎君反而为其仗义而言,若说郎君行刺谯王,实在荒谬”
庾条闻言后冷笑道。
沈哲子听到这话亦微微颔首,他确实没有动机做此事,即便是与王家有争尚公主这种矛盾,挑破谯王与王氏仇怨尚在情理之,而后刺杀谯王却完全没有理由。正要让谯王与王家纠缠不休,王家脸面越难看,沈氏得益才会更大。
单凭这一点,沈哲子便完全没有嫌疑,甚至东海王嫌疑都要超过他,为了解决他府尴尬之事,制造混乱趁机送走王氏诸人。于是沈哲子便做了,他要帮谯王谋求一个弱势地位,然后谯王才好继续理直气壮的与王家纠缠下去。
若不然,今天谯王不只不会有收获,反而可能因此而引咎于身,稍后即被场这些台省官员们弹劾参奏,即便因大义所在而不获罪,最起码也是外放边郡远离京畿,让王家得以脱身,摆脱这桩旧怨纠纷,大事化小。或许这是沈哲子小人之心,但他从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易地而处,如果他是王家人,肯定会如此解决麻烦,因而不得不防。
现在,谯王虽有行凶谋杀的行迹,但其本身亦被刺杀,负伤在身,而且极有可能是王氏所为,可谓悲壮。在这样一个形势下,谁再出头归咎谯王,单单物议便足以让其羞愧而退。只要谯王留在都,趁热打铁的继续闹腾,王氏休想淡然处之
假使谯王真能报得血仇,单凭这一箭,应该对沈哲子感恩戴德。但他深藏身与名,这一份恩情注定要埋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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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8 不如妇人()
0168 不如妇人
原本一场好好的集会,却发生这等恶事,使得人人自危,自然再难尽兴畅意。
因为危险尚未排除,众多宾客只能暂时逗留在庄园这心位置,等待东海王府的护卫们搜查庄园,排除危险。
虽然惊魂未定,但臧否议论乃是时下之风,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人多口杂,自然便有许多说法酝酿出来。大部分的窃窃私语多与谯王被伤有关,众目睽睽下刺杀一位宗王,虽然谯王侥幸得免,但这事件仍是太过恶劣。
哪怕没有谯王那一吼,王氏也成为主要怀疑对象,他家有这样的实力和前科,已经杀了一位老谯王,再杀一个小谯王于他家而言实在不算什么难事。虽然有人觉得王氏哪怕顾忌物议,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为此恶行,但眼下这气氛却不好为之张目辩解。
尤其王氏那几个子弟急于离开的行迹过于可疑,虽然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眼下这个时机实在不好说走走,制造混乱借以脱身,简直是不需要思考能得出的结论。
或因旧谊,或因惮于王家名望,众人纵然嘴不说,但心内对王家那几人却是有些看低,评价不高。连自家名声都不顾及,这等人又怎么能得人信重,托以任事?
连戴邈等那几个与王家颇有呼应的台省官员们,这会儿也是喑声不语,将旁人对于王家的非议充耳不闻。王家自己都不顾念此事,他们这些外人又何必要去多嘴?
眼见仇人之子离开,谯王悲愤有加,更是噬臂而誓定要手刃仇人。原本因其不顾大局而喧闹,略有不满的一些人,这会儿看到谯王血泪纵横,亦实在不忍再归罪责备,甚至有人前予以安慰。
待情绪稍有平复,谯王才行至沈哲子面前,深揖而谢,哽咽道:“沈郎今日为我仗义而言,不惜见恶于都名流,此恩铭记于心,来日定有所报”
这话让另一座小楼的竺法深更加无地自容,他先被沈哲子斥为卑于禽兽之流,如今又受诸多怪异目光审视观望,被大难不死的谯王血泪控诉,心内实在不能淡然。可知半生清望尽毁于此,日后都应无他立足之地他倒不是不想与王氏几名子弟一同离去,但那样未免更加过于着痕,但留下来后更是如被针毡,羞于对人。
听到谯王真挚相谢,沈哲子倒是处之泰然。暗箭伤人虽然略显无耻,但他终究是帮了谯王一把,否则凭其一个只余虚名的宗王,王家有太多手段可以将之打压下去。但这种暗室之谋终究小道,或可偶得其利,但若过于偏执沉迷,便会失了格局气量,得不偿失。
“谯王不必言此,我不过一时有感执于公义,若人皆喑声而处,又置人伦大义何地?只是一时奋起拙于谋身,谯王应以此诫,不可再为。”
沈哲子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倒让周遭一众侨人略有汗颜,甚至再难去斥责对方貉子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
王府护卫们虽然在园内穿梭不定,但众人皆知这番搜查终究不会有结果。此地宾客千数之众,各家又有仆役部曲随行,想要调查清楚谈何容易。
于是在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后,众人已经没了耐心,纷纷提出告辞。东海王这会儿哪有心情留客,连他自己都不想再留下来,于是便召集护卫,护送着他与各家宾客同返健康。
沈哲子他们却没有随大队而行,因为庾翼尚在河对岸的猎场围猎。随着庄园内人去楼空,沈家几百名部曲也得以进入庄园,分散去寻找庾翼并其一干游猎的同伴。
沈哲子临河而立,看到庾条神色忡忡望向对岸,心内倒不禁感慨一声,烂船亦有三斤钉,庾条这家伙纵使无一可取,血脉之情倒是颇为看重。
反观之庾亮,则有些寡恩,别的不说,单单史他激怒苏峻作乱,抵挡失败后拍拍屁股走,却将小皇帝与太后统统丢在都,致使太后受辱而亡。庾家之崛起,可以说大半系于这女子之身,然其自己却因其兄而没于乱贼之,可谓悲怆。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庾翼等人才从对岸跃马而来,似因游猎被打断而略有不满,随即便被庾条训斥几句:“园内发生这种大事,你们还有闲情游猎?哲子郎君肯与我留下来等待你们,已是冒了极大凶险,你还敢口出怨言”
这些游猎者倒不知园发生之事,待听庾条讲述一遍,皆是啧啧称,继而因错过这场好戏而惋惜不已。
庾翼先是谢过沈哲子,然后才与众人说道:“谯王不惧王门势大,为报血仇险遭杀身之祸,乃是都少有壮节至孝之士,诸位可愿与我同往探访拜见?”
“同去,同去”
这群家伙来为东海王庆生,却四处游猎不见人影,可想而知是什么性情,闻此事岂有退避之理,当即便有数人大喊着附和。
沈哲子看到桓温骑着一匹小马驹,跟在众人身后作小马仔状,这会儿叫嚣的最是热烈。这个家伙现在应该还想不到,未来自己或会也有这么一天。
随着东海王与一众宾客们返回都,所带回的消息瞬间引爆都舆论,实在是因此事太过骇人,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短短几天时间内,这事件发酵扩大,继而升到政治层面,接连有数人奏夺王廙谥号追封等一应哀荣。但亦有人言道此事疑点诸多,应当一一查证而后再作定论。这种政治层面的斗争,奏夺王廙哀荣的未必是害王家,而奏议反驳的亦未必是帮王家。总之此事只要一日喧嚣尘没有定论,那么王家始终处于风口浪尖而饱受非议。
而后不久,便有东海王等数名宗室诸王联名请除王胡之备选帝婿之名,自有诸多南人帮腔附和,此事很快便有决定,因王廙之罪尚在议,只以王胡之风疾难治为理由,劝其推选。如此一个舆论风潮下,王氏又还能怎样坚持,只能憾然而退。
整个都物议沸腾,到公卿,下至小民,都纷纷加入到这场议论来,可谓热闹到了极点。眼下建康城唯一尚算平静的地方,大概也只剩皇宫苑城了。
苑皇后宫内,几名宫人贴墙而行,动作轻微谨慎,唯恐发出丁点声响,以至于整座宫殿虽然宫人不少,但却个个如游魂一般,没有一点生气。
原本皇后宫气氛并非如此,皇后大家出身,性情温婉和顺,较之其他嫔妃都和善得多,因而在皇后宫任事也最轻松,即便偶有小错也能多得宽宥,不会遭受责罚。但在去年秋里,这种宽松的气氛却陡然不见,接连几名宫人因小错而被深究,全都受到了重罚。
连往常在宫内最无禁忌的兴男公主,都频频被皇后面斥训责,多受处罚。其他宫人见此,更是噤若寒蝉,谨小慎微,唯恐犯错遭责。
原本皇后宫内有一座亭台,位于花圃环绕之,待到百花盛开时置身其,芬芳怡人,美不胜收。往常宫人们也多喜在此处流连,享受一点难得悠闲时光。但近来那里却成了兴男公主专属地,却非什么别样优待,而是犯错后便长跪此处抄写女诫。
今日这亭台,从清晨到傍晚,一直有人影闪动,宫人们远远看到此幕,心便是一叹,看来公主今次所犯之错不轻,已经连续几天在那个地方受罚了。
将近掌灯时分,亭台内突然响起一声欢呼:“终于写完啦”
兴男公主甩着有些酸涩的胳膊,指了指案墨迹未干的几份纸轴,对一名年纪稍大的宫人说道:“不多不少正是五份,蔡嫫你送去给母后看吧,我要回宫歇息了,明早再来领罚。”
那名年纪稍大的宫人蔡嫫前收起轴,继而小心道:“皇后要公主抄写女诫,是告诫公主要领会其妇德深意,倒并非全为处罚。”
“什么女诫妇德,我是不懂的,母后既然要我写,那我写便是了,说其他做什么。这女诫我写过几百遍,倒着写也不会出错,该懂的自然懂了,不该懂的怎样也不会懂。”
跪在这亭台几个时辰,兴男公主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双腿还是难免酸涩麻痹,唤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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